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十七又问了苗铁,叶奇胜与他自已是在什么时候前后离开宗家打铁铺的。
苗铁说,叶奇胜是在两年前离开的宗家打铁铺,他则是在半年以前自立的门户。
离开苗铁家后,展颜与阴十七去了叶奇胜家,却吃了个闭门羹。
问了隔壁邻居家,才知道叶奇胜一家在一早便进了县里。
至于去做什么,邻居纷纷表示不知道。
都说叶奇胜一家出发得很突然,之前也没听他们说要举家做什么事情。
阴十七想了想问道:“那他们一家走时可有带什么东西?”
邻居大娘摇头道:“没见他们带什么东西,就与同村的小六子借了一辆驴板车,一家子坐上便进县里去了。”
展颜与阴十七刚刚自苗铁那里得知叶奇胜居然也有着超群的打铁技艺,叶奇胜一家便在一大早全进县里去了,这是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巧合。
只好等叶奇胜一家自县里回来再上门查问了。
阴十七道:“展大哥,要不我们去叶氏宗祠看看吧?铁子望在那夜遇到我的时候曾与我说过,他在祠堂里……看到鬼!”
展颜道:“你信?”
阴十七举步离开叶奇胜家门口,往祠堂方向走去:
“我信这世上不仅仅有人的存在,但我不相信铁子望他见到的是鬼,我觉得他见到的更应该是人作怪的鬼。”
展颜跟上阴十七,看着她略有所思的神色:
“十七,你是否有怀疑的人了?”
阴十七反问道:“展大哥难道没有么?”
他有。
可此刻……他有些动摇了。
现今就差一个关健。
两人同时想到了祠堂,祠堂或许就是那个关健。
到了叶氏宗祠前,展颜走上祠堂石阶,大力地敲门。
阴十七站在石阶下,她望着祠堂四周,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与展颜,可真的找了,又找不到什么。
门开了,展颜看到一个已是花甲之年,两鬓斑白的老人:
“你可是叶老?”
老人佝偻着腰,轻轻点了下头,微泛着寒光的双眼却落在展颜身后已踏上石阶的阴十七脸上,其意不明。
阴十七指了指展颜,对叶老微笑着介绍道:
“叶老!这位是我们衙门的展颜展捕头,我是他的下属快手阴十七!”
叶老满面皱纹,肌瘦如柴的手紧紧攀在祠堂大门边沿上,并不准备让展颜与阴十七入内,他半步不让地挡在仅开了一条小缝的大门之后。
展颜道:“叶老,我们是为了为苗寡妇朱兰遇害的案子来的。”
叶老目光自阴十七脸上收回,改落在展颜那张俊美的脸上:
“这里是叶氏宗祠,跟什么朱兰的案子没什么干系,两位差爷请回吧!”
他的声音暗哑沧桑,与精神矍铄的面貌十分不符。
两人对此趟来祠堂会糟到闭门羹的情况早有所准备,自然没那么容易知难而退。
阴十七道:“叶老此言差矣,这有没有干系应当是衙门说了算,而非叶老您。”
她神情平和友好,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友好。
这让叶老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脸上。
她也不怕,只微笑着与他对视。
叶老审视了阴十七很久,末了终是让了一步。
他拉开门缝,将大门开得阔了些,虽还是很小,却已有能容人进出的大小。
叶老身一侧,展颜与阴十七便连忙鱼贯而入,不敢有半点耽搁,深怕下一刻叶老便要反悔不让两人进门了。
甫一踏过祠堂的高门槛进了大门,阴十七见到了两旁供守祠人歇息的小隔间,隔间一间房门锁着,一间则半开了门。
这半开了门的隔间应当就是叶老的歇息之所。
叶老本想引展颜与阴十七到他隔间里坐会,说完有关两人想问的问题便让两人走的。
这时阴十七已径自走过隔间,往不远处的仪门走去。
叶老皱了眉头跑到阴十七前面去,挡了她的路道:
“阴快手留步!”
阴十七道:“叶老,我就是想到寝堂里去看看,毕竟我与展捕头都不是叶氏家族的族人,叶老肯破例让我们入内,怎么样我们也得到寝堂那里去给叶氏祖宗们上柱香,向扰了他们的英灵赔个罪!”
叶老坚持已见:“不必了!阴快手若不留步,那便请阴快手与展捕头一同出了祠堂,到别处查案去吧!”
叶老语气强硬不容置虞,显然是真的说到做到。
阴十七再踏前一步,搞不好叶老还真的就抄起扫帚撵她与展颜出去!
