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去喊他,没有回应,她心乱如麻,急着去察看他的情况,却突然被他箍紧,他因为那一击,喷了一大口的鲜血在她身后的地上,像是黄泉旁妖娆的曼珠沙华,他口齿不清的呢喃:“让我趁机多抱你一会儿,以后没机会了”
“长斐”江妃错伤了长斐,愈发急得痛哭流涕起来,忙跑上去将他从素袅身上抢过来。
素袅的手还握住剑柄,离他的胸膛那样近,近得她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她亲手,将长剑刺进他的身体的时候,他却还想着为她挡下背后的攻击。
长斐慢慢离开她,他的温度,他的气息都在离开她,她看见他脸的刹那终于哭了出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她茫然地伸手去抓他,可抓不到,他闭着眼依附在江妃的肩头,她彻底将他推远了。
第83章 蓬莱岛,素袅1()
窗台落满了清辉,淡漠的白色像是蒙蒙的细尘,无数的凄凉从外面爬了进来。
她将窗扉大开,恨不得拆了两扇挡事的格窗,好让他进来,她记得他以前总是喜欢爬窗进来,哪怕她好多次忘了开窗,将它关得紧紧的,他在外面傍着那株高大的树干磕磕绊绊了半天还是翻了进来,进来后看着她一脸笑意地守在窗边,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他还是对她笑,笑着对她说:“你这窗棂也忒不结实,两三下就撬开了,得好生提防着其他人。”
她把双手扒在木框上,望向外面,依旧是院墙外那株高大的黄角树,今年似乎又长高了,伸向四面八方的枝桠,夜色无边里仿佛是张牙舞爪的鬼魅,她看了好久,可还是没找到他的身影,她永远也想不到,九万年前她让他去找袭衣那刻起,他就再也回不来了,那个每夜爬树翻窗来找她的人回不来了。
她的手渐渐沿着墙往下移,人蹲在地上伏头痛哭起来。
哭得久了,泪痕也干了,在脸上留下一道道透白的水印,她望着凌空,目光失去了焦点,喃喃自语道:“你回来吧我不怪你了”
不薇在屋外守着,进不去也不敢走,心里急得哭了起来,来来往往地走着,见离渊走了上来,她定下脚抹了抹泪,欠身喊了声。
离渊看了她一眼,又望着被幽光萦绕的房门,似乎明白,只说:“让我试试。”
不薇哽咽地‘嗯’到。
离渊面朝正门,并了食指与中指于身前,凝目轻念一番,结界的光晕便向四处消散,最后彻底淹没在黑夜里。
他转身朝不薇说:“你先回去吧,我不会让你素袅姑娘有事。”
不薇点头退下,他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乌桕烛照得通明,只是在这亮如白昼的空间里,一切都是寂静无声,连光也冷如薄霜,离渊掀开珠帘,只见她仍畏缩在墙角,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和她无关。
他没再往前,说:“素袅姑娘,你想听个故事吗?江妃的故事。”
她头也不抬,语气淡漠:“不想!”
他继续说:“你为什么想要杀江妃,因为你以为长斐爱上了她,可是你或许不知道,长斐和江妃的真正关系。”
“什么关系?”
“长斐没有母亲,袭衣也没有,你应该知道罢。”
她这才抬起头,疑惑地看他,有一团未名的恐惧在心里漫散。
“如果你有机会去江渡阁看看,那是长斐父亲的阁楼,你便能看见江妃的画像,七百万年前的模样,和现在一模一样,她一点都没变,因为阁主用髓灵术将自己的灵骨剔除,一块一块塑在了江妃的体内,故此,江妃和灵人一样得以长生。”
“她是长斐的母亲”
他默认了:“七百万年前,淄谷因一曲蓬莱仙与人鱼公主江妃相识相恋,一个是灵人一个是鲛人,异族的结合使两族更加和睦相处但是后来,魔族修炼了堕尘斩,势灭六界之灵,鲛宫惨遭血洗,江妃求淄谷拯救鲛宫,他拒绝了,没人知道堕尘斩的威力,他必须要保护自己的族人,于是,在蓬莱岛外设置了强大的结界”
“鲛人进不来,江妃也出不去,后来,江妃看到自己所剩无几的族人和惨况的鲛宫,几乎疯了,她离开了淄谷,也离开了一双儿女,跳下了诛灵渊,魂飞魄散的深渊,淄谷救了她,也用织梦术让她忘去了那段记忆,而他自己不久后便殁灵了”
素袅突然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她要去找他,是她误会了,他也误会了,她不爱以湛,她爱的从来都是他。
她跑在冰凉的青石阶上,眼泪掉下来像是微小的星子,带着一点灼热滑过嘴角,却是笑着的。
她跑到尽头,却只见浮光微动的湖面,偶尔闪动的波光是天上遮去半边的残月,浮桥早被沉了下去。
她毫不犹豫跳了下去,任冰冷刺骨的湖水将她淹没,她只要去找他,千山万水也要去找他,她等了他那么久,爱了他那么久只要穿过这条湖,她就找到他了。
