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聪几人到了安全地带,萧、李二人这才从山顶下来。一见到莫聪,李克用就嚷道:“高并,你他妈怎么还不出来?”
“高并是不是有病了,高且来了也行啊。”萧玄衣阴阳怪气。
“没遇到高并不是好事吗?”莫聪笑道。
“好什么呀?山顶风那么大,我们吹了老半天。”李克用开始埋怨。
“你吹吹风算什么?我一个人看着一堆行李,还有几匹马,吓都吓死了。”唐静跟李克用比惨。
“我和莫聪来回走了两趟,我都不说什么。”鲁奇帮莫聪说话。
“总算过了羊肠坂,大家又都平安无事,也别埋怨了。”盖寓息事宁人。
“让他们说吧,我宁愿被大伙埋怨几句,也不想遇到高并。”
听莫聪这么一说,几个人也都不好意思再絮叨了:人在江湖,原本是小心无大错。
一行人继续上路,过了羊肠坂,大家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萧玄衣开始吹口哨,唐静也开始作“洛下书生咏”,其余人便跟着唐静学。萧玄衣见没人听他吹口哨,便也学起“洛下书生咏”来。
雪山绵绵,诗声郎朗,阳光与雪光相射,虽冷而艳。
日落时分,众人爬上一道山梁,一条大峡谷横在眼前。几个人伸脖子看了看,不禁吸了一口冷气,那峡谷壁陡如立墙,并且雾气氤氲,深不见底。再看看对岸,莽莽苍苍,不辨草树。
令人惊奇的是,一条小径竟然借助谷壁上的起伏蜿蜒而下。领头的萧玄衣不禁踟躇起来:“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怎么回事?”李克用问道。
“这路好像不是正道儿。”
李克用凑过来一看,不禁皱了眉头:“这路可能是那些樵客走的吧。”
山梁上转不开身,李克用回头喊道:“你们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路口。”
“我们这一路走来,好像没什么岔路口啊。”莫聪回应。
“我这里有块石碑。”最后面的唐静说道。
几个人闻言,便各找地方将马系住,捱到唐静身边。一片乱石里,靠近悬崖处果然蹲着一方石碑,只是碑文模糊。
“立碑应该立在显眼的地方,立在悬崖边上,谁他娘看得到?”李克用的视力受到侮辱,开始谩骂。
“阿静不就看到了嘛。”萧玄衣打别。
“她不留神她能看得到吗?”
“估计这碑不是给人看的。”
“不给人看立碑干嘛。”
“给那些狐狸呀,狼啊什么的看。”
“萧老三,是不是嫌你们家先人太安逸了。”唐静反应过来。
“不带扯先人的哈。”
几个人嬉嘻哈哈,手脚并用踅到石碑前,这才看清碑文,起头是三个大字:泽州界。跟着是几列小字,大意是说:泽州与汝州以此峡谷中心为界
“原来是块界碑。”李克用道。
“汝州属于河阳节度。过了峡谷就算进入中原地界了。”莫聪道。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必须要越过这道峡谷?”唐静问。
“你没看碑文上说,对面就是汝州吗?”
“这么深的峡谷怎么过啊?”萧玄衣问。
“你前面不是有路吗?”莫聪反问。
“那路能走嘛!何况咱们还牵着马。”
几个人又捱到刚才萧玄衣打瞪儿的地方,莫聪看了看那条蜿蜒下行的小径,又四处看了看,也有些犯难:“这附近也没有别的路口啊。”
“这儿既然有界碑在,说明常有人走,这条路应该不会错。”鲁奇判断。
“按路的去向,应该是通到谷底,再上对面山崖的。”盖寓补充了一句。
“有些路看着难走,其实走过去也就那么回事,再说这又是最后一段路了。”李克用给萧玄衣打气。
“曹孟德的苦寒行里面有一句: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只要这条路没错,应该能过马的。”唐静援引古例。
彼岸在望,没谁愿意走回头路。莫聪终于下定决心。
走下大峡谷前,萧玄衣把马背上的行李卸下来,搭在自己肩上,又用布把马的眼睛蒙上,然后开始啰嗦:“马儿啊,你脚下千万别打滑,你长这么漂亮,还没嫁过人呢。”
萧玄衣本来想搞笑一下,却没有一个人笑出来。只得暴喝了一声:“开路一马斯!”手牵白马,一步一步走下深渊。
走了上千步,还没到谷底,众人不仅议论:这峡谷到底有多深?这时路径一转,迎面一座山峰,高耸入云。
这山峰来得突兀,按道理讲,肯定会把峡谷阻断。萧玄衣恍然大悟:“这峡谷到头了!”
