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恐怕得跟您太太聊聊,单独。”
男人愣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请稍等。”
说完这三个字,他便上楼,进了一个房间,不多时又下楼来对闫儒玉道了一声“请”。
闫儒玉跟着他上楼,进入一间幽暗的卧室。
卧室里有刚刚喷洒的香水味儿,是为了遮掩病人腐朽的气息。
女人已经做做起,半靠着床头,身后堆满了绵软的靠垫,她面容枯槁憔悴,脸上的泪痕由太阳穴道内眼角层层叠叠。
见到闫儒玉,她强打精神指了一下床边的软凳。
闫儒玉赶紧坐下,不敢再让她多一丝动作。
不会安慰人,也明白此刻任何安慰都是多余,闫儒玉索性开门见山。
“您跟赵三刀是什么关系?”
“嗯?”
女人似乎没听清,也可能是听清了却无法相信。
闫儒玉只好再问一遍:“您跟赵三刀是什么关系?”
“警官……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普通的询问,”闫儒玉不依不饶,“您照常回答就好。”
“他是我老公的司机,你说我们能是什么关系?就算是雇主吧。”
“只是雇主吗?”闫儒玉压了压手,示意对方让他说完,“他对您,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凭您女人的直觉,应该能察觉到吧。”
“我老公管理一家公司,在他手下工作的人,见了我多少都有些巴结,如果说赵三刀有什么想法,大概就是巴结我吧。”
“好吧,我不想与您争论,您的女儿于司娜曾经建议她爸换掉司机,这件事您知道吗?”
“有这种事?”女人显然并不清楚。
闫儒玉点点头,算是回答,又继续道:“所以,我来问您,不是因为我怀疑您跟赵三刀的关系,而是……你女儿是怎么看待你们的?”
女人如被雷击,陷入了思索。
“怎么会呢?……娜娜她……怎么会?……她是我的女儿,她对我……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第三五九章 赏金猎人(24)()
“您仔细回忆一下,于司娜有没有跟您谈起,或者暗示,她对您和赵三刀的关系不满。
请相信,我只是想查清案子,本意并不是让您难堪。”
“可跟赵三刀……我真的是坦荡荡的……至于娜娜的想法……好像……嗯……”提起于司娜,妇人难免先是难过一阵子,泪水涟涟,闫儒玉等了好一阵子,见她哭得止不住,才轻声咳了一下。
妇人又抽泣片刻,终于继续道:“娜娜明面上也没说过什么……不过,最近我出门,只要让老赵开车送我,碰上娜娜在家,她老是找各种理由跟着。”
“哦?”
“比方说,我去健身,娜娜本来不爱这个——她从小就瘦,属于那种吃不胖的体质。可是最近我去健身她也总跟着,去跟朋友喝下午茶——都是我的老姐妹,她在也怪别扭的,可她也跟着。
去了,哪怕她不跟我们一起喝茶,而是自己去逛街,也要跟着。
现在回想起来,她好像……好像是……不想让我跟老赵独处。
哎……可怜的孩子……有什么不能跟妈妈说的?娜娜就是太善良了……”
妇人又哭了起来,这一次,她哭的几乎上不来气,闫儒玉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大声叫于爸爸。
于爸爸铁青着脸进屋,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一边安抚妻子,一边凶狠地对颜如玉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查案,小子,你再敢来骚扰我妻子,说些不堪的言论,我让你好看。”
“不会了。”闫儒玉转身,向于爸爸点了点头,又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播放完几段视频,闫儒玉直接了当对吴错道:“我需要搜查文件,而且是秘密搜查文件。”
“你要搜索赵三刀家?”
“是。”
吴错叹了口气,“搞不明白,你为什么非揪着赵三刀不放,明明郭晴郭爱姐弟俩筹划杀人的事已经坐实了。”
“只是筹划,他们不是死也不承认杀人事实吗?”闫儒玉拍了一下吴错的肩,“再说了,我揪着赵三刀不放,是因为你。”
“我?”
“我相信,郭晴郭爱你早晚能审出名堂,所以我就不掺和了,两边同时推进,总好过一条路走到南墙,再拐过头来走另一条路。”
“好吧,偶尔被你夸一下,感觉还挺……好……”吴错弯起眼睛一笑。
“夸?我只是陈述事实,啧啧啧,某人有这个自作多情的工夫,还是多去查查案子吧。”
“擦!……”吴错挥了一下拳头,转而却道:“对了,我还真查出来点名堂。”
“什么?”
