“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她微微一抬下巴,向着神无凛音身后的那几位付丧神的方向点了点,“假如你对你的同僚拔刀相向的话,你就变成了无理的那一方。假如因此被判定为暗堕的话……你要让你身后那些忠诚跟随你的刀剑们怎么办?!”
她忽然语气一变,微微提高了一点声音。
“你要让他们跟着你一道暗堕吗?!你就是这么对待对你献出忠诚的人的吗?!”
神无凛音神色微动,脸上窜过一抹茫然。然而那种略显脆弱的神色只在她脸上逗留了几秒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忽而轻声笑了起来。
“‘人’?”她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字眼,摇了摇头。
“不,你错了。清原,那些,从来都不是‘人’。”
柳泉:“……”
神无凛音用一种古古怪怪的语气,低声说道:“以‘人’的标准去要求他们付出,是不现实的……假如你轻信了他们,那么到了最后,后悔也晚了……”
柳泉默了片刻,然后迎视着神无凛音灼灼的目光,将腰间的那柄太刀——“一期一振”——慢慢地从刀鞘里抽了出来。
锋利的名刀在鞘中嗡鸣作响,最终被它的审神者握在了手中。
它的主人平静地直视着面前的对手,最后一次给予了忠告。
“即使也许他们不能被称之为‘人’,然而只是作为刀剑,他们也值得被尊重……”
暮色中,四周的一切渐渐被夜幕所笼罩而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她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清朗坚定。
“也许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是,响子女士选择了她要走的道路。没有人逼迫她那么选择,她也应该有过很多回头的机会……”
“被神隐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线,但是未被神隐的话,她随时都有机会抛弃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恋人,回到现世继续生活,然而她没有……”
夜色里,那张总是显得温和可亲的脸上,笑容完全消失了;柳泉压低眼眉,表情变得严肃。
“对响子女士的遭遇,我感到十分遗憾。但我相信,三日月阁下从头到尾都不会以用心险恶的姿态劝诱响子女士作出对她不利的选择。”
自始至终站在她的身后,面容平静一言未发的天下五剑之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双蕴有新月的深瞳忽然微微一闪。
虽然为了不触怒对面的审神者而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然而他的眼角却微微翘了起来,显出一丝隐秘的欣悦感。
然而下一刻他的面容却微微一凛,因为听到他的审神者又说出了奇怪的话。
“……想要把幸福建立在他人身上,忘记了自己价值的可贵……”
他的审神者用一种若有所思的声调慢慢说道。
“我为这样的响子女士而感到无比的遗憾。”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到对面的神无凛音表情扭曲到近乎疯狂狰狞的地步。
“既然如此——”
她厉声喝道,毫无预兆地纵身向前,一刀挥向清原雪叶!
“你就到地下去,当面对她说吧!!”
在他的视野里,清原雪叶及时侧过身,让过了这一击。
雪亮的刀锋划破黑暗,几乎像是紧贴着清原雪叶的鼻尖似的掠过,然而她脚步轻盈地向后退了半步,让开这次攻击;并没有立刻还手,却仿佛富有余裕。她从容地笑了一下,目光平静而悲哀地盯着神无凛音的身后,那六位付丧神发生的形貌改变——
尖利的骨刺穿透他们的血肉、肌肤和出阵服,在他们的身体表面形成突出的黑影和不祥的线条。他们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和难忍的低啸,这让清原雪叶这一边的几位付丧神们也不由得感同身受似的,露出了困惑、不忍、难过和严峻的神情。
三日月宗近听到萤丸低声嘟嘟哝哝地说:“为什么、要强迫刀剑做这种事——?”
极化后的平野和博多虽然比之前更加稳重了一些,但基本的性格还是没怎么改变的。好少年平野担忧地注视着对面已经无法遏止地进入了暗堕过程的刀剑们。
“怎么办……现在,还能阻止他们变成这样吗……?”
博多则是咂着嘴,摇摇头,用一种老成的口吻说道:
“世上也有用钱买不来的东西啊……”他说,“跟对一个好主人简直太重要啦。那些博多的大商人也时常要确保自己是个好主人呢。”
烛台切光忠叹着气,仿佛也知道这个进程其实已经无法挽回,因此也只能不忍心似的应了一句:“嘛……变成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帅气了啊……”
一期一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压低了眼眉,忍耐着那种对于擅自将刀剑逼迫到这种地步的审神者的怒气,右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像是随时准备拔刀与暗堕的对手一战。
三日月宗近默默按着腰间的刀走了上去,站到了柳泉的身侧,然后和她一样,从鞘中慢慢抽出刀来,架起了刀,指向对面暗堕的对手,眉心微微压低。
神无凛音嗤笑了一声。
“这么若无其事地作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果然……你们两人都厚颜无耻得令人作呕啊?!”她提高声音喝道。
三日月宗近表情纹丝不动,倒是柳泉闻言毫不客气地反诘道:“这么干脆利落地就将自己的过错施加于忠诚的部下身上,也不是一个好大将会做的事啊?”
