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虽平素藏着锋芒,也不多管闲事,但也不傻,知道黎惜兰是因为立后的事焦虑。宗人府提议立黎惜兰为后,可皇上而下却没有任何表示。接下来的中秋宴席,正是黎惜兰要好好表现的时候,不可有差错。
珍妃宽慰、劝了几句,黎惜兰却沉声道:
“我焦心的并不完全是中秋宴,而是一个人……”黎惜兰看着那盏莲花灯座的烛台。
“姐姐说的,是曦贵人?”
黎惜兰点点头。
“曦贵人虽然貌美,但位分和资历是远远不及姐姐的,再说,这回除盛家乱党之事,黎伯父又出了大力,她应当是威胁不到姐姐的啊。”
“皇上考虑事情向来长远,若他真的喜欢那女子,定然会把最好的都留给她。”黎惜兰温婉的脸能沉出水,染着哀伤,“曦贵人现在没有资格做皇后,并不代表她日后没有。”
立后之事已经拖了这么些年,皇上再拖个两三年也不是不可能,倒时候梁荷颂有了皇帝的亲生儿女,她这位子,没准就要让贤了。
珍妃心知黎惜兰什么事都喜欢藏在肚子里自己消化,也不多问了,宽慰了几句,温声告辞。黎惜兰让胥常芬去送了她出门。
珍妃离去后,黎惜兰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让胥常芬来给她揉捏了揉捏肩膀、脖子。胥常芬是久在宫中摸爬滚打的宫娥,胆识和主意自是出色。
主仆二人聊着话,先说了宗人府要求立后,以正后宫风气的事,后又说起了梁荷颂。黎惜兰一直记得,厉鸿澈说梁荷颂腹中之子是他的、以及不能动她的话,就仿佛一把刀扎在心口。但,若她还想要皇帝的心,就不能再擅动了,上次的事没有成功,她也看明白了梁荷颂的斤两,她就不能再轻易冒险。
“娘娘觉得,曦贵人如何?”胥常芬问。
说起梁荷颂,黎惜兰睁开了一条眼缝:“圆滑不失狡诈,温柔不失狠辣,不可小觑!”
最可怕的是她能屈能伸能忍,这一点是许多后宫女子都不具备的致命短处,甚至包括她自己。
“好在,尚且还嫩。”
“娘娘上回让黎大学士查的事情,今日传信儿来说有结果了。只要尉迟将军动手,曦贵人的兄长也一定难逃一死!到时候,皇上定然下令处死梁烨初。曦贵人与兄长兄妹情深,必然与皇上势同水火。娘娘,此计真乃一箭双雕,既除了曦贵人的靠山,又能断了曦贵人和皇上的感情。想那横着兄长之死,凭曦贵人的性情,定然不会再接受皇上,可谓永绝后患!”
胥常芬分析道,眼中闪烁着仿佛看见了胜利的光芒。久在后宫,能爬到贵妃身边当心腹、军师的,都是“久经沙场”的。
“若是如此,倒还好,后宫中风起云涌,不到最后,都难说……”黎惜兰捏了捏太阳穴,问了二皇子厉嘉念最近的学习情况。
胥常芬说,自梁烨初来教厉嘉念之后,厉嘉念就变得十分勤学。
“不过,奴婢有两回看见二皇子和曦贵人在一处,玩得仿佛很开心。”
黎惜兰眸中一紧,思虑又重一层。厉嘉念与她这个养他的“娘”都不亲近,却和梁荷颂亲近……
*
昨夜厉鸿澈在双菱轩睡了一宿,早上又陪梁荷颂吃了早膳,离开的时候天色都大亮了。
早上还发生了一段插曲——
厉鸿澈一起床,便踩到床边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吓了一大跳!梁荷颂也吓了一大跳!
那可不就是贤太妃么???它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咬尾巴,一会儿就滚到床脚。直到他们吃完早膳,贤太妃都还在滚来滚去的咬尾巴,几次在床脚上撞了头……
梁荷颂扶了扶额,突然想起昨夜厉鸿澈说贤太妃聪明的话,难道贤太妃也听见了,所以……
出门前,厉鸿澈回头来叮嘱道:“你现在怀着身子,离那蠢东西远些。免得它不知轻重伤了你。”
梁荷颂:“……”瞟了眼还扬着两颗白牙咬尾巴的贤太妃,默默点了头。看着是蠢。
后宫中,八月十五将近,最大的一件事便是中秋宴席。平素宫中大小活动都由淑贵妃一手操办,中秋宴自然也不例外。
如此想来,梁荷颂一点也不奇怪,为何盛妃娘家如此强大,也抵不过淑贵妃一介文臣背景。虽然淑贵妃平素默默无闻,少有响动,但这后宫就是淑贵妃一手支配、管理着,盛妃再得宠、再有背景,在别人的池塘里哪能活得自在。
“贵人,您又在看书啊。”飞燕笑嘻嘻过来,羡慕地巴望着梁荷颂。“贵人很喜欢看书么?”
