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利禄皆浮云,我当初只望他回来相伴,不求他得功名。谁知、造化弄人。”崔莺莺难道不怨张生?她当然怨,但在死后,她想了很多,只怪当初自己草率,轻易被人哄了心,彼此心甘情愿,又怨得谁来?只是等了三年,盼了三年,不再看一眼张生她心不甘。
“什么造化不造化,我只信事在人为!”红娘道:“当初张生承诺过老夫人和小姐,上京得了功名就回来成亲,哪怕如今与小姐阴阳两隔,这话也得照办。”
所有人都震惊的望着红娘,卫雪娥更是紧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珙郎已娶了我!”
“张生与我家小姐盟誓在前,可却辜负了我家小姐,以使得我家小姐最终陪送了性命。小姐没去地府,便是等着张生回来成亲,一日不与张生成亲,小姐便一日不会去地府。我家小姐不走,我自然要侍奉左右!你们可要想好!”红娘这话不吝于直白威胁,或者说,是一种交易。
只要张生与崔莺莺成亲,她们再不来骚扰。
张生心头一动,看向卫雪娥,卫雪娥脸色忽青忽白,难堪至极。
第11章 《西厢记》()
不知张生如何劝服了卫雪娥,最终答应了婚事。
对此,崔莺莺只是掉眼泪,红娘在一旁急的直问:“小姐为何又哭?”
崔莺莺摇头,擦拭了眼泪,定睛望向远远立着的人,因惧怕对方身上阳气,她根本不敢靠近。崔莺莺问道:“红娘,他究竟是什么人?是天师么?”
“大概是吧。”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答案,但红娘是个聪敏丫头,从桃朔白对地府的熟稔程度就猜到了几分,知道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天师,但绝对比天师厉害。
崔莺莺遥遥拜谢,感激对方对红娘之恩。
桃朔白点点头算是领了,转而便问红娘:“如今张生答应成亲,成亲之后如何?”
红娘是个有仇报仇的性子,他可不信她会轻易放过张生。
红娘眨眨眼,狡猾又冰冷:“小姐自小教导我要言而有信,我既说了不再追究,便不会反悔。待亲事过后,我为公子办事,再与小姐一同前往地府。公子,我也可以去地府的吧?”
“当然。”桃朔白明知她另有心思,但她已如此说了,便随她去。
至于红娘如何想,她想的很简单。她的确不会再追究,但作为尚书千金的卫雪娥能咽得下这口气?张生已是卫家女婿,娘子安在,张生却要办冥婚,这传出去……红娘只要想想就解气。她可不是那等软心肠,即便顾虑着小姐,但这仇也得报!
卫雪娥的确不忿不甘,哪怕死也不肯同意,真办了这场冥婚,以后她还有何脸面?可、张生竟跪下来求她。
张生满腹诗书才华,性情风趣温和,模样俊俏,卫雪娥对这个夫婿十分满意,三年相处,芳心早已倾倒,或许在某些事上还会有点小盘算,可女子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被夺了夫婿。卫雪娥早知崔莺莺,加上崔父为前相国,两人虽不熟却是认识的。崔莺莺不论身份疑惑相貌才华都在她之上,以前比不得,可现在崔家败了,崔莺莺都死了,竟还要来抢她的夫婿,卫雪娥宁肯被红娘索命也不愿拱手相让,可张生这一跪,卫雪娥又痛又恨。
最后,卫雪娥答应了这件事,看着张生松口气,甚至隐隐又抹喜色,不觉心头一沉。待张生离去,她立刻招来心腹,令其快马回到都城,将一封书信送予父亲。
当晚红灯喜烛,婚堂布置一新。
崔莺莺一身红妆,由红娘搀扶着进了喜堂,张生已在等候。卫雪娥盯着张生一身喜袍,眼睛红的几乎滴血。今晚这场婚事完全将她这位正室夫人给撇开,那二人拜了天地,根本不认她这个大妇,她竟似个客人一般坐在一旁只能旁观。卫雪娥到底忍耐不住,半途甩身离去。
杜确只看着二人拜完堂,道声恭喜,转身也走了。
喜堂里只有张生崔莺莺,以及红娘与琴童,其他下人们根本不敢凑近,连琴童都立着三四步远,手一直在抖。实则张生也怕,但为了保住性命,只能硬撑着。
“送入喜房!”红娘高喊一声,才不管旁人如何,她一人玩的高兴。
把二人往喜房一送,红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在张生紧张的眼神下将房门关了,并朝内喊道:“小姐,我就在门外,有事喊我。”
崔莺莺头上搭着喜帕,许久才被张生揭开盖头。
张生看着她娇媚绝美的面容,又想到她芳龄早逝,心头愧疚袭来:“莺莺,是我负了你。”
一句话听得崔莺莺眼眶泛红,泪珠儿滴落:“珙郎,你可知我等你等的好苦,你为何一直不回来。”
“我、我……”张生心知是自己有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崔莺莺看着他,逼的他无可躲避只能与她四目相对,那双眼睛里柔情脉脉、哀哀楚楚,仿佛一汪深潭将他的心神全部吸住。张生无知无觉的闭上眼,仿佛陷入了甜美的梦境,嘴里偶尔溢出一声轻唤“莺莺”。
崔莺莺平静的望着他,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拂过:“珙郎,以后你再也不会忘记我了,我会永远陪你,永远在梦里陪着你。”
这一晚卫雪娥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天一亮,她立刻去看张生。
结果琴童说张生未起。
卫雪娥攥紧了手,努力平静着一张脸令人推门,刚进去便听张生喊了声“娘子”,紧接着又是一声“莺莺”。卫雪娥脸色瞬间惨白,转瞬涨红,一把掀开帐幔进去,但凡大红喜床上只有张生一人,红被凌乱,张生嘴角含笑仍在梦中。
卫雪娥身子一晃险些晕倒。
“夫人。”丫鬟赶紧扶住她。
卫雪娥稳住心神,上前将张生叫醒。
张生睁开眼:“娘子?”
