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袍是苗寡妇亲手为朱松做的,那个“松”字是她亲手在袖口上绣下,一针一线皆在告诉着她——朱松凶多吉少!
甚至……死了!
阴十七问:“然后呢?”
苗村长道:“然后再过数月,在媒婆的牵线下,朱兰与苗大结成了夫妻,同是家里都没了亲人,两人正好凑成一对,好好地将往后地日子过下去,岂料……岂料祸从天降啊……”
天灾人祸。
人的悲苦,要么是不可抗拒的天灾,要么就是人力造就的人祸。
找到了朱松的鞋与衣袍,但却仍旧未找到他的尸体。
但在这个时候,自朱松衣袍上的血迹上看,边叶村的村民皆已肯定——朱松死了。
连苗寡妇自已也终于接受了事实,就着打捞上来的衣袍给朱松立了个衣冠冢。
苗寡妇自嫁与苗大,苗大对她的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村里人无不知晓,都说自小孤苦伶仃的两人终于得老天垂怜,过上了清贫却美满的好日子。
二人夫妻感情甚好,苗寡妇失去弟弟的悲痛也渐渐在苗大的关怀甜蜜慢慢淡化,苗大在苗寡妇的悉心照料下也终于有了一个似模似样的小家,不再孤单一人。
可惜造化弄人,好景不长。
阴十七再问苗村长一些有关苗寡妇与苗大的日常,只觉得苗寡妇人美心好,手脚勤快,还绣得一手好女红,在邻近的几个村里那都是数得上号的。
左邻右舍少不得有些人还麻烦过苗寡妇帮着给绣这个绣那个的,博得不少好名声。
而苗大也是个脚踏实地的青年,人老实憨厚,还乐于助人,在边罗村里那是人人夸好的汉子。
可就这样好的一对夫妻,怎么就会这般短命呢?
苗寡妇明显是被杀害的,那么苗大与朱松的死呢?
是天灾,还是人祸……
第五十六章 凹坡地()
苗寡妇被害的地方微凹,是个制低点,放眼望去,就像个下坡处。
展颜到时,不远处便是边罗村那整片的农田,许多昨日未忙完农活的庄稼汉皆弯着腰眼疾手快地插秧。
见到他走近,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计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差爷”。
展颜是为了苗寡妇被杀的案子而来,自然很快进入话题。
然问了半晌,男子们个个都说昨日他们归家时,苗寡妇还在她家田里插秧,根本就没看到或察觉什么异常。
展颜有些失望,案发现场除了有些许苗寡妇被害时挣扎的痕迹之外,丝毫没别的线索。
若自这些村民中问不到什么有用的,那案子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刚走上田径,想着到农田那边的河去瞧瞧,展颜便隐隐约约听到两个妇人的低声谈话。
“……你家那位昨日不是很晚方归的家么?不是说归家时,早看不到那晦……那苗寡妇了么……”
“……都看不到了,能提供什么线索!你快别说了……”
本来问话的妇人想说“晦气寡妇”的,但一想人都死了,所谓死者为大,于是临嘴硬生生改了口。
另一答话的妇人说得更小声且支支吾吾的,又总瞄展颜这一边,明显不想让展颜听到。
可当最后一眼瞄到本要走去别处的展颜转回来,并向她们走来时,答话的妇人开始不安起来,还暗下瞪了多嘴的另一个妇人一眼。
展颜瞧出点猫腻来,也不客气,一走近妇人便直接问道:
“你家夫君在哪儿?”
妇人年数约莫三十多岁,她素来是个胆儿小,更不爱管闲事的人。
她夫君倒是个古道热肠的,总能帮同村的村民干]干这个做做那个,这其中便包括了生前的苗寡妇。
为此,妇人没少与她夫君吵嘴,虽未大道朝天明着指着骂苗寡妇,可暗底里也说了不少污苗寡妇名节的秽言秽语。
她夫君是个老实人,便与她吵得更凶。
有一回让苗寡妇知道了,自此便不再让她夫君帮过忙,她方消停些。
昨日她夫君归家无意间提及苗寡妇插秧插得那么晚,说了几句很是辛苦的话。
其实也就随口一说,并无他意。
她夫君自知道苗寡妇有意避开他后,他便不曾再主动上前去帮苗寡妇什么忙。
可妇人还是心中不快,与她夫君吵了几句后便跑到邻家去,与邻家大姐哭诉。
这邻家大姐便是那位问话的妇人。
她家田地昨日也未插完秧,她夫君今日自然有来田地里,不过也是巧。
在展颜走近他们并问他们话之前,她夫君因闹肚子而跑向不远处的茅厕里解大手去了。
妇人怯生生地给展颜指了茅厕的方向,并小心翼翼地说道:
“差爷,非是我要相瞒差爷,实在是我家夫君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前一句还软言细语,后一句便有些激动了。
展颜明白,这是妇人怕她夫君真说出点什么来,而招来凶手的杀人灭口。
但听她一再强调,底气不足,他猜着妇人自己其实也并不十分肯定。
定是因着光吵嘴了,妇人并未与她夫君真真切切说过什么,这便有可能她夫君指不定有看到什么,只是还没机会说出来而已。
茅厕就在离农田不远的地方,妇人指的方向正好是去往河流的方向。
顺着田径走了半刻钟,展颜便看到了用木板简易搭成的茅厕,中间被隔开分成两小间。
还离着十步远的地方,展颜便闻到一股难以掩盖的臭味,心想这是多久没清理了?
