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大爷有法子?”
花宵说:“你去一个地方……”
司煌和秦氏在屋里听着司永颜说话,各坐上位一左一右。
司永颜说:“花家大爷来过,又走了,他走后不久,山峰也出去了,出去前……山峰把溪河从尾房叫了出来,守在五弟寝屋门外。”
司煌还未说话,秦氏急了:
“不管花家大郎要做什么!你快去劝劝你五弟,让他别再这样折磨自已了!”
她转头又对司煌说话,声音依旧很急,可要比方将对司永颜说话时温柔许多:
“老爷,正哥儿已经……我不能再看着展哥儿出事!展哥儿向来最听老爷的话,老爷也劝劝展哥儿吧!”
司煌哼了一声:“他听我的话?他要真听我的话,就不会和阴家女搅和到一起去了!”
他愤愤站起身:“倘若不是他的冥顽不灵,正哥儿何需暗下去做那些事?陶婆婆一条贱命,他就那么着紧!和正哥儿吵嘴,还放话不准正哥儿再有下回,否则他不会再坐视不理?好啊!我倒想看看,这回正哥儿死于阴家女之手,他又会不会坐视不理?又是怎样的坐视不理!”
听着司煌越说越怒的说词,秦氏泪自眼眶里滑出,是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她母族在南京当地算是大族,有头有脸。
她是母族里的嫡女,也是被父母娇滴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
可自从嫁入燕京司家当司煌的继室,旁人只知她表面上的风光,可谁知道她二十多年来的艰辛苦楚。
现如今她失了一子,又将再失去一子,她除了哭,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早知如何,当初她何必去争?
何必去争来这个嫁入燕京司家的机会!
司永颜看着满身怒火的父亲,又看着素来柔弱的母亲泪掉个不停,心中微涩:
“母亲也不必过于担心,五弟这会儿是因着三弟之死难过伤心,待五弟缓过来想通了,也就无事了。”
可到底能不能真的无事,司永颜自已也没底。
他五弟脾气向来犟,性子更是谁也摸不准吃不透。
连他身为司家一家之主的父亲也降服不了他五弟,他又怎么料到他五弟的脾性。
倘若真要说上那么一点一说一个准的话,那应该就是他五弟对阴家小姐的深情了。
这点他敢肯定确定地说,且准没错。
司永颜出了父母的院子后,没回自已院子,他直往翅院方向走。
父亲没想插手三哥之死,是因为父亲想将此事全权交由五弟处理。
可也只是一时的。
倘若五弟处理得不如父亲的意,界时父亲势必出手,且不再有转寰余地。
他得先劝劝五弟,让五弟好好想清楚想仔细了。
真到了父亲出手的地步,那便真是司阴两家真正开战的地步。
他不想看到这一场面。
他知道五弟也不想,那他就得先提醒下五弟。
可走进翅院见到了守在司展颜寝屋门外的溪河时,司永颜突然间又改了主意。
他自嘲地笑了笑,一转身又走出了翅院。
他真是糊涂了,被母亲的泪哭得糊涂了。
五弟是什么人?
何需他来提醒?
司浩颜院子里,司庆颜捧着几坛老酒跟他大肆吃喝庆祝。
当然这是在自已院子里,周围都是自已的人,没人会将这院子里的事泄露出一个半个字出去。
兄弟俩窝里斗了十年,难得在这十年后真正实心实意地把握言欢一把。
司庆颜说:“大哥,不管这回五弟怎么处理三弟的身后事,都注定得得罪一边,要么失了父亲的宠信,要么得罪了阴家。不管这两边哪一边失了势,那都是对我们极有利的!”
司浩颜笑:“这话说得对!来,二弟,咱兄弟俩再走一个!”
山峰一出司府,便直往阴府。
阴府他没能进得去,索性蹲在侧门守着。
可守到了夜里,也没能见到阴十七有出门的迹象。
门房被他扰得烦了,冲他吼:
“都说了我家小姐不出门!更不会出来见你!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走走走,赶紧走!”
