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声。
这种残忍景象只持续了十几秒,随后那些食人植物,枝叶合拢,像出洞了一半的蟒蛇般,又缩回了地下。
一群精锐的卫兵,就这样一粒子弹都未击发,便悄无声息的全军覆没了。
这一路行来,类似的武装抵抗,聂沌等人共遇到三波,全都被幻妖用奇怪的植物系能力轻而易举的剿灭了——真是令人不齿的脆弱物种。
傍晚橘色的余韵将尽,铅色的灰暗笼罩,蛙鸣在远方的水塘里此起彼伏,鼓噪着热闹。
今晚将是一切终结的日子,强者将站在血色的黎明里,迎来新生。
身穿红色皮衣的娇小女人走在众人的前方熟练的绕过一个阁楼的拐角,在更前面的地方,一处黑色三角形建筑静静矗立着,正是严氏博物馆的后馆,据了解,那被渔民从江河中打捞上来疑似元蛊的东西也在其中。
黑色的宏伟建筑前,四个细小的黑影在冬日的冷风里缓缓的靠近过来,在初雪里,留下一排狼藉的脚印。
这里已经是田尘与大妖所设定的包围圈,权集驰的大队长与泰铢寺的五个人躲在阴暗之处,闭口无言,冰冷的眼神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来人。
然而与此同时,在夕阳冷色调的光线里,那个背着夸张长剑的男人单手插兜,走向前几步,脸盘向上,迎着风深深嗅了嗅那湿润的阴森空气。
恩?!
这味道……
好熟悉。
逆光里,仰着脸的男人疑惑的歪了下脑袋。他如此动作保持了有一秒钟之久,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笑容撕开,露出森白的牙齿:“额,有趣……原来你也在啊——”
毫无征兆的,长剑骤然出鞘,这人的身体仿佛是一道光、一条电、一张拉到极致的强弓,一秒之前,这人还在姿态悠然的插着手,一秒钟过后,他已经抽出了背后那把夸张的长剑狠狠的披在一个娇小的人影身上……
只听见轰然一声巨响,穿着红色皮衣背对着众人在前方领路的女子被高大的长剑轰开十数米,在布满雪片的地上滚落出去,像是一片破布。那个格里菲斯所幻化而出的女人在长剑及身的最后关头,猛然转身,手中一把乌光间不容发的横在手背上仓促挡了一下,随后被长剑爆发开来的力量打飞了出去。
深红的高跟鞋在地面之上划插出两行深深摩痕滚落在地面上,娇小的女人缓缓爬起身来,弓着腰一手扶着地,另一只手上反握的匕首已经被砍废了。
“嗬!好重的煞气……不懂怜香惜玉的糙男人。”
丰满而娇艳的女子口吐男子声音,她缓缓直起身来,身体在这动作里渐渐高大、强壮,这人用手在脸上轻轻挥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揭开了,手掌后面露出一张清秀的男子面庞来。
而那毫无征兆便突兀挥剑的男子则是将厚重和夸张的长剑抗在肩上,他另外一只手插着腰,脑袋歪着,眼神望向对面站立的男子:“呀,你呀你,随便砍砍,想不到真的有问题……”
“恩,想起来了,叫什么来着——格里菲斯!”男子突然打了个响指,灵光一闪,望过来的目光也带了些温度和熟惹:“难怪我一直觉得眼熟啊……你这人,没毛病——”
从身体到声线已经完全蜕变成青年男子的格里菲斯将挂在身上被撑开的破烂深红皮衣从一点点的扒拉下来,慢条斯理的扔在地上。
而直到此时,幻妖一行才从聂沌的骤然挥刀里惊醒过来。这个名字本应该为杨晓华的一代子体,她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不知不觉调了包,更可怕的是,对方手段之高超,幻妖竟然一无所觉。
愤怒和羞耻的感觉从平行空间穿越而来的幻妖朋友内心里燃烧起来,格里菲斯视线挪过来,看了看他一阵,并未做太多停留。随后他将眼光聚拢住,又定睛回聂沌那边。
“阁下好眼力,我的这番易容变化,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识穿呢?”
“屁的好眼力,好鼻子才是真的……你仔细闻闻这空气中的味道,有没有嗅到,简直刺鼻啊……很熟悉吧,这tm不正是我那娘娘腔师弟的体臭味吗……”
拿着巨剑的男子身材魁梧,他站在逆光里,肢体张开,夸张的摆了一个动作。随后他斜眼看向一个方向,厚重的嘴巴轻蔑的努了努,胡渣在风里颤动。
“怎么,还不出来,架子挺大,是不是要师兄我亲自请你啊……从小到大一点长进都没有,出息,学人家埋伏,啊呸……”名为聂沌的大汉撸了撸头发,表情不屑,一口浓痰重重的吐在地上。他用脚粗鲁的搓了搓,紧接着意犹未尽的又是一口:
“呸!”
