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然后在暮霭里,游向更远的地方。
那个时间,是格里菲斯所经历过的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虽生而大妖,力量从未削弱过,但是那时的格里菲斯是一个胆小又羞涩的男孩,习惯了躲在青羽后面怯怯的望着外面的世界。
纤细柔长的青羽喜欢在夕阳西下的傍晚,伴随着彤彤的晚霞逗弄脸皮单薄,容易羞涩的格里菲斯,几乎次次都要逗弄到对方白胖胖的小脸上泛起两坨粉嫩嫩的腮红,才会大笑着放过格里菲斯。
这大概是那些年小青虫的娱乐方式,在那条安静寂寞的因他法尔河中,逗弄小格里菲斯成了她生活中极为朴素欢快百玩不腻的游戏。
青虫常挂在嘴巴边上的一句话便是‘阿肥,到姐姐怀里来’或者是‘宝贝儿,快来让姐姐捏捏脸’,那段时间格里菲斯几乎怕死了这两句词汇,因为它们的背后往往意味着肉嘟嘟的格里菲斯会被青羽姐姐当做玩具摆弄半天。
“这河什么都好,就是太冷清,两个人的日子,终究你会烦的。”
性格一向直爽的青虫姐姐拖着双腮这样说了许多年,不懂人生寂寞的活泼女子一直想要带着‘阿肥’去开眼界,见更多的人更多事。格里菲斯坐在另一块石头上,双手拖着腮,也深以为然了许多年。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生物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度过了许多日子,在无知和童年痴痴的呆望中,两人曾经以为这种日子会天长地久,直等到他们老死掉。但有些人,有些生命,他们的出生,便代表着一种不同寻常。
第九十四章 允你百事富足()
那一年盛夏,左岸隆隆的雷声覆盖了大地,格里菲斯从青虫的怀中醒过来,遥望远方的天际。
因他法尔河的河水涌上两岸,潮汐带着浪头卷上天空,拍打在礁石上。
格里菲斯被无形的力量烘托起来,飘荡在空中。
那虚空,万千电龙在格里菲斯被拖起来的瞬间疯狂汇聚,连成漫天电浆,将格里菲斯淋的里外通透。
那是格里菲斯诞生之后的第十五年,作为被法则认可接受的因果兽,他接受了最特别的成人仪式和考验。
作为因果兽仪式和考验的天地雷火肆掠了整整一年,格里菲斯在那些光与电之中被鞭笞、毒打、蜕变。他疯狂的吸收着雷火中的能量,身体像是气球一样被吹的圆润丰满。
而在格里菲斯在刚被雷火轰击的时候,自称青羽姐的青虫便奋不顾身的冲了出来,她奋力跳起来要将格里菲斯拉进水底,却被雷火的余波蹭到,击穿入河底,重伤濒死。
左岸的光、电和火在那一年汇聚成数十米的黑球,黑洞般飘荡在空中。在没有光的空间里,黑洞如同一颗巨大的蛋,格里菲斯婴儿般蜷缩在蛋的正中央,缓缓褪去了青涩。
太阳和月亮沉淀下去,光和风也消匿了踪迹,远古的意志和洪荒抬起头,撕扯开眼睛。
一年之后,格里菲斯裂壳而出,因果兽传承的记忆和苏醒的荣耀击碎了这些年的稚嫩和天真——他成了那左岸的王,却再也回不到那时间。
格里菲斯缓慢的低下头,冷冽的脸上挂满了岁月的沧桑和使命,望向那个蜷缩在河底昏迷不醒的青色玉影。他的左瞳如火右瞳如银,光阴在他的双眼如浮云流转,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头,一步踏出,再也没有回来。
又一年之后的夏天,因他法尔河上长满了荷花,万亩荷田在风中摇曳,花香飘满四野。
不知何时,因果之河中已经有了成群结对的鱼群,虾群,五颜六色的生物和海草点缀了这条曾经安静至极的河水,让它看起来华丽又喧闹。
青虫从昏迷中醒过来,吃惊的望着眼前的美景。
曾几何时,她曾多么渴望眼前景色,又有多少次夕阳西下,偷偷对着夕阳许下这美好的愿望。
但当美景当前,当热闹盈溢,当愿望变成了现实,纤细瘦小的青虫一时间又有些犹豫,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她当日被天雷擦伤了身体,那天雷虽然只是一丝余波,却让她受伤极其重。如今一年之后,她再次醒过来,只是已经记不得过往种种,不记得因果河畔曾经寸草不生,更加不记得,有一个叫做‘阿肥’的胆小胖子。
左岸的左岸有一座白色的宫殿,左岸的王住在其中。那王是个安静的男人,他喜欢在月光下坐在殿翼上遥望因他法尔的河面,在日出之前,又会漠然离开。
在那之后,青虫在因他法尔河中又生活了数百年,最终离去。
格里菲斯冷漠着脸坐在王座上沉默面对人走人流,他的背影铺张在天,侧脸像终年不变的坚硬的海,却再也提不起那些羞涩年华里躲在女子身后的胆小与畏缩——他是王,天生便只能带着沉重的枷锁一往而深。
左岸之外的地方,流传着一句话:
“一个人的枷锁,两个人背负,就是两份枷锁。”
