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吨的载重卡车刹车需要一段距离,载货近百吨的船一时半会同样停不下来,柴油机歇火了,船依然在巨大的惯性下往前行驶。
唯一能做的是掌好舵,避开尸体,或用竹篙把尸体撑到边上。
船头几米宽,离尸体同样只有几米,根本避不开。
站在船头的人注意到尸体,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举起竹篙,不敢往尸体上面戳,非常精准的往尸体右侧一插,借助船的惯性,刚好将尸体拨到船头右侧。
船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继续往桥下行驶,竹篙的那一点巧劲儿和航行掀起的波浪把尸体径直推向东岸。
他娘的,为什么不往左边拨?
尸体越过桥面和河面两条中线,离河堤越来越近,程文明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飞上船给那个家伙点颜色瞧瞧。
“老陈,快漂到岸边了,看来不用再找船。”老宁欣喜若狂,很想狠狠表扬一下船上的人,一脸幸灾乐祸。
冷静,现在必须要冷静。
陈兴国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拉着他胳膊:“宁局,尸体是在河里发现的,在河中央发现的,我们有接警记录。漂到东岸,纯属人为因素,这么多同志全看见了,全可以作证。这个案子,这具尸体,到底应该归谁管,不能这么轻易下定论。”
“老陈,愿赌服输,再说我们分属两个地级市,总不能因为这点事闹到省厅吧?”
船上人太操蛋,一竹篙给分局惹这么大一麻烦。水上派出所离这太远,不然一定要找水上派出所的人查查他们证照齐不齐。
查只能出口气,现在的问题是尸体到了东岸。
陈兴国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想方设法把城东分局拉下水,再搞个联合侦办,要倒霉一起倒霉,一脸严肃说:“宁局,这不是愿赌服输的事,这是原则性问题。闹到省厅怎么了,只要有利于破案。”
做人要有人品,上赌桌要有赌品,哪有你这样的。
宁益安才不会上这个当,摆摆手:“老陈,你先别急,溺亡还是他杀没搞清楚,如果是溺亡,很可能是溺亡,你要破什么案?”
“万一是他杀呢,万一是你新庵人呢?”
“我们协助,全力协助,有什么事说话,介绍信都不用开。”
尸体漂到东岸是天意,是给你们大显身手,是给你们“立功”的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老宁不想被拖下水,再次拍拍他胳膊,转身道:“小李留下,好好协助良庄分局,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小徐,你躲什么躲,找条船找半天,差点出大事,回去写封检查!”
“是!”
这帮家伙,说溜就溜,转眼间只剩下一个小民警。
陈兴国气得咬牙切齿,回头道:“程文明,先把尸体弄上岸。老刘,向局里汇报,联系刑警大队,请他们派法医过来检验尸体。”
今天晚上真够倒霉的。
程文明暗叹了一口气,脱掉鞋袜,带头蹚到河里,同两个刑警一起把湿漉漉、沉甸甸,散发出阵阵恶臭的尸体拖上河堤。
几道手电光一照,心里拔凉拔凉的。
死者左腹部三处很明显的锐器伤,尸体膨胀,口子被撑老大,像三个小嘴巴。
刚跑过来的陈兴国同样注意到了,掏出手机苦笑道:“命案必须向韩局汇报,你们先盯着,我给他打电话。”
死了好几天,形成“腐败巨人观”,像个黑人大胖子,在这个凉风瑟瑟的夜晚,显得格外怕人。
程文明顺手揪起一把杂草,擦擦脚上和腿上的泥,俯身在河里洗干净手,接过电筒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这时候,韩博的电话也打通了,陈兴国把手机往前一举:“文明,韩局让你接电话。”
“哦。”
程文明接过手机,盯着尸体道:“韩局,我程文明,水漂,身份不明。腹部三处明显锐器伤,基本可认定为他杀。衣不遮体,死亡前极可能遭遇过强奸。”
明天就回去,辖区今晚却发现一具命案尸体。
韩博回头看看刚躺下的未婚妻,低声问:“有没有被鱼虾啃食,尸体是否完好?”
