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与左手,封在身侧,右手化掌为刀,曲肘扬出,向着红孩儿脖子直斩下去。
望着突如其来近在咫尺的那一掌,红孩儿尖叫一声,撤枪后翻。他连续三个空翻,远远站定,目光复杂地望着胡孙,咬牙切齿。
“孙悟空,你使诈,你明明说让我三招,为何又还手反击?”
胡孙耸耸肩:“我还手了么?乖侄儿,你仔细看看,我不过转了个圈,就在原地没动,是你自己把脖子送上来的好不好?”
红孩儿脸色涨红,哑口无言。
胡孙叹了口气:“乖侄儿,听说你在火焰山修练了三百年,时间也不算短,可惜,可惜……”
红孩儿道:“可惜什么?”
胡孙摇头道:“没什么。练十年枪,不如打几场架。你没有明师指点,临敌经验太少,都是致命的硬伤。须知术法有穷,艺业无穷。看你这阵法,辅以三昧真火,倒也有模有样,威力定然不小。只是你于枪法一道,却浸淫太少,明显没下过苦功。”
红孩儿:“你……你算老几?竟敢来教训我!”
胡孙道:“乖侄儿,你别不服。好歹我们有些亲情,俺老孙就屈尊降贵,好为人师一次。刚刚你那一下低四平枪法,力量够了,狠辣也足,只是机变却差了一筹。须知枪法千万,最讲究变通,“灵猕护脑”这一式,一击不中,你难道不会顺势而为,使一式铁扫帚嘛?”
红孩儿眼睛连眨:“铁扫帚?中途变招,如何控制?你锡杖侧封,掌刀及颈,我若不避,岂不是正中你的算计?姓孙的,莫要骗我上当!”
胡孙伸出锡杖,连比带划道:“有道是临敌机变,乘势而为。你不攻,我不动,你自然找不到我身法的破绽。但是你火尖枪横扫,我锡杖必然格挡,枪杖相交,你大可借力侧跃,顺势避开我这一掌。那时我招式用老,身右必会出现空档,你可借力横飞,双腿连环攻击,必能逼得我闪避回防。若如此机变,你早占了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红孩儿呆了半晌,脸色忽青忽白,忽然高声叫道:“姓孙的,我如何使枪,还用不着你来教!”
胡孙叹了口气,道:“好吧,算我多管闲事。还有一招,你动手罢。”
红孩儿盯着胡孙,目光闪烁。胡孙静立如渊,周身竟无一丝破绽。
忽然间,“砰”地一声,红孩儿枪尖击地,火尖枪枪杆受力弯曲,倏地弹将起来。
一道银光,犹如毒蛇吐信,冲天而起。周围空间中,隐隐传出风雷之声,红孩儿身形贴地而飞,人枪合一,万马奔腾般刺向胡孙心口。
这一式,正是撅挑“凤点头”,刚猛绝伦,毫无花巧,一往无前。
胡孙不敢怠慢,看准火尖枪来势,提杖护胸。
“叮!——”火星四溅,枪尖无巧不巧,刺中了锡杖环扣,枪杖纠缠,再不得寸进。然而红孩儿这一刺之威,余势未衰,终究逼得胡孙后退了一步。
便这一步,锋芒尽卸,胡孙手中锡杖顺势一夺一绞,借力下压。
红孩儿只觉手中枪杆旋转,几乎拿捏不住,急忙抽枪,翻身再退。
胡孙并不追击,好整以暇道:“你这一枪使得不错,不过仍然犯了疏忽大意之忌。诸般兵器,当物尽其用。锡杖环扣看似无用,然无用之妙,妙在出人意料。岂不知小小环扣,若用得得当,何尝不是是制胜利器?”
红孩儿喘息未定,怒喝道:“你住口,打又不打,一味取巧躲避,岂是对战之道?你还啰哩啰嗦,没完没了,你烦不烦啊你?”
胡孙讪然道:“呃……好吧,三招已过。你既要对战,我便让你见识见识,如何用枪!”
话音落地,胡孙手中锡杖倏然递出,刹那之间,他身前左右上下,开出无数朵银花。
银花成圈,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正是一式标准的“梨花摆头”。
第二百六十九章理财高手红孩儿(20)()
“什么?梨花摆头?”红孩儿显然有点发懵。
枪杆柔韧有弹性,要舞出枪花,自然不是难事。但是这九环锡杖,短小坚硬如棍,居然也能使出枪法来?
红孩儿手中紧握火尖枪,死死盯着不断接近的漫天银花,一时闹不清哪里是虚,哪里是实。
“还手啊!”一个声音叫道,似真似幻。
红孩儿浑身一震,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母亲。
芭蕉洞前,她第一次向着自己示范这式“梨花摆头”,枪花及身,停枪不前:“乖孩儿,还手啊!”