格里菲斯从来不喜欢这样文绉绉的句子,但关于这些文字所要表达的意思,他是没有反对过的。
时间在平平淡淡中如水流般流过,日子像旧照片又翻了一页。
大概是实力增长了一些,已经长的亭亭玉立的青羽恢复一些记忆。
青虫来左岸找过格里菲斯几次,那时青衣妙曼的女子站在宫殿外大声叫他的名字,格里菲斯就坐在殿翼上远远的垂头望她,缄默不语。
再后来格里菲斯看透了宿命,也看透了那份终将来临的毁灭与绝望,他坐在宝座上,更加沉默寡言,冷硬的像是一块石头。
当脚下铺满白骨,当力量的荣光遮蔽天日,当他像流行与火穿梭在无垠星空虚无的时候,格里菲斯已经剩不下太多的东西。他想自己是个贫穷的王,带着疲惫和缄默,一往而深。
当第一次终焉之战打响,格里菲斯从左岸逡巡而出战于北天。那实在是惨烈而旷日持久的战争,无数强大的妖怪、人类和传说中的种族落雨一样陨落,而宇宙的法则正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偏移脱轨。
战争打了不知道多少年,后来,伦奇在北天之巅崩坏了宇宙的一角,时间在那里错乱了一秒,格里菲斯被趁机流放到时间荒漠中,几乎要迷失掉。
一恍经年,当左岸的王,大妖格里菲斯将要被时间荒漠彻底淹没的时候,青羽身化锁链黯窕,链接阴阳四方,从宇宙的极东之地延伸到北地尽头,终于从那被崩坏的角落里,将格里菲斯从时间荒漠中拉了出来。
但青羽不是大妖,她只是一个生命形态奇特的青虫。将身体转换成锁链黯窕的过程让她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这痴痴等待了千年的女子,终于为千年之后的一次冲动,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从时间荒漠中出来的格里菲斯沉默的看着那条贯穿天地延伸向无尽虚空的锁链渐渐暗淡凋零,最终只剩下一小截落入他脚边的沙土中。
男人无言,沉寂而落寞,最终他抖落了披风,在那满目的荒野里,弯腰捡起了那条断链,走入那片无垠的黑暗里。
同一年的秋天,格里菲斯将一截锁链葬在因他法尔河畔,他斩断拇指,将血脉与骨骼融化入那条锈迹斑斑的钢铁之中。他埋下了希望与代价,而它们赋予了青羽第二次生命。
但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情是生命,最宝贵的也是生命。无论任何生物,只要失去生命,便失去了一切。
格里菲斯虽然付了代价,保全了青羽的一点灵性,但是复生之后的青羽已然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她的记忆和那个不知道来源于何种生物的奇异生命形态在生死的轮回冲击中被消磨殆尽,格里菲斯用残存的黯窕和一截指骨为她塑造了新的身体,但也仅此而已。
iah历第37693年,青羽在一个阁楼里出生,其父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富足员外。这一世,失去了记忆,安心做富家小姐的青羽一生富足平顺,她的父母也都寿终正寝,就连丈夫也是文质彬彬正气又温和的人。
那时间民风淳朴,物质也没有后世丰富,便有人夸赞青羽的命格好,甚至还有一种‘她有神仙保佑’的论调在某个季节里传扬了。
享受了人间铅华的青羽七十二岁自然死亡,结束了第一次的人间之旅。
iah历第37788年,青羽再一次降生,生在一个琴弦相合的诗书之家,耳渲目染了诗书经意十数年,成了一个才诗颇为敏捷的才女。
这一世她钟情山水,行过万里长路,写下诗篇,在逡逡老矣之季,走完了这人生短暂的坚持与精彩。
iah历第37871年……
格里菲斯护佑了青羽百事富足,那女子因为身体里流淌着大妖不朽的血肉和骨头,一次又一次的转生。实际上,只要格里菲斯不死,她便可以一直这样活下去。
在青羽流连在人间的第一百世,宇宙的法则在终焉之战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的大的改变和偏移。这种根本法则的改变使得众多妖怪、大能纷纷陨落,就连寄生在法则之上的大妖们,包括格里菲斯自己,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创伤。
同一时间,人间界也成了多事之秋,山洪、火山、战争、地震被宇宙中某种冥冥的规律所导引,被紧凑的编排在一起,集中性的轰炸在所有生灵的头顶上。
政权更替,兵荒马乱,刚刚过完20岁生日的青羽坐在逃荒的马车上,想着这一世的颠沛淋漓、辗转曲折。
青羽的父亲是帝国南方的一个节度使,手握重权,是朝廷重臣之一。
