杓兰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些,“都说了不要叫我公主,暴露身份耽误了你的差事怎么办?”不过这抱怨般的话刚说完,她就懊恼的紧紧抿上了嘴巴,因为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是关心的语气,而明明在一两个时辰之前,还还在向秦艽料狠话,说是要搅合了他在建宁的差事。
很明显,秦艽也和她想到一起去了,不由得失笑,然后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边:“嗯,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小村子而已,不知兰儿为何有此一问?”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之前已经被他唤了千百遍的样子,杓兰忽然不自在了起来,虽然这个名字她已经听别人称呼了这么多年,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心尖上有些痒痒的。
其实杓兰不知道,自从知道了她名字的那一刻起,杓兰二字就深深的刻在了秦艽的心底,一横一竖皆是情义,被翻来覆去的写着念着,何止千百遍。
看着她脸上悄悄浮现的一丝绯红,本来还有些埋怨自己沉不住气的秦艽忽然有了种想要捉弄她的心思,伸出两手在水桶中一沾,然后弹向了她的脸颊,“兰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来来来,我给你泼点水降降温。”
冰凉的井水落在脸上,赶走了杓兰心中痒痒的心思,在恨恨的瞪了秦艽一眼之后,她转身就走,不过刚走了有两步远就又转身回来了,在秦艽满是不解的目光之中,一脚踹翻了他手中的水桶,纵使秦艽反应迅速,衣服下摆还是被浇了个湿透。
杓兰满意的拍拍手,“嗯,这个样子看来可是顺眼多了。”
秦艽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之后,脸上就恢复到了平日里面对杓兰时的清冷,“公主一举一动皆代表天家风范,还望公主自重。”
没想到他忽然间又成了这幅冷冰冰的样子,杓兰上挑的嘴角很快就耷拉了下来,双手也垂了下去紧握在一起,十根手指头绞来绞去半天,最后默默的转身走掉了。
留在原地的秦艽看着杓兰落寞的身影,想到自己晦暗不明的前路,强迫自己冷硬下心肠,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他没有叫过她兰儿,也没有用沾水的手指碰触她的额头。
捡起倒在地上的水桶,正准备再重新打桶水上来的时候,忽然听得左耳边一阵风声袭来,敏捷的一抬手,就听到那风声停住了,而秦艽的中指和食指之间,多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小石头子。只是简单的扫视了一下那小石头,他脸上的神色就是一凛,赶紧顺着那风声袭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五六丈远的地方,一个甚是嚣张霸道的身影大大咧咧的站在那里。
秦艽抬眼向屋里看了一下,见并没有人注意自己,就踮起脚尖,三两下就飘到了那人影的身边。
那人影见他过来,伸开双臂就想拥抱他一下,也好表达一下他心中老友相见欢的激动之情,却不料被秦艽一个利落的转身给躲了过去,还留给他一句嫌弃无比的话:“这大晚上的你干嘛穿一身白,怕招不来鬼是吧?”
那白影在他的肩上锤了一拳,然后跟全身脱力一样的将自己挂在秦艽的身上,半是开心半是埋怨的说道:“怎么跟本皇子说话呢。”
原来,这个白影不是别人,正是那常年宫中出现,而在天下山水之间四处晃荡的四皇子杓昀。
秦艽伸手将这个没有丝毫皇子样子的皇子给推到了一边,板着一张脸问道:“你现在过来,想必是查到的东西了?”
杓昀又没脸没皮的凑到了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话茬,而是特别讨揍的说道:“我说妹夫,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方才那个泼了你一身水的小美人,应该是我那被你狠心逃婚的兰儿妹妹吧?”
秦艽否认的飞快,“不好意思你看错了。”
杓昀怪叫一声,伸手揉了揉眼睛,“我看错啦?我真的看错啦?那可是不得了,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啊,居然和我的心肝妹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我可得好好的看看去!将来回到宫中,也好给她讲讲这桩旷世奇闻。”
秦艽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拽住了蹦跶着就要往院子里跑的四皇子,认命的说道:“殿下没有看错,那就是兰儿。”
可谁料杓昀又是一声怪叫,“不是吧?你居然这么深情款款的喊我妹妹兰儿,难不成我的耳朵也出了问题?”
