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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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庭娇-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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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还未等她扑过去,沈羲这里已踹翻凳子挡住她脚步:“我这里可没有任人撒泼的规矩!字据是你要立的,五百两银子的赔钱也是你定的,眼下我可没逼着你把瓷枕还回来,你若是不服,我大可以陪着你去老太爷跟前理论!若是想动手,却是打错了算盘!”

    凳子还没停下来,珍珠元贝已经一个箭步闪到她跟前,绷着身子将她护在身后。

    她抬出沈若浦,沈歆便满肚子火无法往外发了!

    千错万错就错在她一时不慎跟她立了这字据!若无字据她同样也可以拿瓷枕要挟回她,可眼下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她沈羲只要往万荣堂一摆,她便能输个彻彻底底!而她若还在这当口生事,那么不但这密令的事要曝光,她日间诽谤沈羲的事也要坐实了!

    她哪里冒得起这样的风险,付得出这样的代价!

    “贱人,你给我记着!”

    她咬牙指着她怒喝,一张脸气得狰狞。

    沈羲拨开丫鬟们走出来,执扇冷笑道:“急什么,来日方长呢!”

    沈歆咬牙逼回喉头的腥甜,生生咬着舌根克制住冲动,冲秋蟾大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秋蟾连忙低头出去。

    沈羲望着她,复又退身在绣墩儿上坐下来。

    秋蝉直奔还等着下文的黄氏所在的拂香院正房。

    沈歆这里都已经被逼得无路可走,黄氏又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眼下拿回密令防止沈若浦怒意继续发散才是最要紧的,沈羲就是拿准了她们非拿走那首诗不可,才逼得她们不得不主动将瓷枕还回去,还捎带上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可够得寻常三口之家好几年的嚼用了!

    她不知道该恨沈羲的奸滑还是沈歆的失策,原本她沈羲只定了三百两的赔付,是沈歆自己要求定到五百两!

    “那死丫头定是故意的!定是故意的!不然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她怒骂着,手脚都气得冰凉,地上杯盘碗盏碎了一片。

    可是又有什么用?

    人家还是半点力气不费,便拿回来了瓷枕,让她们欢喜成空,且还白赚了她们五百两银子!

    更窝囊的是,这还是她们自己送上门去求着她收下的!

    秋蟾拿着瓷枕与银子回到梨香院时,沈歆还是气得脸色发青,沈羲还是悠然自若地摇她的扇子。

    她把东西递给沈歆,沈歆便冲沈羲咬牙瞪过去:“把诗还给我!”

    沈羲笑着把瓷枕挪过来:“容我先看看有没有破损?”

    看完之后又伸手问她要银票:“自然还得再验验真假。”

    沈歆气得两眼发黑,两手颤抖着将银票扑面甩给她,又踹翻了身前绣墩儿。

    沈羲不以为意,对光验着银票。五百两银子都到手了,她还会在乎个把凳子么?要不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她接下来再讹她几张凳子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行了。”

    银票是瑞丰行的真票,没有假。

    瑞丰行是老钱庄,五十年前她跟他们幕后东家的大小姐也还挺熟的。

    她从怀里把那密令抽出来,递过去:“我就不送了。”

    沈歆夺回来看过,再死命瞪她一眼,而后一拧身便往外跑了个没影。

    “姑娘!”

    珍珠元贝带着哭音飞奔过来,均站在沈羲面前说不出话来了。

    跟沈歆一样,她们的手脚都在颤抖,只不过沈歆是气得,而她们是激动得!

    她们只想哭,她们的姑娘真的变了!真的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傻里傻气的二姑娘了!她不但从沈若浦房里顺利脱身,还转眼就把黄氏母女给狠狠坑了一把!

    到现在她们仍然觉得这像是场梦,眼前的沈羲哪里还是沈羲,分明就是老天爷派来的活菩萨!

    沈家娇横霸道的大姑娘,在她面前竟然半点法子都没有!不但乖乖地把瓷枕完好无损地送回来,还不能不乖乖地递上五百两银票,她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只怕是打娘肚子里出来,这还是头一回!

    她们吸着鼻子,越发抽抽了。

    “这是好事,哭什么?”沈羲拿着那几张银票望着她们笑道,“擦擦眼泪,咱得接着把日子往下过!”

第021章 当家作主() 
月光洒在京师大地,把破落的梨香院也映得辉亮异常。

    闹腾了整日的院子进入前所未有的安宁,珍珠她们行动带风,仿佛春风已深深吹进了心底。

    裴姨娘在安置好沈梁入睡后也来到正房,听丫鬟们七嘴八舌地说完经过,禁不住也红了眼眶。但她眼眶红着红着忽而又笑了,笑着笑着忽而又抹起泪来,心里的浪潮,似已转化成起起落落的画面,浮现在脸上。

    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亲眼目睹过沈歆在沈羲手下败得落花流水之后,她们只觉在她面前多说一句都是多余。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不管是怎么回事,她们都欢迎这样的变化,又还去深究它做什么呢?况且沈羲本就不傻,只不过是后来吃了误诊的亏,谁知道会不会是因为这次病着,受了刺激而突然好回来了呢?