“崔莺莺走了?”卫雪娥努力平稳着声音问他。
“大概是走了。”张生自己都没发觉声音中的一丝落寞。
卫雪娥眯起眼,并没就此发难,她得忍着,等接了都城回信再说。
婚事完成,桃朔白与红娘也离开了衙门,杜确一并跟了出来。
桃朔白暂且没功夫搭理杜确,这会儿铜钱里的红娘正不停的问他崔莺莺下落。天色将明时红娘喊了崔莺莺,始终没人回应,去屋内看时只有张生,崔莺莺不知去向。红娘很是担忧,赶紧来找桃朔白,桃朔白在屋内转了一圈儿,掐算一回,不由皱眉。
“公子快告诉我,小姐到底如何了?”反常的沉默令红娘焦灼躁动。
“红娘,崔莺莺不会离开张生,她虽只是白鬼,心中却也有执念,她的执念不是现在的张生,而是普救寺里的张生。昨夜她趁着张生最脆弱最无防备时进入了张生体内,将她自己与张生的魂魄紧紧纠缠在一起,张生不死,他们就永不会分开。”崔莺莺能力有限,所以为了达成目的,只能使用魂体力量,若一旦有法力高强者强行要将其剥除,崔莺莺的下场便是魂飞魄散。桃朔白虽对崔莺莺无感,但看在红娘情面上,帮了崔莺莺一把,总归是这二人孽债,就让他们纠缠这一世。
“小姐、小姐这是何苦。”红娘为莺莺不值,情绪低落,再没说一句话。
桃朔白这才转头问杜确:“杜将军为何一直跟我?”
“你去哪儿?”杜确没有一点儿困窘,神色十分坦然。
桃朔白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上来。
“我自有事做。张生这边事已了,红娘不会再来,杜将军可以放心。”
“你剑法精湛,可否前往府中小住,彼此探讨一番。至于你要办的事,想来也不会耽搁。”杜确综合前后只言片语,稍加揣摩,猜到他的事就是晚上捉鬼。
“我用剑,你用刀。”桃朔白昨夜无事又给杜确掐算了一遍,仍旧是雾蒙蒙一片。凡人中的皇帝都不会如何难掐算,但凡出现掐算不出者,不是有奇遇,便是大有来历。他猜这杜确属于后者。
“正好相互借鉴弥补。”杜确似铁了心,不等他拒绝又说:“你若不愿去,我可以时常来拜访,不必觉得麻烦,只要你在河中府,我便知你在何处。”
桃朔白的确要在河中府捉鬼,杜确话又说的这样明白,拒绝也无益,只能应了。
去了将军府,杜确立刻命人将东跨院收拾出来。东跨院比西跨院略大,布置的更为精细些,以往都是招待朝廷派来的巡官,杜确之所以选择这里,只是因东跨院里花草最多,更适合桃朔白入住。实际上,桃朔白对住宿条件要求不高,但能够亲近草木,他自然喜欢。
杜确亲自领他看了院子,察觉到他眼神的放松,便知他喜欢,嘴角不由得扬起,又问他:“你若还喜欢什么只管说。”
桃朔白有些困惑的望向他,不明白这人打的什么主意,他有什么好处可图?这世上总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杜确一眼看穿他的疑惑,坦然笑道:“说个客套话,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说句实话,便是你乃奇人。你不愿告知来处身份,我唯有自己探查了。”
“我不插手那些事。”话说的隐晦,但彼此都明白。
“我知道。你只管安心住下,我也不拿那些事来烦你。”杜确一再纠缠,只为让他呆在身边,虽暂时没理清头绪,但他本能的不愿对方远离。他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想起来。
于是,桃朔白就干脆的住了下来,白天就在杜确的书房内看书,晚上去捉鬼,收获颇丰。并非所有人死后都会逗留人间,所以几天过去,数量减少,红娘已经在抱怨辛苦了,桃朔白便打算两日后返回地府。
这日天刚擦黑,桃朔白便准备出门,忽而心头一动,忙伸手掐算。
红娘刚出来活动筋骨,见他如此不免疑惑:“公子,可有哪里不对?”