“长斐!”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手上是温暖的,是他守在身边,她转过头去的刹那,所有的内心喷涌而出的喜悦都被冷却,冰封在昨夜的湖水里。
“你醒了,”以湛微笑着说,“我今日刚回来就听说你生病了,马不停歇地跑了过来,现在可好些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开口,喉咙哑得难受,像是被烧过一样,“昨晚”
他看出来了,不想让她多说话,急着接到:“是离渊上神将你从水里救了起来”说到这,他本来略显疲倦的面容更加黯淡,“你和长斐的事我听说了。”
“什么事?”她虚弱的闭上眼睛,她不敢看他,是她利用了他的感情,只为赌气,现在他知道也好,至少不必她亲口告诉他。
他思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还在怪长斐,但这次他真的险些丧命,若不是离渊上神他再荒诞不经,惹你生气,你就看在他是袭衣内弟的份上,多宽容他一些,就当他是你内弟一般,也不至于成天打打杀杀。”
她已经睁开眼,用一种未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了许久,她仿佛才反应过来,“那,我现在去看他。”
以湛见她掀开被子要往下走,急忙阻止,“你身子还没好,别到处走动,何况长斐现在不知醒过来没有,我先让人去问了回来,你再去也不迟。”
她胡乱的抓着他问:“他还没醒吗?很重吗?需不需要药草灵果,我去采,对了,龙蜒草和凤岐果对伤势很有用,我立刻去北林那边,你让他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她一边说一边挣开以湛要下床。
以湛被她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忙不迭地去拦她,可她却是在用灵力推开他,所幸她身子虚,挣扎了两三下就无计可施又被他重新弄回床上,她却流起了眼泪。
以湛自然是心疼她,以为她是被长斐的伤势吓着了,恐怕还是觉得对不起袭衣,他说:“素袅,你别伤心,长斐不会有事的,龙蜒草和凤岐果药师已经安排他服下了,他很快就会好的,到时候他还得参加我们的婚礼,他一定会醒过来。”
不知是那句话触动了她,她突然扑在他身上哭了出来。
第84章 蓬莱岛,素袅2()
青槿在长斐的房里守了好几天,江妃也被吓坏了,一回来就生了病现在还在药池里泡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第三天,她刚将药喂下,长斐动了动睫毛,慢慢吞吞的睁开了眼,她欣喜若狂,还没来得及想好要做什么,突然门被打开,她扭头看,是素袅走了进来,以湛搀扶着她。
青槿正是激动,自然没注意到已经四目相对的神情,对他们说:“姑姑,以湛叔叔,你们来得正好,舅舅醒了!”
以湛不过见了青槿几次,难免多打量了几眼便扶着素袅坐到床边,两人都是面色苍白,神情恍惚,一言不发。
倒是青槿在说话:“姑姑身子好些了吗?”
以湛说:“好些了,就是不愿意多躺会儿,执意要下床来。”
青槿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应该再提舅舅的伤势,毕竟是姑姑下的手,于是又没什么说的了。
沉默了一会儿,长斐拉着青槿的袖子,笑着问她:“你不是一直想见你以湛叔叔吗?现在见到了觉得如何?”
以湛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不过渔民樵夫一个,有什么好看的。”
“这倒是,槿儿,你舅舅我什么都比不过他,唯独比他帅那么一小截”长斐依旧笑着,但说了一会儿便有些乏累,额头上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明知道这是他的幽默风趣,可除了以湛,竟然连青槿也感到一丝无力的苍凉,她偷偷看了眼素袅。
素袅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长斐的脸,又或许不是在看他只是将目光随意放置在一处,而她到底在看什么,想什么,应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又或许连她自己都是迷惘。
以湛笑着回他:“是,不然以前哪有那么多桃花债?我都帮你挡了好多些。”
他反驳道:“什么桃花债,你别当着槿儿的面诋毁我,她们不过是找我要鲛珠的。”
“得了吧,要鲛珠能往你壶江阁跑,就十二坊的连瑜姑娘天天到你那里,连我都撞见了好几回。”
长斐问:“连瑜?她不是早就嫁人了吗?”
以湛笑了:“你一直不给个态度,难道要人家姑娘自己搬到你那里去啊?”