秦艽一连深呼吸了好几次,不断的在心里提醒自己这货是皇子,好不容易才把要揍人的冲动给压了下去,咬着牙喊了一声殿下。
一听他这语气,杓昀就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了,咳嗽了两声之后,方才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尽数从周身敛去,前一刻还笑得弯弯的一双眼,顷刻间就凌厉了起来,使得他整个人像是刚刚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这个村子不对劲。”
“是,我一进来就觉察到了。”
杓昀将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向漆黑的夜幕,“今晚子时,你去村头的大杨树底下找我,带你去个地方。”
秦艽对着杓昀双手抱拳,“臣记下了。”
“小心些,别让兰儿这个鬼丫头知道,你先回去吧,有什么话我们到时候再说。”
秦艽点点头,再次踮起脚尖,三晃两晃的就重新回到了院子里,捡起地上的水桶打水。
屋里面,柠芗守着个小炉子,已经给严复煮好了药,现在正煮着的,是杓兰特意给秦艽买来的药。本来杓兰是准备着亲手煎这药的,但实际鉴于方才秦艽的不良举动,她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伸手将药丢给了刚忙活完的柠芗,“你去!反正已经煮了一次,也该煮出经验来了。”
苦命的小丫鬟柠芗没有办法,只好拿起桌上的蒲扇扇炉子。杓兰看她用力摇蒲扇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柠芗你那么大力做什么,小心火大将药煮糊了!”
柠芗两条秀气的眉毛忍不住皱了皱,思索了半天之后,忍不住回头看向一直在身边转悠的主子,试探着问道:“公主,就算这秦艽逃了婚你丢了人,你还是那么喜欢他对不对?”
这柠芗虽然说是伺候杓兰的小丫头,但是毕竟从小就跟在了杓兰的身边,两个人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不是一般的主仆可比的,所以说她们两人名义上是主仆,私底下跟两姐妹也差不多。
当日杓兰对秦艽一见钟情,柠芗也是最早知道的,她眼看着一向大大咧咧的主子变成了怀春的闺阁女儿,又是喜又是愁食不知味夜不成眠的,心里也跟着愁,所以当后来皇上传旨将秦艽指为驸马的时候,柠芗简直比杓兰还要高兴,可谁知这太监宣旨的话音都还没有落在地上,姓秦的居然逃了!
当秦艽逃婚的消息传到杓兰耳朵中的时候,柠芗怎么都忘不了当时公主她红着一双眼睛,却倔强的抬着头,怎么都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滑落的样子。
杓兰低头看到柠芗眼中掩饰不住的担心,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小丫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是无论如何都改不掉的。我喜欢秦艽,虽然他逃婚行径像是一把刀狠扎在了我的心尖上,就要把我疼死了,可我还是喜欢他。”
这淡淡的一番话,被拎着水壶走到房门口的秦艽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他那张沉静的俊脸上看不出表情,不过,倒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门口站了许久。
……的,、、,,、、
第五章 尸体如山()
这天晚上,秦艽主动的揽下了煮饭的活儿,在厨房里倒腾了半天之后,端出了五碗青菜面。
由于方才和柠芗说的那几句话,杓兰看到秦艽之后有些不自在,随手端了一碗面说是要到院子里吃,并且一个眼神就阻止住了同样端着饭碗要跟在后面的柠芗。
严复靠在床柱上,看着杓兰别扭的样子,不由得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对着秦艽打趣道:“秦公子,和媳妇闹别扭了啊?”
这句简单的问话使已经走到门口的杓兰忍不住支楞起了一双耳朵,放慢了脚步,就想听听秦艽会怎么说,可谁知一直到她蹭到房门外的时候,都没有听到那人嘴里说出一个字来,他好像就没有听到严复调侃般的问话一样。
抱着饭碗在院子里郁闷了许久的杓兰,怎么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纷乱的一颗心静下来,而碗里的面,也早就被她给捣成了糊糊,最后便宜了严复家的那只大黄狗,只把那大黄狗香的狂甩尾巴,转眼之间就将面吃的干干净净。
看着大黄狗一番满足的样子直冲自己伸舌头示好,杓兰忍不住在那狗头上拍了几下,自言自语道:“还是你好啊,简简单单的一碗面就满足了。”
吃完饭收拾好之后,已经很晚了,墨言在地上铺了条毯子,睡得四仰八叉的,严复也在药效的作用下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杓兰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柠芗发出的细细呼声,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相反的,脑子里倒是越来越清醒,里面哪哪儿都是当日琼林宴上那个眼角眉梢都神采飞扬的影子。
夜越来越静,就在杓兰以为这屋里只剩下自己一个清醒人的时候,听到秦艽压低声音连喊了墨言几声。
没有听到墨言的回应,杓兰正在感叹这家伙睡得真死的时候,听到了秦艽披衣起床,并走出门外的声音。
本来以为他要起夜的杓兰,忽然觉察出了不对,因为就算是要起夜,他没有必要喊墨言,又不是小孩子怕黑,做什么事都要喊上一个伴儿,心里起了疑的杓兰随即起身,悄悄的跟在了秦艽的后面。
出于对青菜面里面蒙汗药的信任,秦艽不由少了一份警觉,再加上杓兰自小得其外祖父亲传,拥有一身不错的轻功,所以一直到和杓昀碰面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跟在后面的杓兰。
看到这秦艽大半夜的不睡觉一路直奔村外,杓兰已经觉得很奇怪了,更没想到居然还有个人等在那里,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认识的、关系最好的四皇兄杓昀。看到自家皇兄和秦艽熟稔打招呼的样子,她只觉得脑袋一蒙,伸手捂住嘴巴向后退了两步,好巧不巧的,正好踩在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倒霉老鼠身上,然后就听到那鼠兄吱吱叫的可惨喽。
按理说,这位倒霉的鼠兄就算是叫破了喉咙,又能有多大的动静,但是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的,素日里的轻微声响到了这时候就会被数倍的放大,再加上秦艽和杓昀这种高手那高于常人的变态听力,杓兰立马就被发现了。
杓昀环抱着两只胳膊对着秦艽连连摇头,同时嘴里啧啧有声奚落道:“唉,你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怎么连个弱女子都没有放倒?”
