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银行很难借到钱,主要是管私人借贷。
村里欠老百姓钱,老百姓会交钱给村里么,当然不会。该收的,人自己从应交纳的款项中扣。不该交的集资摊派,人干脆不搭理。欠钱影响威信,没威信工作不好开展,更不用说收钱。
二是各村撤并之后,镇里对各村控制力会降到历史最低点。以前包括村民小组长在内,二十几个人管两三千人。以后没村民小组长,只有几个村干部,要管七八千人,管得过来么?他们连镇里交代的任务估计都完成不了,怎么会去帮我们收治安联防费。”
陈维光反应过来,自言自语说:“四个乡镇变成一个镇,不管什么事要一碗水端平,丁湖李庄永阳不收,良庄一样不能收。”
“辖区大了,经费反而少了,所以张局说乡镇撤并、各村撤并确实能减轻农民负担,但对我们公安来说不一定是好事。一年少近二十万也就算了,关键一下子少那么多村干部,直接导致我们对辖区的控制力大不如以前。”
“韩所,你打算怎么办?”
不了解辖区情况,并且确实没人家有本事,这些年当所长其实跟当“维持会长”差不多,一直在勉强维持。治安形势越来越严峻,又没足够经费,陈维光忧心忡忡。
从张局说要把良庄警务室建成大派出所那一刻,韩博一直在考虑这些问题,归根结底是公安系统普遍存在的两个问题:钱和编制。
编制只能争取,决定权在领导,自己所能做的只有想方设法搞钱。
“老陈,我们分一下工,我主外你主内,我负责打拐负责搞经费,你主持所里工作,负责日常管理、队伍思想和辖区治安。”
“不行不行,你所长,你应该主持所里工作;我教导员,我负责思想工作。”
“你干过几天教导员,你干过多少年所长?老陈,我知道你的意思,关键这不是谦让的事。模范所,怎么做先锋模范,首先要有钱,没钱玩不转。你守好大后方,让我没后顾之忧,我就能一心一意去打击犯罪,去依法创收。”
人家是揽权,他倒好,竟然放权。
虽然在思岗是邻居,合作的比较默契,但始终没真正共事过。
他调入公安局,被安排到良庄担任公安特派员之后,动静一个接着一个,先是打击非法经营的收茧贩子,抓一百人。紧接着打拐,连上一个星期《思岗新闻》,一举成为全县家喻户晓的“打拐英雄”。
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应该很强势,结果恰恰相反,很温和很好相处。
要是不认识,只听说过“韩打击”这个响亮的外号,跟他相处半年都不会想到他是良庄及周边几个乡镇老百姓“谈虎色变”的“韩打击”。
燕雀岂知雕鹗志。
24岁的副科,全县第二大镇的党委委员,全思岗能有几个。或许,或许他的“志”根本不在这个大所,甚至不在思岗。
想到前丝织厂总厂厂长,现南州市常务副市长对他的器重,陈维光猛然意识人家跟自己完全不一样。自己的终点对人家而言可能只是一个起点,良庄派出所庙太小,人根本看不上。
帮他看好家,让他去干一番大事业,他高升了,接任所长并非没有可能。
陈维光越想越有道理,不无激动地答应道:“行,我主持就我主持,不过大事还得你拿主意。”
有一个经验丰富的搭档能轻松很多,韩博会心笑道:“老陈,你干那么多年所长,而且是辖区治安形势最复杂的城西派出所长,良庄这点事对你不存在问题。”
“不一样的,一是不了解情况,二是辖区比城西大一倍,三又赶上乡镇撤并、各村撤并、各村村委会重新选举这个敏感时期。韩所,不怕你笑话,老同志遇到新问题,我心里真没什么底。”
“有这个认识说明心里有底,老陈,有你这么经验丰富的好朋友老朋友做搭档,我感觉自己很幸运。”
“两个大男人,别这么肉麻。”
陈维光笑了笑,好奇问:“对了,你打算怎么创收?”
韩博缓缓停车,摇下窗户探头看看左前方的一排沿河而建的居民区,笑道:“有几个想法,一是联合工商和烟草专卖局打击售假烟、走私烟和市外烟,小单正在收集这方面情报,现在已掌握几条线索。
之所以没动手,是想放长线钓鱼,要么不打,要打就打击团伙。辖区销售假烟走私烟和市外烟的小商店,多少罚一点,不能罚太狠,以批评教育和警告为主。再有下次,不跟他们留情。”
“有没有跟工商局和烟草公司谈?”
