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的目光丝毫不退让,“我的衣服,我想扔就扔,想烧就烧,凭什么让你们找到!”
“你想怎么处理自己的衣服,我们管不着,不过我得提醒你,别忘了连鞋子一起处理,”闫儒玉垂下眼帘看了一眼李美的黑色运动鞋,“万一你鞋底的花纹与现场的半枚血鞋印吻合,这戏不就白做了吗?”
说话间,闫儒玉上前一步,瘦高的身影使得李美产生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我们需要检查你的鞋子,请你配合。”
这次,李美再也没有勇气与闫儒玉对视,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低着头,情绪太过激动,脖颈和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却还是嘴硬道:“你们凭什么查我?!……你们……没有证据!”
闫儒玉与吴错对视一眼,现场当然没有什么血鞋印,但这虚晃的一枪几乎让李美的心理方防线崩溃。
想要压垮骆驼,就差最后一根稻草了。
被派去搜查李美宿舍的一名刑警急吼吼地赶回来,一见到吴错就举着手中证物袋道:“找到关键证据了,可以定罪了!”
李美远远看到刑警手中的两个透明证物袋,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10分钟后,审讯室外。
妹妹李丽的情绪彻底崩溃,她哭着冲审讯室内喊道:“不是我姐姐!你们抓错了!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你们放了我姐姐!……”
两名刑警费了好大劲儿,总算半拖半架地将李丽带回了重案一组办公室。
审讯室内,姐姐李美的情绪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微微偏着头,将目光落在一旁,并不愿意去看对面吴错手中的证物袋。
第一只证物袋里是一块边缘被烧焦了的黑色布料,看起来像毛衣上的一块。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布料上有两小滴污渍,似乎是某种比较粘稠的液体。用棉签擦拭污渍,棉签上沾到了暗红色物质。
“这是从你宿舍门口的垃圾桶里找出来的,上面是李炳雄的血,对吗?”
李美的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没有听到吴错的话。
“至于你的杀人动机,我想它能说明一切。”
吴错拿起了另一个证物袋,证物袋内是一支验孕棒。李美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转过头来,她似乎被验孕棒上的两道线烫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
“是我杀的,那个混蛋早就该死了!我这辈子已经被他毁了,可我妹才13岁,她不能毁在那个混蛋手里!所以我就杀了他!只有杀了他才能逃出魔爪!”
吴错给李美倒了一杯水,李美慢慢喝着水,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接着,这个18岁的姑娘讲述了10多年来她的所有遭遇。
“大概是我6岁那年吧,我爸因为工伤死了,我妈带着我和我妹改嫁给了李炳雄。那个年代,30岁还没娶媳妇的李炳雄已经是个老光棍了,我妈大概是觉得他老实吧。
我年纪小,对当时的许多事都没有印象了,只记得不久以后我妈就病倒了,断断续续地病了1年多,据说是得了癌,李炳雄也没怎么带她去过医院,只是在家养病。我妈越来越瘦,最后只剩下了皮包骨,没熬多久就去世了。
当时我家的亲戚都嫌我们是女孩,不愿意收留我们,唯一关心我们的小姨不过是个20来岁的姑娘,刚刚参加工作,自己还没有嫁人,哪儿有精力照顾我们姐妹。就在我们提心吊胆的时候,李炳雄主动要求抚养我们。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还当着一些亲戚的面郑重地跟我谈了一次,说什么只要我们听话,好好读书,他就当我们是亲闺女。我一个小孩,生怕被赶出家门,哪里还能顾上别的,只能什么都听他的。
好几年后我才知道,他之所以愿意抚养我们,是因为我妈在临终前偷偷往小姨那儿放了一纸遗嘱,遗嘱上说明:如果李炳雄抚养我们到18岁,我妈留下的这套房子还有一笔我爸的死亡赔偿金——大概是2、3万块钱吧,在那个年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就归李炳雄所有。李炳雄为了有一个容身之处,选择了抚养我们。
我不怪我妈,也不怪小姨,那个时候她们唯一能为我们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刚开始一切都还正常,李炳雄没有工作,就在菜市场摆一个小摊卖菜,我们之间交流得不算多,但日子还算凑合能过得下去。可是后来,小生意做得不太顺心,李炳雄就开始拿我们出气,打成了家常便饭。
他既要面子又有心计,我和妹妹的身上、背上、大腿上全是伤,被衣服一挡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家里做一顿肉,他给我俩碗里一人放两块,让我们端着碗出去蹲在楼门口吃,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给我们吃了一点肉,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大好人。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出去摆摊了,不是在外面打牌,就是在家里喝酒,三张嘴坐吃山空,我初二那年,他突然去学校给我办了退学,让我出去打工挣钱。
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考上大学去了外地才能离开他,可他封死了我的出路,我在家跟他闹,闹得很凶。那天晚上他喝了酒,我们几乎打了起来,他突然像野兽一样撕烂了我的衣服,然后对我……幸好那段时间我妹被送到小姨家了……
我在家躺了整整三天,我不记得三天里又被他蹂躏了多少次。我想死,可我死了我妹怕是也活不成了,想到我妹,我就决定出去打工赚钱,供我妹上学,让她离开这个蛇窝子。
这几年,我已经不记得怀过多少次孕又堕过多少次胎,反正我已经废了,无所谓了。可是三天前,就在三天前,他竟然把手伸向了我妹,我绝不能原谅他!
