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十七没有错过叶奇胜低垂的眸中的异样,她想,他说他不是男婴新族长的后代,那也必然大有问题,不是说谎了,就是另有隐瞒。
叶奇胜沉默了一会,其间叶音进来为大家续了一次茶水,叶音对他说:
“老叶,说吧!这事都压在我们心头上这么多年了,再压着就得带进棺材了!”
叶音说得沉重,展颜三人也听得沉重。
叶音出去后,叶奇胜终于不再沉默:
“新族长取消了往常的五畜祭祀,改成了……血祭!”
血祭?
听到这个词,阴十七脑海里突然显然出一个可怕的画面,但她还是微微压低了声音问道:
“叶大叔,这五畜祭祀一般指的就是牛、犬、羊、猪、鸡等五种畜类,而血祭一般指的也是将这五畜作为牺牲,将其宰杀见血以祭神灵或先祖……”
叶奇胜笑了,笑得有点诡异:
“阴快手,我指的并非例祭的五畜祭祀这种小血祭,而是用活人作为牺牲的大血祭,又称大红祭!”
花自来一个毛骨悚然,冷寒自脚低窜起。
到此刻,他才知道这骇人听闻的血祭居然还有大小之分?!
展颜看向眨了两眼后,心跳喘气开始不正常的阴十七:
“十七?”
阴十七呼出一个大气后,向展颜摆手,却没有看他:
“我没事,就是突然一想到那个场面,觉得太过……太过……”
叶奇胜接下道:“太过血腥,太过没人性,阴快手是想这么说吧。”
他的语调出奇地平静,已无在没说之前的那种令人也想抓狂的阴沉。
那阴沉虽然被他隐藏得很深,甚到在大家的眼里,大概只看到了他的悲悚与慌恐,可那样细微一闪即逝的阴沉还是没逃过她的眼。
而这不仅仅是表象。
她更深深地感觉到了他在说出大血祭时那种阴郁的情绪,及阴暗的抵触。
这样的表现,让她不由自主地猜想到——莫非叶氏宗族大血祭时,叶奇胜是在场的?
不,不可能。
如叶奇胜自已所言,大血祭是发生在男婴这名长大成人后的新族长的那个时期,虽说不清楚具体是在什么时候。
因着这个,阴十工特意又问了叶奇胜:
“叶大叔可记得这活人大血祭约莫是在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叶奇胜略摸想了想道:“大概百年前后吧。”
如此便更说不通了。
叶奇胜不过四十多岁,即便真有前生今世,那也是他前生或者再前生的事情了。
那么,又是什么令他这般如同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深深体会呢?
阴十七这时更加确定了叶奇胜的有所隐瞒。
叶奇胜说,叶氏宗族已没落,叶姓子孙在邻近几个村子都有,但皆只在几户人家左右,早没了百年前繁荣的景况,叶氏也早没了掌权主事的族长。
叶氏宗祠虽仍旧在,但除了守祠的叶老,每年的例祭也是邻近几个村人的叶姓子孙凑足了五畜祭祀,祭祀过程简单潦草。
盛况时的祭祀都要费上一日的时间,可现今不过是走个过场,往往不过个把时辰便结束了。
阴十七又问了那祠堂扁额近年是由谁去漆新过?
叶奇胜说,那是守祠的叶老自已出钱出力翻新的,而这个叶老现今也算是叶氏宗祠的主事人,祠堂的所有人与事皆由叶老经手同意方可。
换句话说,三人要进祠堂一观,必得取得这位叶老的同意。
第六十五章 至关痣()
出叶奇胜家的时候,已快日暮。
三人走在边叶村的小巷里左转右拐,拐到了村里最中间的街道上,沿着街道一直走向边叶村村头。
来时三人是自阿里山山脚下入村尾,再经过“叶氏宗祠”到的叶奇胜家。
出时三人自叶奇胜家直接拐到中间的街道上,谁也没有提出再去看一眼“叶氏宗祠”的提议,大概三人心里仍旧在想着叶奇胜口中的那个活人大血祭吧。
若是再次经过“叶氏宗祠”,三人该抱着怎样的心态去看待祠堂,方不会浑身寒气毛骨悚然呢?
显然刚听到这件残忍可怖骇人听闻的事情的三人中,至少有两人没做好心理准备,再次到那祠堂前一观。
这两人便是阴十七与花自来。
展颜向来冷漠的脸也变得愈发含了冰霜,一路惜言如金。
花自来自叶奇胜家出来,便一直煞白着脸,原本俊朗的面容即便在晚霞地照映下,也显不出一点血色来。
阴十七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耳际一直回响着叶奇胜的话:
“因为族里已许久未有男婴出生,所以新族长便下令让五户人家里合适大血祭条件的女子献出来,五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女子就这样在叶氏宗族祭祀上,被活生生放干了血而亡,那些血盛满了原本该盛着五畜的鼎器里……”
女子乃为阴,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是为阳!
