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侍卫留下来,简单利落的动手,使贾敬真正死去。
太上皇以前重视贾敬,是为丹药,现今一个仙师莫名死了,太上皇失望之下,更是恼怒。太上皇对甄家到底网开一面,但贾敬直接一口薄棺丢到宫外,让甄家人自去处置。甄家人何尝不是同样梦碎,也怨恼起贾敬来,毕竟举荐也担着风险,如今虽没落罪,到底竹篮打水一场空。甄家不愿给贾敬操办,况且贾敬再如何也是宁国府老太爷,若以后贾珍问他们要人该如何交代?
于是,甄家便将贾敬棺木送回道观,把贾珍叫来,说了贾敬先前的举动。
贾珍吓得面若土色,根本想象不出他老子这般大胆,敢去唬弄太上皇?对!贾珍根本不信贾敬会炼丹,贾敬在道观里干的荒唐事他能不知道?每年往里头拨银子呢。贾珍最识时务,这事儿立刻就当没发生,谁也不说,做了一场戏,就有人说老太爷在道观里升天了。
对此,贾家都没人起疑,面做悲痛,开始筹办丧仪。
宁国府的当家奶奶是尤氏,这事儿原该尤氏料理,偏尤氏病了。贾蓉继妻胡氏太年轻,根本没经过这些,如何能料理?荣国府里邢夫人不必指望,王夫人也不愿沾这个手,本来王熙凤是最好的人选,毕竟先头还帮着操办过秦可卿的丧事,但不巧,眼下王熙凤有孕,不仅不能操劳,还得避讳这些白事。最后,贾珍将尤老娘和两个小姨娘接了来,说是帮忙照看着内宅。
尤氏心里头不乐意,但面上没露出来。
论来尤老娘是她后娘,两个妹子也是后娘带来的,本就不算亲近,出嫁这么多年,更是淡了。但如论如何是她娘家,总要年节往来,贾珍这好色性子,见了年轻貌美的二娘三娘能放过?她又管不住,只能装作不知道,心里盼着二娘三娘早些寻个人家嫁了,否则闹出什么来,一家子的脸都丢尽了。
上阳宫的太上皇在床上躺了几天,突然就传旨,将城外几家道观的道士给召进宫里,从中选出一批会炼丹的留下,命这些人给他炼丹。这些道士有乐意的,有不乐意的,却是皇权之下,只能依从。
当今道士炼丹不管哪种流派,都是用各种矿物质与药材结合炼制,普遍添加金银铜、丹砂或水银这几样,可想而知,人若长期服用这类东西,早晚是中毒而亡的结果。
道士们不傻,他们都是到了一定年纪才炼丹,吞食讲究分量,所以便是最后死了,年纪也老了,身体坚硬如铁,倒似真飞升了似的。om
太上皇一心想重得神奇的丹药,等丹药出炉,迫不及待就服用,却没有想象中的效果。这使得他大怒,险些将这些道士拖出去斩了!此时的太上皇已经被丹瘾控制,越得不到,越焦灼癫狂,脾气更是暴躁易怒,连最得宠的甄贵太妃都被波及,旁人更是轻易不敢过来。
甄贵太妃觉得不妙,未免再被殃及,只能进言:“想来这些道士没有无为道长的功力,丹药自然差些,不如、多服一颗?”