看了一眼飞燕那双巴望的眼珠子,梁荷颂轻轻笑了笑,仿佛天上掠过的薄云。
“不喜欢。”
飞燕纳闷,不懂。
梁荷颂也不解释。
她不喜欢看书,但是喜欢和需要、应该,是两码事!她绝不做第二个盛妃。摸了摸小腹,梁荷颂心下微微暖。快两个月了。郝温言说,四月才显怀,现在肚子都还平坦着。
飞燕捧着脸在一旁羡慕,她也不大识字,疙疙瘩瘩地应是把“资治通鉴”几字读成了“欠口捅金”。康云和采霜正在一旁缝制秋衣。康云絮被惹得忍俊不禁,采霜听见却仿佛没听见似的,面无表情,只是认真的缝补着。
无意看了采霜一眼,梁荷颂略作了些许打量,而后她书看得够了,康云絮二人衣裳也缝制得差不多了,她便支开了康云絮,留下来飞燕和采霜。
飞燕不解,看采霜,当然,她是不可能从这张面瘫脸上得到什么交流的,所以又收回视线来,暗想:贵人这是要吩咐什么,需要支开云絮姑姑。
“说吧。”梁荷颂放下书卷,正襟危坐,凉凉地审视二婢女,“是谁派你们潜伏在我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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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燕眼珠闪了闪,仿佛心虚地瞟了一眼一旁的采霜,而后小声:“贵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奴婢不懂啊……”
梁荷颂也不动怒,只是声线冷若冰霜。“飞燕,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心虚的时候,眼睛会游移不定?”
飞燕闻言心虚。
采霜则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身为宫女,武功高强,绣花针用得熟练,但衣裳却做得一般,行事滴水不漏,包括语言表情。”梁荷颂对采霜道,“所以,你,绝对不是普通进宫的婢女,你那绣花针也不是绣花用,是杀人的,对吧?”
嫌少有表情的采霜,闪过一丝惊讶。
见状,梁荷颂笃定,她猜对了。
还是飞燕先按捺不住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贵人不必担忧。我与采霜是梁大人吩咐进宫来保护贵人的。”
采霜侧目盯去,飞燕眼睛闪躲了闪躲。
“好吧,采霜是保护贵人的,奴婢……奴婢是大人派来给贵人解闷的……”她眼中闪烁的泪花,标示着她受伤的自尊心。
一惊,梁荷颂简直难以相信自己耳朵。
“是哥哥……?”
来回踱了一圈,梁荷颂思量了一番,敛眉:“哥哥向来行事周全,怎会让你们二人进宫来?若是被人知道,那还了得?!”
飞燕忙解释:“大人知道不妥,所以才让奴婢们不许说,也免得让贵人担忧。”
这不是她不知道就能忽略的问题啊!
而下盛家一事可能牵连尉迟府,风声又紧,这不是现成的一个把柄让人抓么?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还得了!
唉,不过人都进宫了,以后小心些不让人知道就是了。
梁荷颂:“飞燕,你把进宫经过与我说一说吧。记住,不许隐瞒!”
飞燕将见采霜没有表示什么,才将进宫经过简要说了一番。
原来去年梁烨初被遣去西北考察,心中放心不下刚入宫的妹妹,便千辛万苦的挑了二人,送入宫中暗里照应着,而后再伺机来到她身边做婢女,名正言顺的照料。
“梁大人怕贵人担心,所以不让奴婢二人告诉贵人,奴婢真不是有心隐瞒贵人的。还有,贵人您可千万别告诉大人您已经知道了,不然,奴婢怕大人会责罚奴婢……”飞燕可怜巴巴,好似很害怕梁烨初责罚。
梁荷颂叹了口气,让二婢女下去了。
既然是哥哥派来的人,那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以哥哥的眼光,定然不会挑选容易背叛之徒,再者二婢在宫中潜伏这么许久,也算历经磨难,如此经过荣华富贵、生死抉择都没变节,品性应该可信。
‘哥哥做事稳妥,竟还这么冒险!’梁荷颂暗暗生气,竟还不告诉她!梁荷颂忽然想起了,梁烨初那日说的“万事,有我在”的话。
哥哥昨日才进了宫,要再见还得过上三四日。待下次碰见,她定要当面与他说说。
*
之后的四日,厉鸿澈都没来双菱轩,直到这日晚,厉鸿澈才匆匆来双菱轩与梁荷颂吃了个晚膳,过问了下她饮食起居、身子可还好之类的日常寒暄。
梁荷颂大致说了说,也没有细说最近几日身子越发虚弱,几次软得下不来床的事。不过,她估摸着厉鸿澈应该也没有心情坐下来细听,因为才吃了晚膳,厉鸿澈就匆匆去了欣兰宫。一摸那凳子,都还没坐热。