其实早在我们家房子要拆迁的时候,我就动了杀心,要是他死了,我们就能拿到上百万的补偿款,再也不用受苦受累了。我计划了很久,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的勇气。我发现,这几年我就像是一只温水里的青蛙,已经彻底麻木了,真是悲哀。
直到我发现他对我妹有所企图,我知道,必须得动手了……”
……
李美平静的讲述和李丽叫着姐姐的嚎啕大哭刺激着每个刑警的心,吴错想对李美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无从说起。他突然想起警校的教授曾说过:干这行,最难的不是与凶恶的犯罪分子搏斗,而是见识了人性之恶后,仍然相信美好,并为了捍卫美好而奋战。
审讯室的监控玻璃外唯独少了闫儒玉的身影,李美被拘捕后他就悄悄离开,回到了位于13楼的未侦破案件档案室。
结案的当天,吴错找到埋头游戏的闫儒玉。
“李美全部交代了,犯罪手法和你的推论几乎一模一样。”
“哦。”闫儒玉眼睛盯着显示器,头都没抬一下。
“还有,她的犯罪动机……”
“停!打住!我不想听!”
闫儒玉终于将手从鼠标和键盘上拿开,却又赶紧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吴错无奈,只好道:“好吧,我不说,你别捂了。但是……你为什么不想听?”
“我这人哭点低,受不了悲剧,等会儿我哭起来场面就尴尬了。”闫儒玉回答得一本正经。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她的动机了?”
“一个小姑娘杀死一个老男人,动机好像并不难猜。”闫儒玉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究竟有事没事?没事就不送了。”
“有事有事,”吴错将五份案宗摊在闫儒玉桌上,“帮我抓一只黄雀。”
第十五章 黄雀(1)()
“黄雀?”闫儒玉没有着急翻开案宗,倒是等着吴错的解释。
“黄雀是我们给这名犯罪分子起的外号,因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看来他是个喜欢不劳而获一箭双雕的人。”
“何止,他已经截胡了5笔赃款,总价值将近一千万!”
“截胡?……赃款?”
吴错将卷宗往闫儒玉跟前推了推,“这是最近半年侦破的5起恶性杀人案件,5起案件的凶手全是谋财害命,并且在得到大量现金后将钱藏了起来,可是,当他们归案并带着警方前去寻找被藏匿的赃款时,赃款却不翼而飞。”
闫儒玉还是没有拿起案宗的意思,“重案组什么时候开始干抓贼的活儿了?”
“5起案件都不是咱们组办的,所以组织才把黄雀的案子交给我。”吴错低声道:“组织怀疑这只黄雀在警方内部有帮手,出内贼了!想想我就一身鸡皮疙瘩……”
“你有怀疑的人吗?”
“难就难在这里,我已经把负责5起案件的相关刑警过了一遍筛子,没发现疑点。这案子组织上催得紧,还不能声张,以免影响团结,难办啊!好几天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得帮帮我。”
“好吧,我还有一个问题,并案的依据是什么?怎么确定5起案件是一个人干的?”
“黄雀在每个犯罪现场都会留下同样的信息。”吴错将案宗翻到最后一页,取出5张照片递给闫儒玉。
照片上是近距离拍摄的5张字条,上面的字很简单:多谢!
“字可真够难看的,左手写的吧?而且……5张一模一样的字条?”
“复印的,每次在犯罪现场留一张,字是左手写的,没有鉴定价值。”
“罪犯既张扬又谨慎。”
“的确。”
闫儒玉拿起案宗,粗略浏览一遍,指着一名漂亮女刑警的照片道:“万露?她男朋好像挺有钱。”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同事了?”