……
红孩儿记得,自己今年三百一十六岁,出生在荒无人烟的火焰山芭蕉洞。
母亲铁扇公主一直不孕。听说父亲为了绵延子嗣,又娶了积雷山摩云庄胡家小姐。
然而,近二百年过去了,牛家仍然没有添丁。
忽然有一天,母亲腹痛难忍,生下了一个孩子,只有三斤重,便是自己。
谁也不知道母亲怀孕了多欠,就连母亲自己,也说不清楚。
据说自己出生后,父亲没有来看过哪怕一眼。只让人捎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牛圣婴”。
那是自己的名字。
母亲怕自己太过虚弱,养不活,亲手做了条红肚兜给自己穿上,取了个吉利的小名,叫做红孩儿。
三斤重的小孩,不用说,肯定先天不足,身体羸弱。自打一出生,便不受人待见,无亲无友,无有玩伴,只与母亲相依为命。
印象中,父亲的样子很模糊。只记得头上长角,满脸是毛。很丑,当然,更凶。
母亲很怕他,自己很怕他。
和所有的小孩一样,自己活了下来,慢慢长大。
一岁,牙牙学语。二岁,蹒跚学步。
但是长到八岁,骨骼身形仿佛定格,不再生长。
母亲变卖家财,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四处救医问药。自己吃的无数的药,受了无尽的苦楚,却没有任何办法。
后来自己安慰母亲:“娘,没事,儿子这个样子,难道不可爱吗?我才不要脑袋上长两只犄角呢!”
母亲破涕为笑:“嗯嗯,可爱。我家红孩儿,最最可爱了。”
当时自己倚在母亲怀中,说:“娘,孩儿一辈子都会这么可爱,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母亲紧紧抱住自己:“好,好。”
芭蕉洞中,生活清苦,粗茶淡饭。母亲也没有朋友,家中经年冷冷清清,孤寂难耐。
自己一直疑惑,父亲是妖族大拿,母亲是鬼族公主。按理说,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贵不可言,应当门庭若市才对。
然而人情冷暖,如人饮水,惟有自知。
懂事后,有一次问母亲:“父亲为何不来火焰山?他不要我们了?”
母亲以泪洗面,只说:“你父亲忙,外面有生意。他忙着赚钱,没有时间回家。”
从那时起,红孩儿知道,父亲除了妖王的身份外,还富甲一方,是个大财主。
然而,他小小心中,却有个疑问:既然父亲是个财主,为何却从不拿钱回家?若有每月给那么一点点银钱,母亲的生活,也不至于如此清苦。
这一日,终于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母亲只啼哭不答。侍女芭蕉将自己抱到洞外,满脸怨恨地道:“少爷,你要记住。那姓牛的,是个标准的软饭男、白眼狼,他是个无耻混蛋!他不但骗了公主的身,还骗光了公主娘家的钱财,贪财好色,翻脸无情,去那摩云洞胡家当了倒插门的赘婿。他不配回来见我家公主,也不配当你的父亲!”
这件事之后,母亲把她自己关在卧室,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从此,红孩儿再未问过父亲的情况,以免母亲伤心。自己暗自下定决心,长大后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多到足够把抛妻弃子的负心汉牛吉祥给砸死!
十岁那年,母亲孤身出门了半个月,带回来一把丈八火尖枪,和一个足球大小的红色水晶球。
火尘枪倒也罢了,除了沉重外,平淡无奇。这水晶球,可是个宝贝,可大可小,可分可合,组合如意,自己非常喜欢。
母亲施展法术,将水晶球变大,让自己进去玩。十岁,正是一个孩子好奇好玩的年纪。记得自己正在里面玩得高兴,却听母亲在门边哀哀痛哭。
“儿啊,那个人说过,你受胎之前,被三昧真火炙烤,先天损伤。但祸福相依,你天生亲火,命中注定,需受火炙,不然成不了才。我今日将你推入火焰山,等你哪一日炼成三昧真火,使得动丈八火尖枪,破了我这罗刹界至宝五行八卦离火球,便是你艺成之日。你莫要怪娘心狠,你天生体弱,活不过弱冠,我这也是没办法。乖孩儿,你记着,只要经得住烈火焚炼,总有一日,你必出人头地,名动三界!”
“轰隆”一声,水晶球合拢,将年幼的自己和母亲隔绝开来。
“娘,娘,你答应过孩儿,我们一辈子不分开,你骗我,骗我……”
红孩儿惊骇欲绝,在水晶球中乱冲乱撞。但人小力弱,一切反抗挣扎,都是徒劳。
眼睛看到火尖枪,心中一喜,冲将过去,想要用枪砸破水晶球。火尖枪却重如万斤,自己一个小小孩童,哪里提得动?
