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等你消息。”
说完正事,同安小勇一起走出大门,米金龙不声不响跟了上来,扶着车门说:“韩乡长,顾新贵的媳妇和俩孩子到了,昨天下午到的,上午来过警务室,这会儿应该在顾二成家。”
“没什么文化,带着俩孩子千里迢迢找到这儿真不容易。”
“是啊,千里寻夫,千里探监,好多人同情,卢书记都知道了,亲自给村里和小高打电话,说如果她愿意留下,让特事特办,帮她们娘儿仨把户口迁过来。”
韩博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问道:“她愿意留下吗?”
“愿意,她说了,愿意等顾新贵出来,愿意帮顾新贵赡养老人。其实这边条件比她老家好,顾二成老两口身体不错,再干十年没问题,顾新军、顾新兵和顾新芳几个兄弟姐妹也不会坐视不理,完全可以帮她把俩孩子抚养成人。”
户籍迁移总得有个由头,毫无疑问,结婚是先决条件。
韩博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今天跟局领导汇报过,局领导认为他们情况特殊,一起生活五六年,组建过一个家庭,共同抚养孩子,不属于服刑人员结婚,应该属于事实婚姻,同意补办结婚证。”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不极力争取,不帮着去做工作,公安局领导是不会同意的。
米金龙很直接地认为他是给自己面子,是在帮自己忙,一脸歉意地说:“韩乡长,麻烦你了,我保证下不为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法律不外乎人情,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对了,等会回警务室吃饭,我有件事要宣布。”
“好的,我安排一下,马上回去。”
回到单位,传讯工作仍在继续。
周正发、许主席、吴医生和陈老师夜里带回来的消息太震撼,韩特派居然跑其它几个县抓买媳妇的和帮着囚禁外地媳妇的人,抓一车,全关进看守所,据说要判刑。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遇上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谁敢抱侥幸心理,谁敢胡搅蛮缠。
今天传讯的涉案人员,好几个是同亲属一起带着现金来的,一进门就主动认罚,生怕被拘留,然后被法院判三年有期徒刑。
王燕也算老同志,办案办成这样真头一次见,嘻嘻笑道:“韩乡长,我说取保候审要局里审批,只有手续全办下来才好去信用社交保证金,他们不信,非要先交钱。没办法,只能收下,先给他们打收据。下面做笔录的是最后一批,保证金加起来已经26万5千了。”
既然是保证金,那就是要退的。
但要是最终退给他们,就起不到震慑效果,况且上级对警务室没拨款,只有通过吃“杂粮”解决办案经费。
韩博带上办公室门,坐下笑道:“刚才在老党校,许大姐说一些妇女要回家,回我们这儿的家,你安排人留意留意,只要他们与那些回家的妇女发生口角,就再次传讯他们,并以此罚没其保证金。”
被“出卖”了,被公安罚了,那些参与囚禁的人肯定怀恨在心,至少很生气。
农村不是邻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的城市,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屁大点事都可能发生争执,何况这么大事。
发生口角就是骚扰甚至威胁受害人,就是违反取保候审的相关规定,就有理由罚没其保证金,王燕掩嘴轻笑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尽管那些人根本没打算把保证金要回去,但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要是有“皇粮”谁愿意吃“杂粮”,韩博暗叹了一口气,岔开话题,将局领导的指示先跟她通报了一下。
“从指导员变成副指导员,警务室副主任干脆撤了。人家官越当越大,我的官越当越小,局领导太过分了,一点不顾及人家感受。”
话虽然这么说,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失落的神情。
事业编民警,干部都不是,那两个职位本来就有名无实。何况即将上任的归家豪一样不被组织人事部门承认,打拐中队是“黑户”,他担任指导员依然是普通民警,不会因此提正股。
她没什么想法,或者说没资格有想法。
韩博有想法,苦笑道:“我本打算给你争取个行政编制,结果局里把归家豪塞过来了。吉主任提议的,张局和政委好像有些舍不得。对他不是很了解,回来路上问小勇才知道,我们未来的指导员不简单,酒精考验,喝遍公检法司无敌手,一有接待任务局领导就把他叫去挡酒。”
在思岗公安系统,归家豪同王解放一样是名人。
