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涵,当然包涵!梁荷颂心里暗说,面上还是装模作样的点头表示知道了,让康云絮下去外面伺候。
厉鸿澈睡了一会儿,睡醒了,觉得口干舌燥的,像吃点酸的,但又挺个大肚子,下床困难。
梁荷颂正在一旁打着小盹儿,猛然醒来。
“皇上可是想吃酸橘子?”
“……”厉鸿澈憋了一会儿,本想自己动手,无奈实在无力,在梁荷颂目光下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一片儿一片儿的剥开,梁荷颂闻见那酸味儿就觉得牙都酸倒了,然而看厉鸿澈那双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橘子,可见真是想吃极了!
于是,梁荷颂越剥越慢,剥了皮儿,再一丝儿一丝儿的理那橘子的白须,直到厉鸿澈看得眼睛都绿了,还没等到那橘子分家裂瓣儿。
梁荷颂心下暗笑,见厉鸿澈那耐心等吃的样子竟想起了儿时她吃饭时家门前蹲坐的小狗儿。
“皇上,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梁荷颂终于剥好橘子,递过去一小片儿。厉鸿澈一口吃下,又看着她手里的橘子……
从双菱轩出来,梁荷颂看了看天色,已经傍晚。
“今晚去欣兰宫,你先行去传旨吧。朕想一个人在菊香园走走。”
康安年一听,急了。
“皇上,您身边怎么能一个人都没有呢?老奴还是让小福子过去传旨吧……”
他话还没说完,便挨了梁荷颂一瞪,闭了口,下去了。
梁荷颂看了眼那隐蔽在远处的侍卫,心下暗暗笑叹。
就算她不带任何侍卫,厉鸿澈安插的护卫,也会十二个时辰片刻不离的跟着她,要甩掉他们是很难的。
一批又一批的。
虽然不想怀疑,但是,有时候她觉得,也许并不只是保护,一部分是监视,看她这个敌国棋子,会不会背叛他。有时候,她也忍不住猜想,假若,她是说假若,她真的背叛了他,站在梁烨初那一边,厉鸿澈会如何?按照历史上那些前车之鉴,他应当会杀了她。
这些护卫虽厉害,不过……
梁荷颂往那一角随风摇曳的桃花树丛一看,心下已经有了预估。
不过,约莫一会儿这些护卫都会被清理掉,在下一批护卫交接上来的时候,暂时换出小小的空档来……
梁荷颂快步往树丛茂密出一钻,没了人影,暗中保护的护卫出来,寻找……
梁荷颂只听隐约有刀剑相接的声音,很快,那先前跟在她身后的护卫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黑衣人,在暮色里影影绰绰的,有些骇人,其中,走出个梁荷颂熟悉的身影来。
“有溪哥哥,别来无恙。”
梁荷颂朝来人淡声道。
来人体型高瘦,闻言微微一惊,而后摘下黑面纱,露出一张清俊端正的脸来,有些阴戾。“小姐竟然主动承认身份,有溪真是意外。”
说罢,他让身后个个带剑的高手退远了些,留出他们单独说话的空间。
“有溪哥哥跟随太子身边,万事了如指掌,有什么能让你意外?”
梁荷颂浅淡的笑带着些让有溪陌生的冷意。
“意外的是我才是。你当年自称来京城赶考的书生,住在府上,我尊你为兄,什么事都与你说,却不想都是假的。”
“既然小姐已经知道事情真相,又何必还追究这些过程?蜀国被大晋所灭,多少蜀人家破人亡,包括小姐的生父母,都死在皇帝当年献给舜熙狗皇帝的计策之下!小姐既然已经知道这些真相,早日做出正确的决断才是应该做的。”
他见梁荷颂不为所动,仿佛听废话一般,眉头一皱:“荣华富贵不可贪。小姐别忘了,你身上背负的可是国仇家恨、蜀国的大义,多少人辛苦努力的结果!”他顿了顿,“公子在府上等着小姐的决定,小姐还是尽快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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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确的决断?”梁荷颂只觉听了荒唐,“真是枉费了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敢问三百年前可有蜀国?蜀国又是从何处割裂而来?答不出来,是么?”
“呵呵,三百年前蜀国只是晋朝的城池。别用你们那套家国仇恨来糊弄我,我只知道,蜀地百姓现在过得也挺好,比被蜀国昏君统治的时候过得好!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打着这旗号,想要谋得自己的权利罢了!哥哥是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忠心臣子蒙骗了、利用了……”
啪!
梁荷颂猝不及防挨了个嘴巴子!
有溪双目血红!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祸害!真是应了师父的预言,但凡是国师府血脉是女子,就是不详!”