“呸呸呸呸呸……”
在这些刺耳的声音里,权集驰的十一大队长之一,那名为聂屯之男子的二弟子田尘,终于从走廊的阴影里面无表情的慢慢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泰铢寺的五个男人,其中包括那个被杨晓华打伤,又医好的人。
“师兄,好久不见……”名为田尘的男人面容阴沉,他是性格温和的人,此时的言语出口,也没有许多锋利的气势。
田队长望着对面之人,一声招呼之后,陷入难言沉默。他似乎与那名为聂屯之人有许多话要讲,好的坏的,一时之间又百感交集的,不知还从何说起。过的片时,才道:“师傅云游之前,曾论及师兄之事,说师兄性格桀骜难训,命中必有一劫,若无悔改之意,当死。”声音清冷,如今夜之风。
“我没有师傅学识渊博,亦不通玄学堪舆,但却知人伦大义——师傅养育你我十数载,你却背叛师门,偷其经书,拐走师妹。此等行径,是为大逆不道,与禽兽无异……”
这突兀的问责让现场不明真相之人愣了半晌,田尘声音沉苦,上前一步:“师兄,师弟最后一次求你,求你归还我们至宝《青云录》,放小师妹自由,我定会代师兄向着师傅求情……”
权集驰的大队长语调缓慢,他说到这里,对面那个扛着大剑的魁梧男子又往地面上吐出一口浓痰。他吧唧着嘴巴,眼神里有看食古不化书呆子的不屑,一只手挠了挠下颚的胡须,意犹未尽的听着:“呸!果然还是看不惯你这婆婆妈妈的懦弱样子。”
第三百九十九章 金刚()
田尘队长的面容看不出悲喜,他的双目空洞却有似乎富有万千情绪的定睛在聂沌脸上,视线在那里融化定格,如同交织在一起的浆糊:“如若师兄执意大逆不道,身为青云宗弟子,师傅不在期间,我田尘自当清理门户。”
权集驰的大队长如此说话,表情坚硬,声音里仍旧没有多少伶俐或者咄咄逼人的东西。但声线低沉绝对,让人触摸到便从中感受到稳固决绝的东西来。
话音落下,田尘手中的刀镰张开,气势在晚霞与冷风里缓缓盛开出一片,照亮出其瞳孔深处,那个放荡不羁的人影。
他虽从小便与师兄关系一般,但同是师傅一生只收过的两位徒弟,田尘顾念旧情,不欲伤其性命。心中暗自盘算着,这一次出手,必然要救出小师妹,收回《青云录》,再不然,将师兄的武功全部废掉便是了。
而如此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或许能够解除掉师傅口中师兄的那道必死之劫了吧……
“噗嗤,清理门户……小师弟真幽默——”听到田尘的言语,名为聂沌的青云宗第十六代门主之下的大师兄噗嗤一声笑的分外张狂大声。他随既意识到自己的得意忘形,赶紧用手摸了摸喷溅出来的口水,试图遮掩住那嚣张跋扈的脸面。但五秒钟过后,这人将手掌放回在嘴巴上,眼角弯着,脸色涨红,忍的辛苦,终于爆发,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啊……哈……”
身材高大的男子单手拄着剑,身子因为夸张的笑容,有些弯曲压折了。他似乎精神并不正常,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了情绪:“啊,太搞笑了,太搞笑了……抱歉,我实在忍不住了,小师弟要清理门户了……哈,额——失态了,抱歉……失态了……”男人哭哭笑笑的,似乎是终于压抑住情绪:“田师弟你总是这般幽默,难怪师傅从小便偏爱于你。你真该看看刚刚自己一本正经的样子——恩,师兄,我要清理门户了……噗!哈!你劈了我吧……”
这样有点不算正常的声音传来,这些话却只让傍晚的空气变得更加没有温度。权集驰的队长皱着眉看着面前那个笑意狂放的男人,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只是默默从一个吉他盒般的背包里抽出一把锈迹斑驳的刀镰,正是师傅走的时候,在书信中所讲,留在后院的那一把。
印象之中,那把刀镰从田尘被师傅接上山间的时候,便一直被放置在后院做劈材,烧火工具来用。不知几多年过去,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这个被师傅口口声声宣称的从他师傅那里继承的遗产,就那样生锈了。安静的躺在后院里,无人问津的‘明珠暗投’了许多年。
按照师傅临走时候信中所讲的,当年因为师傅的离开而有些不知所措的田尘,将那把脏兮兮的刀镰擦干净,磨了刃口带下了山。正是如今田尘队长手中所拿着的。
老了的男人干不动体力活,锈了的镰刀也让人感到吃力笨拙。有的时候田尘也在想,这把锈迹斑斑的铁器,或许并不如师傅所讲,是青云宗某代某代传承下来的宝物,只是一块沉重的废铁而已。却意外的割舍不下。
四下无人的时候,田尘队长抱着破旧沉重纹理熟悉的刀镰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讲话做事总是很欠扁的师傅。他喜欢跟当年还是少年的队长大人讲话的时候,以‘愚蠢的徒弟啊’或者‘笨田尘’来做起头。