“没啃食痕迹,尸体基本完好,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一星期,具体几天要等法医解剖之后才能知道。”
“有可能遭遇过强奸,同样有可能反抗过,技术中队去勘察时,你提醒一下他们,看看死者指甲缝里有没有残余的东西。不管有没有,刮一刮,采集并保存好生物物证。到底该怎么做,我去年从703带回一份现场勘察规范,他们有,请他们按规范搜证。”
“是。”
“人命关天,既然漂到我们这边我们就负责到底,你幸苦一下,我最迟后天上午到家。”
“韩局,你放心,刑事案件,我责无旁贷。”
“好,把手机交给教导员。”
陈兴国接过电话,走到一边倍感无奈地苦笑道:“韩博,宁益安耍滑头,跑得比兔子都快,拿他没办法,砸在我们手上了,不好意思,没帮你看好家。”
老宁啊老宁,你太不仗义了。
韩博同样恨得咬牙切齿,可作为局长不能流露出哪怕一丁点推诿的意思,故作轻松地笑道:“陈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什么案件都侦办过,唯独没侦办过命案,正好开个张。再说又不是我们孤军奋战,有刑警大队怕什么?命案必破,先保证经费,到底算局里的还是算分局的以后再说,关键是破案。”
第240章 “有争议的命案”()
辖区发生命案,必须尽快赶回分局。
跟“大部队”一起坐火车太慢,打电话询问航班信息,确认有一班客机在江城经停,立马跟岳父岳母道歉,收拾行李连夜往首都机场赶。
凌晨1点多抵达江城,机场派出所许副所长不在,枪不能总存放在这里,大半夜也找不到去新庵或思岗的长途车,机场周围又没差不多的旅馆,只有贵得要死的宾馆酒店,韩博干脆跟几个滞留的旅客一样,在干净整洁的大厅里席地而坐,抱着行李和衣而睡。
太吵,姿势又不太舒服,睡不着,回想起这趟首都之行。
亲朋好友全在帮忙,岳父岳母通情达理,晓蕾对自己一往情深,甚至要为此作出巨大牺牲。甜酸苦辣全品尝过,三年感情终于修成正果,很幸福很甜蜜,不禁露出会心的笑容,意犹未尽慢慢回味。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同样决定浪漫的爱情能否有一个童话般的结局。
一张机票多少钱,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
别说坐飞机,坐火车坐汽车一样不便宜。难怪许多对情侣一毕业就劳燕分飞,天各一方的恋爱成本太高,拿点工资几乎全要花在路费和电话费上。
从爱情想到工作,赫然发现人家上班赚钱,自己上班好像在赔钱。
在思岗,自己工资不算低。
相比普通职工和大多普通干部,自己这个算不上多大的“领导”还有一些隐性福利。
平时穿警服,衣服比别人一年能少买好几套;一天几顿在单位吃,只需要交一点点伙食费;手机通话费用高昂,尽管平时很注意,打长途尽可能在座机上用200卡,可是仍有许多人因为私事打进来,找不到座机回,只能接……
总之,拿到手的是纯收入,花钱地方不多。
如果不是在良庄,如果没遇上老卢,日子会过得很滋润。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入股“良庄人自己的银行”花掉5000,外加3000三年期定期存款,一年工资没了。
不光入股“良庄人自己的银行”,还在他的“淫威”下不得不入股建工集团、良粮集团,以及前段时间刚抓过人家老总和财总的良工集团。
老爸去年给的几万“零花钱”,帮建筑站去江城讨债拿的提成,在丝织总厂和调到公安局之后的工资几乎全砸进去了。这趟去bj提亲,花得是春节回丝河老家收的红包和荣立二等功、三等功的奖金。
回来时发现路费不够,又管姐姐要了三千。
没钱了,怎么会混成这样!
老爸在bj开分公司,在东海和bj连续买三套房子、一辆轿车和一辆货车,接下来要买厂房或买地皮自己建厂房,手头上不是不宽裕而是非常紧张,二十好几已经当上公安分局局长了,不能再管他要钱。
之前在钱方面从来没危机感,该花就花从来不知道节约,现在沦落到舍不得住酒店只能睡大厅的境地,韩博意识到马上成家了,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算经济账,要精打细算过日子。
良庄新村的房子不买了,想买也没钱买。
王燕一家能在小房子里生活,自己和晓蕾为什么不可以。再说县里有新房,要是晓蕾住不惯单位,就一起住在思岗,大不了跟陈猛和安小勇以前一样开摩托车上下班。
想着想着,实在顶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一直睡到被两个民警叫醒。
人家在这儿顶多打个盹,要么被人接走,要么坐飞机走,哪有这么一睡六七小时的,人家感觉形迹可疑,要检查身份证和机票。
姿势不对,下半身彻底麻木,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掏出证件,苦笑着解释为什么滞留在这里。
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一家人,而且是在等许副所长。
两位执勤民警乐了,一个搀扶一个帮着提行李,一起去所里找许副所长,拿回暂存在这里的枪,再三感谢了一番,坐机场大巴去市区的长途汽车站,换乘半小时一班的快客回新庵。
101路没开始运营,只能让单位派车来接。
本以为黄小河离得近,会从柳下河大桥卡口直接开皮卡过来,没想到教导员陈兴国亲自迎接,让吴永亮开越野车过来的。
“这么快!”