杓兰可不是个笨的,听完这话,几乎是没有耽误的就窜过去揪住了秦艽的衣领子,“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秦艽一看这个情况,知道再隐瞒也没用,更何况这里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四皇子在,便实在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在面里加了些蒙汗药而已。”
看到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杓兰忍不住怒火中烧,立马就炸了,“你居然敢对我下药!”
秦艽坦然回答说:“公主大可不必如此光火,这药并不是针对你一人下的。”
杓昀没料到杓兰会跟来,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还得让他费神的重新后面的一系列安排,因此从现在开始他的每一刻钟都很宝贵,不能再让杓兰揪着这件事不放的浪费时间,所以他和事老般的挤到了两人中间,也特别实在的说道:“好妹妹,你看你就要把驸马给捏死了,快撒手,否则他死了你可就要守寡了。这事是我让他做的,你要怪的话,就怪皇兄好了。”
谁知杓兰将目光转向他之后怒火更盛,揪着秦艽领子的手也转移到了他的脖子上,而且手上的力道也比方才加大了十分,“你不是在岭南游山玩水的时候摔断了腿,正在岭南行宫修养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父皇给我指婚的时候你还在塞北看雪呢,都没有见过他,又怎么知道他就是驸马?!”
杓昀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打着哈哈说道:“兰儿妹妹,这话说来就长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长,以后找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皇兄我再慢慢的给你讲啊,那个,现在我们先说正事好不好?”
杓兰咬了咬嘴唇,从杓昀脖子上收回手的时候,顺便在他的胸前狠拍了一下,“那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朵什么花儿来!”
其实杓兰很早就知道,她这位皇兄并不是单单的出去游荡在山川大河之间。因为有一次,父皇微服出宫的时候带上了她,结果,在京城数一数二的太白楼雅间里面,她居然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四皇兄。
杓昀在见到景元帝之后,双手奉上一封信,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而景元帝在看完了信之后,又递回到了杓昀的手里,然后看着他在火上将那封信点燃,这才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自言自语的说道:“柳运道,好。。。。。。”
当时杓兰并不明白他父皇是什么意思,但是三天之后她就明白了。因为那天回到宫里,她的父皇就下了圣旨给已经是JX巡抚的柳运道升官,以赞他治理一方百姓有功。可是出了谁都没有料到的结果,不知是不是那柳运道时运不济,居然在上京的途中遇到了山匪,一行数十人尽数惨死。景元帝大为震怒,下旨剿匪,并派人将柳运道的寡母幼子接到暄阳奉养,一时间朝野上下皆赞皇上仁德。
又过了五六天的样子,杓昀回到了宫中,当即就被皇上给宣过去狠狠教训了一通,大骂他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胡乱跑,顺带着淑妃也遭了殃,因为皇上斥责她不会教儿子,并罚了她三个月的月银,差点儿就把那韦贵妃的嘴给乐歪。
自从这件事之后,皇上每次出宫都带着她,她每次都能看到四皇兄,更能看到他递给皇上的信,里面都是能扳倒一个官员的铁证。从那时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个皇兄不简单。
在建宁城中见到他,其实杓兰也不是多奇怪,因为好多次,她的皇兄明明跑到东边看海了,倒霉的却是西边的人。但是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