“你带回来的那些资料,就是关于杨秀等人成立的新公司,她们不是说钱不见了吗?我查到那笔钱的去向了。
因为牵涉到境外转账,颇费了些工夫,好在老徐人脉够广,找了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说来话长,反正托了一圈人,最终查着了。
你猜怎么着,钱根本就还在杨秀的海外账户上!我查了转账时间,是在杨秀死前三天入账的,一家独立的财务公司帮她完成了转账手续。而且,我询问了郭晴,郭晴压根就不知道钱的事儿。你说会不会杨秀想要私吞这些钱?”
“私吞?”闫儒玉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杨秀她们新成立的公司你查了吗?”
“查了,手续合法,就是一家规规矩矩的公司,而且,这家公司还在正常运营,杨秀出事前还在招兵买马呢——当然,因为杨秀把公司账上几乎所有的钱都转走了,这家公司的财物出现了亏空。”
闫儒玉突然嘿嘿笑了几声,吴错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这案子可真有趣,”他兴奋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连环杀人就不说了,还有这么多干扰项,你想想,至少有一年了吧……不不不,两年,两年都没发生过这么有趣的案件了……”
吴错抱臂看着闫儒玉,“所以,你在顾左右耳言他。”
闫儒玉停下踱步,“难得你智商在线一次。好吧,说实话,杨秀她们新成立的公司,我不觉得能跟案子有太多关系,我更愿意盯住目前为止已经板上钉钉的线索。”
“赵三刀和杨秀发生关系的事实……以及,杨秀衣服上的半枚鞋印?”吴错问道。
闫儒玉补充道:“还有,现在总共三名死者,虽然都是勒颈,但从尸检报告来看,于司娜、陈姗姗未遭受性侵,且身上没有束缚伤,只有杨秀有束缚伤……那么,她的束缚伤有没有可能是遭受性侵时留下的?如果是这样,那与她发生关系的赵三刀就有重大嫌疑。
另外,三名死者除了都是女性,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共同特征:有钱。她们生活优渥富足,这是不是说明凶手有一定的仇富心理?
你想想,谁会仇富?”
不等吴错说话,闫儒玉又继续道:“是那几个合伙开新公司的离婚女人?不,她们自己就是富人。
那是郭晴郭爱姐弟俩吗?也不是,郭晴通过自身努力,一只脚已经跨进富人阶层了,甚至,她还傍了一个富人男朋友——虽然人家是她老板,还是个有妇之夫。
至于郭爱,一个想指望姐姐过活的狗腿,即便内心有点穷人普遍的仇富心理,也不至于为了这个杀人。
既然对郭晴郭爱的审讯工作陷入僵局,我的建议是从郭爱的成长经历查起,至于郭晴,重点查她从农村出来以后的经历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折性的事件,可能会导致他们产生仇富心理。”
吴错点头,“这倒是个新思路。”
“没什么新鲜的,还记得当年的剖臂案吗?咱们一直追溯到凶手的童年时期,家里在灾荒年间出现过吃人的事儿。眼下这案子,也是一样,不仅要查郭晴郭爱的经历,就是赵三刀,我也要细细过一遍。”闫儒玉又对金子多道:“赵三刀的资料,找出来了吗?”
“都在这儿了。”金子多将桌上的一个档案袋递给闫儒玉,“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赵三刀的经历。”
“多谢。”拿过档案袋,闫儒玉又对吴错伸手道:“我要的搜查文件呢?还有,小白也借我用用,搜东西可不是我的强项。”
吴错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搜查文件,刚想递给闫儒玉,又缩回了手,自己拿着手插文件走在头里,并说道:“还是我跟你一块去吧。”
第三六十章 赏金猎人(25)()
路上,吴错沉默开车,闫儒玉一边翻看赵三刀的资料,一边念道:“小学学历,至今未婚,做过很多工作。
工地上当过小工,摆过早点摊,送过牛奶,装修公司做过贴壁纸的活儿……早些年跑出租车容易入行的时候,还开过出租车……哦,怪不得能给人当司机呢……”
吴错插话道:“工作虽然都很普通,但听起来这个赵三刀挺勤快。”
“是啊,一直没闲着,这么一个勤快人,年轻时候为什么没找老婆,尤其在那个相对朴实的年代,的确有点问题。”闫儒玉道,“不过,婚姻自由,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呦,这就有意思了……老吴,掉头,咱们先去一趟嵩文区分局。”
闫儒玉显然是有所发现,吴错一边找地方掉头,一边问道:“快说说,怎么了?”