“被一辆奔驰接送,很难不引人关注吧?”
“我查过了,她男朋友周鹏,33岁,做食品出口生意,是个遵纪守法的商人。”
“什么样的食品?”
“嗯……怎么形容呢……算了你还是自己看调查报告吧。”吴错一边说一边在案宗内翻找,终于找到了调查报告。
闫儒玉接过调查报告,念道:“生鸡肉、生鸭肉……保健类食品……肉松类食品……这么多种?”
“这个周鹏是做生肉出口生意发迹的,有钱了生意涉及范围也就越来越广。”
“所以生肉出口依然是他公司的主要业务?”
“为什么问这个?”
“禽流感,这个月全国有上百家做家禽出口的公司破产倒闭,如果出口鸡鸭肉是周鹏公司的主要业务,那他的公司一定也损失不小,只要查账应该就能发现。如果损失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他就有了犯罪动机。”
吴错又看了一眼女刑警的照片,“不会真是她男朋友吧?她……是我大学同学,全班留在市厅的只有我们两个人。”
闫儒玉耸耸肩,“这只是个推论,我能理解,调查自己人的滋味不少受。”
“我会先从她男朋友查起,”吴错一笑,“滋味是不好受,可案子总得有人查,我倒是羡慕你,能在这儿躲清闲。”
“我不仅要躲清闲,还要开始玩游戏了。”闫儒玉合上案宗,晃了晃鼠标,显示器亮了起来。
吴错直接忽视了闫儒玉逐客的眼神,凑到电脑屏幕前问道:“第几关了?”
“还是第四关。”
“不会吧?还有难得住闫天才的游戏?”
“少拍马屁!”闫儒玉嫌弃道:“你也太没立场了,就为了让我帮你查案,竟然说出这么违心的话。”
“我靠我那么真诚,哪儿违心了?!”
“怎么证明?”
“你看我真诚的眼神。”吴错摇头晃脑地将脸往闫儒玉跟前凑,闫儒玉只能摇头表示服了。
三天后,清晨。
市厅会议室。
徐行二翻开尸检报告道:“死者周鹏,食品出口公司老板,33岁。昨晚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是昨天下午2点到3点。
除了脖颈处的淤青,死者脸上还有一片呈椭圆形的尸斑,是死后留下的压痕,现场勘察没有发现能留下这种压痕的东西。另外,死者服用了三环类抗抑郁药物。”
投影定格在死者左脸的照片,照片上死者面颊上有一块红色椭圆形的尸斑,拇指肚大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徐行二回到座位,吴错起身道:“这起案件的报案者是咱们的同事万露,也就是死者的女朋友,万路下午7点20回到两人同居的住所,发现男友死于家中,家里有被翻动的痕迹,衣柜抽屉里的2万元现金和价值8万元的珠宝首饰被盗。
现场被细心清理过,没有指纹,没有鞋印,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今天的主要调查方向围绕周鹏的人际关系,小区监控,以及其公司的经营状况……”
众人散去,会议室里仅剩下闫儒玉和吴错相对而坐,闫儒玉一边翻看案宗一边道:“所以,黄雀的事你还不能跟大家说?”
“有保密协议。”
“那还告诉我?你不怕我就是那个内贼?”
“你?”吴错看看闫儒玉又看看桌上的电脑,“你太懒,有那个做贼的工夫打会儿游戏多好。”
“打算怎么处理万露?”
“除非有证据证明她是内奸,否则只能对她做最基本的询问,现在还不能将黄雀案的信息透给她。”
翻看案宗的闫儒玉突然一顿道:“你在他家发现这个了?”
案宗里,照片上,赫然是一张写着“多谢!”的A4纸。
“嗯,就夹在书桌上的一本杂志里。看来,已经找到这只黄雀了,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万露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闫儒玉突然道:“你说凶手会不会是为了黄雀的赃款杀人?黄雀案和这起杀人案有没有关系?”
第十六章 黄雀(2)()
这个想法一出,吴错不由后背发毛。
“如果周鹏就是黄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黄雀也被害了,难道还有一只藏在黄雀背后的老鹰?这些钱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闫儒玉拍了吴错一把道:“别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是我们想得太复杂了。”
两人正说着话,吴错的手机突然响起,吴错接起,只听传达室一名工作人员急道:“吴组长你快来一趟,被害人家属闹到市厅来了,大门都被他们堵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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