旺族之法——阴阳调和,阴阳献祭!
走出了边叶村,早先花自来是骑着马过来的,马儿便被他拴在村外的一棵树的粗干上,他解开了僵绳:
“只有一匹马儿,而我们有三个人……”
展颜道:“你带着十七先回去……”
阴十七打断展颜:“不,我没想回县里,今晚我想到边罗村苗村长家借宿。”
展颜想起阴十七今夜子时还要到凹坡地的案发现场去,他也答应了在她看亡语时护着她,于是他道:
“那我也不回县里了,自来,你将这个交与石仵作验验做最终确定,看到底是不是个‘苗’字。”
展颜自怀里掏出帕子,将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交与花自来。
花自来因着心理作用,害怕地手抖了又抖,在被展颜瞪视过后,方僵笑着接到手里,但止不住手又抖了一下,帕子掉落。
没有任何声响,帕子掉在泥土上。
同一时间,而帕子里的皮肉也被摔出帕子,沾上了沙土。
展颜轻斥道:“你在做什么!”
花自来弄落这样重要的线索,自知理亏,大气不敢出地任展颜喝斥,脑袋垂得低低的。
展颜又冷声道:“还不快捡起来!”
花自来看了看地上沾到少许泥土的皮肉,仍有点踌蹭不前。
阴十七没有上前,心道也不知花自来这些年的捕快是怎么当过来的,办案时常会碰到各种诡异残忍的案子,他的胆量怎么会与胡胖子一般的大小呢?
倘若连这样小小的一块被割下来的人类皮肉都害怕,那么还有更残暴的在后头,他要怎么查案?
总要面对,总要克服,这便是她没有上前帮花自来的缘由。
展颜凝视止不住手指微颤的花自来,过了会见花自来仍没动静,他方走近花自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
“自来……那些已经过去了,你不能永远地陷在里面出不来……忘了,彻底地把它忘了吧!”
阴十七心中一跳。
原来花自来害怕人类皮肉是有缘由的,她很想知道,可她不能在花自来的面前问,不能当面再一次揭开那道造成他心理阴影的创伤。
花自来在展颜的鼓励下,终于走向那一小块皮肉。
就在他坚难地弯下腰,坚难地伸出去手,坚难地快要拿起那一小块皮肉时,阴十七抢先了一步。
很快地,闪电般地,她一手将皮肉迅速捏起摊在掌心,另一手同一时间拾起帕子,然后开始将皮肉上沾到的泥土轻轻地擦干净。
花自来松了好几口气,心中十分感激阴十七,这时候的阴十七就是他的小祖宗大救星!
展颜看着花自来全身紧绷的弦瞬间松了下来,神态不再紧张惊慌,他明白了阴十七临时抢先捏起皮肉的举动。
可终究他是错猜了她。
阴十七一双眼像是要贴到掌中皮肉上去似的,离得非常近。
展颜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走近阴十七问道:
“怎么了?”
同时他瞧向她掌中的皮肉,仔细地看着。
阴十七左手掌中摊着那一小块皮肉,皮向上肉向下,她指着向上的皮道:
“你看这皮上面的字中央是不是有个黑点?就在这个‘苗’字的‘田’里面的交叉点上!展大哥,你看到了没有?”
在阿里山山脚下,她与展颜仔细看皮肉看到一半便被花自来打断了,后来她再检查那沙土路,却忘了再细看一回皮肉。
这会若非花自来害怕将皮肉弄摔到泥土上去,她在擦干净皮肉上沾到的泥土时,发现有一个黑点怎么擦也擦不掉,这才让她发现了端倪。
展颜看到了也看清楚,他沉吟了两息道:
“这是痣?”
阴十七露出欣喜地神情,她点头道:
“只要证实苗寡妇右臂上有这样的一颗黑痣,那么便可以确定凶手的确到过阿里山山脚下,或许还在那里……”
花自来也自恐惧中回缓过来,他听到了阴十七的推猜后,不由想到:
“右臂!或许那里能找到苗寡妇被砍下的右臂!”