康云絮瞟了眼梁荷颂,劝慰:“马上快中秋宴席了,应该是淑贵妃那里有事需要与皇上商量,所以皇上才常去那里,贵人莫要难过了。”
慢慢将古棋谱书又翻过了一页;梁荷颂的笑仿佛薄薄的流云那般轻,流过两颊、转瞬消失。“中秋家宴之后,淑贵妃很可能便会封后了。我也不过一介贵人罢了,若如此就难过,那往后就就没法过了。”
梁荷颂说着,抚摸了抚摸怀里贤太妃的脑袋。虽然不知道她在厉鸿澈心中的斤两,但,她觉得厉鸿澈还是对她有些感情的吧。虽然心里前些日子的隔阂还在,但梁荷颂已经捋清楚了自己对厉鸿澈的感情,也就淡然了许多。没办法,她就是不小心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深沉不见底的男人。她若不能改变情况,那就只能暂时的接受,若真接受不来,再试着放弃吧……
贤太妃抖了抖四腿,伸了个懒腰,翻了个面儿睡。厉鸿澈吃晚膳期间,贤太妃在桌下滚来滚去的咬尾巴扮蠢了一刻钟,累得它气喘吁吁的,跳进她怀里就睡着了,享受着梁荷颂的抚摸,睡着睡着,后腿使劲蹬了几腿子下巴、挠痒痒。
而后,梁荷颂忽然觉得大腿根儿好似被什么咬了!又疼又痒!忙让康云絮把贤太妃悄悄丢进篮子里。嫌弃的看了贤太妃一眼,梁荷颂暗暗崩溃!最近贤太妃身上的跳蚤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时飞燕进门来,眼睛瓦亮,带来了个消息:欣兰宫淑贵妃操劳中秋宴,操劳病了,头痛症发作,半个太医署都去了,现在皇上也守在那儿。
难怪皇上那么行色匆匆,原来淑贵妃病了。
梁荷颂看书看得有些兴致缺缺,近来身子懒得很,想这怀孕才两月,再久些可如何了得。她本想上床休息了,却见飞燕还吞吞吐吐的。
“有什么消息一并说了,这么支支吾吾的作甚?”
不是她想吞吞吐吐啊,是她实在不敢说,却又不得不说啊。飞燕暗想着,瞧着梁荷颂的脸色小心道:“贵人,原来这次中秋宴并不只有皇宫中的人,还有桑日国的国王和公主。”
梁荷颂仿佛迎头吹来一阵雪风,虽不至于把人冻得透心凉,却是让她冷得一个打颤。参加中秋家宴的国王、公主,那访问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皇室和亲!国王亲自陪伴来,说明是极为疼爱这个女儿的,所以,定会将她嫁给大晋最高贵的男人。毋庸置疑,除了大晋文武双全的皇帝厉鸿澈,还能有谁。
梁荷颂瞬间想了明白。难怪淑贵妃那么卖力操办中秋宴。她对皇帝向来投其所好,定然会卖力把这桩和亲也操办好,以想文武百官和天下人展示自己的胸怀和才干。
北边儿的桑日国公主和亲,这么大一件事绝对不是突然就有的,厉鸿澈却一点都没有告诉过她。
康云絮见梁荷颂没什么精神,便伺候她睡下了。
*
桑日国一行是三日后至的,正是中秋之前的第五日,八月初十。虽然前朝一片热闹欢迎,后宫里也只有些许的闲话声,都是关于那位异域婆娑族公主如何如何美貌、如何如何迷人的。
今日一早,淑贵妃将众妃嫔召集去了欣兰宫,说了一回桑日国客人访问期间,后宫需要注意的事项。
桑日国地处大晋西北外,国力强盛,其中婆娑族为主,常年与大晋都有着边境纠纷,小仗打过好几场,都是由尉迟斌的儿子尉迟泰处理的。若是这回和亲成功,那日后至少短时间内不必刀剑相向了,所以这回访问有着重大意义!
淑贵妃受太后之意,提醒皇宫上下注意,也是应当。
梁荷颂与尉迟香言、余秀玲从欣兰宫出来,后头还有跟着几个嫔妃,一个是贪嘴好吃的谭修仪,另外两个是庄婕妤和尓珠芳仪。
庄婕妤是韩贵嫔的好友,见了梁荷颂在前头,故意快步从她身边路过,与尓珠芳仪道:
“哎呀,都说光靠一张脸是留不住真情的,从前我还不信,现在是动了。这世上啊,总有人比你美,而今看来,哪怕是利用孩子也留不住男人的心喽,呵呵。你说是不是,尓珠妹妹?”
她问完又故作惊吓的看梁荷颂,捂了捂嘴,“哟,这不是曦贵人么,姐姐刚才可不是说你,你可别多心……”
那尾音拖得相当长,满含讽刺。
尉迟香言温柔的脸上含着愠怒,想要说话,却被梁荷颂握了握手,止住。
“庄婕妤说得是,不过荷颂向来知足,有一张貌美的脸,有一个孩子,就已经知足了。”
她淡然,轻轻一句,就把庄婕妤给打发了个脸青脸白——这两样,都是庄婕妤没有的、嫉妒的。
吃了哑巴亏,庄婕妤气哼哼的拽着尓珠芳仪和谭修仪走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庄婕妤和韩贵人,一路货色。颂儿,你怀着身孕,可要小心这些牛鬼蛇神。”尉迟香言道。
梁荷颂拍拍尉迟香言的手,见她对她满目担忧,心下微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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