太上皇果然心动,本来三天一颗,改成一天一颗,一连吃了一个月。此时太上皇的面色已经和常人不同,但他已偏执,谁若胡言乱语便直接被拖出去,便是甄贵太妃也只能好言好语哄着他。
这日是冬至,下了一场大雪。
笙歌曼舞,难得高兴,太上皇酒喝多了,兴致上来,与甄贵太妃锦被翻滚,半途便觉心力不济。太上皇盯着依旧容貌娇艳皮肤细嫩的甄氏,眼神阴沉,甄贵太妃心惊胆战,一声儿都不敢出。却见太上皇突然翻身坐起,打开床头的一直乌木盒子,伸手就抓了一把红艳的丹药塞进嘴里吞了。
“圣人!”甄贵太妃吓得变色。
太上皇突然扭头看她,居然笑着说:“爱妃,朕最喜爱你,你与朕一同长生。”说着又抓了一把丹药伸到甄贵太妃面前。
“不、圣上”甄贵太妃全都发抖,从未如此怕过。
太上皇哪里容她拒绝,钳住她的下巴,掰开嘴,直接将丹药都塞了进去,并强迫她咽了。甄贵太妃趴在床边,不可抑制的干呕,眼泪直流,狼狈不堪。
结果,当夜宫中丧钟响起,太上皇驾崩了!
看到太上皇的死状,徒靖心有唏嘘。
徒靖自然不会放弃机会,借着此事,向甄家发难,毕竟是甄家举荐了道人,使得太上皇迷上炼丹术。甄应嘉一下狱,关于甄家的各种罪名先后涌出,一一查证,最后罢官抄家,赫赫扬扬风光无限的甄家就此烟消云散。
甄贵太妃在冷宫中得此消息,当夜便一条白绫自尽了。
处置完甄家,未免朝局过于动荡,徒靖没有再下手,而是升调了几人官职,其中便包括王子腾。王子腾升任九省检点,正月年一过完便启程。这件事使得京中老臣勋贵心下渐安。
徒靖登基不过两三载,哪怕现在太上皇驾崩了,再若太急进,必将引起反弹,不利于朝局稳定,政策施展。权衡之下,他决定再缓两年。
国孝期间,有爵之家一年不许宴饮音乐,平民三月不许嫁娶,贾家除了守国孝,还有一重家孝。却是这样的情况下,贾琏看上了尤二姐,并在贾珍父子的撺掇下,偷偷在外置办家业,将人偷娶做二房,外头人一律称尤二姐“二奶奶”,将贾府内的王熙凤一笔勾倒。
初时王熙凤不知情,后来平儿听到人议论新旧奶奶,这才觉察。
王熙凤悄悄让人去打听,方知贾琏此番用心良苦。那尤二姐尤三姐在外是什么名声?满府人都知道两个小姨子跟贾珍父子俩不清白,贾珍撺掇贾琏偷娶,为了还不是方便自己。贾琏倒是好气量,不但不嫌弃尤二姐,反倒为讨好贾珍,给贾敬上了五百两银子祭仪,又在花枝巷买了一个二十间屋子的院子做外宅,正经过了礼娶了尤二姐,一应丫头婆子小厮伺候着,每常出门回来必先去了尤二姐那里,据说一并私房也交了那位新奶奶。
王熙凤一改爆烈脾气,伏案大哭。
先是不念女儿,与多姑娘胡混,接着勾搭鲍二老婆,给她这个正妻没脸,现在更是直接偷娶了二房。这事儿便是闹又有何用?上次生日闹成那样,最后不过赔罪了事,便是贾母都说年轻人嘴馋,看似押着贾琏赔罪,实则偏着贾琏。
若依着她本性,绝不肯轻易服输,定要弄死尤二姐方解恨,可她现在没那个精力。
“奶奶?你别太伤心,二爷他奶奶有孕在身,不可动气呀。”平儿对贾琏此举亦是十分寒心,越发心疼凤姐儿,果然男人都不靠住,凤姐还怀着孕呢。
王熙凤嗤笑:“放心,你二爷既然丝毫不念夫妻情意,我又何须为他伤心。我有大姐儿,还有肚子里的这个,还有平儿你陪着呢。”眼中冷光划过,她又道:“你寻个机会,将这事儿透到老太太那里。”
“这”平儿觉得,依着老太太的行事,只可能将人弄进来关着。
“她不是想等我死了做正头夫妻么?就让她先进来瞧瞧,这贾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王熙凤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管好好儿养胎,只要那尤二姐进来了,就别想痛痛快快的过日子。孩子就是她的法宝,便是贾赦邢夫人都对她万分重视,绝不肯半点儿委屈,那尤二姐还想讨得了好?