王燕早有耳闻,见过好几次,不禁笑道:“他家祖籍东山,不是我们思岗人,爷爷是老革命,父亲是部队转业干部。他爷爷四十好几生他父亲,他父亲也是四十好几生他,老来得子,娇生惯养,部队子弟,公子哥一个。大学没考上去参军,在部队干不下去回来分配到商业局。
坐办公室挺好的,工资又高,结果没干几天又找人调到公安局。不求上进,就会喝酒吹牛。有那么硬关系到现在依然是普通民警,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子,整个一大老粗,怎么看怎么不像指导员,把他安排过来,局领导到底怎么想的。”
“我在路上打电话问过吉主任,他说归家豪粗中有细,没别人说得那么不堪。说我们打拐中队打出了成绩,今后可能会有上级领导过来慰问、检查指导或记者过来采访,有归家豪同志在,一些迎来送往的接待工作就不用我们操心。”
“我看是来镀金的。”
“别乱说,人三十多岁,是老同志,在刑警队干好几年,前年才调到城关派出所,会办案,据说审讯有一套。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到了之后要热情,要尊重。”
“他是干部,是指导员,我当然要尊重。”
王燕想了想,忍不住问:“韩乡长,打拐后续工作交给刑警队,思岗以外的解救、抓捕和取证工作由我们负责,解救出来的妇女由我们暂时安置和遣返,局里这不是明摆着把打拐经费转嫁给我们警务室么。”
韩博点点头又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可以这么认为,不过应该反过来想,难道刑警队不接手后续工作,我们就不打拐了,那些经费就不用花了?刚从蚕桑指导站搬过来时我就说过,我们要干出一点成绩证明自己。局里看上去既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同时也给了我们证明自己的机会,并且在其它方面还是很支持的。”
第117章 “最后一次机会”()
吃午饭时,正式宣布要来一位正式民警担任打拐中队指导员兼警务室副主任。
警务室成立以来行动一个接着一个,警力严重不足,一个个累得跟狗似的,来一个人多少能分担一些。王燕、小单、陈猛等事业编民警和老王、老米、小高等联防队员没什么想法,反而有些同情即将上任的归家豪。
老卢不止一次明确表示警务室是乡里的,人事归乡党委管,财务归乡政府管,局里不承认老王这个副主任,乡里一样不会承认归家豪。
至于打拐中队指导员,那就是一个笑话。
中队本来只有一个中队长和一块牌子,他来指导谁。
或许在乡领导心目中他就是局里派过来临时帮忙的,不算警务室的人,不算乡里的干部,可以想象到他上任之后处境会有多么尴尬。
昨夜就睡两个多小时,韩博太累太困,顾不上想这些,吃完饭直接上楼睡觉。
人终究是正式的,老王不管乡里怎么看,同王燕商量了一下,先收拾一间办公室,三楼准备一间宿舍。老耐火材料厂办公楼够大,别说来一个人,就算来十个都有地方安排。
与此同时,吉主任正在政治处办公室,同刚从城东派出所匆匆赶来的归家豪谈话。
性格真能影响一个人的前途。
吉主任跟他家关系不错,对他很了解。
工作没少干,事没少做,在刑警队时没日没夜,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以至于他儿子指着他叫叔叔,根本不认识他。
换作别人,早提正股,早干上所队长了。
就是因为性格太外向,太豪爽,太能喝,太能说,加之领导总喜欢叫上他参加各种饭局帮着挡酒,给人留下一个酒囊饭袋的坏印象。
提拔干部要注意方方面面影响,他只会喝酒吹牛的名声在外,想帮都帮不上。
“韩博是局里学历最高也是唯一一个有律师资格的民警,精通法律,原则性强。在大学时是学生党员、学生会干部,参加工作后直接担任丝织总厂保卫科副科长兼经警分队长,参加过青干班培训,是县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
不仅有学历有文化,不仅政治觉悟高,并且非常有能力。
治理整顿人民西路夜市,严打期间抓获两名拦路持刀抢劫的嫌犯,调入我们公安系统之后又联合工商、物价、税务和丝绸公司开展过一次打击非法经营的专项行动,堵住良庄丁湖等几个乡镇的秋茧外流,县领导对他评价很高……”
帮良庄建筑站去江城讨回200多万的债,带事业编民警和联防队员出省抓捕逃犯,紧接着打拐。
参加工作没几个月,“先进个人”拿好几个,是青干班的“优秀学员”,现在又是“优秀党员”和“优秀民警”,跟这样的人搭班子,压力不是一两点大。
归家豪嘻嘻哈哈惯了,一脸谄笑着说:“吉主任,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是,但是这样的人不太好相处。有学历有文化有能力,年轻有为就是年轻气盛,我怕胜任不了,要不您考虑考虑别人吧。”
真是抓不上手粘不上墙,吉主任气得咬牙切齿,指着他道:“归家豪,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告诉你,韩博是我见过的最会处世的年轻人,既坚持原则又会变通,你要是有他三分之一,早派出所长刑警队长了。”
“真不难相处?”