等了有一会,展颜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扶着木板出来,显然是拉得狠了,有些站不住。
那汉子边扶着木板走出茅厕,边骂骂咧咧:
“准是那婆娘搞的鬼!不然早上也没吃什么,怎么会拉得我差些走不出来了……”
正叨着,一个不经意抬眼,汉子看到了展颜,他愣愣地看着展颜那一身威风凛凛的衙服唤道:
“差爷?”
展颜冷漠的脸难得露出嫌恶的表情,他示意汉子过来,两人双双离臭气熏天的茅厕远些。
在田径靠近路的那一边有一块大石块,横一人身长,竖着有半人高,展颜便在这里开始问汉子话。
昨日苗寡妇归家时,汉子与同村的另一个男子还在农田里插着秧,他们都有看到苗寡妇走上田径离去的背影。
意会到展颜别有色彩的目光时,汉子急忙解释道:
“差爷千万别误会!我们虽有欣赏之心,可没半点歪念!我发誓!是真的!”
很害怕展颜怀疑上他与苗寡妇之死有关,汉子很激动并信誓旦旦。
展颜对此没表露什么,只示意汉子继续说后来的事。
汉子惴惴不安,接下来说得更认真更细了。
苗寡妇刚刚离开农田片刻之久,汉子见已日暮,他便招呼着另一名男子归家。
自边罗村到边罗岭山脚下整片农田那里,来来回回只有一条路。
两人回去时没遇到什么人,毕竟天色已晚,做农活的都早已归家了。
汉子回想道:“那会一路没见到苗寡妇,想着她快走了几步,应当是到家了…谁想到会是这样,那凶手真是丧心病狂!连这样可怜的女子都不放过!”
汉子愤愤的握拳往大石块击了一拳,那力道着实不轻。
展颜只睨了一眼便问道:“当时一路上,你们就没看到或听到什么异常?”
汉子起先说没有,但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不确定地说道:
“那会走过凹坡地……就是苗寡妇被害的地方,村里人都叫那里为凹坡地,我们两人刚走过凹坡地不久,我便隐隐约约似乎有听到一声‘救命’……”
但汉子没走到离他们不过十丈远的凹坡地里瞧瞧。
当时他就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声音很细微很小,且就一声,他根本就不确定,再加上另一个男子根本就没听到,说道那不过是风声之类的云云,于是两人便继续顺着路走回家了。
汉子悔恨:“当时我要是转去瞧一瞧就好了……”
展颜没有说话,待汉子心情平复些,才问了与汉子同行的另一个男子是谁。
第五十七章 肥肉观()
时值快正午了,阴十七起身告辞。
苗村长难得来一个客人,还是一个衙门的小客人,冲着阴十七喊他的那一声爷爷,他便万分热情地想留阴十七用过午膳再走:
“粗茶淡饭,就怕十七嫌弃!”
阴十七推迟道:“十七怎敢嫌弃!只是我的上峰展捕头还在边罗岭山脚下那边的农田里,我得找他去。”
正说着,苗贵便唤苗村长用膳了。
这时苗村长家门外也传来叫唤声,苗贵听出来人的声音,与苗村长道:
“父亲,是苗有壮,他定然是想问我何时再去插秧,我去开门。”
苗村长点头。
被这么一耽搁,阴十七也同看向门口那边,看了一会,见进来的人竟是在上一刻她还在念叨着的展颜!
展颜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壮年男人,应该就是苗贵口中的苗有壮了。
展颜也看到了阴十七,阴十七已走向他:
“展大哥!你怎么来了?”
问着的同时她又看了看那位苗有壮,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展颜会到此,只能是一个缘由:苗有壮与苗寡妇被杀一案有关,这才让他携同苗有壮一同找上苗村长家来,只是不知道,这与案子有关的人是苗村长呢,还是苗贵?
