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胖子一听像个漏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奄了:
“十七……我、我我好像……”
阴十七听出点不对劲来,胡胖子这人平日里可是豪爽得紧,哪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
她放下抿了一口的热茶:“到底怎么了?这样扭扭捏捏哪里像个男子汉了?”
事关男子汉的形象,胡胖子一下子来了勇气,一口气说道:
“昨夜里我好像有见到凶手!”
阴十七愣住了:“你说什么?”
胡胖子好不容易被她激起来的勇气咻一声又没了,闷不吭声地起身,便想往外走。
阴十七忙起身拦住他:“胖子,你说你见到田月街命案的凶手了?”
胡胖子人高马大,可不知怎么地,他在阴十七手里就像被提住双耳的小兔子般,半分也无法动弹:
“十七,你哪里来那么大的劲啊?该不会背着我陈大哥教了你几招吧?”
她被气乐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关心她的身手自哪里学来的!
阴十七将他强拉到桌旁重新坐下,正色道:
“胖子,此事可大可小,关乎着人命呢!何况你要真看到了凶手,指不定凶手也看到了你,你说要是这凶手一时想不开,跑来昌盛街十二胡同……”
胡胖子惊道:“不会吧?十七你可别吓我!”
阴十七认真道:“怎么不会?我实话与你说了吧,这凶手不仅是射杀了田月街的四条人命,先前美临街的三条人命也是他所射杀的!这样穷凶极恶的恶徒,你觉得他要是知道了你看到他的模样,他会放过你这个目击证人么?”
半真半带吓的,终于把胡胖子原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给吓没了。
本来吧,他心里就不踏实,这才有了急急想找阴十七之举。
可真等到了阴十七吧,他又想着他虽是看到了凶手,可他当时在那个角落极刁,凶手应该是看不到他的。
他将这个想法说与阴十七听后,她分析道: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或许他还真没发现你的存在,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故意不说下去了,只拿着一双极其同情他的眼眸盯着胡胖子。
胡胖子被她盯得浑身发冷:“那、那该怎么办啊?”
阴十七道:“找!当然要找出凶手破了案,你才能真正的获得安全!”
胡胖子被吓得懵了,只连连点着头,重复说着“找”一个字。
见差不多了,她也不好再吓他,真要把他吓出个好歹来,不用胡家叔叔婶婶找她算帐,陶婆婆便第一个不饶她。
阴十七极细致地问了一遍胡胖子昨夜躲在角落里时,看到四条人命被射杀的所有过程。
原来胡胖子受其父胡一使唤,给夜半赌钱的周发家去送个猪蹄,说是周发赢了大钱,想煮个宵夜,便让同桌赌钱的胡一回家拿个猪蹄过来炖了,大家伙好大撮一顿。
那会胡一正赌在兴头上,便让围观的胡胖子回趟家拿个当日卖剩下的猪蹄过来周发家。
胡胖子虽不太愿跑一趟,但父命难违,他只好端着肥胖的身子哼哧哼哧开始跑回家。
也是凑巧,本来到昌盛街有两条道,田月街那条道平日里,他是甚少走的。
可那夜月光极亮,他不知怎么地就走了田月街那条道。
刚走了一小段,便远远听到有人求饶喊救命的声音。
胡胖子是个胆小的,一听到这状况便想转头拔腿跑。
可一想到阴十七与他一般年岁,都当上衙门里的快手了,而他却还一事无成,只能给家里的猪肉摊打打下手跑跑腿。
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生生止住了想往回跑的双腿。
壮着一时的胆量,他慢慢摸近声音来源。
初时那声音他只听着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后来他心思活络挣扎的那会,便再无听到任何声响。
刚靠近声音来源尚有两丈远的拐角处,他便不敢再上前靠近了。
他躲在拐角处的暗影里,凭着天然的阴暗掩护他肥胖的身体。
他远远瞧着,借着月光的明亮,他看到有一个人身着着黑衣,面上蒙着黑布巾,看那身形应是个男子。
他又往蒙面男子的脚下望去,当下心中一个猛跳!
娘咧!
死人了!
第三十三章 细思量()
胡胖子煞白着脸:“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差点就被吓尿了!大气不带出的!”
阴十七问:“后来呢?”
胡胖子自已倒了两杯茶水,猛灌了下肚后方道:
“后来我再细瞧了瞧,发现地上居然躺了四个人!每个人的心房处皆插着一支箭矢!那人居然还一个个踢脚过去!”