果然,当贾母意外得知此事,惊骇不已。
贾母叫来贾琏一通大骂,连带尤氏也被骂的灰头土脸,贾赦邢夫人又将贾琏骂了一顿,甚至贾赦还动了手。贾赦不是心疼王熙凤,是担心王熙凤肚子里的大孙子,更是因此骂贾琏要偷娶都不知道选个干净的,那尤二姐是什么名声?
最终,尤二姐被悄悄接了进来。
贾母发话,孝期内不准圆房,更不许提什么新奶奶二房的话,等于只是在这儿住着,待孝期完了再给名分。尤二姐没得到贾母的好脸,宝玉和姐妹们虽见她温柔标致,可想到王熙凤黄黄儿的脸,到底是偏着自家嫂子,邢夫人更觉得她是个狐媚子。王熙凤倒是没去表贤惠,也没为难,完全将此人无视。贾家上下人等都瞧不起这个尤二姐,没少当面嚼些难听的话,若非顾念着尤氏的面子,尤二姐的处境会更差。
尤氏也是心中气苦,暗恨这个妹妹让她没脸,因此一次也没来看过。
尤二姐心思细腻,又心里惭愧,加上贾琏不敢过来,慢慢儿便生出病来。底下人服侍的不尽心,等着人起不来床才报上去,贾母贾赦等人第一个反应不是请大夫,包括贾琏在内都是赶紧将她挪出去,怕传给王熙凤。别人倒罢了,闻得贾琏亦是如此,自以为寻得终生依靠的尤二姐再也受不住,熬了几日,到底是在一天夜里穿戴齐整,吞金自尽。
临死前,她与尤三姐托梦:“你千万莫像我一样,原以为终生有靠,到底梦一场。这富贵之家,言语就能杀人。现在想来,若是嫁了张华,虽是清贫,许是安稳到老。”
尤三姐自梦中惊醒,泪流满面,果然次日便得知二姐死讯。
这回尤三姐倒是没恨王熙凤,把贾琏给恨上了,包括贾珍贾蓉父子俩。她本就在尤二姐跟了贾琏后表示心中有人,只是那人不在跟前,她已立誓要等。
凑巧,两月后柳湘莲来找宝玉,说要去外地一趟,归期不定,临走时已给秦钟上了坟。赖尚荣与他也相识,少不得为他饯行。贾琏知晓柳湘莲在赖家,也过来了,却是专程来为他做媒。尤二姐死后,贾琏想起她的好处来。后来又和贾珍去过尤三姐处,尤三姐却将他们两个给耍了,撒起泼来倒把他们唬住,因此不敢再去,贾珍也不肯白养着人,就想把人嫁了。这尤三姐就说她相中了柳湘莲!除了柳湘莲,她谁也不嫁。
怎知自以为十八九稳,柳湘莲却是拒了。
贾琏纳罕:“你说要寻个绝色,我那小姨子便是个人间少有的绝色,届时珍大哥还会备上一份嫁妆,配你岂不合适?”
柳湘莲心里恼了,只顾念着宝玉和赖尚荣,没说出来,只说:“多谢好意,姑母已在年初为我选定了亲事,此番也是去具体商议。”
贾琏闻言大失所望,却又不知该如何争取,只能拿这话去回复尤三姐,劝她再选别人。
贾琏走后,赖尚荣问道:“你当真定了亲?”