“谈了,合作过一次,罗局长对我比较有信心,他说他们有权查处,没必要带上烟草专卖局。一家一半,这次保证一家一半,决不让我们再吃亏。”
我当派出所长时怎么就没想到呢,不过就算想到,跑工商局去人不一定会当回事。
陈维光佩服的五体投地,急切地问:“还有呢?”
“再就是涉税案件,假烟走私烟只能搞点小钱,我们想把良庄派出所建成模范所,现阶段只有在涉税案件上下功夫。”
韩博笑了笑,不无得意说:“我们已经掌握两个嫌疑人,他们肆无忌惮,很猖狂,居然坐在我们的警务室里公开跟企业财务商谈虚开国家增值税专用发票。据他们吹嘘,我思岗及新庵至少有三十家企业买他们的发票,如果一一查实,涉税金额极可能超过百万。”
“增值税专用发票!”
“嗯。”
“这不是归税务局管么?”
“老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告诉你,这归我们公安管,明文规定在我们打击的职权范围之内。大城市的税务部门发现这样的违法犯罪行为,一样会向公安报案,由公安部门立案侦查。”
陈维光真头一次听说,想了想又说道:“可是,可是我们不懂啊!”
“不懂可以学,昨天去老单位吃饭时我跟财务科沈大姐说好了,人春节一上班就过来帮忙授课,我们内部搞一期财税学习班。搞清楚怎么回事,学会怎么查账,立即对涉嫌偷税漏税的建材机械厂和榨油厂立案侦查,然后顺藤摸瓜,狠狠打击一下经济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查镇里企业?”
“乡镇企业一样是企业,只要是企业就要按章纳税,不能偷逃国家税收。再说我们查处归查处,又不一定要抓人。只要他们把偷逃的税补上,象征性交点罚款就行了。”
案件管辖权,他不是想打击镇里企业,是想以此获得案件管辖权。
陈维光反应过来,嘿嘿笑道:“打击打击也行,学习班我要参加,当这么多年公安居然不知道这归我们管,想想真丢人。”
“不知道的多了,不光你一个,这件事要保密,不能让刑警队那帮人知道。”
“当然要保密,怎么能让他们知道。其实让他们知道也无所谓,没文化,账本摆他们面前都不知道该怎么查。”
第180章 新年新气象(求订阅,求月票)()
除夕夜,没出什么大事。
经济尚未发展起来,外来人员屈指可数,普普通通一个农村乡镇,也不可能出什么大事。明知道不可能出什么大事,同志们依然不放心。
一大早电话响个不停,先是归家豪,紧接着陈猛,然后黄小河、安小勇,最后是王燕。
其实她拨打得不晚,只是户籍服务台电话一直占线。接警台的值班电话倒是能打通,不过打了就占线,占群众报警和县局转110报警过来的线。值班电话必须保持畅通,没特别重要的事,所里人一般不会拨打。
“新年好,新年好,也祝你们身体健康,合家欢乐!”
一开口就是拜年,一早上净忙着说吉利话,问夜里情况,夜里能有什么情况,韩博不得不重复一遍:“放心,没什么大事。从昨日下午6点至今日凌晨6点,一共接五起报警,三起火警,一起举报,一起求助。
火警你知道的,离思岗那么远,火灾又发生在农村,拨打119就是一笑话。等消防车从县里开过来,多少东西都烧完了。何况许多地方消防车开不进去,进去也没消防栓那些东西,主要靠自救。
全燃放鞭炮引起的,一家草垛烧了,一家厨房烧了,柳中村办公室因为没人值班被烧了,损失不小。好在马上要撤并,柳中村都要撤,办公室没遭遇火灾也用不了几天。”
村办公室居然烧了!
一定是那些村干部听说几个村要并一村,要重新选举,只需要一套人马,想当选非常难,知道干不了几天,懒得管事,春节懒得值班。
老卢在绝不会出这样的事,他一瞪眼哪个村干部敢不听话。
在良庄工作半年,王燕非常清楚老书记的为人,也非常敬佩老书记,为他的离去感到惋惜,迟疑了一下追问道:“韩所,举报呢,群众举报什么。”
提起这个韩博就郁闷,苦笑道:“说是赌博,其实是邻里纠纷。男人在工程队干一年,老婆跟他诉苦,过去一年邻居怎么怎么欺负她。宅基地变小了,田埂被挖责任田被占了,秋蚕死很多,一定是邻居打农药使坏。
男人耳根子软,信以为真,一听火了。想跑过去理论又怕打起来吃亏,人兄弟好几个,他家人少打不过。见人几弟兄在打牌,就按‘民警提示’上的电话报警举报人赌博。我和教导员跑过去一看,人家在打80分。”
王燕啼笑皆非,禁不住问:“后来呢?”