“跟你说还不信,自己去打听打听,高长兴在他手下干过,问问高长兴他是什么样的人。或者私下问问王燕同志,问问安小勇。归家豪,我明确告诉你,这是你进步的最后一个机会,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办公室没外人,归家豪没什么好顾忌的,嘀咕道:“打拐中队指导员,说起来好听,级别又不提,算什么进步。”
从县城调到“西伯利亚”,光提一个有名无实的职务却不提级别,换谁都不乐意。
吉主任比他站得高,自然比他看得远,低声解释道:“你知道什么,良庄现在是乡,马上要升格为镇。一个镇怎可能不设派出所,那么多人的户口本上怎可能永远加盖人民政府户籍专用章?以前不想上交治安罚款,老卢不着急。现在治安管理处罚裁决权已被韩博同志收回,治安罚款返还也归警务室专款专用,又要升格为镇,他能不急,能不积极?”
吉主任笑了笑,继续说道:“只要老卢想办的事,几乎没办不成的,县领导不愿跟他计较。县编办的工作我们不用去做,他会去找,建所是早晚的事。韩博在良庄已站稳脚跟,已打开局面,换其他人不一定能处理好与乡党委政府之间的关系,所长肯定是他,只能是他。指导员呢,派出所不能没指导员,明白我的意思么。”
近水楼台先得月,谁早点去,谁能跟年轻的公安特派员搞好关系,谁就有机会成为良庄派出所第一任指导员。
只要是干部谁不想进步。
外面说起来自己大学没考上只能靠家里关系去当兵,不是没考上,是压根没能参加高考。正拼命复习准备高考,中央下来一个文件,首先要预考然后再参加高考。一个班70多人只有18个高考名额,考了个第19名,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去考。
事关那么多高中学子前途,一个盯着一个,有多硬关系都没用,谁敢在高考名额上动手脚,人家能告到中南海。
在部队也不是干不下去,是运气差到极点,服役的部队在裁军名单上。
军官就地转业,更不用说士兵。
在商业局是看不惯那些人勾心斗角……
总之,走到今天这步一是运气太差,二是事出有因。
“最后一次机会”,吉主任说到这份上了,岂能不识好歹,归家豪连忙道:“吉主任,谢谢,太谢谢了,我服从组织安排,下午交接工作,明天一早去报到。”
“要摆正心态,别倚老卖老。”
“是,摆正心态,摆正位置,尊重领导,早请示晚汇报,协助韩队开展工作。”
什么早请示晚汇报,油腔滑调,没个正形,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机会给你了,能不能把握住看你自己。
吉主任不耐烦地摆摆手:“走吧,顺便去王科长那儿把新工作证和一副车牌带过去。”
第118章 “西部大开发”()
清早起来,浓重的霜涂白了地面。
思良公路两侧的杨树叶子在冷风中纷纷落下,每吹过一阵寒风,经霜的树叶,象一群蝴蝶一样在空中飞舞。地面,花坛和远处的农田,一片白蒙蒙的。
首都下过一场大雪,李晓蕾在电话里说已经开始供暖了。
南方冬天一样冷,阴冷潮湿,不像北方虽然温度低,但是空气中水分少,更不像北方一样有暖气,给人感觉比北方冷。
迎着凛凛寒风,不由想起她在江城过的第一个冬天。
耳朵冻了,双手冻得像小馒头,脸蛋冻破了,躲在宿舍不敢出来见人。
今年冬天她不用挨冻,或许今后所有冬天都不用再挨冻。天各一方,过着各自习惯的生活,似乎本来就应该这样,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
正触景生情,建筑站的奥迪缓缓拐进大院,非常霸气地停在大厅门口。
“卢书记,您怎么来了。”
“顺便过来跟你说几件事,外面风大,走,进去说。”
个个说老卢是泥腿子干部,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哪里像泥腿子。
头发又染过,乌黑发亮,跟国家领导人一样的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上身一件棕色皮大衣,大毛领蓬蓬的,风一吹掀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