    世上的事情,本就有许多是解释不清的。

    “这是原先太太放钱的铜匣子,姑娘现如今可以拿去用了。”

    裴姨娘回房抱来只落满灰的,一尺见方的赤铜鹤纹镂花双层大铜箱,擦了灰后,那精细繁复的花纹露出来,让人多少能窥得几分二房主母往日的气派。

    沈羲将四百两银票锁进去,然后拿出一百两揣在身上。

    众人都等着她发话,指点今后该如何行事,她知道她们眼下正满腔热血,但却并未曾如她们所愿,只打发珍珠去打听万荣堂动静,而后便让裴姨娘与元贝回房歇着,交代有话明早再说。

    拜她前世所受的教育所赐,她并不是个易被胜利冲昏头脑的人,今日虽是赢了长房,也缓解了二房手头短缺的寒酸窘迫,可却不代表日后便会一帆风顺,至少长房这边必会与她们针锋相对,而接下来最可能被她们拿来利用的便是沈梁读书这件事。

    她须得好生谋划,才能将日后每一步都走稳走好。

    梨香院这边自是安宁祥和,别处却未必了。

    沈歆回房后,先是与黄氏指着梨香院方向好一番诅咒怒骂,而后才又立时商议起如何归还那密令。

    恰巧万荣堂这里沈若浦已然焦头烂额,府里各房人除去梨香院外,全给惊动了,沈歆便就趁乱将密令搁到了书房不起眼处。这里黄氏再配合着唱了个双簧,发动众人一起再找了找,那密令果就在福安手下出现了。

    沈若浦心头巨石落定,整个人累瘫下来,也顾不上去深究究竟如何失而复得?

    只管将人遣散,连夜办起他的公务来。

    沈羲直等到珍珠回来把事情禀完才熄灯歇息。

    这是还魂之后第一个清醒的夜晚,她辗转反侧,到月色西斜时才终于睡着。

    府里没老太太,不必晨昏定省,沈歆也由着性子直到子夜才熄灯。

    但又如何睡得着?

    心里的火仍然如喷了油一般噌噌往上冒,她竟然会输在沈羲手里,偏偏输在她的手里——

    她一个转身又从床上坐起来,双手环着膝,透过夜幕望着白惨惨的窗外,廊下翠竹在夜风里摇摇摆摆,使得她目光也在这斑驳夜里变得深沉起来。

    密令这事自然闹得府里沸沸扬扬,虽说主要卷进来的只有拂香院与梨香院,可沈若浦的暴怒使得三房里纪氏与沈嫣沈渠,以及流云斋的沈杲都为之捏了把汗。

    即便是当场密令失而复得,也不免让人虚惊一场。

    早饭时,梨香院里大伙便都进来了。

    说是说“大伙”,但实际上整个二房包括看门的刘嬷嬷在内也就只有她们五个人。

    当然若按府里的成例,沈羲房里至少得有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与三等丫鬟,再有四个粗使嬷嬷的。而裴姨娘因有子嗣,与她同例。沈梁身边也得有两个长随,四个小厮。

    但沈若浦对二房的态度摆在那里,且对这些睁只眼闭只眼,谁又会真把这些规矩落实起来?

    不过就眼下这情况,不送人来倒未必是坏事,至少身边这几个都是随着原主多年过来的,自己院内倒不必操什么心。至于人手不够这项,大可放在来日再作计较。

    想来连刘嬷嬷都从丫鬟们嘴里听来了昨日的事,往日总不曾来的,今日垂头立着,大气也不敢出。

    她是这所有人里唯一未曾跟去杏儿沟的,虽说是二房老人,可终究有了些分别。

    尤其当沈羲竟有了这样的手段,她也有些惶惶然起来。

    她这把年纪,倘若沈羲避忌她,那她余生可就堪忧了。

    但沈羲从头至尾提都没有提到这些,安静地吃了饭,只问了几句家常,便就端起元贝递来的茶说道:“梁哥儿呢?”

    打从她还魂至今,还没有见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昨儿傍晚疯了回来,夜里咳嗽,这会子且在屋里挨罚呢。”

    正在收拾碗盘的裴姨娘闻言停手,抬头望着她说道。

    沈羲点点头。捧着杯子略顿,又站起来:“珍珠带路,我去瞧瞧。”

    珍珠闻言也顿了顿,等到沈羲目光投过来她才回了神,立马上前打了帘子,引着她往沈梁屋里去。

    裴姨娘怔愣半刻,也立马跟了上来。

    倒是元贝追到门下探头望着她们背影,呐呐自语道:“真是怪了,姑娘怎么会想起去瞧四爷?”