银光一现,有溪拔刀刺来!梁荷颂不会功夫,好在采霜早就埋伏在暗处,冲出来,还能抵挡一二,但久之还是落了下风,眼看情况极为不利。
有溪冷笑。“我本就没有指望你会助太子殿下,今日,太子殿下就算割了我脑袋,我也要在此之前把你这条命除了,省得他犹豫不决!”
筹谋这么多年,他们不能再错过这此天赐良机!杀了这个身子,大晋必将大乱!到时候,朝中真正囤积的势力会大肆爆发,名正言顺的夺了江山!
就在剑尖毕竟梁荷颂喉咙的瞬间,咔一声,一柄扇子将有溪的利剑折断为二。然而危机并没有解除,有溪见一剑未得,再掷出毒镖,朝梁荷颂飞去!
啊!梁荷颂眼见毒镖快速逼近,心下也也有些怀疑,是否今日这个赌,她会赢,是否,梁烨初真会为她放弃这条复国险路。
千钧一发!
一抹白影从暮色中而降,毒镖被他修长的手指所接,刹那被他内功化作粉末!梁荷颂一下落入这一抹白色之中,接着在有溪等人的低声惊呼中,被这一抹柔软的白,带着飞离。
有溪等人追上一步,却因着到底是皇宫中,不敢大肆宣扬,再者刚才处理掉了一批护卫,迅速会有新的护卫填补起来!皇帝挑选的高手,他们为了争取这一小会儿时间,也死伤惨重,不得不撤离。
有溪捻起地上那被梁烨初化作飞灰的毒镖,咬牙。太子的内功虽好,但是身子已经不济,却如此耗费内力救个女子!这女人,真是祸水!
有溪的师父,正是蜀国最后一位国师,而他也是国师的最后一位继承人。国师一职的权利,在蜀国政治中举足轻重!要维护这权利,就不容得人破坏原则……
虽然她是师父的女儿,但也必须除去!跟上一代国师亲手毒杀自己的女儿一样,若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必须除去!
·
这是一处陌生的荷塘旁。梁荷颂在这一抹白的拥护下,再睁开眼就到了这处僻静之地。
“安全了。”
梁烨初温声道。
梁荷颂忙从他怀中出来,有些不自然。虽然暮色浓重,但却无法将他的白衣沾染半分晦暗。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纯净的人,会如此满腹心计手段。
“哥哥……”梁荷颂忙打住情不自禁说出的称呼,语气也愣了许多,“不,应该是太子殿下。敢问您救我,可是又有什么阴谋想要算计?”“杀了我,立刻所有事情都结束了,皇帝的身子没了,他至少短时间内是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你的,你只要杀了我……”
梁荷颂话音还未落,便一下子被梁烨初揽入怀抱,紧紧抱住!
“你知道我没办法杀你!!”
梁荷颂再多的话,一下子全被这一句话堵住了。
你知道,我没有办法杀你。
略带讽刺一笑,梁荷颂也不反抗,任他抱着,泪水渐渐湿了眼眶。
“是,我知道没办法杀我,可你却可以随意的利用我、欺骗我!十几年!”
亏她一直将他视为最重要的人,亏她一直敬爱他超越一切,包括她自己!
梁烨初抱着她的手指一僵,而后更加用力紧紧拥抱着梁荷颂,心口有一口气血堵着,他竭力的忍着咳血的冲动,声音竭力平静缓和。“颂儿,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所以你应该知道……”
“所以应该知道什么?知道你是逼不得已么?”
梁荷颂不留情打断。
“我不是逼不得已,从一开始,我就挑中了你为棋子……”梁烨初顿了顿,在她耳畔轻声,“我是说,你应该知道,我心里喜欢你,很深……”
这,算是告白?
梁荷颂捏成拳的手心骤然一松,心情复杂。是的,她是一早就感觉出来了,只是,从前她只以为他是兄妹间单纯的喜欢,知道后来她才明白,不是……
“你也应该知道,你对我,也不只是单纯的兄妹感情。”梁烨初说得淡然而笃定。
梁荷颂心下略有一虚,而后又坦然。“是,我承认,我曾经说过你就是我最喜欢的理想类型,曾经,我也把你当做世上最重要的人,为了你我可以舍弃性命……但,现在来说这又如何呢?一切都晚了。”
梁烨初的拥抱,又紧了些。
“都已经晚了……梁烨初,你若当年带我远走,告诉我你不是我亲兄长,我定会喜欢你,因为我是你一手养大的,按照你喜欢的女子类型培养的。不过,你没有想过,而是一步步将我推入宫墙,让我成为别人的女人……”梁荷颂话渐渐冰冷。
“不,颂儿,你永远都是你,不是任何人的。”梁烨初道。
“哪怕我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
梁荷颂故意这么说来激他,明显感受到这总是平静如水的男人心中染起一丝怒气和冰冷,然而,也只是瞬间,就消失在他平静之下。
“……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可以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育。”梁烨初紧紧搂着她,“相信我,这一切只是个过程。你只要安心过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皇宫,到时候我会带你离开,我会给你幸福。”
梁荷颂听了,笑起来,笑得梁烨初心都寒了一寒。她从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
“给我幸福?杀了我孩子的父亲,毁了所有,你告诉,给我幸福?”