“路既然绕到这里,谷底肯定是过不去的。”莫聪断言。
“谷底过不去,从哪儿过啊?”盖寓还没明白过来。
“肯定是从那山峰爬上去,再绕到峡谷对面。”莫聪指着迎面而来的那座高峰说。
“这也看不到有路啊。”
“只管走就行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莫聪所言不差,一行人来到峡谷的端头,便开始走上坡路。
天渐渐黑下来,微弱的天光里,身边的榛莽尚依稀可辨,萧玄衣突然叫道:“这路我好象刚走过。”
“鬼打墙啊,走头晕了吧你。”李克用讥笑道。
萧玄衣指着崖上横生的一棵树说:“不会错,这棵树比较奇怪,我都看到三回了。”
“这跟咱们走过的羊肠坂是一样的,折过来折过去,你还能再看到几回。”盖寓解释。
“其实,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羊肠坂。”
李克用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毛骨悚然。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人命危浅()
李克用的那句话,其实正是每个人心中所想,之所以没人说出来,估计大家都不愿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危如累卵之时,在一个他们想不到的角落里,高并正冷冷地看着他们,随时准备斩出致命一刀。
现在李克用一语道破,众人虽然心同此念,还是免不了要挣扎一下。
“白天过的那个羊肠坂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下,唐静的智商差不多为零。
“白天过的那个,你怎么知道是‘羊肠坂’的?”李克用反问。
“路碑上写的。”
“谁写的?”
“不会是高并写的吧?”唐静小心翼翼提出。
“还能有谁?”
丢块路碑原比偷东西容易多了。这种事儿原本不需要思辨,大家都能意识到,但说出来更惊人。听李克用这么一说,大家都感到喉咙干涩,最后鲁奇咳嗽了一声,说道:“要不咱们退回去吧。”
“这个还来的及吗?”莫聪的话有些犹豫。
“这不高并还没发难么。”
“人到是可以转身,这马怎么掉头啊。”盖寓也有点动摇。
“这个倒是可以想想办法。”鲁奇道。
“不能回去。”李克用突然说道。
“为什么?上去送死啊?”唐静问。
“道远险狭,譬如两鼠相斗于穴中,将勇者胜。还没接敌就望风而逃,何谈‘勇’?”
“问题是现在高并不在穴中,他可能在穴外,一盆水就能将穴灌了。”莫聪辩解道。
“这是兵机,你们没打过仗,自然不懂。”
“有理说理,‘兵机’两个字如何能够服人。”
“要退你们退,我一个人上去。”李克用暴躁起来。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进退两难,眼下这种情况,看似退回去较为安全一点,但也没有让李克用一个人去送死的道理。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玄衣突然说道:“其实李老三说的不错。”
“只要萧兄弟说得有道理,莫聪原是不敢惜命。”
萧玄衣乞丐出身,滥命一条,这种关头,反而能静下心来,当下侃侃而谈:“羊肠坂上有高并,只是一种猜测,到眼下高并还没有现身,这就退回去,不太好吧。”
“等高并现身,估计就晚了。”鲁奇说道。
“羊肠坂咱们走了一大半了,要是真有高并在,现在退也是晚了,他要杀死咱们,有的是办法。”
几个人想了一下,萧玄衣说得不错,这种羊肠小径,一块石头滚下来,没准儿能砸他们好几次。
“退回去,也可能活下来两三个,其余的都得死在这里,活下来的好意思吗?”萧玄衣笑起来。
“老三说得还是轻的,战阵之上,进退只在一念之间,退念一生,大家都会夺路狂奔,父子不相顾,甚至手足相残的事儿多了。再说咱们在这么狭窄地方”李克用冷哼一声,不再往下说。
莫聪点点头:“原是虑不及此。”
“再一个,强盗也是人,也会说话,咱们可以跟他谈谈,说不定他们只要点买路钱。咱们这一跑,还怎么谈,只好用滚木擂石招呼了。”
“各位兄弟!一同向前决死吧。”莫聪终于横下心来。
知易行难!道理大家都明白:只能进,不能退。然而越往上走,大家越是心跳!看看离山顶已经不远,走在前面的萧玄衣突然叫道:“前面的路好奇怪。”
“怎么了?”跟在后面的盖寓问。
“这路跑到山外去了。”
“又是高并搞的鬼?”盖寓问。
“先停下,你们闪一闪让我看看。”鲁奇停了一会儿便说:“那是栈道。”
“栈道是什么东西?”