许多年后的今天,田尘队长还在想,自己或许真的没有天赋,无法用好师傅流传下来的那把锈镰吧。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那来自黑假面名叫格里菲斯的男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这男人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刀,样式新潮,脚上的高跟鞋也脱了,赤着双脚。
“田队长,你们师兄弟的事……我就不插手了。”俊美而高挑的男人将从黑刀刀柄上延伸出来的两条黑带,缠绕在右手手腕上,绑结实。他随意的挥动了两下,感觉到顺手,转头看了看田队长手里的刀镰:“什么仇什么怨,今日就了了吧。师门恩怨什么的,最是麻烦,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恩,祝你清理门户成功——”
这人如此说,看起来并无恶意,田尘队长便只好笑笑。对方也笑着,歪着脖子,转过脸来,面对着剩下来的来自于异世界的幻妖和那叫做刘强的男子。
“那么,剩下的‘喽啰’,就交给我吧。”
从格里菲斯被聂沌劈飞以来,一直没有讲话的幻妖缓缓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望过来。他此时的形象仍旧是个接近暮年的老者,等他将脸面抬起,额头和嘴角的皱纹便显得更加深沉了。
“我等在上岛安分守己了数月,不争名夺利,没想到竟被人看低了……嗬,也罢。”他暗自摇了摇头:“杨晓华是你杀的吧,竟然还伪装成她的样子。你可知,这女人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床上功夫一般,但着实倾注了骨血,嗯,倾注了骨血……”
老人仰头望天,显出缅怀神色:“新仇旧恨,一块结了吧。”
他如此说的时候,那个名为刘强的男子已经变幻了形态,取消了视觉欺骗的能力,全身长满绿毛,龇牙咧嘴的。老人话音落下,他便如一只衷心的柴犬,面目狰狞的扑将过来。
如此猴急的小弟,格里菲斯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下意识咧起嘴。大妖看到那东西扑过来,狰狞的牙齿伸出外翻,唾液拉长横飞。深吸了一口气,倒退一步,似乎有些‘紧张’,赶紧转过脸来,对着泰铢寺的五人挥了挥手:“卧槽,放狗咬人啦……熟门熟路,老对手了,你们上啊……”
面对格里菲斯隐约带讽的言语,泰铢寺的四人虽然脸色发胀,但还是按照格里菲斯的指令迎上了那个名为刘强的幻妖子体。正如格里菲斯所讲,他们之前在地下车库的时候已经围剿过一次幻妖的子体,熟门熟路。
而话说这些来自泰国的朋友为什么会如此听话呢,他们本是跨越国际来捉拿聂沌的,之前还是自信满满,老子天下无敌姿态的。因为就在刚刚不久,他们猛然间惊闻这个看起来形单影只,被他们在屁股后面追了一路,看似毫无背景可言的聂沌,竟然是权集驰十一大队长之一的田尘的师兄。听两人聊天的架势,使用的词汇,这位大师兄貌似吊炸天了,权集驰的田队长都不一定拿的下。
黑暗世界的水很深,若是真如之前猜测,聂沌这样的牛人,拿瓦四个异能界的小鲜肉,如何是其对手。不知死活硬要去丢人现眼,顶多也就是给人家塞塞牙缝罢了。
格里菲斯打发叫花子一样让他们去对付那个幻妖子体刘强,虽然跌份,而且隐约还有‘看呐,人家都放狗了,我们也放吧’的潜台词。但异能界是务实的地方,有多大能力吃几碗干饭,逞强什么的,跟找死无异了。
幸亏泰铢寺对于‘蛹’这个组织的资料很少,不知道蛹组织,我不知道聂沌正是这个超级组织里排名第九的大佬,若是他们知道,怕是连站在此处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另一方面,当幻妖和格里菲斯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展开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在距离众人一点五公里外的一幢小阁楼上,名为严真的博物馆馆主,正兴冲冲的抓着一柄望远镜透过一个墙洞,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远处空旷之地的那十个小黑点。
他的身边是奉命来此处保护严真的刑施部,有特意来观看大决战的刘明,有吉良的大哥余秋雨,有吉良还有局子里几个身手矫健的人。
他们算是刘明总警司管理班子下的核心骨干,此时过来,根据之前商议,刘明并未有让他们参与到前方战场中去。田尘队长昨晚端着一杯绿茶一团和气的与他商量此事,用的词汇颇重,刘明便就想着果然是上面来的人,咬文嚼字的功力就是厉害。虽然心中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