“外面来了个厉害道士,一会儿你躲在铜钱里不准出来!”
第12章 《西厢记》()
早有人将府门外的事报给了杜确,杜确一听便知是卫家请来的人,本就心中不悦,待得知卫尚书专程派人送了书信过来,竟是要他堂堂大将军协助一个道士捉鬼。如今虽寺庙道观盛行,善男信女众多,连皇家都有出家修道之人,但朝廷官员堂而皇之说什么捉鬼,传出去到底不雅,更何况他一个上战场杀敌的武将,诊出这样事情,未免动摇军心。
这一二年皇帝身体越发不好,朝局动荡,卫尚书也越发沉不住气了。
杜确在最初弃笔从戎想的十分简单,乱世重武轻文,上战场才能一展抱负,为国尽忠。后来随着官职升迁,越发了解官场**,政局动荡,他不由得就开始谋划后路,否则像前些时候被偷袭之事时有发生。
他镇守着蒲关,哪怕他不挑动战事,那些藩镇却恨不得将他这里吞并。
“将军,这卫尚书……”此时书房内不止是孙明两个副将在,又有请来的两位幕僚先生,几人都对当今局势十分清楚,卫尚书虽打着捉鬼的旗号送了个道士过来,但谁都不敢保证卫尚书是否另有算计。
杜确早先交代过,未免影响军心,除了副将孙明,其他人都不知是否真有鬼。
其中一位周幕僚道:“人已到了门口,拦着不是待客之道,先请进来。想必对方也不会久待,据说张府尹病了,只怕张夫人正盼着这位声名在外的无虚道长。”
杜确一听张生病了,立刻想到那晚离开时桃朔白说的话,张生生病定与崔莺莺有关。
自那夜一场冥婚之后,张生保住性命,他便决定不再掺合张生之事。且不说张生本就有亏,更甚者二人如今已渐行渐远,又有一个卫尚书在其中,他们二人往后立场只怕要对立。
“将人请进来吧。”
说起无虚道长,来头也响亮,乃是皇家道观里有名儿的天师。卫尚书收到女儿书信,心中虽惊疑,但爱女心切,特别求了旨意,请了无虚道长来走一趟。
无虚道长穿着一身绛紫法衣,头戴上清芙蓉冠,手持拂尘,目光锐利,身形清瘦,六十来岁,须发皆白,身后跟着几个衣帽齐整的小道童,又有两个青年道士,排场十足。
此时无虚道长进来见了杜确,寒暄的话说完,便直入正题:“贫道听闻张府尹曾在将军府住过,似被厉鬼所扰,此番想一探究竟,不知是否方便?”
“道长请便。”杜确并未阻拦,拦也拦不住,除非和卫尚书撕破脸。
无虚得了话再无耽搁,出门便取出八卦镜,一边看,一边掐算。一炷香过去,一无所获,哪怕曾经的西跨院如今也干干净净,没有丝毫阴气。无虚心中疑惑,面上不露,因为早得了消息,所以故意转了方向朝东跨院去。
杜确并未跟着,但早有人将无虚举动报上来。
果然是冲着桃朔白来的。
卫雪娥虽不知桃朔白身份,却已在那晚知道红娘与桃朔白关系匪浅,他请了桃朔白过来不是秘密,无虚定是先去过河中府,因未曾找到红娘,这才转到这里来。虽然传言无虚十分厉害,但桃朔白之能非同常人,杜确并不担忧。
果然,当无虚踏入东跨院,一眼便见个白衣男子立在院中,气质清绝,便知他的身份。
桃朔白虽白日里不大出门,但常在太阳底下行走,瞧着也是有血有肉有影子,无虚自然也没怀疑他的身份,只是仔细盯着八卦镜,见毫无反应,终于皱了眉。据说那红衣厉鬼与此人十分亲近,若在这儿,不该勘察不出。
无虚收起八卦镜,忽问道:“可是位道友?”
桃朔白虽没穿道袍,但一身清气,阳气生机极旺,颇有些同道中人的意思。无虚年岁高,颇有些见识,觉得此人不凡。
“我与道教有些渊源。”桃朔白并非妄言,他与道君学过法,又有些道长在他这儿买桃枝炼器,素日往来算是较多的。
无虚正言道:“既如此,道友便该知道女鬼惯会蛊惑人心,她与你亲近,只是贪图你身上阳气,况且阴阳殊途,人怎能与鬼搅在一处。我观道友眉间隐隐发暗,若不早些与那厉鬼撕扯开,只怕晚矣。”
桃朔白满眼讥诮:“原来道长会看相,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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