“无路可走时,就在悬崖峭壁上打几根木桩,铺上木板当路走。”
“这掉下去可留不住哈。”
“你最好先把上面的积雪除掉,咱们再过。”
好在那条栈道也不太长,大约用了一盏茶的功夫,萧玄衣就把上面的积雪清扫干净,众人加倍小心地过了栈道,还好没出什么漏子。
一行人停下来大喘气,象是刚翻过一道山梁,这时李克用喊道:“萧老三,你的流火传光还有没有。”
“还有一点。”
“传过来,我把栈道烧掉。”
众人都知道这是李克用再搞破釜沉舟的把戏,却没一个有异言,萧玄衣摸出一个布囊来,一边往后递,一边说道:“你省着点用。”
“你要是能到洛阳,就再按刘窟头的方子配制,到不了洛阳,你也用不着了。”
“就怕到不了洛阳,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我还想留点儿烧山鸡吃。”
说话之间,背后已经火光闪耀,众人都转过头,看那火光,不大一会儿,只听轰隆一声,有物呼啸而下。
虽然已经过了栈道,萧玄衣还是吃了一惊,当下强自笑道:“这栈道也太不经烧了。”
“烧了一半,让我给掀下去了。”
“这下可难为后来人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烧桥,后人骂娘!”
萧玄衣编了一句顺口溜儿,话音未绝,只听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有胆色!”
羊肠坂不能白过!大家早已料到,然而听到这么一句话,唐静还是吓得尖叫了一声。
“说话的是高并吧。”萧玄衣仰着脸问。
“不错。”
“那就请现身吧。”李克用很客气。
“不用!”
“藏头露尾,不是大丈夫的行径。”
“你的箭厉害,你当我傻子。”
“看来咱们见过。”
“算是吧。”
“原来是老朋友?”
“不是。”
“二哥,你让我说两句行吧。”萧玄衣有点急。
“我靠,你以为这是唱戏啊?”
“命都是一条,凭什么就你要多说几句?”
“行!行!你来。”
萧玄衣清了清嗓子:“老高,这荒山野岭,寒冬腊月的,你等了我们这么久,也挺不容易。”
“我就是看你们临死前还象那么回事,这才跟你们多说几句,有屁就放!”
“我这有十几两金子,不成敬意,你跟兄弟们收工了买壶热酒喝。”
“不用!”
“跟我哥几个客气什么呀?”
“我意思是说:不用你给!”
“别人是别人的,这只代表我们自己的心意。”萧玄衣打岔。
“杀了人,我自己会取!”
第二百八十四章 旧情敌()
萧玄衣见高并不肯通融,一边滥缠一边暗想:这高并说曾经见过李克用,又和他不是朋友,那就肯定是仇人了。
象李老三那种屌歪歪的样子,仇人估计多了去了,高并是哪一个?萧玄衣原是无法子可想。
好在萧玄衣思维比较发散,一转念想到:这高并或者是他们两个共同的仇人。
萧玄衣认识李克用也就两年的光景,大部分时间又都在塞外。这关内的仇家屈指可数,什么地方得罪过姓高的呢?
萧玄衣突然想起,一年多前,在幽州趁火打劫张简会时,有个行军司马姓高,莫非是他?
当时对方是一群人,萧玄衣也没看清那位高司马长什么样。只记得那位高司马举手投足之间,相当干练。
萧玄衣还记得,当时张简会要给高司马几箱子财宝,那位高司马拒绝了。自己心里还赞了一回。
萧玄衣暗自点头,也只有这种人才有老谋深算的能力:刚出晋阳城就开始给他们下套。
说到晋阳城,萧玄衣又想起一回事,当时他们“风尘三侠”在晋阳城南门登高望远时,萧玄衣看到一个身影,似曾相识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现在萧玄衣恍然大悟,晋阳城南的那个人就是在幽州城北举手杀人的高司马。
萧玄衣虽然想了这么多,都是瞬息万念,其实他和高并的话也没扯上几句。不过高并已经很不耐烦:“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萧玄衣愣了一下。
“还有三天,就是小雪。”莫聪记性好。
“记住,明年今日就是你们几位的周年。”
“等等!”李克用突然说话:“干你们这行也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我再**你们几句。”
“你说。”高并挺给李克用面子。
“你已经错过最佳的攻击距离了,我们之中,至少能有两个冲上山顶。”
“那更好,省得我们下羊肠坂给你们收尸了。”
“就为了这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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