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马不止两千两银子,卖到长安去,三万两也是有的。”旁边一直沉默的拓跋思谦说道。
“三万两?”曹义金好象吃了一惊。
“我就说我的马很漂亮的。”萧玄衣没好气。
“那就是说,按马的双倍取赎,就是六万两,按三倍就是九万两。”曹义金算出声来。
“你们官府是不是要抽一些?”李克用问。
“按规定官府要抽三成。”
按六万两算,三成就是一万八千两银子,怪不得曹义金如此激动。萧玄衣鄙夷了一下:“他们出不起赎金怎么办?”
“按道理是公事公办,不过你们大可放心,要十万两他们也出得起。”
“党项人都这么有钱?”萧玄衣怀疑。
“一个党项人出了事,全族都要出钱出力的。所以党项的盗马者都是高手,水平差的都不让出道。我办案这么多年,抓获的党项人,算这个老弟也就是三个。”
“你就是曹义金吧?”拓跋思谦又开口。
“不错。”
“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头,栽倒你手里也不算丢份儿。”
“过奖,过奖!”
拓跋思谦盗了萧玄衣的白马,当时萧玄衣恨得牙痒痒,现在拓跋思谦束手就擒,萧玄衣反而下不了手。
如果公事公办的话,拓跋思谦势必要进大牢,这么白白净净的一个人,不出三天,就没个人样了。
但是白马就不要了?萧玄衣想了一回:罢了,罢了,白马的事儿以后再说,眼下怎么也不能做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儿。
萧玄衣正胡思乱想时,只听哗啦一声,曹义金拿出一条铁链来,铁链前面挂着一个碗大的铁圈。
萧玄衣认知,这是一种刑具,名堂叫做“钳”,那个铁圈是套人脖子用的,萧玄衣正欲有言,就听李克用说道:“老曹,犯不着上刑吧?”
“几万两银子,算得上江洋大盗了,”
“不是说的私了吗?”
“这不还没兑银子吗?跑了怎么办?”
“跑了,你们的银子包在我身上。”
“我不是跟你说笑哈。”曹义金脸一板,一脸“就凭你”的神色。
李克用不再说话,当下摘弓搭箭,一箭破风而出。几个人还在诧异,就见李克用骑的那匹驿马挣了一下脖子,訇然倒地。
拓跋思谦动若脱兔,俯在马头上看了一会儿,用手指揩了一下,马头上有一个血洞正汩汩冒血。
驿马本来离得近,说不上什么准头,只是这一箭力道奇大,能洞穿马头,只怕强弩也不能够。
拓跋思谦看了李克用一眼,曹义金惊怒交并,李克用哈哈笑道:“老曹,你觉得我这箭法怎么样,想逃恐怕是不容易。”
“你射杀的是驿马。”曹义这才说了一句话。
驿马是官马,盗官马都够决配的,别说杀官马了。这罪名非同小可,李克用只得打含糊:“驿马也有累死的,让萧老三作价赔偿就是了。”
萧玄衣如何不懂李克用的用意,只是李克用这想怎样就怎么的脾气有些受不了,当即反驳:“我还没同意替你赔呢。”
“李大哥射死的马算到我账上。”拓跋思谦加了一句。
“行了,行了,你还没出脱呢。”萧玄衣本来是一句玩笑,没想到拓跋思谦当了真:“这账还是我认吧。”
有人认账,曹义金倒也无话可说,只好讪讪收起刑具。就在这时,只听“唰”得一声,拓跋思谦把衣服的下摆扯下一块。
割袍断义?好象有点不靠不着,几个人看着拓跋思谦,就见拓跋思谦用扯下的衣服在那匹马的伤口上搽了几下。然后左一下右一下,那块布象纸一样,登时被撕成碎片。
“你这是干什么,拓跋老弟?”萧玄衣问。
“我给家里面送个信儿,让他们送赎金过来。”
拓跋思谦说罢,手一扬,几个人恍惚间看到一匹健马踏空而去,眨眼不见,只有衣服的碎片纷纷飘落。
第三百五十二章 风脚驼()
四个人里面只有曹义金有马,曹义金表示,凭他的鱼符借不出那么多马,索性自己也不骑了。
萧、李二人心知肚明:曹义金对他们俩不放心,再说拓跋思谦要是骑了马的话,还真有点防不胜防。两人巴不得在路上多捱几天,听了曹义金的理由,只有呵呵呵。
曹义金就近找了个驿馆,把马寄了,四人徒步回甘州。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拓跋思谦就等于一笔横财。所以曹义金拿拓跋思谦差不多宝贝似的供着。
萧、李二人本来就跟拓跋思谦情愫暧昧;拓跋思谦也没拿自己当外人。一路行来,几个人有说有笑,倒也欢洽。
路上不止一日,这天黄昏,甘州城在望,曹义金的兴致突然高起来:“萧兄弟,咱们在路上走了几天了?”
