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在时间面前,有些事就是无能为力,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做个DNA鉴定吧,确认了张玉的身份,大家都放心。”
“嗯,这一点我已经提醒过白云。”
闫儒玉唏嘘片刻,又问道:“那张信善和张玉又是什么关系?”
“第二任养父?可以这么说吧。
张毅临死前,曾经为家人做了细致的打算和安排,其中也包括张信善。
他拜托弟弟张玉替他照顾当时只有十岁的张信善,并留下一小笔钱,供张信善以后完成学业。
据张信善说,张毅与他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除了嘱咐他要坚强,向善,还让他一定要完成学业,无论是考大学,做学霸,或者学一门手艺,只要能让他在社会上立足,都好。
张毅死后,张玉根据哥哥的愿望,继续照顾张信善,直到他学完电工技术,张玉又拜托哥哥的故交,让他进了剧院工作。
只不过,前些年市场不景气,好好的一个剧院,没落成现在的样子。”
案件告破。
对明辉和小白来说,这还是他们入行以来,头一次觉得破案破得不那么痛快。
一些谜团尚未解开,直叫人心痒。两人甚至还在私下里讨论过。
这不是吴错和闫儒玉的风格啊,他俩只要遇见案子,就一个字:整!
他们的字典里什么时候有过放弃?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另一桩案件所吸引。
第四七三章 人彘(1)()
重案一组很少去京北市以外的地方办案。在公安系统内部,每个省级公安厅里都是高手如云,各自的案子各自内部消化,解决不了求到别人门前,那是不光彩的。
当然,凡是总有例外,当有跨省作案的凶手出现,还涉及到京北市的,重案一组当然也可以跨省办案。
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情况。
案件极其重大,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
极其到什么程度?
引起中央重视的程度。
比如这次重案一组出马,就是某位他们这辈子或许根本不可能见到的领导人直接发话。
“案子必须破,凶手必须抓住!”
大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利落,干脆,强硬,同时又留有余地,绝不会像普通领导那样加个逼死人的时限。
吴错已经有年头没遇见过这样的案子了,除了随着法制建设推进,犯罪率逐年下降,还因为他见得多了,普通的死人、伤人案件虽然也会在他心里激起波澜,但他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控制情绪,迅速使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这次不同。
看着案宗,他久久不能平静。
那是一种从心底里窜出来的寒意。他即将与之打交道的凶手,究竟是人,还是魔鬼?
世上真的有如此残忍的人吗?
赶往异地的火车上,重案一组五人都不说话。
明辉在看书,小白在睡觉,金子多在打游戏,闫儒玉闭目养神,看不出究竟睡着了没。
大家说说笑笑还好,越是沉默,吴错越是能感觉到他们心中的紧张和压力,吴错自己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胸膛里似乎憋了一口气,怎么都喘不匀。
趁着车在中途停下,吴错来到站台,点了一根烟。
烟刚抽了一口,就被闫儒玉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
“说好的戒烟呢?有些人真是不自觉。”
他虽这么说,却递了一盒口香糖给吴错。
吴错接过,掐了咽,吃下一粒,“心里没底啊。”
“你这话说得,”闫儒玉挑起嘴角,笑得像个小孩,“哦,合着您一看案宗心里就有底,那凶手们还活不活了。”
“凶手活不活我不管,我只知道,案子再不破,老百姓就活不了了,你知道坊间怎么传说的吗?
嗨,不扯小道消息,没水平。
我跟你说,这案子已经引起国际关注了,一些反华势力在网上大做文章,说咱们国家警察破不了案啦,老百姓有冤无处申啦,没有人权啦……总之就是各种不动声色地偷换概念。
再加上这案子现在传得沸沸扬扬,你说,要是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看了这些消息,多危险啊……万一破不了案……哎!”
“吴大组长原来是被人言吓着了,不应该啊,你们警校一入学最先学的可不是怎么察言观色,最先学的是什么来着?我记的好像是个宣誓吧……”
闫儒玉故意只把话说一半。
对吴错,点到为止就足够了。
吴错沉默片刻,将那几乎已经忘了的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只觉得脑子里清明了些。
“尊重真相……与各种犯罪活动进行永无休止的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刚想说点什么回应闫儒玉,却突然愣了一下,闫儒玉身后来来往往的旅客中,有个一边冲吴错挥手一边傻乐的。
秦守如?!