“坐飞机的,没坐火车。”
陈兴国拍拍吴永亮肩膀示意开车,旋即看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孔问:“机票呢?”
“去bj是私事,不是公事。我是局党委成员兼分局局长,要以身作则。机票留下作纪念,不能拿到财务去报销。”一夜没睡好,又坐半天长途车,韩博真累了,说话带着几分有气无力。
来回机票要花三千多,相当于普通民警半年工资。
想到他家有的是钱,陈兴国没再提车旅费,低声道:“其实你用不着这么急往回赶的,虽然是命案,但这起命案跟其它命案不同。被害人身份不明,从哪儿漂来的都不知道,又出现在两市交界的河中央,一点头绪没有,根本无从查起。”
“没查?”
“查,怎么可能不查。”
陈兴国关上车窗,一五一十介绍道:“接到我们汇报,刑警大队技术中队连夜过来勘察现场,尸体是从河里捞上来的,哪有什么现场。拍了几张照,通知殡仪馆把尸体拉去冷藏。说是今天解剖,报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张局、石局和李大早上过来看了看,召集我、刘旭及程文明开了个小会。不管怎么样也是一起命案,要成立专案组,决定由你兼任组长,王解放和程文明兼任副组长,批了5万经费,侦查工作以我们分局为主。”
刑警大队没特别厉害的刑侦专家,就算有,遇到这样的案子一样头疼。
由最熟悉辖区情况的分局负责侦破,应该算一个比较合理的决定,毕竟分局有刑警中队。
局里让自己兼任这个专案组长,并不是要自己跟刑警一样去走访询问、收集线索,只是以此体现局党委对这起案件的重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局党委成员兼分局局长,挂个名,可以做一些组织协调及后勤保障方面的工作。
意料之中的事。
韩博想了想,问道:“王解放到了没有?”
“到了,又出去了,跟程文明简单分了下工,各带一队民警,他负责走访询问河岸两侧的商店、居民、船主,同兄弟市县公安部门联系,了解柳下河大桥南北十五公里段近期有无女性失踪;程文明组织民警及联防队员,对河岸两侧展开拉网式搜查,往南搜五公里,往北搜五公里,看能不能找到第一现场或其它线索。”
“死者不是本地人?”
“我们了解过,宁益安心里没底一样了解过,基本可以确定死者不是我们两个县沿河乡镇的居民。”
陈兴国顿了顿,补充道:“省道车来车往,柳下河航道船来船往,鬼知道是不是异地杀人,跑我们附近来抛尸,并且尸体确实是群众在河中央发现的,张局和石局让我们先查,他们向市局汇报,看市局刑侦支队会不会接手。”
河中央发现的,也就是说案件管辖权有争议。
命案不是其它案件,不能“不破不立”。命案破获率更不同于其它案件的破获率,何况这不仅涉及到命案破获率,同样涉及到辖区命案发生率。
思岗治安一直不错,一起命案破不了就是几个百分点!
对于这种“有争议”且直接影响县局“成绩单”的案件,局领导当然要据理力争,至少要获得上级的同情和谅解。因为这本来不关我们的事,我们遭遇的是“无妄之灾”。
领导的事领导去操心,当务之急是这个案件怎么破。
只要把案子破了,只要能把凶手抓捕归案,大家日子都好过,局领导也用不着再为此“叫冤”,反而可以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地说我们思岗县局是负责任的,不管关不关我们的事,我们都当成一件大事对待。
术业有专攻,韩博不认为侦办这样的案件,自己会比王解放和程文明两个专业刑警更厉害。
快到家门口,赫然发现自己风风火火赶回来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使不上什么劲儿。
“赶这么长时间路,回单位先休息,傍晚人全回来,吃完晚饭开案情分析会,到时候我叫你。”
既然回来了,既然兼任专案组长,不能什么不管,韩博沉吟道:“睡不着,回单位我打电话请教请教703的专家,水漂我们头一次遇到,他们遇到的比较多,或许能给我们一点建议。”
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陈兴国感叹道:“水漂不多,溺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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