阴十七道:“他是在查看四个人都死透了没有。”
胡胖子骂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龟孙子!”
阴十七问:“瞧得出他多大年岁么?”
胡胖子想了想道:“当时他蒙着面,身形因着穿紧身黑衣,故而我瞧得出来他是个男的,可说到年岁……他个头高大,我也就瞧到他的背影及侧面,并未打过照面,但你也知道,我在猪肉摊上也看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猜个人的年岁,即便没打过照面,我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爱扯乎的老毛病又犯了!
阴十七瞪他一眼:“行了!重点!”
胡胖子被她瞪得噎了噎,将继续炫耀自已多有眼光的话给咽了回去,老老实实道:
“我猜着啊,这人应是个比我们大,但绝对超不过二十的年轻男子!”
也幸亏没打过照面,否则以凶手的谨慎警觉,指不定现今的田月街命案就得再加上胡胖子一条。
阴十七不由地松了口气。
胡胖子却提起心来:“十七,你说、你说他不会真来找我吧?”
阴十七看他一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别担心,过不了多久就能抓到他了!这些天你也别慌,跟往常一样过你的小日子就行,这事除了我,你别跟旁的人说道吧?”
胡胖子连连摇首。
阴十七道:“那就好,这事到我这儿便断了,你别跟任何人提起,就是胡叔叔、婶婶他们,你也莫提!”
胡胖子问:“陈大哥那也不提么?”
阴十七道:“对,不提!”
见他面有疑惑,她只好解释道:
“陈大哥负责的案子与我的不同,你便是告诉了他也没用,无非是多一个人知晓你看到了凶手,多了一个机会让凶手晓得你看到了他。”
胡胖子虽胆儿小,但生死攸关,他也不是个蠢的。
阴十七这样一说,他便明白了“多一人知道,他便多一分危险”的道理。
胡胖子奄奄地回家去,阴十七与陶婆婆用过晚膳后不久,便听到院子里唏唏哩哩地下起了小雨。
陶婆婆庆幸道:“幸亏药草都收起来了,要不啊,肯定得淋坏了不可!”
阴十七心里有事,对于陶婆婆的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陶婆婆见她心不在焉,也不再打扰她想事,吩咐她莫坐太晚了,便自个回了寝屋。
阴十七走到正屋内的门槛坐了下来,她双手支着下巴托在双膝上。
耳朵听着小雨的声音,眼睛落在院子地面上不断溅起的一朵朵小水花,似是夜里的水莲花朵朵盛开,有着异样的美丽。
可惜,此时此刻的她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思。
她心事重重,眉毛自坐下便没舒展过。
七条人命,两起案子,她必须重新理一理。
李浩、曾家明、水仙、杨氏、李氏、陈氏兄弟,这七个人都有点联系,可深究下去,也皆是平常的联系。
曾家明与水仙是恩客与青楼女子的关系,最多再加上青梅竹马这一点,但时隔多年,即便是二人旧情未了,但曾家明不至于那么蠢,会因此放弃或毁掉自已有妻有儿有女的幸福家庭。
故而,曾家明也一直只是有了银两便去捧水仙的场,却未有要帮水仙赎身的意思。
这一点她私下问过英妈妈,英妈妈证实了这一点,还讥笑曾家明就算有那个心,也没这个能耐!
既然曾家明不会,那么他的妻子姚氏会么?
姚氏原本有个不错的家,儿子聪明懂事,女儿天真可爱,除了有曾家明这样一个没钱却还常流连青楼,心不在她身上的夫君,她的人生几乎圆满。
可以说,曾家明就是她人生当中的一个严重缺憾。
姚氏有作案动机,可她没有作案的能力。
第二回去曾家村找姚氏时,她在农田地里找到姚氏,她远远地看着姚氏,研究了姚氏及两名儿女好一会,方慢慢走近她们母子三人。
姚氏刚做了农活,坐下歇息之时,时不时捏了捏手臂的酸痛,曾品正还在她身后给她轻轻地捶着肩。
她看过姚氏的那片农田,她们母子三人不过是在做些除杂草的农活,并不算重活。
在后来与姚氏交谈时,她随意地问了姚氏母子三人做了多久的农活,姚氏说,只刚做了不到半个时辰。
以这样的农活,以这样的时间长短,姚氏双臂能那样酸痛劳累,这说明姚氏并没有什么臂力,甚至是柔弱的。
事后姚氏的话也证明了曾家明生前虽混帐,但在家时,他对她确实不错。
家里的活,无论内外他皆是一把手,对于姚氏他还是很疼的,他只让姚氏在家中照顾两个子女,理理家里的家务,至于外边的农活从来都是他一人在做,姚氏最多给他送送饭送送水之类的轻活。
射箭的能手,特别是能百步穿杨的射箭能手,臂力、眼力皆是不可欠缺必备的技巧。
姚氏除了有高素质的心理状态之外,一个射箭能手的其他必备因素,她皆不俱备。
李浩与水仙的关系更是简单,就是买与卖的纯金钱关系,且皆是受害者。
恨不得这两个人死的人,目前浮上水面的只有吕氏。
可吕氏与姚氏一样,同样只有作案动机,并无作案能力。
当然,这并不能排除她们的嫌疑。
毕竟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们没有作案能力,并不代表她们不会买凶杀人!
