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涨潮?”韩博追问道。
“要过几个小时,涨到这边估计要到天黑,回去吧,真没什么看头。”
韩博用普通话给女友翻译完,又问道:“大叔,附近有没有卖海鲜卖特产的,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您说是不是?”
“海鲜,这儿能有什么海鲜,这儿只有海带。想买海鲜去县里大菜市场,螃蟹、蛤蜊、虾、黄鱼、带鱼……要什么有什么,从南方进的,我们这儿没什么海鲜,你们来得也不是时候。”
再次敬上一根香烟,送走好心的大叔。李晓蕾再也忍不住了,搂着他胳膊笑的前仰后合。
“韩博,同样是大海,人家碧海蓝天,柔软的沙滩,可以抓小螃蟹,有各种各样的海鲜。你们的大海怎么要什么没什么,居然只有海带。笑死我了,我快喘不过气,眼泪都笑出来了。”
“是啊,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同样在海边,人家要么有沙滩,要么是深水良港,可以靠海吃海,我们竟然只有一片滩涂,只有海带,以后都不好意思跟人说我家靠海边,丢人,太丢人了。”
跑到海边海水都没见着,这趟海边之行很搞笑很有意思,李晓蕾从海边一直笑到城里。
大海没看着,要吃点海鲜补偿一下。去菜市场,人下午收摊,明天请早,今天没有,又搞一乌龙。
算算时间安小勇应该押解嫌犯回来了,正准备打电话问问,手机响了。
侯副市长!
韩博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摁下通话键,将手机送到耳边:“侯厂,我韩博,您怎么亲自给我打电话,您有什么指示。”
“我还亲自吃饭,亲自上厕所呢。”
侯副市长笑了笑,心情不错地说:“老卢出面把水搅浑,把事情揽过去,一些被蒙骗的老干部稀里糊涂撞枪口上,带头的干休所军官屁股不干净,搞出一场闹剧,惊动市委和军分区。小韩,不得不服气,你运气真不是一般好。”
“感谢侯厂关心,大树底下好乘凉,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卢书记在,谁会注意到我这个基层小民警。”
“要是没卢书记呢,小韩,时代变了,老卢这么有担当的乡镇党委书记在基层又有几个。不是说其他乡镇一把手不想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点事,而是他们没老卢那样的条件和底气。老卢干的那些事,别人干一件就会被调整,他之所以能够干到今天,跟良庄出人才有很大关系。
从良庄走出去的高级领导和部队首长帮他支持他,不等于会帮会支持其他人,可以说他只是一个特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不能形成惯性思维,不能事事学他。不光你,我也一样,从企业调到政府,一些事情不习惯甚至看不惯,可是想实现抱负,想做点事情,首先要融入环境,说直白点首先要在体制内生存下去。”
金玉良言,韩博很感动,连连称是。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算结束了,并且带来一些正面影响。昨天下午,市委召开全市老干部工作会议,市领导明确提出,离退休的老干部可以做两件事,‘一少一老’,就是关心下一代,关心老区建设。
要求市直部门和各区县重视老干部工作,组织离退休老干部加入‘关工委’(中国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的简称)和‘老促会’(中国老区建设促进会),没有设立这两个社会团体的要尽快设立。”
侯副市长顿了顿,接着道:“政法委好像也有行动,其它区县不知道,我们南州已将清理以传授气功为名招摇撞骗的犯罪行为,纳入节前重点治理整顿范围。”
市里重视老干部工作头一次听说,政法委要清理练气功的有所耳闻。
骗老干部练功,骗骗老干部的钱无所谓,忽悠老干部去党政机关闹事问题就比较严重了。市…委书记不是县…委书记,岂能怕一个“根据地”离南港几千公里的江湖骗子。敢搞事就收拾你,有法可依,师出有名,其它地方管不着,在南港不许搞!
局里已传达过市政法委和县政法委的指示精神,各基层派出所打完拐就收拾练气功的。不光练气功的,那些搞封建迷信的神汉、巫婆全在整治范围之内。
通过这件事能看出一些问题政府不是不管,是上面的大领导不了解下面情况,不知道甚至想不到,下面了解情况却瞻前顾后等上级指示。其实只要开个头,下点决心去管去查,会发现不过如此。
这或许能算一种自下而上的改革,不,应该是自下而上的推动。
谁说在基层干不出一番事业,在良庄打响第一枪,开个头,全县跟着打拐,现在更是全市开始打击以传授气功为名疯狂敛财的江湖骗子。
韩博油然而生起一股强烈的成就感,又有那么一点遗憾。
论社会危害性,搞传销的危害一样不小。可惜那帮家伙居然“举白旗”投降了,居然一个个跑乡政府找老卢“自首”,没机会借题发挥。
正胡思乱想,老领导突然笑问道:“小韩,你是不是在休息?”