“他不知道我们有来电显示,以为报假名字就不知道是他。考虑到大年夜,应该合家欢乐,并且直接去找会激化邻里矛盾。直到今天一早,老米才以挨家拜年为借口去他家搞清楚情况,跟他谈了谈,告诉他报假警是不对的。”
这种事不新鲜,许多人不是打所里电话,是打110报假警。
王燕见怪不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救助怎么回事?”
“柳南二组一个村民喝多了,很怕人,躺在地上不能动,呼吸困难。家里人吓坏了,想打120又感觉不靠谱,思岗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是打我们电话,小单开越野车去的,把人送卫生院抢救。”
“有没有抢救过来?”
“刚才问过,没什么大事。说起来我们不算忙,卫生院的值班医生护士忙,这一夜根本没停下来。燃放烟花爆竹被炸伤的,喝酒喝多的,赶着回家吃年夜饭开摩托车摔跟头的,全急诊。”
……
接完同事电话给远在东海的父母打电话,给侯副市长、张局、袁政委、吉主任、丁总、钱总等新老单位领导打电话,给丝河老家的亲戚打电话,给有联系方式的同学打电话,一上午净忙着打电话接电话了。
吃完午饭,继续巡逻。
老百姓初一在家,初二才开始走亲戚拜年,路上依然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去年给周正发三万,现在该看看那三万花在哪儿。同教导员陈维光一起赶到良庄村委会,只见前面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消失几年的文娱再次出现在农村,文化站长老吴是总导演,敲锣打鼓、吹拉弹奏的全是他以前“文艺圈”的朋友,歌唱、小品、三句半、舞蹈……节目不少,全自编自演的,全是关于法制宣传。
参加演出的有良中良小教师,有各村喜欢唱歌跳舞的青年,虽然跟昨晚的春节联欢晚会没法比,但在农村还是不错的。老百姓喜闻乐见,艺术品味越来越高看不上这些节目的年轻人也喜欢来凑个热闹。
“吴站长,歇会儿,来,抽根烟,搞得很不错。”
老吴同志忙一头汗,披上军大衣,接过香烟谦虚地笑道:“韩所长,你别表扬了,自己搞的节目自己知道,有待提高,有待提高。”
“已经很好了,今天几场。”
“下午两场,这一场完了去良东。明天上午两场,下午两场,一直演到正月半(元宵节)。”
文化站变成“良庄人自己的银行”,文化站长只能搬到电影院办公。个个都说他没文化,多少年没搞过文化活动,老吴同志这次憋着劲准备大干一场,打算以此为他及他的文化站正名。
看着他很认真很投入的样子,韩博感觉很有意思,指着前面卡车问:“建材机械厂的车借你们用了?”
“给钱的,一天100!”
老吴把香烟小心翼翼塞进口袋,扳着手指算道:“周主任批给我一万五,听上去不少,花销更大。大过年人家不能白演,要发工资的,一人一天80,中午要管一顿饭。节目良中老师帮着编的,编要给人家点钱,排练一样要花钱……”
正在演的小品是关于买媳妇的,惟妙惟肖,把拐卖到这儿的外地媳妇,演得比白毛女还苦。观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显然深有感触。
法制宣传是最好的防范,这钱花得值。
勉励了几句,回所里装上几箱水果去柳下派出所、交警队和刑警队拜年,正好将教导员陈维光介绍给柳下同行。
回来的路上,陈维光不解地问:“韩所,我们不是给综治办三万么,怎么周主任就给吴站长一万五?”
周正发是老卢器重的干部,不是那种捞钱的人。
三万经费要花在哪儿韩博知道个大概,微笑着解释道:“文娱宣传只是一方面,晚上要放露天电影。如果天气好,会一直放到正月半。他还要留出八千至一万给司法所,作为司法所普法送法的经费。”
“有他帮忙,我们能轻松很多。”城西镇什么都不管,认为治安全是派出所的事,良庄完全不同,陈维光感慨万千。
“是啊,比如打拐,要是没他们支持,我们根本打不下去。”
提起周正发,韩博不由想起老卢,扶着方向盘叹道:“乡镇撤并,各村撤并,镇里事越来越多。过完这个年,估计他要去忙各自杂事,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帮我们了。”
“跟焦书记说说。”
“焦书记不是卢书记,他要尊重陈镇长和几位副书记的意见。好在县里的拐打差不多了,两个妇女一遣返,我们就没那么依赖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