这家伙怎么来了?
闫儒玉意识到不对劲儿,也回身去看。
“你叫他来的?”
“我有病啊?!”
两人对视一眼,明辉!这小丫头太不像话了!工作生活混为一谈。
批评教育!必须严厉批评教育!
谁知,明辉的脾气比他俩还大。
小姑娘双手叉腰,双眼紧盯着秦守如,冷笑一声,“呦,几天不见学会跟踪了,我们的行程你都查得出来,行啊,再过两天是不是还想玩捆绑play?”
秦守如老脸一红,“你愿意得话……我没意见……”
吴错和闫儒玉想笑,被明辉的目光一扫,两人瞬间低头,跟做错了事儿的小学生似的。
“还有你们俩,睡醒了吗?咱们这是查案!大案!你俩怎么能让他上车同行?!
英勇气概都哪儿去了?怎么不拦着他?”
闫儒玉无奈道:“大小姐,就算咱们是警察,不能知法犯法啊,人家有车票,我们拦着不让上车,这……不合适吧……”
明辉自知在这里一点上理亏,说不过闫儒玉,又将矛头对准秦守如。
“我不管,从现在起,我不认识他,他在我这儿就是个透明人,谁爱带着他,谁就带。他要是敢有任何影响组里查案的行为,”明辉又冲秦守如冷笑一声,“妨害公务罪,先拘了再说!”
明辉的心情,大家其实特别理解。
她哪儿是跟秦守如生气,她是在气自己。此时的她看起来就是个在工作中拖家带口的女人,拎不清,糊涂,哪儿还有一点刑警的样子?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秦守如还是第一次见明辉生气,从前,即便牵涉到章小秋的案子,明辉也不曾真的恼怒。
他知道她是有肚量的,也知道自己冒冒失失的行为让她为难了。
待到中午,明辉的气消了些,他便偷偷蹭到跟前。
“其实吧,我真不是特意来找你们的,我这不也是去外地办事儿吗?赶巧了……嘿嘿……”
“你还想再加一条撒谎?”明辉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
秦守如装作很疼的样子,夸张地“哎呦”一声,“真的,我啥时候骗过你。”
“某人记性可真差劲儿,谁说的自打出生以来从没坐过火车?谁说的不该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耗时的火车上?
怎么着,您今儿来体验生活了?”
秦守如一愣,把另一条腿向前伸了伸,“我服了,你踢吧,要杀要剐随你便。”这么说还不够,他还将脖子也往前伸了伸,“已经洗干净了,你宰吧。”
这下反倒把明辉逗乐了。
明辉一笑,秦守如也跟着笑。
笑完了,他才正色道:“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在你们单位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检讨,毕竟秀恩爱死得快,以后我低调……”
“滚,谁跟你恩爱,我再说一遍,你现在就是……”
“透明,我知道。”秦守如倒是学会抢答了。
“我是不是透明无所谓,我家的生意不是就行了,你们要去的H市正好有我家的酒店。
吃住都安排好了,一律是最好的……哎,你别跟我客气,我家就是干这行的,自家店里的空房子,别说你们了,就是普通朋友来了也该行个方便不是?”
明辉还想张口,秦守如又道:“报销的事儿我也考虑好了,你就说这趟出差吃住你们能报多少钱?到时候我给你把相应金额的发票开好,一条龙服务,行不行?”
明辉歪头道:“你说完了?”
秦守如叹了口气,仿佛已经预料到明辉接下来的拒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啊?!
秦守如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答应了?”
“不然呢?死活非要跟喜欢自己的富二代过去不,什么都对着干,无脑,没智商,误会一个接着一个,而且非得到大结局才能解开,观众看了都着急。你以为我是那种偶像剧里的白莲花?”