“在休息,前天请假的。”
“下午有没有时间?”
“有。”
“老钱帮我把留在厂里的一些个人物品收拾好了,你帮我送过来,没多少,就两个纸箱。准新娘一起过来,让我看看。听说是首都姑娘,大学生,很漂亮,还能喝酒,这一点比你强。”
帮送东西只是一个借口,想看看李晓蕾是真的。
张庆民是大嘴巴,钱主任口风一样不严,韩博被搞得啼笑皆非,想到这是老领导的关心,连忙道:“是,我现在就去厂里找钱总拿东西,几十公里很快的,四点前应该能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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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传奇人物(求订阅,求月票)()
老领导要稍带的东西是不多,只有两纸箱。
分量却不轻,捧在手上沉甸甸,箱盖没封,里面全是书。
改革开放的弄潮儿,连续两届全国人大代表,十大杰出青年,把一个小厂经营成年产值上亿、婉拒几十万年薪的企业家。
不光在江省有名,在全国也有一定知名度,中央电视台进行过专访,曾上过一本杂志封面。要见这么一位传奇人物,李晓蕾激动、兴奋、紧张,同时又很好奇,忍不住爬到后排想知道传奇人物看得是些什么书。
韩博瞄了一眼后视镜,笑道:“晓蕾,乱翻人东西不好。”
“上面又没贴封条,钱总帮收拾的,应该不算隐私,我就是随便看看,不乱翻。”李晓蕾拿起一本书,对着镜子做一鬼脸。
“看完放好,恢复原样。”
“知道了。”
书的种类很杂,企业管理、国际贸易、纺织技术、广告传媒、计算机应用、国际法……有中文的,有港版的,有英文的,甚至有几本西班牙语、德语和法语自学教程。显然不是买来填书柜装样子的,每本都有阅读过的痕迹。
主人爱看书,也爱惜书,每本目录页或每卷第一页空白处加盖有藏书印。
印章的字刻得很漂亮,内容更个性,不是“某某某藏书”或“书山有路勤为径,书海无涯苦作舟”之类的诗句,竟是一句顺口溜,第一本是,第二也是,一连翻十几本全是,李晓蕾哑然失笑。
“笑什么?”韩博好奇地问。
“侯市长是不是特幽默,是不是经常跟人开玩笑?”
“是挺幽默的,但他只跟职工开玩笑,极少跟干部开玩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
“藏书章很搞笑,从来没见过这么搞笑的。”
以前在厂办见过老领导的书,韩博反应过来:“有钱便买,没钱就卖,下雨收好,晴天再晒。”
“你知道?”
“厂里人全知道,其实不光厂里人,县里很多人知道。这是有典故的,在我们思岗是一个笑谈也是一个美谈。”
“什么典故。”李晓蕾爬回副驾驶,满脸好奇。
韩博示意她系上安全带,解释道:“侯厂没上过高中,只念过初中,原来跟我一样是农民。由于家离县城比较近,在物资公司找到一份临时工作,被安排在废品收购站收废品。”
“收废品,他原来是收废品的!”
