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情绪。
柳泉冲着土方露出好脾气的笑容。
“你不接受委任书也没关系。说起来……想用这种虚假的东西来迫使你接受我出现在这里的现实,确实是我的不对。”
她的笑容慢慢淡去,表情变得无比真诚坦率。
“……不过我拼命地想要留下来的心情,没有一丝一毫是虚假的。”
“我想要待在土方先生的身边,直到最后。”
土方却逃避似的把脸转开了。
“将部下一手推入死地的大将还让人服侍,纵容自己的奢念、过着悠闲的生活……我怎么能做这种自私得不得了的人呢?!”他语调苦涩地说道。
柳泉平静地仍然直视着他逃避似的侧脸。
“因此……你才会疏远我的吗?”
土方没有回答。
“说什么推入死地……真是任性的说法。欸,我也是你的部下哟?而且,我现在还活着,好好地站在这里,并且不打算立刻就死去。”她的语声清朗剔透,像穿透黑夜的光芒。
“……小姓可不是什么部下!”土方恼怒地吼道。
“那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正如您现在是虾夷共和国的土方陆军奉行并,但您也永远都是新选组的土方副长一样。”柳泉面对他混乱的怒气,仍然不为所动。
土方一脸尴尬地陷入了沉默。
柳泉不动声色地再往前迈了一步。
“您又打算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吧?”她注视着土方的脸,语调宁静。
土方终于转过脸来重新盯着她。他不悦似的皱起了眉,不耐烦似的说道:“……这是我的责任啊。”
“我不记得局中法度里规定过做副长就必须一人承担所有的痛苦这种事。”柳泉毫不相让。
土方重新又失去了冷静,愤怒起来。
“既然是我自己就能够解决的问题,那么所有辛苦就由我一人来承担不就好了!何必还要牵扯到其他人——”
“……请你,适可而止吧!”柳泉突然大声喝道,脸上那种一直平静的微笑终于崩解了。
第268章()
面对这种强大的气魄,土方不知所措似的眨了眨眼。
柳泉丝毫没有就这么轻易放过他的意思。
“既然你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那么我们这些新选组的部下们又算什么!”
“我们这些……愿意一直追随你的人,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能不能请您稍微考虑一下旁观者的心情?!”
她说着说着就感到了一阵气急败坏,恼怒得简直想捉住他狠狠摇晃一番!
“你打算就这样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把我丢在一边就算了?!”
“你觉得什么问题是能够自己解决的?遣散你的部下?我从六年前的京都开始就一直追随你,毫不犹豫地拔刀,毫不犹豫地支持和信赖着你,毫不犹豫地执行你的每一道命令……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在这种时候自以为是地把我遣散的?!”
土方惊异地轻轻抽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想要说点什么,但是他随即就咽了回去。
“那个时候我没有争辩,是因为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新选组队士一样来对待,我天真地认为你有一天会想通,会知道新选组所赋予我的信念和勇气已经刻在我的身体里,并不因为我是男子或女子而有所改变……”
柳泉步步紧逼。
“我以为这样的心情,有一天你可以体会得到。”
“结果你要求我去做的,却是让我推翻自己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最美好的人生,舍弃那些我即使拼上性命也不愿意放弃的东西……”
“……然后我终于明白了,你擅自向我下了决不能奉行的命令。我假如就这样接受的话,就是临阵脱逃。”
“……我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因为这种事切腹啊,可恶!”
柳泉大喊出来,咬着牙,不听话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她才能忍得住不让它现在就掉下来。
土方的脸上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苦笑。
“……已经没有局中法度了,你还在顽强地遵循着什么呢……?”
他的语气像是喃喃低语。
“那么多人已经离开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还要回来?!”
柳泉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我不是在遵循局中法度,我是在追寻着土方先生带给我的信念!”
“那些这么轻易就动摇了的家伙想走就让他们走吧!”她爆发出强大的魄力,冲着他吼道。
“我只知道我必须回来!因为一直以来土方先生和你所代表的一切,就是我信仰的目标……!”