秦守如大笑,“服了你了。”
“主要是双十一剁手太狠了,能从你这儿抠出来点差旅费,挺好的。”
秦守如一手摸着下巴,欣赏地上下打量明辉,“我爸要是知道我给他找了个这么会过日子的儿媳妇,得乐坏了。”
“滚。”
第四七四章 人彘(2)()
H市,六人下车时已是傍晚。
天气阴沉,仿佛头顶有一块巨铅,随时都能掉下来将人碾成肉饼。
这样的天气,总得下点儿什么,雨,雪,冰雹?闫儒玉不大能分得清,或许三者都有吧。
纵然秦守如安排了车来接,几人一下都没停留,却还是觉得有湿气直往骨头缝儿里钻。
“先去省厅吧,他们在那儿等着呢。”吴错道。
“没问题,”秦守如知道继续跟着就不合时宜了,他跟司机交代了几句,自己上了另一辆车,只道:“晚上回酒店,给你们接风。”
省公安厅。
厅长是个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了,眼角的皱纹说明他爱笑,额头的皱纹说明他常常皱眉。
他虽是个老人,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神采飞扬。
此刻,这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跟吴错握了一下手,“实在不好意思,大老远让你们跑一趟,是我无能,没及时破案……丢人啊……”
吴错双手握住厅长的手,“时间紧任务重,咱们不说这些,有什么用得到我们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吴错把姿态摆得很低,老厅长心里自然就安心不少,嘴上却赶紧道:“哪里哪里,您几位来指导工作……”
客套间终于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十二三人,看来,负责“人彘”案的主要人员全在这儿了。按老厅长的意思,重案一组来了大伙儿先开会,把案情和调查进度说清楚,好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一进门,几人率先注意到一张白板。
确切地说,是白板上的照片。
这案子之所以被称为“人彘”,就是取字面意思,没有夸张。
彘,豕也,即猪。
人彘是指把人变成猪的一种酷刑。就是把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使其失聪,用喑药灌进喉咙,破坏声带,割去舌头,使其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
人彘之刑的起源,要追溯到汉高祖刘邦时期。刘邦死后,吕后便是如此对待曾与她争宠的戚夫人,是吕后发明了这种刑罚。
来之前,吴错已经收到了案件相关资料,其中当然也包括受害者照片,但因为时间匆忙,他匆匆打印了一份带上火车。
黑白的,少了触目惊心之感。
如今看到高清彩色的照片,吴错只觉得胃里翻涌,震惊多过了恶心。
闫儒玉的神色也很凝重,脸色却比其他几人好看些,他率先开口问道:“真的跟人彘的……做法一模一样?”
“几乎一样,砍了四肢,挖了眼睛,拔了舌头……还有牙……牙也被拔掉了……还割了声带……割了耳朵,鼓膜被刺穿,受害者失聪。
关键是……”厅长叹了口气,“死者身上的伤口皆有生活反应,他们……是在活着的时候遭受了这些……”
闫儒玉深吸一口气,此刻,唯一能使得他得到安慰的,只有“死者”二字。他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幸亏已经死了。
若一个人变成了人彘,却还活着,那得是多大的精神折磨。
闫儒玉继续问道:“那……你们怎么看着这个案子?”
这实在是个太过开放的问题。办案时,闫儒玉的问题向来精准,对方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此刻,必须承认,他有些走神,心烦意乱的他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做了个摸烟的动作。
面对这个问题,老厅长拿出了足够的耐心。
“先从尸检说起吧。
发现第一具尸体是在今年9月份,第二具尸体在10月,第三具就是现在,11月,死亡时间间隔也是在一个月左右。
发现尸体的地点……”老厅长指了一下地图。
闫儒玉看到地图上插着三根图钉,显然那就是抛尸地点。
“东……南……北……相隔很远啊。”闫儒玉道。
“是,我们推测,凶手有交通工具。”
闫儒玉点点头,不做声。老厅长继续道:“三具尸体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这与我们以往遇到的连环杀人案不同。
连环杀人案中,凶手往往会一边杀人,一边改进杀人手法,所以每一起案件的杀人手法虽然有共同点,但也会在细微之处有所差异。
这回不同,我们先后发现的三具尸体,无论是伤痕、药物反应,几乎都是一模一样……”
闫儒玉翻看着资料,打断道:“第一名死者是个老人,63岁了。”
“是。”
“他的牙齿……是被拔了,还是自然脱落……”
老厅长眼睛一亮,看向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法医。
法医的眼睛也是一亮,“下牙全部脱落,上牙……仅剩两颗。”
“重点是……他被拔牙了吗?”
“没有……他的牙全是……牙周病变、炎症引起的自然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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