他若有所思道:“我说她怎么老是围着我转,我还真以为她是喜欢鲛珠呢。”
“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连我都看出来了,你居然还真和人家一起去摸鲛珠,将女孩子身上弄得乌烟瘴气的,不过后来,你怎么又不许那些女子找你要鲛珠了呢?”
他笑了笑,“我懒了呗。”
两人又有说有笑扯了一些以前的事,青槿大概知道长斐和以湛从小就是顶好的兄弟,虽然不像袭衣和素袅总是形影不离但也是随时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当然一般兄弟是长斐,两肋插刀是以湛。
末了,以湛见长斐累了便要带素袅回去,素袅突然开口:“以湛,我们的婚事………”
“三日后举行吧。”长斐笑着插嘴。
素袅怔松的瞧着他,似乎不敢相信。
“这会不会太急了,素袅身体还没好,你的伤势也”以湛说。
“我无妨,你们成亲后就去邱山府,素袅身子性寒,临不得水,那边正好让她调理身体。”
“也好,”以湛点头,问素袅,“你觉得呢?”
她沉吟了半响,说:“我累了”
“那我先送你回去。”
素袅走后,没等青槿问什么长斐就睡下了。
青槿去看江妃,她还在药池里,不知道醒没醒。
走到洞口忽然见离渊正走出来。她急忙跑上去,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问:“师父怎么在这里?江妃怎么了吗?”
他看着她,有些疲倦的面容,眼下有淡淡地一层阴影,他说:“我过来替她看看情况,她再泡几天就没事了,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她底下头,声音也变轻了:“舅舅伤成这样,姑姑和以湛叔叔又要成亲了,江妃也不好,阁中事务太多,我若不管就真的乱成一团了”
他轻轻摸着她的头,说:“槿儿长大了。”
他一这样她就想哭,一句‘长大了’更让她有种分别在即的伤感。
她眼眶立马就红了,搂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声音也是哽咽的:“师父,你别总是说这样的话槿儿怕”
“你也别总是说怕”害得师父不敢放手。
他低下头去看她,双眼红通通的,他哄道:“师父给你做梅子糕吃,好不好?”
她点头,他便笑了。
他这次做的梅子糕添了蓬莱岛上的仙果为佐,吃起来更加清甜酥软青槿吃到最后还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离渊见她吃饱了便想让她回屋休息,但青槿不是很想回屋,因为一回去她就要和他分开,虽然只是一墙之隔对她却仿佛是千山万水。
她说:“师父,槿儿吃得太饱,睡不着,我们去屋顶吧。”
他二话不说已经抱起她飞了上去,清冷的夜色中,两人宛如紫雕和青鸟,在深沉的夜蓝色上画出一道自己的色彩。
青槿想起在桃花坞的日子,伴着萤光与星辰,他们躺在地上,她指尖的萤火划过像是梦幻一般,他就躺在她的身旁,他总说人间的夜空美,但这个时候他反而多是闭着眼,不过她也不打扰他,她有她的乐趣,时而扭头看他一眼,端详着他刚才做了什么,但他一般双手往脑后一枕,许多也不曾动过。
离开桃花坞的那天,她是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仿佛那一别便是遥遥数百年,以后便要回到紫宸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她从未想过回来到蓬莱,遇到这一切始料未及的事,初始是欣喜过望,但到底还是忐忑不安。
而今夜不如那夜,夜幕也是沉重的,仅仅悬了一轮明月。
她突然莫名慌张起来,目光如炬地看着他,问:“师父当初怎么会想要带槿儿来蓬莱?又是如何知道舅舅和槿儿的关系?”
他面色泰然,语气亦是平淡:“你是我养大的,与你有关的人和事,我自然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所以,师父早就知道槿儿下凡帮助希音渡劫的事了。”
他沉默不语。
青槿知道他是默认了,于是又问:“那师父为何一直不拆穿我,反而、反而还佯作不知”
他突然轻笑一声,“你以为那日我不睬你是因为你私自下凡?当然这也有,但要紧的是你对师父撒了谎。”
第85章 蓬莱岛,素袅3()
她咬了咬下唇,诚诚恳恳地说:“师父,槿儿错了,我不该骗你的。”
他反倒是不以为然了,轻声说:“有时候骗也不见得是错,只是无法将真相赤裸裸地摆出来。”说完,许是觉得自己说得太严重了,嗤笑了一声便枕着头躺了下去。
青槿侧头看了他一会儿也轻手轻脚地靠着他躺了下去,但她没有像他一样闭眼,因为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想到那天做的梦,半响,她嗫嚅道:“师父,槿儿想告诉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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