“哈哈,看不出来啊,咱们这位赵三刀还挺风流,十几年前,就因为破坏人家家庭,被扭送到派出所过……当时的处理……也没怎么处理,就拘了两天,批评教育了一下,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家庭伦理剧里面的事儿,警方也不好多管……所以,我打算去跟当年办案的民警聊聊。”
“也太久了吧,人家还能记得吗?”吴错表示怀疑。
“难道你会忘记自己办过的案子?”
“当然不会。”
“那你凭什么质疑基层民警的记忆力?我说,老吴,你不会已经有了智商优越感吧?啧啧啧……”
“得,你打住,我天天跟你在一块,哪儿来的智商优越感?被打击得挫败感一大堆还差不多。”
闫儒玉拍手,“老吴啊,你还是有优点的,比如你就很有自知之明。”
“滚!”
“嘿,那我就继续说了,巧的是,当年办案的那个基层小民警,你正好认识。”
“哦?”
“嵩文区公安局副局长,李子健,好几个案子都合作过。”
闫儒玉很少去记与案件无关的人的名字,尤其是警务系统内部的领导,对这些人,他总是敬而远之的。
李子健除外,有三点原因,第一,他是个从基层一步步走上去的领导,了解群众疾苦,接地气。第二,他屡屡破案,是个和吴错一样实干的人,当年市厅组建重案组的时候,还曾想把他抽调过来,他却拒绝了,理由是现在的工作就很和他胃口,懒得调动——可见,这也是个酷帅得不得了的人。第三,他与闫儒玉吴错的父母是校友,闫和吴的父母大四那年李子健入校,据李子健说,他曾跟他们的父母说过话。
嵩文区分局,见到闫儒玉和吴错,李子健的下意识是有案子。
“需要我配合吗?”他开门见山地丢出了连珠炮的问题:“什么案子?上面可一点风声都没有,在保密吗?影响很恶劣吗?很急吗?突发案件?”
“没,您先把心放肚子里,”吴错跟李子健握了握手,看他将信将疑,吴错只好道:“是您办过的一桩旧案,我们就想跟您请教一下。”
“你俩也太客气了吧,说说看,能帮忙我肯定帮。”
“有您这话就好办了,只不过,这案子过去的时间太久,您可能得好好想想。”闫儒玉将两张印着当年案情笔录的A4纸递给李子健。
李子健接过,几乎只看了一眼,就先道了一句:“这案子啊?我记得。”
这倒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您……确定?”这回,就连闫儒玉都产生了质疑。
“2000年3月,我所处的辖区发生了一起妻子杀死丈夫的惨案,那会儿你们年纪还小,应该没听说过吧……”
“因为丈夫长期家暴,妻子忍无可忍,一天晚上趁丈夫熟睡,持刀砍死了丈夫,厨房的剁骨刀,砍了十来分钟,脑袋和整个胸腔都快剁碎了,最后妻子自首的,判了个死缓,是这案子吗?”闫儒玉问道。
“没错,”李子健晃了晃手中的A4纸道:“你们这个案子,就发生在杀夫案发生一个月前。”
“两件案子有什么联系?”吴错问道。
“联系得话……等会儿再说吧。
当时处理你们这个案子的时候,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位低言轻,带我的老警察没两年就要吃退休金了,根本没想好好办案,整天就得多且过,有案子能推就推,能糊弄就糊弄。
这个赵三刀,实际情况是,他并没有插足别人婚姻,可是,最终被处理的却是他……哎!那是个冤案啊!”
“等等,外地人?冤案?所以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有个大妈报案,说有男人破坏她女儿和女婿的感情,接案的是我,可我当年……说白了,太嫩,一听是大妈,就有点怂,干过基层的都知道,大妈最难伺候,一件小事能在所里磨上一天,处理不好就天天来。
心里一犯怵,我就叫师傅帮忙,师傅二话不说,先把赵三刀给拘了,还跟我讲,这种事,处理赵三刀这样的外地人就行,反正他们无权无势,也没处去声张,千万不能惹大妈这样的本地人,一个没处理好,天天上访,可害死人了。
拘了赵三刀,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也太随便了。
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去跟赵三刀聊了聊,他当时……哎!被我师父的阵仗一吓唬,见着我的时候,都快给我跪下了,看着是真可怜……我跟他聊了几句,他就跟我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说,他跟那女的本来在处对象,俩人感情还挺好的,可是,未来的丈母娘不同意,因为赵三刀是外地人,也没多少钱,他为了证明自己,打了三份工,一天就睡4、5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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