梁烨初终于难以再平静以对,钳住她双肩,俊眸用力的看着她。“相信我,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比我更爱你!”
“相信你?我就是太相信你,才落到这个地步!”梁荷颂眼泪在眼眶打转。
梁烨初忽然哑口无言。
看着这一张与自己“相依为命”十余年的脸,梁荷颂心又不觉软了软。
“哥哥,若你真的爱我,就收手吧。我现在的日子很好,也不想离开皇宫了,我只想平静一些,大家都好好的……”
梁烨初双目染红,平静幽深的眼睛涌动着暗潮,许久,仿佛做了决定,才道:“……好,那你要我如何做?”
梁荷颂一时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梁烨初这句话是,是愿意放弃的意思么?
“你……是说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放弃?”
梁烨初微微笑,家国仇恨,仿佛只是他谈笑间惊起的一点灰尘,在他面前不过蝼蚁之事。“我何时骗过你?”
梁荷颂会心一笑。梁烨初想抬手抚摸她毛茸茸的头顶,然而,待廊上的灯笼光明亮了一些之后,梁烨初看见怀中略带青黑胡茬的俊男脸孔,一下子……摸不下去了!手凌空僵在当场!
梁荷颂看了看与她差不多高的梁烨初,脑袋顶发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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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这才觉察出这拥抱动作有些“不妥”,忙各自放开,各退一步。
梁荷颂不自然的捋了捋方才乱了的袖子,整理了心情。“哥哥,哥哥的意思还请明言。你打算如何做?”
“……我现在已经没了官职,若不再谋复国之事,我自然离京,远去江湖……”
梁烨初虽然谋划不少,但对着她还从未说谎,梁荷颂心下明白,他说的是真的,难以下相信,也不知如何感激。
双菱轩。
厉鸿澈将将草草吃了些晚膳,又给一个孕吐给倒干净了,摸摸大肚子,真是心下无限崩溃,每天数着日子过!
将来这小兔子崽子出世了,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这么可恶顽皮!
刚躺下,他便得冯辛梓来回报。
“皇上,有好消息。”冯辛梓难掩喜色,“方才奴才亲耳听见梁烨初说,放弃复国之事!远离京城!”
他知道皇帝这些日子为了不伤曦嫔的心,不牵扯出她的身份,两面为难。
梁烨初武功如何高,若不是他故意让冯辛梓来听,他又怎会听到。厉鸿澈心下明白。事到如今,其它的,他都摸清得差不多了,梁荷颂是梁烨初安插在皇宫里的一张王牌,只是这张王牌他培养得很是失败,并不听话,事到如今,他唯有一事不明:
梁烨初朝廷中的势力已经被他铲除干净,为何他还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梁烨初离京后,你一路跟着,不得有失!”
他不信,他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厉鸿澈吩咐后,冯辛梓得令,不敢久留,迅速闪入夜色中不见。
关上小窗,厉鸿澈对着那面铜镜微微叹了一息。
屋子里全是梁荷颂的气息,是他冒着险想要保留的气息。
他决不能让这女人再步贤妃的后尘!
当年的贤妃,而今的曦嫔,都是蜀国送来的美人计。上一回,他父皇狠心斩了心爱的女人,在悔恨中死去,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当年舜熙帝临终场景:那老人看着虚空,眼中终于没有再看江山,也没有再看社稷,只是追随着墙上那副挂了半辈子的女子画像……这一眼,他是为自己而看,不再为天下,为百姓……
他当时尚且年少,便在父皇平静的眼中,看出了无限的哀凉,至今都让他每每回想起来都心惊。
虽然一切仿佛还平静着,然而厉鸿澈丝毫不怀疑梁烨初一定也知道他掌握着他的动静。他们只是各自都没有点破,在等待最后这一丝不确定因素——梁荷颂的选择。
毫无疑问,这次对峙,梁烨初输了,他赢了她的心!
不枉他兵行险招,冒生命危险赌上所有!
厉鸿澈牵了牵嘴角,笑,铜镜里挺着大肚子的佳人也跟着牵了嘴角……
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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