苗有壮向展颜介绍了苗村长与苗贵后,便看向阴十七,他虽不知道阴十七的身份,但一见她身上的衙服也就明白了她与展颜定然是一路的。
展颜道:“苗有壮是最后见过苗寡妇的人,他说还有另外一人,于是带着我来了,你呢?怎么在这里?”
阴十七了然地点了点头:“哦,我去过苗寡妇的家,后来……后来遇到了苗爷爷,便到苗爷爷家里来了,苗爷爷还告诉我许多苗寡妇的过往。”
她还是将被泼了童子尿一事给隐了,当着人家的面总不太好旧事重提。
苗村长显然也想到了,面上讪讪的。
展颜看向苗村长:“有劳苗老爹了。”
苗村长本见展颜一脸冷漠,心想定然是不好相与,没想到展颜这般客气,方才又听了苗有壮的介绍,晓得展颜县衙的大捕头,心中受宠若惊的感觉更甚。
苗村长惶恐道:“差爷折煞小民了!方才十七正提到展捕头,没想到展捕头便到了,时值午时,不如与十七一同在小民家里用些粗茶淡饭如何?”
一见苗村长这谦卑低下、诚惶诚恐的态度,阴十七心中十分不平衡,心想若换做是展颜去搜看苗寡妇的家,苗村长定然是不敢率人泼尿的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看啊,不止压死她这些做下属的,更压死了这些个平民百姓。
又一想到展颜乃整个洪沙县唯一的大捕头,且威名远播,非是她一个刚入衙门的小小快手所能比拟的,她心里又平衡了。
没什么意外的,展颜拒绝了,只问了苗贵几句话后,便与阴十七走出苗村长家门。
苗贵所言与苗有壮先前交待的完全吻合,两人确实是看苗寡妇走了片刻之后,便也跟着收拾归家的。
途中苗有壮也有与苗贵说过,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救命”,但苗有壮并没有听到,两人又站原地细听了一会,只听得田野不断拂过的风声,再没有听到异声。
苗贵便与苗有壮言道,许是风声,苗有壮给听错了。
与苗有壮一般,在得知苗寡妇被害死于凹坡地之后,苗贵亦十分后悔。
本来今日还是要到田地里去插秧的,可他却没有再去。
他心情十分低落,一上午就猫在家里,除了被苗村长叫出来给阴十七提了一木桶清水,及烧了饭菜做午膳之外,也就到展颜与苗有壮的到来,他方出了屋里。
展颜与阴十七拒了苗村长的好意,与苗有壮在苗村长家门口分道扬镳之后,阴十七便问着展颜,要到哪儿去用午膳?
展颜看她:“你饿了?”
阴十七诧异:“难道你不饿?”
展颜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看了阴十七三息,便率先走到前头去。
那架势依阴十七看,应该是带路。
出了边罗村又走了一小段路,果然见到了一家小饭馆。
阴十七欣喜地点了三样,有菜有肉,且肉还多些,三样就占了两样。
展颜听着阴十七点完菜之后,将她上上下下地给瞄了个遍,瞄到她有些胆寒之际,他终于淡淡说了句:
“个头小小,又干瘦巴巴的,吃的倒是挺多。”
最后还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肉也不知吃到哪里去了。”
阴十七先是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
花自来不是说展颜最不爱管闲事么?连下属的闲事他都是双眼紧闭的么?
那她听到了什么?
他居然嫌弃她把米饭与肉通通不知吃到哪里去了!
这是鄙视……鄙视啊有木有!
阴十七愤愤了。
可她不敢怎么样,只抱着一碗添得碗头尖尖的米饭死命往嘴里扒!
她不吃肉,连菜都不吃了!
行了吧?
行了吧!
陶婆婆都不管她只管吃不管长,他凭什么说她?
凭什么啊!
他又不是她的谁!
就、就算是她的上峰,那他也管得太宽了!
一碗米饭被阴十七恨恨地扒了一大半,突然一双木筷伸到碗前来,接着是一块又肥又腻的肥肉掉到她碗里。
阴十七抬眼瞧了瞧,是展颜夹的,她皱了皱鼻头,愤愤地伸出筷子去,想将那块肥肉夹出碗丢还给他!
但筷子一沾到肥肉夹起,她还未将肥肉夹出她的碗的范围,展颜已凉凉来了一句:
“敢把肥肉夹给我,你试试看。”
还是淡淡的,还是轻描淡写的……气死她了!
阴十七咬着牙将筷子转了个向,把肥肉丢进自已的嘴里,像嚼着展颜的肉一样,由最初的愤愤嚼到最后的她很是欢快。
似是瞧出她的小心思,展颜嘴角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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