神无凛音脱口而出:“你……!!”
嘴炮已经互相喷到了没什么新意的地步。彼此对对方的理由也都拒绝接受。那么就只有战场上见真章了——虽然内讧起来的话,回去以后绝对要写上五英寸厚的报告交给时之政府(不)。
神无凛音的身手——或者说,剑术——意外地居然也挺不错。
和她交手几招以后,柳泉就得出了结论:这位御姐大概在现世也认真地学习过剑道吧。
她的剑术并不是不适用于实战的花架子,相反地,招式非常扎实。看得出来是在道场以及比赛场上好好地使用过——然而,柳泉可是被土方那种“扬土迷眼”的实战与功架相结合的剑术熏陶出来的,做起这种小动作来驾轻就熟、毫无心理负担,上边一刀进击、下边趁着对手身形移动之间重心不稳的机会使出扫堂腿之类的小动静层出不穷;神无凛音渐渐被她激怒而发出了更高的怒吼声。
“堂堂正正地战斗!难道做不到吗!清原雪叶!!”
柳泉完全没有一丝身为正面人物理应有的心理压力和道义负担,一翻腕架住神无凛音气势汹汹当头劈落的刀锋,露出一个笑容。
“对不住啦。副长教导我们,做事要看重结果——否则你以为兼桑的‘扬土迷眼’是怎么来的?”柳泉笑嘻嘻地说着,故意激怒对手、想让对手丧失冷静理性的判断,好从中找出她的破绽而加以击破。
其实土方哪里说过这种话。土方只会在他们完不成任务之后跳脚咆哮着“士道不觉悟,去切腹吧!”。。
725 724·【回归篇·之四】·149()
虽然也许永远都不能真正地再见到面了; 然而他以此在她生命中仍然占有一个位置;因为她是在遇到他之后——遇到小一之后,遇到山南先生之后; 遇到新选组的每一位同伴之后——才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在会津城外的原野里; 柳泉纵身向前,挥动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朝着面前曾经算是同事的人一刀斩落。
无论是怎样的困难都不能阻止我们前进。这是曾经战斗在这里的那些人们,曾经教晓她的事情啊。
虽然曾经在现世经过不错的剑道训练,然而神无凛音和柳泉之间剑术的差异仍然不在同一等级上。
也许是因为审神者之中不乏有着背景和履历闪闪发亮、但落实到实际的身手上却盛名难副的人; 神无凛音似乎一开始认为柳泉也是这样的人。但现在她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 于是她开始显得更加急躁起来。
神无凛音被柳泉凌厉的攻击一连逼退了七八步。然而在她险些身子一歪、一脚踩空而摔落路旁田地之前的一霎那; 柳泉正打算再迫近一步、一刀挥下而解决战斗之时; 眼角的余光却突然扫到侧面寒芒闪动; 下一秒钟; 有一阵刀风猛然向她袭来!
柳泉及时收回了自己前冲的脚步; 借着冲势蓦地一拧身。那个动作使得她的身体重心猛地歪向一旁,却正好让她成功闪避过了旁边袭来的刀尖。
但糟糕的是,她现在丧失了重心的稳定,紧接着就要在或者两种艰难的选项之间选择其一。
然而下一秒钟,有人就替她解决了这个难以选择的困扰。
雪亮的名刀划破夜幕; 发出哧的一声沉闷的、刺破血肉的声响。
真奇怪。虽然是藉由审神者的灵力维系的虚假躯壳; 被刺中的时候; 也能够像凡人的身躯一样流血甚至受伤——
“喝!”