展颜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前提是必须证实苗寡妇的右臂上确实有一颗黑痣。”
此刻金乌早已全然落下,夜幕下渐渐一片漆黑。
花自来终究没能战胜心理的阴影,他始终不敢将帕子里的皮肉揣到怀里带回县衙门。
可皮肉上的字的证实已迫在眉睫,一刻也不能耽搁。
阴十七会骑马,却不能骑马的事情,自此她拼了命赶去救展颜的那一回,全衙门上上下下的人便都知道了她逢骑必摔的神奇马术。
那回展颜需要大夫正处理下他肩胛上的箭伤,阴十七也回家让陶婆婆给她连着敷了大半个月的草药,方终将身上几处摔伤愈合结疤。
也是展颜后来不再坚持没事,肯让大夫好好查看重新处理下箭伤的原因,因着他知道了阴十七赶着去救他而摔得身上多处的擦伤。
第六十六章 蹭食宿()
花自来不敢带着皮肉,阴十七逢骑必摔,最后只好由展颜带着皮肉与花自来共骑一马回了县里衙门。
阴十七则单独去了边罗村。
临分开时,展颜还与她说道:他一定到。
这话花自来不明白其意,阴十七却是明白的,她露出一口白牙,对展颜的重诺回以整齐的专业的八颗牙齿的暖心微笑。
似是对阴十七只对展颜微笑不满,花自来撇了撇嘴: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也不让我知道,还笑?牙齿白啊?”
阴十七不以为然地对花自来做了个鬼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正当花自来想再损阴十七两句时,阴十七开口了:
“我就牙齿白,怎样?快走吧,胆小鬼!”
说完,她十分帅气地转身。
哼着不成调的现代歌曲拐入边叶村与边罗村两个村子相连的小路,昂首阔步地一步一步往边罗村走去。
看着这样朝气蓬勃的矮小身影,展颜突然间笑了。
那种淡淡地浅浅地,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笑的人是真的出自内心真的开怀地在笑。
花自来正嘀咕着阴十七的不懂礼貌又不尊重前辈的话,蓦地抬眼看到展颜盯着阴十七大步离去的背影很真心地笑了,他惊悚了:
“你、你你笑什么?”
展颜看花自来一眼:“你不觉得这样的十七才是真正的十七么?”
花自来一头雾水:“什么十七、十七的?”
忽尔想起上一个案子抓到曾品正时,阴十七那失控的样子,花自来明白了展颜话中所言。
两人共骑一马飞奔在回县里的大道上时,花自来坐在展颜背后突然说了句:
“展大哥,除了我们,我觉得十七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展颜许久淡淡回了个鼻音:“嗯……”
阴十七走到边罗村苗村长家时,苗村长父子已用好了晚膳,正围在院子里的扇形桌旁喝着小茶。
她的到来,让他们很是惊讶,苗村长问道:
“十七怎么回来了?还这般晚?可是还有什么漏问了?还是在爷爷家落下什么东西了?”
说着他还往扇形桌下瞧了瞧。
阴十七被苗村长的举动逗笑了。
黑灯瞎火的,即便有油灯放在桌面上,那也照不到桌底下去啊!
她表示没问漏什么,也没落下什么之后,苗村长方正经地问道:
“说吧,十七,这么晚了还到爷爷家里来是为了什么?”
阴十七不好意思地道:“苗爷爷,我就是想来借个宿,不知方不方便?”
苗贵见到阴十七入院门后,便去了屋里再取一个茶杯出来,拿着茶杯出来时,正好听到阴十七这句话,他不禁微皱了皱眉。
但很快地又释开了,就连阴十七也没察觉到。
她坐的位置正好侧对着屋门口,又是伸手堪堪只见模糊五指的夜里,她若不特意去注意苗贵,自然捕捉不到苗贵皱眉的那一瞬间。
苗贵将刚取出来的干净茶杯往桌面轻轻搁下,一搁下他便道:
“父亲,阴快手,你们喝茶聊聊天,我去取些配茶的小吃食来。”
她一听心里不禁乐开了花,天知道她还没用晚膳呢!
可她又不好意思说,怎么能在人家家里借宿还蹭食呢?
不行,太不要脸了!
阴十七道:“苗大叔,那小吃食……能多拿点么?嘿嘿,我晚膳还没吃呢!”
不要脸就不要脸吧!
吃饱了肚子夜半好干活,这才是王道。
苗贵被晒得黝黑的脸难得一愣,出现了自阴十七见到他初始,便一直冷淡寡言的第二种表情。
虽然这表情真让人尴尬!
苗村长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对苗贵吩咐道:
“十七好歹叫我一声‘爷爷’,阿贵,你去厨房里看看还有什么可吃,都拿过来让十七裹裹腹!”
苗贵终于缓过神来,见过横行霸道抽民脂民膏的差爷,也见过蛮不讲理胡乱打人的差爷,可这样腆着脸好声好气大老远跑来借宿又蹭食的差爷,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听到苗村长的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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