“五天了吧。”萧玄衣略一思索。
“你萧兄弟真是神足,你跑了一夜,我们走回来就得五天。”曹义金赞道。
“要不是李老三追上来,我一口气跑到沙洲去了。”萧玄衣得意洋洋。
“相传前朝麦铁杖,日行五百里,萧兄弟跟古之名将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老曹,那麦铁杖是什么人物?”拓跋思谦问道。
“陈后主叔宝知道不?”
见拓跋思谦摇摇头,李克用乐得卖弄,随口念了两句:“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
曹义金点点头:“麦铁杖就是陈后主的侍卫,后主出行时,他专门负责打伞。”
“虽然给国主打伞,终究有点屈才。”李克用加了一句。
“估计俸禄也不多,所以麦铁杖常常半夜里去丹阳行窃。金陵到丹阳一来一回三百里,麦铁杖办完事回来,天明不耽误应卯。”
“三百里不算多吧。”萧玄衣不以为然。
“三百里虽然不多,但别忘了,不管哪个城都有宵禁的。”拓跋思谦毕竟内行:“城门都是卯时开,他要赶回来应卯,一夜最少要偷城三次。”
“偷城?”李克用表示疑惑。
“偷逾城垣。”估计是同行,拓跋思谦对麦铁杖很感兴趣,接着问曹义金:“后来呢?”
“陈后主衔璧牵羊,麦铁杖就到了隋朝大将杨素帐下。杨素领兵讨平江南诸郡,有一次派麦铁杖泅渡过长江侦察,上岸时刚好碰到巡逻兵。”
“兵法上叫‘半渡而击’,就算他能日行五百,也没有胜理。”李克用插了一句。
“就你知道得多。”拓跋思谦嫌李克用插嘴。
“麦铁杖被俘后押往姑苏。半路上,几个押解的士兵打盹儿。他就窃了兵刃,将几个人士兵全杀了,口中衔着两颗人头,手仗铁剑,渡江归来。”
“壮哉!”李克用叫道。
“刚才你不是还嘲笑别人被俘了吗?”拓跋思谦道。
“胜败兵家寻常事,只要有一口气,对方就夜不能寐,这才是真英雄。”
李克用的一番解释,众人都觉得痛快,无不哈哈大笑。笑声未了,萧玄衣说道:“老曹你这故事说得不好。”
“怎么了?”
“拓跋老弟的处境跟麦铁杖很相似,他万一要效法麦铁杖,哪还有咱们的好啊?”
“我说认输就是认了,姓萧的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枉我”拓跋思谦急赤白脸。
“就是,这里也没有长江大河,你萧老三就是乱说。”李克用帮腔。
“我开个玩笑不行吗?”萧玄衣连忙赔笑。
拓跋思谦不再理他,又问曹义金:“后来呢?”
这下曹义金倒是给问住了,他就知道这么多,倒是萧玄衣讪笑道:“后来肯定死了呗。”
这话太扫兴,李克用和拓跋思谦要追打萧玄衣,萧玄衣早就跑开了。不过萧玄衣说得也是实话,任你千古名将,勇武绝伦,到头来难免一抔黄土。
几个人意兴索然时,只听后面一阵铃声,回头看时,一人一骑如飞而来。
那人骑的好象是头骆驼,但跑起来身子一纵一纵的,明显不是骆驼的碎步,几个人不免惊异。
那一人一骑来得好快,几个人还没回过神来,那一人一骑已掠到前面,戛然而止,蹄下尘土不惊。
驼上之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完全一付渔翁的打扮。这河西一带,渔翁还真是少见,更令人惊奇的是,蓑衣之下衬着一幅蓝色锦袍,掐金边走银线,耀眼夺目。
那人回头斜睨了一下,竟然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翁,几个人都看傻了。就见那老翁微微一笑道:“看样子还不错嘛。”
这话也不知道跟谁说的,萧、李二人也不知如何回答。倒是曹义金老到,上前拱了拱手:“敢问”
“山野老夫,不足挂齿。”那老翁摆摆手:“听说回鹘人的选美大会快开始了。你们谁知道是哪一天吗?”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我们几个不是本地人。”曹义金表示。
“那我去城里问问吧。”
那老翁正要催动坐骑,就听拓跋思谦叫道:“白头贼,你就这么走了?”