她看向展颜,展颜上前一步对叶老道:
“叶老,自苗寡妇遇害之后,边罗村在昨夜里,铁十娘一家也惨糟凶手残杀,铁十娘及其夫君叶海已遇害身亡,其独子也身受重创,现今仍不省人事,叶老,你觉得这不严重么?”
已三条人命,怎么会不严重?
叶老承认这是件很严重很恶劣的案子,凶手也很是凶残没人性。
可那又如何?
这与他一辈子守着的叶氏宗祠有何干系?
阴十七听完叶老这样的意思之后,不禁将铁子望那夜对她说的“祠堂有鬼”说了出来。
叶老瞪眼:“胡说八道!祠堂是叶氏世世代代先祖安息之所,乃神圣不可侵犯之地!哪里来的小鬼头竟敢这般随意胡邹!”
阴十七问:“叶老不识得铁子望?”
叶老问:“谁是铁子望?”
阴十七形容道:“他便是叶老口中的那个小鬼头,相貌在幼年时被意外毁了半边的脸,总是长发披肩掩了整张脸,白日里从不出门,只在夜间偶尔出来走动,他既然说了他曾在祠堂看到鬼,那么他必然是有来过祠堂的,莫非叶老半个印象都无?”
叶老思忖了一会,在想摇头之际突然想到前些日子的一个晚上,他在半夜被惊醒,然后发现有人在祠堂里走动。
但他却未看清那人的脸,只看到两回黑影,速度很快,再后来他便未再见过那个黑影。
叶老如实说完,阴十七与展颜毕陷入了思考。
阴十七道:“叶老那晚见到的黑影很有可能便是铁子望……展大哥,我之所以叫铁子望为飞毛腿,便是因为他在偶然遇到我的那一夜,跑得十分的快,几乎是眨眼间便不见了!”
展道沉吟道:“这倒与叶老形容的那个黑影颇为符合。”
叶老也听出来了那个困扰了许久的黑影居然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还不是本村的少年,竟然是自柳河上游的边罗村过来的。
叶老不明白:“这铁子望半夜摸到我们叶氏宗祠来做什么?这般乱闯胡来,真是欠家教!”
对于叶老痛斥铁子望的言语,展颜与阴十七皆当没听见,至于他前一句的问题,两人也很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阴十七道:“叶老,您就让我们进来瞧一瞧吧,兴许能找到铁子望为何会半夜偷偷摸进祠堂来的缘由!”
叶老不作声,他犹豫了。
展颜也在旁帮腔:“叶老,我们保证只是入内瞧瞧,并不多做旁的事情,以致破坏到什么贵重的物什,最多也就到寝堂给叶氏列位祖宗上个香磕三个响头,以恕惊扰之过。”
叶老叹了口气,终是点下了头。
他守了叶氏宗祠一辈子,自然是不想临老临老了,祠堂还在他的手上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这是给叶氏先祖抹黑,更是他这个守祠人的无能!
两人随着叶老走到仪门前。
阴十七抬头看去,看到了仪门上刻画着的四个庄严大字——延绵子孙。
这四个字本身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她脑海里不知怎么地竟然浮现了那枚延字扣。
展颜见阴十七停在仪门前发起呆来,不禁轻碰了她肩头一下:
“怎么了?”
阴十七回过神来,对展颜笑着摇了摇头。
见叶老也在奇怪地看着她,阴十七不好意思地道:
“我向来有容易神游太虚的毛病,让叶老见笑了!”
叶老没说什么,只转身继续往前走,却不是往仪门正中的大门走,而是自仪门左侧面的小门而入。
阴十七盯着紧闭的仪门正大门眨了眨眼,心想这祠堂还真是讲究,连走个门都分正侧门,她追上叶老问道:
“叶老,这仪门正大门什么时候才会开呀?”