“所以我用尽一切手段,也必须回来合流。”
她迫视着他,毫不屈服的眼神坚定地迎上他的眼睛。
“委任书这种东西我可以向大鸟君要上一百一千张。事实上大鸟君早些时候还在烦恼着是不是应该给我更高一点的位置。”
“可什么职位啊委任书啊其实都并不重要。我违背了你的命令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想遵从自己的心。”
“因为我从新选组这里所获得的勇气和信念,不会因为你让我远远地离开而从此消失。”
“你让我去做个女人,平静地过一辈子。这种命令即使我再尊敬你也不可能就此遵从。”
“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为了平静地当个什么普通的女人才生存在这个世上的。”
土方:!!!
他似乎已经完全被她愈来愈高涨的气势迫得哑口无言。
从前在与幕府的那些大人物、现在又是在与新建立的虾夷共和国的那些高层人物的会议上,丝毫不顾及对方的脸面和忌讳,一直据理力争、坚持自己的信念到底的他,现在却被一个自己以前的部下只凭语言就一步步击倒了,这对于新选组的鬼之副长来说可是十分罕见的事情。
“普通的女人是不会扮成男子加入新选组的。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拔刀,接受死番这样的任务,和新选组的诸位一起为了信念拼杀到底。”
在她的内心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那种人设已经和现在的自己融为一体。柳泉听到自己的声音,代入了这个人的设定,却说得十分流畅自然,一点都没有的艰涩和窒碍感。
或许,那就是她所能拿出的,最高的真诚吧。
“你说你没办法给我幸福。可是你大概不知道,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新选组度过的。”
“……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即使经历再大的艰难,都觉得太美好了……即使受了再重的伤,都不觉得那是痛苦。”
她的脸上慢慢流露出类似怀念的笑容。
“所以,我已经有了觉悟。不管是作为小姓,还是队士,这一次我决不后退半步。”
“我决不离开土方先生的身边。我会一直支持着土方先生。土方先生努力的方向,也就是我的方向。土方先生想要见证的事情,也请务必让我一起见证。”
“您现在可以把我赶出这个房间。但我决不会再离开。也许明天起来您就会发现我在您有可能现身的什么地方出现,办公室也好、练兵场也好,还有那些您讨厌的宴会……哦对,还有战场。”
“……总之只有这一件事,我决不听从您。”
“因为这是我从近藤局长那里接受的任务。……不,如果近藤局长没有和我这么约定的话,我仍然会坚决地这样做。”
“因为我的心告诉我,不这么做的话,我的人生便没有任何意义。”
“……不这么做的话,我的人生便不值得延续下去。”
她倔强地抿着嘴唇,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土方,身体绷紧,双手握拳,像是在表露着她决不回头的强大决心。
……仍然是当年在京都街头,面对着浪士们毫不犹豫地拔刀,像个男人一样勇敢地去战斗的那个女子。
虽然自身有着弱点,体力不如人、剑术不如人,比人身形瘦削,比人体格弱小,怀着黑暗的过去,怀着费解的秘密,怀着不可言说的事实真相……却仍然努力向前的那个女子。
她就这样挺直背脊站在他面前,目光里闪动着强大的信念和毫不犹豫的决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我只需要一个和从前一样的机会,能够与你并肩战斗,去捍卫我们心中、共同的理想,见证新选组最后的闪光——
土方的脸庞紧绷着,五官凝成严厉的线条。一直以来,对于新选组的鬼之副长已经认定的事情,别人是没有多少机会再来扭转他的观点的。
但是清原雪叶决不会因此而退缩。
她并不知道在他心里,他真正需要的、真正适合他的,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不是符合这样的女人的标准。
她不知道在他心里,她是否有资格这样死缠烂打地留下来。
但是她有绝对的顽强——身为新选组一员的顽强,要将对自己的信念、自己所认定的事情的那种执着,延续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过就是再被拒绝一次嘛。然而从以前开始,她固然有着的外表,可是从来都不算是个百分之百听话又温顺的部下哦?让副长头疼又困扰——他们一番组一直以来不就是这种画风吗?