    刘嬷嬷看了她一眼,掐着手指头想说什么又没说。

    沈梁与裴姨娘住在院子西角门后的罩房。

    梨香院是个两进三间小院儿,地方不大,统共只有几间房。

    一进原是正厅,但现如今堆满了破旧家俱,不知是未来得及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尚未曾清理。所以基本等于弃用。

    二进便就是沈羲如今的住处,正房带耳房一共三间,因为不大,索性就拆了墙并作一间。东西厢尚各有两间,一间用作了堆放杂物,一间给珍珠元贝她们俩住了,其余的便空着。

    另还有两间窄逼的小耳房,统共只比一张拔步大床大点儿,索性忽略不计了。

    裴姨娘母子原本是该随沈羲住在前院的,但是当初原主死活不愿意,于是就搬去了后头的小罩房。

第022章 两只兔子() 
沈羲满以为即便是罩房,也该是正经住得人的。却没想到跟着珍珠进了西角门,迎面却是堆摞放着的生了青苔的砖石,脚下地砖有一块没一块,缺损的地方虽然被用心整理过,却仍然残留着草根苔藓的痕迹。

    墙面斑斑驳驳,木头也朽烂了,门窗上更不用说,不知过去多少年糊上去的窗纱,零零碎碎地残留于窗洞内,窗纸倒是新糊的,就是整个儿看起来与她昨日去万荣堂时一路上看到的景致如同两个世界。

    这只有并排的两间屋,廊下放着只小木马,缺了地砖的泥地上还画着有两只长耳朵兔子。一只大的长发挂肩,耳上挂着步摇,脖子上有花环,一只小的圆圆胖胖,像个大胖包子。

    沈羲走到木马所在的窗户下,屋里就传来两声断续的咳嗽,然后又有轻轻地趿着鞋走动的声音,越走越近,等到停下,沈羲下意识地扭头往窗内看去,就见一个有着淡淡粗长眉的圆胖小人儿,趴着窗户往外探出小半个身子来。

    看到沈羲时他蓦地把眼睁大,嘴巴也张成大圆,但只在半空顿了片刻,他便就挨着墙壁又滑了下去。

    “梁哥儿又不听话了!”

    裴姨娘夺路先进门,轻斥道。

    沈羲走进去,便见那小胖子垂着两手立在窗下,抿着双唇,怯怯地望过来。身上布衫十分干净,也合身,只是质地如她自己的衣裳一样,实在不敢恭维。

    他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里都透着惧怕沈羲的气息,而裴姨娘忧急的神情,以及紧紧搭在他肩上的双手,又更加重了这种气氛。

    沈羲不知自己几时有这么可怕,轻轻在他们母子面前停下来。

    沈祟信死时沈梁还只有两岁,对这场变故必然没有什么感受,只不过这三年里原主应该是朝夕与他们相处着,二房人不多了,姐弟俩应该比别人更为亲近才是,不知为何他却这么怕她。

    而且原主一面又为着他入学的事去与沈歆厮打,一面却又将他们安置在这地方,实在让人想不通。

    她在就近的杌子上坐下,顺势觑着桌上散布的小纸片。

    纸片上印着些简单易识的大字,应是从书本上裁下来的,但是字旁边又以稚嫩笔触画着许多小人及小动物,充满了童趣。桌面上还有些墨渍,再看沈梁手上,指尖也还沾着墨。

    这孩子虽然怕她,却未曾畏畏缩缩。

    也因为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又是恰到好处的薄唇,五官占据了神采,所以即使是圆脸也使他看起来并不显笨拙,反而肉嘟嘟地清灵可爱。

    此外右脸颊上却冒出两三颗小疙瘩,红扑扑地,瞧着应是上火了。

    她便就叠着双手望向他,微嗔道:“你这几日,是不是就尽吃零嘴儿了?”

    沈梁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低下头来望着脚尖。

    沈羲看着他,没再说什么,目光却温柔起来。

    她的哥哥张煜,比她大好几岁。母亲肖氏因为是太师府的娇小姐,婚后也被丈夫百般宠着,成亲翌年便生下张煜,第三年又产下一子,不过尚在襁褓里便已夭折。此后直等到张煜七岁时才生下张盈,张盈死前,侄儿阿善也已经三岁了。

    阿善相貌也生得极好,打小时肖氏便常让人抱来正房玩耍,那时的他常在玉簟上乱爬,爬到祖母面前,抱着她胳膊冲她咧嘴笑笑,又喜巴巴地爬到姑姑这边,往她脸上蹭蹭。

    等他再大点儿,会走路了也会说话了,便抱着大大小小的玩偶寻到她屋里,扯着她衣角央她跟他一起玩。有时又会爬到凳子上,摘下花盆里的菊花或兰花,又踮脚站在榻上,插到她鬓角里,摇她的胳膊说“姑姑好美美”。

    但是在阿善出生之前,她相处时间最多的除去父母亲便是温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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