随着水晶球震动翻滚,天旋地转,自己脑袋撞在球壁上,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醒了过来,是被高温炙烤而醒。
感觉身体仿佛被架在火上烧烤,全身汗出如浆,便如身处蒸笼,却又无处可逃。
这一刻,自己无比恐惧,无比害怕。哭着喊着:“娘,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四周死寂无声,唯有球外鲜红如血的火焰,沉默燃烧,无休无止。
哭了睡,睡了哭。喉咙喊干了,嗓子喊哑了。终于,安静了,死心了,默默地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是一百年。
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百年是怎么熬下来的。没饭吃,没水喝,却没有被饿死渴死,也没有被火烧成灰烬。
如果没有水晶球阻隔火焰,也许,就会是另外一个结果。
身体的感觉,从难受,到适应,再到安之若素。对母亲的感觉很复杂,从责怪,到怨恨,再到平静无波。
“娘,我恨你!娘,我想你……”
第二百七十章理财高手红孩儿(21)()
这一日,红孩儿忽然感觉身体当中,生出一股炙热的洪流,横冲直撞,直欲破体而出。
然后,七窍生出烟雾,身体膨胀,丹田鼓荡,如欲爆裂开来。忍到极致,口一张,一股烈焰喷薄而出,水晶球内部,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又一百年,水晶球内部的火焰,从未熄灭过。
火焰随着呼吸,进入身体,又从口鼻中喷吐出来。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直到吞焰驱火,如臂使指,随心如意。
第三个一百年,终于提起了火尖枪。先是勉力挥动,后来,力气日日增长,举重若轻。
每每一觉醒来,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举枪刺杀。
“杀!杀!杀……”
籍着吼叫,仿佛要释放出心中的怨念。可无名的怨恨之意,却在心中越积越厚。虽然看不到,却分明能够感觉得到。
自己在怨谁呢?母亲?父亲……这股怨念,让心中充满不平,充满着莫名的愤怒。
这愤怒,许是一种被世界抛弃,想要引人瞩目的强烈执念。许是一种野草般滋生的欲望。又也许,是一个被囚禁的孤寂灵魂,不甘地挣扎怒吼!
冲破这个牢笼,打碎这个禁锢!总有一日,要站在这世界的顶端,把一切都踩在脚下!
水晶球顶端,有一块不同寻常的突起,是个圆形的阴阳鱼形状。凭着直觉,自己知道,那是机关,是打开水晶球的关键。
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失败。终于有一天,愤怒积累到顶点,再一次飞到顶端,发疯似地推动那方阳刻的阴阳鱼。
这一次,是如此的用力,几乎可以说是决绝,以至于手掌当中,鲜血淋漓。
鲜血留在凹进的阴阳眼上,就象点亮了两只血色的眼睛,光晕流转,血液迅速蒸发,“嗤嗤”有声。
“轧轧轧……”
阴阳鱼动了,它一分为二,向着两边缩了进去。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纵身钻出水晶球,提枪驾云,天地咫尺。
红日耀眼,天空蔚蓝。站在云端,不由泪流满面。
身下赤焰千里,一望无垠。万仞孤峰上,母亲的身影站在峰顶,眺望火焰深处。
恍惚中觉得,她仿佛在那里,站了整整三百年。
这一刻,对于母亲的所有怨念责怪,全部如雪般消融。唯一渴望的,就是听她纵容宠溺地对着自己喊一声:“乖孩儿……”。
飞身落到母亲身前,跪倒在地,哽噎无言。母亲颤抖着伸出手来,温柔抚摸自己的头发。
“好孩子,我的红孩儿,长大了!”
“娘……”
……
“还手啊,你傻了?”
枪花及身,红孩儿悚然惊醒,九环锡杖生生停在眼前。
胡孙皱眉道:“你在干什么?生死搏杀之际,岂能分心?若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此刻已身死道消。”
红孩儿盯住胡孙,森然道:“你是谁?为何会使这一式梨花摆头?”
胡孙愣了愣,道:“枪法之道,天下一家,无非四平六合。我会使这一式,很平常啊。”
红孩儿脸色阴沉,身形倏忽后退,杀意凛然:“再来!”
胡孙更不答话。锡杖前伸,前高后低,起手式正是一招“灵猕护脑”。
红孩儿怒从心头起。什么意思?这家伙是在嘲笑我吗?我便是学艺不精,招式不纯,又如何轮得到你三番两次给我示范?
这特么是赤裸裸的侮辱,是戏弄,是不屑!
士可忍汝不可忍。红孩儿暴喝一声,以枪柱地,高高跃起,凌空越过胡孙,避过了那一式攻击。
他不及转身,火尖枪从腋下探出,如灵蛇出洞,直取胡孙后心,正是一式“回马枪”。
胡孙喝声彩,身影在空中翻转,横杖扫向枪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