除了姚氏与吕氏,那个林广众的嫌疑更大。
至少就目前而言,他是最有可能作案的凶手。
他是李世宝的亲生父亲,做了吕氏十多年的地下情人,难免不会想登堂入室,由奸夫转正,成为吕氏真真正正的夫君,堂堂正正让李世宝喊他一声父亲,更能享受原本李浩在享受的富足日子。
当然这样的可能必须建立在,林广众本身生活穷困的基础上。
第三十四章 哑母病()
而自十多年前吕老爷不同意吕氏嫁给林广众这一点来看,林广众的日子确实过得并不如意。
但事过境迁,不排除林广众不会在这十多年里飞黄腾达。
这一点可以先略过不想。
待明日一过,花自来查出林广众到底是谁,她便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倘若林广众的日子并非穷困潦倒,那么林广众杀李浩的原缘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是真的爱吕氏,爱到无法自拨,爱到即便事隔十多年,他也放不下吕氏,势必要与吕氏结成夫妻,而不仅仅是有实无名!
田月街案,除了杨氏之死,其他三条人命,阴十七至今仍有点想不明白。
杨氏与吕氏交情非浅,必然晓得吕氏与李浩之间的一些事情,她的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灭口,多少可以说得通杨氏与美临街命案的关联。
然余下的三条命,李氏、陈氏兄弟呢?
李氏不过是出夜摊卖些夜食养家糊口的小老板娘,原本出夜摊都是她与她夫君一同出去一同归家的,但被杀当晚她的夫君因着老毛病犯了而卧病家中,并未与她一同出夜摊。
花自来核实过,李氏的夫君确实是个长年咳个不停的肺痨鬼,为此李氏本才二十出头的年岁生生熬成了三十多岁的沧桑。
李氏被杀,她的夫君又注定是个短命鬼,可怜了她仅有三岁的稚儿。
陈氏兄弟则更简单。
田月街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兄弟俩就是两个到处打混瞎蒙、不务正业的败家子,被杀当晚他们是如常的出去瞎混,喝得烂醉半夜归家。
美临街的三条人命各有各的联系,虽看似平常,但至少她有迹可循。
然田月街的四条人命却是相互毫无关联。
除了杨氏,对于李氏、陈氏兄弟来说,他们三人的死或许根本就是时运不佳的……
阴十七双眸一亮,腾地一声站起身,她喜盈于色:
“无妄之灾!”
随即她的喜色又黯淡下来,这只是她的推测,并无佐证。
望了望寝屋,陶婆婆向来睡得早,这会应该睡下了。
看着寝屋里的陶婆婆,她想到了此时此刻另一位孤独悲伤的老人。
差一刻便到亥时了,离子时还有段不小的时间。
想了想,取了蓑衣、斗笠穿戴好,她便离开了家。
水仙的哑母就住于美临街街后的一条小巷子里,巷子里的房舍皆十分简陋破落,一条长长的巷子,仅有两三户人家,且还皆是孤寡老幼,少有人烟。
巷子逼仄,小又窄,特别是在夜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可她是什么人?
她可是敢在夜里子时重临案发现场目睹死者死前亡语的阴十七!
这都敢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水仙家在巷子最尾部倒数第三间,上回她与展颜来过,记得十分清楚。
可当她来到她印象中倒数第三间之时,她感到了不对劲。
水仙家门没闩上,像是临时决定出门那样,连门都没关好。
她透过门缝看到里面乌漆抹黑,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走到里屋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点动静,那是低沉压抑的咳嗽声。
水仙家的格局很简单,进门便是正屋,左右各一小间隔屋,各划分为厨房及寝屋。
咳嗽声是从寝屋里传出来的,寝屋的门没有关上,她直接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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