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还有许多上当受骗的群众认为这是信用社的问题,甚至有十几个受害者把余清芳伪造的存折作为证据,聘请律师去法院起诉信用社。
更令人头疼的是,有不少机关干部、事业单位人员和教师卷进去了,他们不仅自己上当受骗,还起到一定推波助澜的作用。骗局暴露之后,许多人认为干部发现苗头不对,把存在余清芳那儿的钱提走了,倒霉的全是老百姓,严重影响党委政府的公信力。
钱的问题,只能用钱来解决。
涉案金额4。8亿,从哪儿搞这么多钱填那个窟窿。问题解决不了,谣言满天飞,甚至有人说公安不是抓到余清芳,而是不愿意抓,因为抓回来有许多干部会倒霉。
作为县…委书记杨光远比谁都想解决问题,但考虑到善后工作却不想采用这种方式,跟同样因为被这个案子搞得焦头烂额的县长景玉东对视了一眼,凝重地问:“赵局,能不能请大使馆的领导再帮我们想想办法?”
赵经纬指指郭金刚,一脸无奈地说:“杨书记,金刚同志不止一次和韩参赞通过电话,对南非情况多少有一些了解。南非人口四千万,算上非法移民估计有五千万,人海茫茫,想搞清嫌犯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
善后是党委政府的事,公安机关只负责破案抓人。
郭金刚也认为应该快侦快破、速战速决,抬头道:“杨书记,主要是她为逃避打击,不去唐人街,不跟华人接触,别说在南非只有韩参赞和曲处两位警务联络官,就算再多几个人也很难找到她。”
找不着人,也就无法劝返!
请求南非警方协助不一定能找着人,但找着人之后肯定会按国际惯例提出赃款分成。
光把人抓回来有什么用,赵经纬郁闷至极,低着头一声不吭。
省厅正在等回复,不能再拖。事实上省厅就可以做出决定,之所以让这些人坐这儿研究是对地方党委政府的一种尊重。
市政法委池书记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同志们,嫌犯远在南非,最了解情况的肯定是公安部派驻南非的两位警务联络官。我打听过,韩参赞干过治安、经侦、刑侦、禁毒,派驻南非前在西南省份的一个市局担任主管刑侦的副局长。
曲处长去美国留过学,博士学位,派驻南非前是闽省公安厅出入境管理处副处长,他们经验丰富,据厅领导介绍,他们前不久刚协助闽省公安部门从南非劝返回一个毒贩,可以说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出此下策。”
“池书记,您是说……”
“光远同志,作为政法委书记,我当然希望能把人抓回来,把赃款一分不少的追回来,但要看形势。现在情况很明了,战机稍纵即逝,如果不当机立断,不仅赃款追不回来,人都可能永远抓不回来。”
池书记敲敲桌子,声色俱厉:“从案发到现在,我先后听过四次汇报,余清芳涉嫌非法集资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那些人之所以上当受骗,完全是利欲熏心,受利益驱使。存一万,年利息近五千,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余清芳是非法集资,涉嫌违法犯罪,但那些人贪图高息的行为同样不受法律保护!维稳,不等于姑息,就因为余清芳及其丈夫的身份把问题拖到今天,让矛盾激化到现在这个程度,南武县委县政府要检讨,要反思!”
领导从来没如此严厉过,这是很严肃的批评。
领导批评的没错,他们利欲熏心上当受骗,关党委政府什么事。但领导也不止一次强调过稳定压倒一切,那么多人维权,还拿着信用社的“存折”甚至东庄镇财政所开具的收据,县委县政府不能不管,不能不安抚。
杨光远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微的汗珠,有苦难言。
“市委态度明确,余清芳必须抓回来,赃款能追回多少算多少。南武县委县政府要痛定思痛,在加强干部队伍管理的同时成立工作组,一把手亲自挂帅,组织公检法司和银行、信用社等金融部门跟上当受骗的群众说清楚,全力做好善后工作!”
……
案子是人家的,到底慢慢找,等找着人再劝返,还是请求南非警方协助,韩博和曲盛做不了主,但要做相应准备。
曲盛留在开普敦,韩博回到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拜访南非国家警察总局,拜访国际刑警南非国家中心局,拜访内政部移民局。
想到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应该去争取,韩博拜访完新上任的移民局主任,回到车上用新手机再次拨通陈伟电话。
“韩参赞,怎么样,有没有那个女人消息?”