被门房像赶要饭的乞儿一样赶离阴家侧门,山峰也不气恼,更没泄气。
大门不能蹲,侧门也不能蹲,他便退到阴府侧面院墙根底下蹲着。
就是守到天明,他也得守着。
花大爷说得对,现今除了阴家小姐,没人能劝得了自家五爷。
为了五爷,就是守上二十四个时辰,甚至更多,他也得守着。
这一夜,山峰没守到阴十七。
阴十七也知道山峰到府外守着,就等着她出门。
她原本就没想出门,连出骄园半步也没兴致,听着红玉说门房禀过来的消息后,她更连暖阁的门也未出过。
府里的阴启岩和阴峻也知此事,但都没动静。
既没强行将山峰赶出阴府所在的那条街,也没去过问阴十七的想法,两人都沉默着。
就像以往一样,默默地在她身后支持着。
在没有听到司正颜死那晚说的话前,阴十七一直以为她父兄要她回燕京认祖归宗,多少是存着要她阴家女的不同来彻底振兴如今的阴家的。
如今的阴家,虽仍是八大世家之首,可论到底,终归比数代之前她太祖姑奶奶在的那一代要差上许多。
这个许多,以往她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了,也明白了,以前是她想错了。
她父兄辛辛苦苦,集了阴叶两家的力量寻了她五年,不论生死地寻了她五年,为的不是要她回来重振阴家往日兴荣,仅仅只是因着她是他们的女儿和妹妹。
他们希望她过得好,过得平安。
倘若可以,他们更希望她半点也没受身为阴家女的影响,可以跟在洪沙县生活时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过着日子。
可他们知道从她踏进燕京的第一步起,这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父兄从不跟她提起太祖姑奶奶当年的事情,即使是她问,被她追问急了,他们也只是言语闪烁几言带过,从未详说。
她还记得有一回,父亲被她追根究底问急了,也是被她问得词穷了,父亲感叹她是不是从前在洪沙县查案查得入了魔,连揪着尾巴问事的本领也是根深蒂固,是不打破沙窝问到底便不罢休。
末了父亲说:“十七……骄儿,为父找你回来,不是为了阴家,仅仅是为了你是你母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骨血,是为父与你母亲从小放在手心里疼爱着长大的闺女,是你哥哥说找不回来你便不会娶妻的妹妹。为父和你哥哥都只是希望你平安地活着,随着自已的心意活着。如今你已认祖归宗,在你母亲牌位前磕过头,说过你平安回来了,让你母亲泉下有知可以安心了。即便你现在想回到洪沙县,继续跟着陶婆婆过平静的日子,为父和你哥哥也都会尽力为你办到,阴家一辈子为你护航!”
那时候她听着父亲语重心长说的这一番长长的话,她只觉得这是父亲和哥哥对她的疼爱。
可直到司正颜当着她的面,嘲讽嗤笑她竟是不知当年太祖姑奶奶入主中宫和皇家的种种,与司家恩恩怨怨的种种,她才知道原来父兄是真的在护着她。
说她可以随自已心意回洪沙县继续过她的小日子,也是真的,并非只是一时的虚言。
不愿和她细说太祖姑奶奶的事,是真的不想她涉入太多皇家和司家的恩怨当中。
那个漩涡里,在有限的天地中,父兄在尽最大的努力护她一方安宁。
阴十七抬起手默默地抹了抹脸颊,问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红玉:
“他走了?”
“谁?”红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啊,是!那个山峰走了!临近晌午的时候走的……”
阴十七又问:“是谁来带他走的?”
红玉说:“门房有见到人,可不认识,没认出是谁,只说是个和山峰年纪差不多的年青男子,他一来,到山峰耳边说了几句,两人便俱都满面焦色地走了。”
她没再问,脸色不阴不晴的。
红玉候在旁,越发半点声响也不也弄出来。
守在外间的绿倚也是大气不敢出,都有点儿羡慕起去小厨房活忙的蓝脂和去给区妈妈抓药的青帘。
唉,小姐这不阴不晴的脸色实在是太可怕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溪河带着山峰脸色难看地往花府赶。
一路上山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好好守着五爷的么?怎么五爷去哪儿了你都不知道!”
山峰前面是问,问到后面便是吼了。
溪河接连几番办砸了事儿,要不是山峰得到阴府这边来请阴家小姐去看看自家五爷,他这会儿恐怕还在尾房里跪着。
五爷不见的当会,别说山峰这般上火地吼他,就是他自已,都想把自已当柴禾给烧了!
可在烧了自已之前,他得先找到五爷!
到了花府,门房刚进去通报,花宵便连走带跑地出来,劈头就问两人:
“怎么回事儿?不是守着门看着人么?司府里那么多人,就没一个能看得住你家五爷的?溪河呢?你身手不是顶不错的么?怎么连你家五爷出了屋子你都不知道!”