即使再度被冷漠拒绝,也决不后退半步。
即使再度被留在身后,也决不麻木而平静地接受他自以为是地替她去安排的人生。
土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苦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
他的语气变得柔和下来。
“毫不畏惧的眼神,从来都是我的苦手呢……”
他突然毫无预兆地举步走到柳泉的面前,好像犹豫了一下,然后向着她伸出手来。
因为长期握刀而有丝粗粝的指腹,温柔地滑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的双眼下面,轻轻摩挲着她眼下幼嫩的肌肤。
这种温柔的抚触几乎瞬间就令柳泉鼻子一酸。
她咬紧牙关,直视着面前这位从未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的新选组副长。
“如此充满勇气的、强大而真诚的一双眼睛……”他温柔地说道。
“……真是不由得让人想要听从你的话呢。”
他下面的这句话正正击中了柳泉的心脏。
柳泉感觉霎那间如遭重击。
“土、土方……先生?!”
下一秒钟,他的手就从她的脸上滑下去,掠过她的肩头,将她紧紧揽进自己的怀里。
“真是的……你只有在希望我答应你的什么请求的时候,才会叫我‘土方先生’的吗?”他的脸颊靠在她的头发上,语气里含着一丝温柔的笑意,玩笑似的说道。
“其它时候都是一本正经地叫我‘副长’……即使下了那么大胆的决定,追到这里来的时候,也仍然叫我‘副长’——?!”
柳泉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时间大脑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是、是这样的吗?!
她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这、这说到底只是一种习惯……吧?
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他又是什么时候看在眼里的呢?
难道说……他其实并不是因为她这样不管不顾地苦苦追来,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她身为一个队士前来合流的立场,才勉强同意的吗……?
下一刻,柳泉感觉他又收紧了一点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她,仿佛永远都不想松开一样。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完全陷进他宽阔而温暖的怀里。在这一霎那,他们之间一直似有若无地存在着的距离,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种肢体语言一瞬间说明了一切。
第269章 ·无责任番外【斋藤篇】()
高木贞发现又有一个新来的女子默默地加入她们的行列、打算和那些英勇战斗的会津藩士们以及留下来的新选组成员一起,与新政府军死战的时候,大概是在如来堂急袭之后的事了。
说起来,如来堂急袭……那可真是惨烈至极的一役。
简单地说吧,那就是在新选组本队跟随大鸟圭介的传习第一大队离开会津前往仙台之后,留下来的三番组组长斋藤一——此时他已经改名叫做“山口二郎”——率领下,正式成为会津直属部队的十二名新选组队士和数名士兵,在九月初离开盐川前往高久,将阵营移至守备薄弱的如来堂村。然而他们在如来堂宿阵才一夜,翌日便被城下的新政府军发现并展开了奇袭。
新选组的十三人对上新政府军的三百多人,这原本应该是全灭的一役。然而在死战当中,居然有七人最后得以逃出生天,在会津城外重新归队。这其中,就有斋藤一。
高木贞第一次见到山口二郎……不,斋藤一的时候,他正在朱雀队的阵营里。确切地说,是正在朱雀队的伤兵堆里,满头满身的鲜血,深蓝色的头发都被血糊成了一绺一绺,身上的黑色西式洋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他抱着那柄几乎已经被砍卷了刃的、刀刃上糊满深黑色血痕的太刀,靠着一堵墙坐在那里。裸/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上有着纵横交错的血痕,他好像也不太想去管一样,就那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乍一看上去,几乎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木贞刚想上去看个究竟,就听见身后有个略微嘶哑的声音传来。
“哦呀,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八重子,我来照顾这边的伤员!”
高木贞当然知道那个声音正在招呼着的,是藩士山本觉马的妹妹八重子。她和大多数年轻的会津女人一样,白天照顾伤员,夜晚则和女人们被编成一队,也担任着同样的守备和出击的任务。不过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有点陌生,她猛地回过头去。
她身后站着一个面目陌生的年轻女人。那个女子的五官平平无奇,前额很窄,有着一双细长的眼睛,鼻翼两侧布满了细小的雀斑,脸色有点经过日晒之后的灰黄,唇色因为营养不良而泛白,只有身材高挑且窈窕,算是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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