“暂时没有,你在哪儿?”
“在唐特公寓,陪杜总视察。”
哪个杜总,韩博楞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一边示意刘心存开车,一边问:“杜总忙不忙?”
“不算忙,我们刚到12楼。”
“请杜总接电话。”
“好的。”
经历过那么多事,杜茜不再是之前那个柔弱的女人,为了不让丈夫失望,毅然出任约翰内斯堡中非商城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怀孕8个多月,还戴着安全帽,挺着大肚子来垃圾遍地臭气熏天的工地视察。
她想不到韩博会让她接电话,犹豫了一下,接过手机问:“韩参赞,我杜茜,您没我手机号?”
什么意思,看来这女人对自己始终抱有陈见。
不过也可以理解,韩博不想跟她绕圈子,直接问:“郝总恢复得怎么样?”
“您不知道,晓蕾没跟您说?”
“我父母岳父岳母和老家的几位长辈过来玩,她忙着招待,我工作又比较忙,她可能没顾上跟我说,我也没顾上问,到底恢复得怎么样?”
杜茜强忍着悲痛,淡淡地说:“复发了,医生束手无策。”
“怎么会这样!”
“整整拖了两年,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整整拖了两年,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看样子她会怨恨自己一辈子,韩博暗叹口气,凝重地问:“医生有没有说能坚持多长时间?”
“可能等不到我进产房。”杜茜再也忍不住了,背对着陈伟流下两行伤心的眼泪。
“我等会去约堡,办完事去医院看看。”
“您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没必要专程跑一趟。”
“我是你肚子里宝宝的干爹,这么大事怎么能不去。”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净给我出难题,您说孩子长大后我怎么跟孩子解释您跟他爸的恩恩怨怨?”
“杜茜,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干爹我可以不当。”
“您这么大领导,言出必行,答应的事怎么能反悔?”杜茜抚摸着肚子,哽咽地说:“他现在神志不清,您去不去医院真无所谓,我只想请您帮个忙,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
“什么忙?”
“商城是他留给孩子的,为了孩子我一定要经营好,可是我马上要办后事,办完后事又要生产,有心无力。请别人管我不放心,能不能让晓蕾来当一年总经理?”
既恨自己和晓蕾,又想请晓蕾帮忙。
韩博觉得很荒唐,但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又很难拒绝,而且妻子在商海打拼那么多年,管一个正在改造中的商城真算不上什么。
韩博权衡了一番,沉吟道:“使馆这边没多大问题,毕竟她本来就不是编制人员,只要她愿意,我个人也没什么意见。”
“谢谢。”
“这么说你给她打过电话,她答应了?”
“嗯。”
“答应了就好,杜茜,你是一个坚强女人,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一定要顶住。”
“放心吧,我坚强着呢,我顶得住。”
第八百零二章 斗斗嘴()
赶到中非商贸城临时租住的办公楼下已是傍晚时分,街上空荡荡的,本地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外出。
陈伟穿着警察制服,回头看看四周,拉开车门迅速钻进后排座。
“韩参赞,郝总真不行了,说复发就复发,现在全靠插在这儿的几根管子维持生命,神志不清,眼睛都没光了,也不能写。幸好他早有准备,该安排的都安排过,几个股东也挺仗义,公司这边还能勉强运转。”
“勉强?”
“这么大的改造工程,还要跟那么多官员打交道,还要招商,从早到晚都是事,解决完一个冒出三个,能勉强运转已经很不错了。”
想想也是,国内这么大工程都会忙得焦头烂额,何况这是在国外。
韩博拍拍他肩膀,很认真很诚恳地说:“你来得早,认识的人多,能帮的就帮一把。”
“韩参赞,我也算公司的人,每个月有工资的,杜总遇到难事我能袖手旁观?”陈伟拍着胸脯,慷慨激昂。
“对你来说也是机会,杜总我是了解的,别看她是一个女人,但为人处世绝对没得说,重情重义。你帮她,她会记在心里,等商城改造好正式投入运营,等将来有了盈利,她肯定会有所回报。”
“我拿了两个商铺,全是最好的位置,已经占大便宜了,哪有再要人家的什么回报。”陈伟挠挠头,一脸不好意思。
“做人嘛,就应该这样,就应该知恩图报。”
韩博满意的点点头,说起正事:“陈伟,帮余清芳偷渡的阿成落网了,阿成交代他只给余清芳伪造过一份护照,伪造过签证,护照上还盖了几个假的出入境章。也就是说如果她想申请工作签证,或跟本地人假结婚申请永久居留证,就要再办一套假证明文件。”
南非华人,尤其闽省籍华人,十个至少有五个是偷渡来的或非法滞留的。
办假护照、办申请工作签证所需的假证明文件,在华人社区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靠办假证维生的人没一百个也有八十个。
术业有专攻,欧美的不法分子擅长办理欧美的假证,华人中的不法分子擅长办中国的假证,陈伟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办这些她只能找华人,找本地人办出来也不像!”