那个替她将偷袭者的刀挡回去、并且一翻腕反而刺中了对方的人; 用一种几乎是前所未见的凌厉态度,这样喝道。
而那位从神无凛音身侧闪出的偷袭者——不,付丧神——被刺中之后不得不后退了两步,左手捂住受伤流血的肩膀,居然发出了两声轻笑。
“哈哈”
夜色里,三日月宗近横过刀,挡在柳泉的右侧前方,将那位神无凛音麾下的付丧神的攻击路线全部挡住。他俊美的脸绷得紧紧的。
“果然是你啊,哈哈哈。”他说,然而他的声调里一点都听不出有什么笑意,而是仿佛带着某种张力。
而他的对手紧捂着自己的右肩,停了大约一分钟才拿开左手,展开手掌。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模糊看到,他洁白的手套上,染满鲜红的血迹。
他的前额已经生出了尖利的角和骨刺,肩背上也是;他的手套前端已经被突然长长的指甲刺破,那包裹在手套之中的,也许不能再被称之为“手”了——而是非人一般的“指爪”。
他的声音里竟然也带着一丝鬼畜般的、嘲讽似的笑意。
“所以呢?”
是压切长谷部。
将主人的命令奉为圭臬的本丸第一主厨。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暗堕的程度和其他付丧神比起来,还要惊人的快速一些。
柳泉无声地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然而三日月宗近看起来却并没有她这种多余的同情之心。
他的面容平静、深瞳中却流露出警惕之色。然而与此同时,声音里却又含着一丝笑意。
“稍微有点燃起来了啊。”他含笑这样说道,将刀架了起来,作出了攻击前的起势。
“我也认真一点吧。”
柳泉:“”
这个时候爆什么真剑必杀的台词啊三日月阁下!
然而还没等她露出一脸吐槽不能的表情,三日月宗近和对面已经暗堕的压切长谷部就已经开始了战斗。
柳泉盯着他们的身影默了一秒钟,然后抬起头来,重新直视着刚刚在这条田间小道上站稳身形的神无凛音。
“看到了长谷部君现在的样子你有什么感想?”她冷冷地问道。
神无凛音神色微动,然后又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她没有回答柳泉的问话,而是慢慢地环视四周——当然,现在看去,都是笼罩在黑夜下的原野——然后转回头来盯着柳泉,慢慢地扯起唇角,露出一个似是嘲讽的笑容。
“说起来,你来时的路上,如果沿着那条直通那条蟹川的大路前行的话,想必经过了一片有着低矮房屋的小村庄吧。”她忽然抛出了一个奇怪的话题。
柳泉:?
“确实如此。”她思考了一秒钟,谨慎地回答道。
神无凛音颔首,口型作出“啊”的形状。那双在黑夜笼罩下凝视着柳泉的眼中仿若隐藏着某种令人看不明白的深意。
“那里,有个名字,叫做‘天满’。”她慢慢地说道。
柳泉:?!
她慢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神无凛音提起“天满”这个名字是何意。
天满屋事件!那是斋藤一在从御陵卫士中脱离、回归新选组之后,担任亲幕府的纪州藩的大臣三浦休太郎的贴身护卫、但却在天满屋与来为坂本龙马和中冈慎太郎报仇的海援队刺杀小组展开激斗,最终保护三浦幸免于难的大事件!
她还记得那天看到斋藤的一身黑衣上染满深色血迹的样子,记得一贯自制力极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容许自己露出狼狈模样的小一走路都有些踉跄不稳,发梢被鲜血浸透而板结的样子;记得那样的他顽强地挺直背脊,说着“去报告副长,我已完成了任务”的样子——
而那样的一个人——尽管和她所认识的,并不完全算是同一个人;但毫无疑问地,他们又是同一个人——正在夜幕里沉默着的前方,为会津藩要赌上性命善尽一己之微衷。
那样的一个人,就在被神无凛音阻挡的正前方的黑夜里,将要面对十倍百倍于己方的敌人和如雨倾泻的子弹与炮火
那样的一个人,是她必须前去支援的——
因为,她不是早就对那个鬼族的重要人物天雾九寿说过吗?
“这种人类彼此之间存在着的信义和情谊,你们想必是不会相信和理解的吧。”
她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声。
站在她对面的神无凛音好像微微一愣。
“什么?”
这声短促的反问,反而让柳泉回过神来。她直视着神无凛音,脸上慢慢绽开一个释然而无畏的笑容。
那是,有所觉悟的表情。
“看起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她朗声说道,重新架起了刀。
“虽然不得不与你战斗,但我不可能在此停下。”
“因为我对自己发过誓的——”
“我,绝对不要在悔恨之中度过自己的余生。”
“明白吗?我,绝对会获得胜利。然后通过这里,去如来堂——”
“聪明的话,就趁现在赶快放手吧!”她最后厉声喝道。
“别再拖着你的刀剑和你一道走上不可挽回的道路了!因为那道路是错误的!!”
神无凛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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