跟倒豆子似的,花宵一见到山峰和溪河便一阵连倒出来。
特别是对溪河,他的不满可谓是涨得跟座高山没两样了。
溪河也被吼问得脑袋快低到鞋尖上去了。
花宵说:“找!赶紧给我找!”
山峰和溪河转身便跑,跑下花府大门阶下,又被花宵叫住。
两人停下回头看花宵。
花宵指着山峰说:“你先去一趟阴府,倘若再进不去阴府,也等不到阴家小姐回来,你就让门房传个信给阴家小姐,就说你家五爷不见了,恐有性命之忧!”
山峰一愣,接着慌了起来:
“花大爷,五爷真的……”
花宵真想一掌劈在山峰的脑门上,他喝斥道:
“就这话!你也别管你家五爷真不真的!赶紧给我再跑一趟阴府,照着我的话给阴家小姐递信!去!”
山峰再不敢多问,转身骑上马儿就往阴府的方向跑。
溪河问:“花大爷,那小的……”
花宵说:“你回司府找人,找你五爷的自已人,再找你家四爷,毕竟是嫡亲同胞兄弟,他一定会帮忙找人,这会儿司府里真正能帮得上忙的人也就你们和你们四爷了,赶紧去吧!”
溪河转身也骑上马儿飞奔回司府。
司家家主没打算插手司家三爷被杀一事,是对司展颜身为未来掌门人的历练,也是对司展颜是否会永远全心全意站在司氏族人的利益角度的考验。
所以即便知道司展颜悄然离府,司家家主也不会眨一下眼,更不会有所行动。
至于司家大爷二爷,那就更不用指望。
花宵也随后出府找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第三回()
司展颜出府后,带着醉意一时间也没想去哪儿。
他骑着马儿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城外。
在当初让山峰驾着马车守在官道下路旁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那个时候,他其实就在暗处远远地瞧着她。
跟在他身边的溪河还问他,为什么来了,却不现身把专门为她订制的紫貂斗篷亲手交到她手里,亲自为她系上?
他想,怎么不想了?
可不能。
第二回是在月华居,他和花宵就在雅间里,而她就在他雅间的隔壁。
花宵还撺缀他只要出雅间拐个弯,再敲个门,便能见到他日思夜想的人儿一面。
他没有告诉花宵,他其实已经远远见过她一面,只是她同花宵一样,并不晓得。
第三回是在夜里,她和曾品正刚从佳味斋出来,他偷偷跟在她后面走着。
听着她诉说着情滋味,诉说着让她初尝情滋味的人隐约就是他。
他那时高兴极了。
她不知道,那是他十岁过后,十年以来雀跃到好似得到了全天下一般的高兴。
夜里送她回阴府的马车里,他吻上了她。
那种美妙的滋味让他回味无穷,过后他是越发渴望能将她娶回司家当他的妻子,当司家的五奶奶。
可事与愿违。
今琳县是他这辈子最不愿去回想的地方。
在那里,他找到了陶婆婆,也如愿遇到了忽而离京的她。
却也在那里,他成了陶婆婆之死的帮凶,成了维护兄长而惘顾她的毁诺人。
当她笑了笑,问他——司展颜,我阴十七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她大概不知道,她的这句话就是一把刀子直刺入他的心,足够摧毁他的一切。
回到京城,她甚至不让他祭拜陶婆婆,也没再见他一面。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慌了。
他去堵她的马车,拦在她回阴家的必经之路上。
可她一句调头转道的话,直接淋了他一身的冰寒。
花宵赶来劝他,说要不把她娶了。
娶了她?
他何尝不想?
可他要怎么娶?
以前是阴司两家的世敌阻着,如今还多了一道陶婆婆之死的屏障。
这道屏障才真正是他再娶不得她的绝望。
他三哥被他气得愤而上灵山寺,他没怎么在意,他知道他三哥会去灵山寺,其实不仅仅是因为他。
其中更重要的部分,还因为着红家大小姐在那两日要在灵山寺里开一场与众不同的生辰会。
赶赴生辰会的京中贵女们,其中不乏世家大族的小姐,金家七小姐也会赴约。
他三哥和金家七小姐的事情,他知道,却也仅仅只是知道。
他从未伸过手,因为他现在还腾不出手去管上一管他三哥这一桩艰难的情缘。
陶婆婆死后,他一回京便成了司家少主。
他知道这是父亲故意为之,更是他三哥主使杀害陶婆婆的主要缘由。
三哥和父亲的交易在他看来,实在是可笑得紧。
倘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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