“帮我打听打听,重点是魏珍有可能接触过的那些假证贩子。”
“光打听没用,他们不会说的,我找人抓,人赃俱获,看他们老不老实。好几个移民中介也伪造文件,我带人去抄,只要抄一份假文件,他们就不敢不说实话!”
这么干他无疑会得罪很多人,但韩博顾不上那么多了,再次拍拍他肩膀:“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本地的预备役警察不懂中文,不露面办不成事。
陈伟不认为那些假证贩子敢报复,若无其事笑道:“没事的,他们胆小如鼠,看见警察就腿软,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反而会求我放他们一马。”
必须承认,大多南非华人恨警察尤其腐败警察恨到骨子里,怕警察也怕到骨子里。就算心狠手辣的闽清帮,也只敢报复他这样的华人警察,对本地警察是敬而远之。
“去吧,我等你消息。”
“您今天不回大使馆?”
“不回了,先去医院看看郝总,看完去总领馆。”
在写字楼周围转了一圈,回到楼前放下陈伟,韩博按原计划赶到郝英良所在的私立医院。
这是私事,刘心存跟郝英良也不熟,没进病房,坐在大厅等候。
杜茜早在两小时前就回来了,正坐在床边说公司的事,郝英良两眼无神,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更无法跟之前一样用笔跟妻子交流。
韩博轻轻走到病床右侧,缓缓坐下来,抓住他冰冷的手,郝英良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苦于无法表达,只能竭尽全力动动手指。
“不好意思,又遇到几个案子,整天在外面奔波,一直抽不开身过来陪你说话。”
丈夫显然很高兴,杜茜不无感激的看了韩博一眼。
韩博微微点点头,握着郝英良手拉家常似的说:“刚才晓蕾给我打电话,说在大使馆打杂没意思。想想是委屈她了,大学毕业就当经理,那会儿外贸比现在好做,一年给单位拿上亿订单,几千人的厂全靠她一个人。”
“后来去农基会当董事长,把中央三令五申要求取缔的农民合作基金会搞成城市商业银行,当时多风光,县领导、市领导个个知道她。再后来去雨山,虽然没再当什么总经理董事长,但在那儿享受的是副县级待遇。”
“在同事战友看来我韩博混得不错,其实真没她混得好,在思岗、在整个南…港市,包括在凯山地区,公安系统外的人大多不知道我,没听说过韩博这个名字,但认识她的人,知道她名字的人可不少,所以好多朋友开玩笑说我是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郝英良嘴角动了动,他笑了,真笑了!
韩博非常清楚他更希望听到什么,接着道:“在东萍时,你下了一步闲棋,其实是臭棋。你情报工作做得不错,我底细全打听到了,照理说不该犯那个错误,可你偏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官,让那个香港人跑雨山投资旅游,想拉拢腐蚀我。”
“结果呢,那个香港人一到雨山,我老婆就发现不对劲。后来事你知道的,弄巧成拙,让我顺着那个香港人查到你表弟,跑香港去抄了你的后路。瞪我,什么意思,想知道我老婆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说你自以为是,你还不服气!很简单,旅游开发投资大、见效慢,而且相对周边几个县,雨山旅游资源、地理位置和交通等方面的优势并不明显。上亿的大项目,没正儿八经的考察,就迫不及待投资,就往雨山砸钱,还指名道姓要求我老婆出任董事长,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郝英良的手动了动,似乎在说输得心服口服。
韩博笑了笑,话锋一转:“这次跟上次不一样,她心甘情愿给你打工。南非不是国内,以前那些资本在这儿没用,也只能来你这儿干。她有没有能力你最清楚,年薪没200万也得150万。”
杜茜岂能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很配合地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韩参赞,我们公司正在创业阶段,给不了这么高年薪。而且我们是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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