事实上,在女子成年之前的那些年间,她确实享有了这个世界上,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生活和经历。
但人心如海,权利更是毒药,在战争打响之后,帝国南方陷落,青羽的父亲极其派系党羽一蹶不振,权利和影响力一落千丈。
恰好当时帝皇病重,太子一党辅政,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太子见到了在后花园侍弄养花的节度使之女青羽,惊为天人,便动了心思。
太子荒淫无道,这是在那些年间,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太子辅政之前,多次微服私访,体察民间‘人情’,收罗各处美女,甚至时有传出某某郡的某家大家闺秀被神秘人轻薄凌辱至死的传闻。
至于那些受辱的家庭想要告状,声势小一些还好说,顶多一顿恫吓毒打,实在不行再补偿点银子就能了事。
对于那些铁了心的要讨公道,将声势闹得很大的人,太子殿下往往是要将坏事做尽,赶尽杀绝的。
等太子殿下辅政之后,朝纲混乱,肆无忌惮的太子甚至将毒手伸向满朝文武的妻女,众人敢怒不敢言,而青羽的事情,便是发生在这段时间。
第九十五章 苦大仇深()
内忧外患,天灾人祸的腐朽王朝在风雨飘摇中自大着渐行渐远,快步走向一个漆黑的无底悬崖。
当青羽的父亲听到太子垂涎青羽美色的事情,他权衡利弊,沉吟一番,竟然不惊反喜。
这个做了半辈子官僚,做了一辈子人情买卖的老人,最终还是走到了卖女求荣的地步。
他虽然明了太子秉性——暴虐、好色、胸无大志,青羽落在太子手中很可能生不如死,但对于权力的执着和贪恋,还是让节度使大人越过了良知的障碍。
节度使大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人,他总有办法让人看到自己完美的一面。在青羽的眼中,他是慈父,长袖善舞。在君王的眼中,他是良臣,通古今而识进退,在妻子眼中,他是舵手,刻薄而谨慎。
将女儿献给太子并不是小事情,虽然打定主意要牺牲掉青羽,至于如何牺牲,这位浸淫了官场大半辈子的老人好需要好好考量一番。
在晚间,他召集了府中幕僚和部分同系党羽商量此事,众人众说纷纭,高谈阔论,直到深夜,便叫了一些酒肉吃食。
送饭的丫鬟是夫人门下之人,平素与小姐青羽交好,在席间听到些只言片语,便禀告青羽的娘亲。
话说青羽的这位母亲少智而多坚韧,看不懂政治,管不了男人间的你征我伐,专心管理着府上的一亩三分地,是个‘主内’的好手。
夫人绣的一手好女红,对下人也颇为和善,爱女之名更是邻里皆知。
等她从丫鬟口中听闻噩耗,整个人因震惊而呆立,随即性格中坚韧的部分却又让她冷静下来。
认清了丈夫的嘴脸,夫人来不及哀怜,便吩咐了一些事情,又在府中不动声色的生活了两天,混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在第三天下午,借助外出采购胭脂水粉之名,夫人带着青羽和丫鬟,坐车马车向着城东疾驰而去。
城东刚好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胭脂水粉店铺,比邻城门。夫人为混淆视听,下了马车,带着穿着着青羽衣服的丫鬟,进入了胭脂店铺中,而承载在真正青羽的马车则是向着城门而去。
话说青羽的父亲节度使大人近些年虽然式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城门的卫兵看到雕刻有节度使大人家徽的马车驶过来,没有敢拦截,便任由它奔驰过去,出了城门。
为怕单纯的青羽露出破绽,这事的来龙去脉,夫人并未对女儿述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临行前的随身香囊,而在那香囊之中,有青羽母亲为其放置的一纸家信,其上书写了节度使大人的累累恶性和卖女求荣的计划。
幸好如今乃是乱世,夫人借助娘家的势力为青羽小姐安排出逃别国的路线,又为其准备了银钱,便吩咐了青羽一路往东去,不要回头。
造化弄人,就在青羽发现香囊中秘密,并将之打开之前,节度使大人发现了夫人的计划,并召集了众人,对着青羽,尾随而至。
青羽的母亲随即被人捉来,跪在男人面前。
怒气勃发的节度使,抽出宝剑大叫着‘鄙妇,坏我好事!’便将之斩于剑下。
随后大批的死士和军中骑手快马加鞭,向着青羽逃走的方向追过去。夫人的娘家多方拦住,却因为人微言轻收效甚微。
而在此时,太子殿下听闻此事,甚至也伸手参与过来。
青羽母亲的计划毕竟是有些想当然,他是一个不懂政事和权利运行的妇人,国家机器的运转效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