“骗你干什么,那个废品收购站到现在都没关门。”
韩博同样感觉有些好笑,扶着方向盘说:“收废品要资金,物资公司没给他多少本钱,经常周转不过来,人把废品送过去没钱收,所以有钱便买,没钱就卖;废铁废铜和塑料这些当时不多,主要是各种玻璃瓶、废旧报纸和书刊,纸不能泡水,所以下雨收好,晴天再晒。”
谁能想到曾经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现在的南州市常务副市长以前是收破烂的,太搞笑太不可思议了,李晓蕾笑得花枝乱颤。
老领导的这段经历很搞笑也很励志。
韩博笑了笑,继续说:“1977年8月,小…平同志在bj主持召开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当场拍板,改变文…革时期靠推荐上大学的高校招生办法。江省高考时间确定为12月11号和12号,恢复高考的消息到10月21日才登报,离考试只剩一个多月。
要迎考的知识青年,有一些基础比较好,更多的基础比较差,大多人没有念过高中,许多人连初中都没念完,而且荒废那么多年。考试要做准备,要复习资料,可是当时中学教科书就两本,一本叫《工基》,一本叫《农基》,跟高考完全两个路子。”
“后来呢?”李晓蕾急切地问。
“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修…正主…义路线的产物。文…革时期认为学数理化违背上山下乡的方向,要斩草除根销毁,许多教科书沦为废品。侯厂当时思想比较活跃,认为国家总归需要科学家,需要工程师。
他把收购站里原来的和之后收到一些教科书悄悄藏起来,没当成废品卖掉。国家恢复高考,机会来了,人家没复习资料,他有,有一整套60年代前期出版发行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当时这套书在全国很抢手,出版社来不及印,只能印《代数》,印其中的一册。大城市谁家没知…青,为了在农村的兄弟姐妹,好多人全家上阵,在新华书店门口排队,就为抢购一本《代数》。”
自己考大学不容易,老领导考大学更不容易。
韩博感叹道:“丝织总厂,就是现在的丝绸集团,那么多干部和大学生,侯厂之所以对我另眼相待,跟学习经历有很大关系。他用40天时间复习,考上大学。我用40多天复习,考到律师资格。直到现在,他还经常提醒我不要忘记学习。”
新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冬季高考,570多万人参加考试,由于当时办学条件有限,结果只录取不到30万人,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一个没什么基础的初中生,用40天时间自学,成功考上大学,太不容易了。
“有钱便买,没钱就卖,下雨收好,晴天再晒。”再念这句顺口溜,李晓蕾不再想笑,感觉很有意义,很感慨,很感动。
侯厂和老卢是完全不同的领导干部,不是同一代人,但同样会变通。
韩博回头看了看,笑道:“毕业之后,他被分配到县委。当时大学生少,很吃香。坐办公室,整天写材料,他感觉没意思。丝织厂效益不好,产品销售不出去,工人拿不到工资,他主动请缨去丝织厂工作,县里任命他为副厂长。
丝绸主要靠出口,当时出口主要靠外贸公司,企业是没资格参加广交会的。
他不服气,带样品一个人去。结果进会场要有门票,门票要持县级以上单位介绍信购买,他出发时没开介绍信,买不到,进不去。涉外酒店住得全外宾,跟友谊商店一样闲人免进。他没办法,只能到处瞎钻,结果被公安当成盲流遣返回来了。”
媒体宣传的全光辉历史,哪里会报导这些。
李晓蕾感觉很有意思,满是期待问:“再后来呢?”
“去过一次,知道怎么回事,回来开始拼命复习英语。整天自言自语,走路说,做梦都在说。古总和钱总以为他精神有问题,以为是不是跟遣返有关系,许多职工真以为他受到刺激,变成了一个书呆子。
第二年春天,他又要去。厂里坚决不同意,一是没钱,二担心他精神病发作,万一走丢没法跟亲属交代。他做过那么多准备当然不会放弃,厂里不给钱自己想办法,带上样品偷偷去了。”
韩博打转向灯超过一辆慢吞吞的大货车,接着道:“到了gz,他没再瞎钻,蹲在涉外宾馆门口等外商,跟gz的大学生一样毛遂自荐给人当翻译。他本来就是大学生,又头悬梁锥刺股大半年,口语非常溜,收费又低,很快找到一份临时的翻译工作。
有外商带,哪儿都能去,白天在会场留意哪些外商有意采购丝绸,晚上带样品去宾馆推销,邀请外商来思岗实地考察。功夫不负有心人,交易会进行到一半他就帮厂里拿到600多美元订单。
绕过外贸公司,直接面对客户,利润比之前高,并且有了稳定的客户。从那之后一发不可收,600万,800万,1000万……不光创汇,不光搞活一厂,还带动全县搞蚕桑生产,多少老百姓跟着收益。”
前晚在丝绸宾馆吃饭,三位老总说过,丝绸集团上交的利税不算多,但能帮县里乃至市里完成创汇任务,能帮县里数以万计农民增加收入。
他在思岗只享受副处级政治待遇,不是县领导,但他为思岗作出的贡献却不下于任何一个县领导,难怪能直接调到另一个市当常务副市长呢。
想到这些,对即将见面的男友老领导,李晓蕾又多出几分尊敬。
进入江省有一个很明星的特征,越往南走经济越好。短短的六十多公里,能够非常明显的感受到思岗不如南岗,南岗不如南州。
思岗农村有一小半是小洋楼,南岗多一些,放眼望去南州几乎全是。
越野车开进市区,街道两侧正在搞拆迁,建筑工地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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