那老翁掀髯大笑:“到底还是你先跟咱开口。”
“赶紧把我赎出去。”
“老子既然管不住你,就让人家替咱多管几天。”
老翁说罢,一催骆驼,登时跃出几丈开外。天下竟有如此俊足,几个人惊叹未置,一个声音传来:“照这样管教就行,三天后我来赎人。”
那声音虽然苍老,却宏如金钟,不绝于耳,端的是老气横秋。
几个人这才明白过来,那老翁跟拓跋思谦肯定关系非常。只是拓跋思谦梗着脖子,一付六亲不认的模样。
“你爷爷很阔气的嘛。”萧玄衣笑道。
“什么我爷爷,给你当爷爷差不多。”
“老爷子这个年龄,叫个爷爷,辈分上肯定不会大错。”
“那行,以后你就管我叫叔叔。”
既然吃了亏,萧玄衣哪肯善罢甘休,当下跟拓跋思谦死打烂缠,几个人这才明白,那老翁不是别人,正是拓跋思谦的阿耶,也就是父亲,盗王拓跋妙。
拓跋妙的坐骑有个名堂,叫“风脚驼”,取其疾如风吹的意思。能日行七百里。
风脚驼不是一般的骆驼,乃是鹿和骆驼交配所生。俗话说风马牛不相及,让鹿和骆驼交配,确实匪夷所思。
安西都护府四镇之一:于阗,在唐之前号称“于阗国”,国内有一个古老的种族:吐火罗人,他们却有这种本领。
后来吐蕃攻占于阗,吐火罗人灭绝殆尽。
第三百五十三章 白头贼()
既然是私了,曹义金就没有把拓跋思谦往甘州衙门送,一行人仍回甘州驿馆。
这么做既给了拓跋妙的面子,也让萧、李二人不再为难。更重要的是,不经过甘州衙门,就少分了一杯羹。
曹义金算是志得意满,回到甘州驿馆后,破例请几个人吃饭。驿丞便开了后院的驿楼,点上灯火,熏上香。
萧、李二人曾登临过一回,不得其门而入,这下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坐下,左顾右盼了一回,萧玄衣心生感慨:“怪不得当官的喜欢分三六九等。”
“咋了?”李克用当即捧上。
“就象这驿楼吧,也没什么特别的。咱俩来了,只能隔着窗户看一看,老曹一来,咱们就能进来坐着慢慢喝酒。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回萧兄弟立功不小,等会儿多喝一点。”曹义金哈哈笑道。
“虚荣!”拓跋思谦白了萧玄衣一眼。
李克用心知其理,曹义金是官,拓跋思谦是贼,萧玄衣说当官的好处,拓跋思谦当然不高兴,当即安慰了拓跋思谦一句:“萧老三大嘴巴,喜欢说笑。”
“对了,你阿耶还挺爱开玩笑的哈。”萧玄衣想起。
“我阿耶怎么爱开玩笑了?”
“我听你叫他什么‘白头贼’,他也不恼。”
“怎么不恼,只是你们没见。”
原来拓跋思谦看他老爷子须发皤然可喜,突然福至心灵,喊了拓跋秒一声“白头贼”。拓跋妙就让他再喊一遍,拓跋思谦不假思索地又喊了一遍。没想到拓跋妙暴起,将拓跋思谦掀翻揍了一顿。
是你让喊我才喊的,拓跋思谦气不过,又打不过,当下跟老爷子赌气。那老爷子也杠上了,一个月俩人谁也不理谁。
最后拓跋思谦熬不住,索性离家出走了。
“一个外号,至于吗?”拓跋思谦犹自愤愤不平。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个拓跋老弟你就不懂了。”李克用插了一句。
“怎么揭短了?”
“干你们这行靠得是能打能跑,有几个拄着拐杖出来做事的?当然,你阿耶是个例外。”
“那到也是,其实我阿耶也就五十来岁,只是头发白得早而已。”
“我倒是想起一个战例来。”李克用道。
“说说,说说。”年轻人没有不喜欢打仗的,拓跋思谦连声催李克用。
当年五胡乱华,中原沦陷,西晋皇室后裔司马睿开创东晋,定都建康。草创之时,东南的半壁江山也不全是他们司马家的,对建康最具威胁的就是荆襄一带流民势力。
地理上来说,荆襄对于建康是长江上游。荆襄的控制对于建康的稳固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司马睿也不白给,新朝甫立,便派大将陶侃西征荆襄。
中原兵荒马乱,很多世族都跑到江南避祸,这些人被称为流民。流民的资产在逃难中丧失殆尽,要生存下去,不得不铤而走险,杜彛褪蔷O辶髅竦牧煨洹
陶侃号称名将,在讨平杜彛墓讨谢故瞧姆阎苷邸R欢瘸粤税苷蹋幻獾羲泄傧巍
好在东晋朝廷对他信任有加,让他继续指挥军队,戴罪立功。
最后一次决战,陶侃和杜彛骄岳荩召┓⒍睦砉ナ疲髅竦木雍傲艘煌ɑ埃渲凶钪囊痪洌骸笆兰淠邪淄吩艉酰俊
数万叛军当时就有土崩瓦解之势,陶侃挥师急击,杜彛徽匠汕堋
拓跋思谦听完,若有所悟:“看来这‘白头贼’不能叫。”
“玩笑有时候能开,有时候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