展颜紧随着阴十七走入仪门左侧小门。
进了左侧小门,叶老并没有拐弯,而是直直往前走着,听到阴十七的问话,他好似不太愿回答。
但略一思忖,叶老还是开了口:
“族里祭祀或议事的时候,这仪门正大门方会打开敞着,结束后便又得关上。”
阴十七哦了声,紧紧跟着叶老的步伐。
仪门后面是个回字天井,左右两条走廊。
天井是露天的,抬头便可见朗朗青天白云,下雨了也是倾盆而下,丝毫没什么遮挡之物。
三人走在左边走廊上,阴十七看向天井。
天井内摆放了许多花花草草的盆栽,井然有序,绕着回字天井边沿摆放着,并非随意安放。
走过左侧走廊,便见到了明楼。
明楼并不大,也不似平常的明楼繁复,简简单单的很,倒是顶上两边对称翘起水牛角似的“多子”吸引了阴十七的目光。
这水牛角般的“多子”,她在祠堂外头也有看到过。
当时她的心神被隐在暗处的那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双眼便四处乱瞟。
左右上下,低处高处都瞟了个透。
那会她便瞧见祠堂两边青砖砌成的高墙正中,那高耸过瓦面、墙顶上高低有序相互对称地翘起水牛角似的“多子”,显得典雅而又雄伟。
阴十七没想到进了祠堂里面,见到的明楼高墙墙顶之上也有。
这叶氏家族是有多渴望多子,就此祠堂特建的“多子”檐角可窥一斑。
三人穿过明楼,便到了祭堂。
祭堂是叶氏家族举行祭祀仪式或宗族议事之处,相当于一座宅子门面中最重要的待客之所,形同正厅,因此空间占地颇广,用材也很是考究,柱头与横梁构建皆十分坚实且大。
叶老说,祭堂后面便供放先祖牌位庄严神圣的寝堂。
再后,便没了。
阴十七舒了一口气,心道这祠堂从外边看,便知道这占地得十分广阔,进了里面方知还真是想对了。
一道道的门,一间又一间的场所,皆是归类分明、万分讲究。
展颜与阴十七先在叶老的辅助下上了香,给寝堂里的叶氏先祖们磕了三个响头。
祭拜过后,两人提出想到祭堂里去瞧瞧。
叶老想了想便允了。
反正已带两人走到这里来,也不差再留一会这一步。
也是老了,想年轻时,叶老哪里这般轻易容得外姓人到他的叶氏宗祠里面来。
与展颜、阴十七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叶老便说他在寝堂里扫扫尘,两人看好了也可到寝堂里来。
阴十七响声应好,展颜也点了下头。
祭堂两边共有四幅壁画,幅幅翊翊如生,很是精美绝伦。
即便年月久远,不曾翻新添笔,仍隐约可见初雕刻描绘上时的鎏金溢彩,美仑美奂。
阴十七一下子被吸去了全部的心神。(。)
第八十章 四壁画()
第一幅壁画上刻画着的是五畜祭祀,祭案上摆着五个三足铜鼎,里面分别盛放着牛头、犬头、羊头、猪头、鸡头等,一名貌似是叶氏族长的长者主持着祭祀,祭案下跪满了虔诚的青年或壮年的男子。
阴十七想,那些人应该代表了叶氏家族的族人。
第二幅壁画与第一幅壁画一般,有叶氏族长及族中青年或壮年的男子,不同的是五畜换成了五名女子同时被割破了手腕,血流满了祭案上的五个三足铜鼎,这根本就是叶奇胜所言的大血祭!
一整面白色的墙壁就刻画了这么两幅壁画,皆是关于叶氏家族祭祀的场面。
阴十七望向另一面墙,急切而快速地走近第三幅壁画。
而展颜就站在第三幅壁画前,他指着壁画中祭案上五个三足铜鼎上方浮刻的字:
“这是什么字?你看得懂么?”
阴十七摇头:“看不懂,那边墙上的两幅壁画,一幅刻画着五畜祭祀,一幅刻画着大血祭,我想这边两幅壁画的内容必定也与祭祀有关,而这五个三足铜鼎上方浮刻的字体我觉得……或许就是我们解谜题的关健!”
确实如此。
第三幅壁画除了祭案上鼎器中盛放的东西不同之外,余下与前两幅壁画没什么不同。
而第四幅壁画,展颜与阴十七更是看得一头雾水——祭案上只有一个三足鼎器及上方浮刻着一行残缺的字。
那字体,两人同样看不出来是什么字。
展颜道:“或许我们该请教一下叶老。”
阴十七无比赞成:“没错!”
两人进寝堂时,叶老还拿着鸡毛掸子在清扫着堂内少得几乎可以不计的积尘。
阴十七表达了她与展颜的意思之后,出乎意料地叶老竟然没怎么为难两人便应好。
回到祭堂第三幅壁画前,叶老看着壁画上的每一个人或物的形象,抚摸过壁画上无论横的竖的每一个笔画,他的眼中都充满了深厚的感情:
“这是古老的坷尔文字……”
阴十七道:“叶老还懂得什么‘坷尔文字’?这是什么文字?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看向展颜。
而很明显,展颜似乎听说过:
“叶老说的是传说中的坷尔族人?”
叶老放下抚摸着壁画的干瘦的手,他也同样看向展颜:
“展捕头年纪轻轻的,竟然听说过坷尔族人?”
展颜道:“只是听祖辈提起过,并不详知,何况这好像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种族……”
叶老打断了展颜的话:“不!坷尔族人是真正存在过的!它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
阴十七抓住了一个重点:“叶老说‘存在过’,那么意思是现今坷尔族人并不存在么?”
叶老被阴十七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