“岂会,真定了亲,自然告诉你们。”柳湘莲嗤笑:“如今竟是不必打听,贾家下人嘴里向来瞒不住事儿,京中大多都知道尤家那对姐妹。名声传的这样不堪,便是难得的绝色,我也不能要。”
宝玉倒是有心为尤氏姐妹说话,可某些事他心里也清楚,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你们这府里,也只有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干净。”柳湘莲的话更是令宝玉红了脸,柳湘莲意识到失口,便不再说了。
当尤三姐得知柳湘莲拒绝了亲事,立时便猜出对方嫌弃她的名声不堪,不由得大哭。
尤老娘便是某些事上糊涂,到底也疼女儿,不平道:“他倒嫌弃我们三姐儿,他又是什么好的?说是世家子弟,那家早就败了,整日里寻花问柳不务正业,还喜欢串风月戏文,倒像是正经人么?我们三姐儿看得上他,他竟还来挑理,真当自己是王孙公子呢!”
“罢了。世人宽容男子,总待女子苛刻,我早就知道了。”尤三姐抓了箩筐里的剪子,慢悠悠的说道:“我早先立誓,要等他来,谁知等来了,却是这个结果。我原想着,他经历世情,萍踪浪迹,又有侠义之风,若成了姻缘,便是我的造化了,到底不能。”
说完一狠心,就将齐整整的黑头发铰断了,尤老娘与贾琏抢救不及,大半头发都没了。尤三姐闹着要出家,所有人都来劝,不管用,贾珍就去找柳湘莲,提出让三姐儿给他做二房,不妨碍他娶亲。柳湘莲如何肯依,双方不欢而散。
柳湘莲听闻尤三姐闹着出家,越发厌烦,以为对方存心相逼,便不肯在京中逗留,择日就要走。
这日赖尚荣给他饯行,宝玉作陪,又有贾珍贾琏贾蓉不死心赶来相劝,薛蟠也来吃酒凑趣。薛蟠好色的毛病没改,席间见了柳湘莲,酒意上头,言语就轻浮,一再如此,把柳湘莲给惹恼了。
柳湘莲假意约他去城外桥上,打算整治他一顿。
贾珍看到这一幕,心中冷哼,故意做不知情,打算事后好好儿治治柳湘莲。
薛蟠去赴约,柳湘莲尽管手下留情,依旧将他打的鼻青脸肿,哭着讨饶。等着家下人寻来,薛蟠在泥坑里滚过,浑身又脏又臭,又挨了打直叫唤,抬回去薛姨妈一见,立时儿一声肉一声的哭起来。
得知事情原委,薛姨妈想起旧年之事,上回自家惹不起,这柳湘莲算什么?难道自家惹不起么?新仇旧恨涌上来,齐齐算在这柳湘莲身上。因着听说柳湘莲身手好,薛姨妈便去求王夫人,两姐妹一商议,先报官拿人,打点一番,让柳湘莲在监牢里吃些苦。
柳湘莲本来打完人就要离京,偏生被贾珍使计给绊住,差役一来,想走也走不了。
贾珍存心算计,便瞒住柳湘莲被抓的消息,又有薛姨妈发狠,柳湘莲落在监牢里实在是吃了很多苦头。加上他生的好,在外时仗着身手好以及朋友多,倒没吃亏,到了牢里,牢头收了银子,故意给他戴上手镣手铐,并把他关在最不好相处的一个监牢里。这里头几个人关的时间长了,见来个细皮嫩肉的俊俏人,言语污秽都是轻了,若非最后柳湘莲发狠打断了一个人的腿,险些就被制住了。
这柳湘莲便是吃过苦,到底原系世家子弟,本身傲气,遭受这等折辱,比杀了他都难受。一时间,柳湘莲将薛蟠贾珍这些人都死死记在心里,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京中友人都以为柳湘莲离开了,以至于在被折磨了一个月后出了监牢,柳湘莲胡子拉碴,脸颊消瘦,眼睛冰冷锐利,饿狼一般。到底寡不敌众,何况他手脚被制,所以被打断了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身上也有狱卒打的鞭伤。最开始他吃不惯牢里的饭,后来却是经常没得吃,这会儿他就觉得胃里饿的灼痛,视线也发花,晃了几下就倒地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