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郑承恩!”
这次王安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
“他上疏说京中最近的流言是首辅大人暗中授意,联合了戴士衡和一众官员,企图以此胁迫君上,让皇上立殿下为太子!”
“郑承恩?他怎会如此大胆?”
朱常洛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
凭他对于郑承恩的了解,这个人有心计,但是也看得清局势,鸡蛋撞石头这样的事情,不像是他能够做的出来的啊!
“对了,这份奏疏是沈阁老直接递到陛下案前的!”
眼见朱常洛苦恼的样子,王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开口说道。
“沈一贯?”
朱常洛微微沉吟,心中隐约有几分明悟,沈一贯此人,惯于往上爬,若是他想要扳倒张位的话,倒并非没有可能,只不过浙党不是向来反对郑妃吗?怎么会和郑承恩勾搭到一起?
这番答案自然是没有人能够解释,不过这也让朱常洛的心中更加想要离开这京城,因为只有离开京城,自己才有机会积蓄自己的势力,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
对于朝局只能通过无数个环节影响,其中的意外根本无法把控,甚至于意外出现之后,也只能束手无策。
“走,去张府!”
踌躇了片刻,朱常洛还是决定去一趟张府,只有如此,他才能了解到第一手资料,也才能够确定,自己的计划究竟会不会因为张位被弹劾而搁浅……
崇德坊,张府。
门房一如既往的打开大门,却并没有往日的热闹,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老仆有些察觉到了世态炎凉,自家老爷自从成为首辅以来,哪一天不是热闹的紧,全是来送拜帖求见的。
现在弹劾老爷的奏疏才不过一两天,这门前就变得如此冷落,这般叹息着,却见一辆古朴的马车,在一队卫士的护持下朝着府邸缓缓驶来。
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锦衣公子,看起来不过十几岁上下,但是那股威仪,却是老仆没有在其他子弟身上见到的。
“皇长子保定郡王来访,烦请通报!”
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走上前,不卑不亢的对着老仆说道。
朱常洛却是站在府门前,微微有些叹息,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啊,若是平常的弹劾,张府何至于如此冷清?要知道,张位可是位高权重的首辅啊!
待得被老仆引着进了暖阁当中,朱常洛却见张位瞬间老去了许多,原本的意气风发,如今却显露出了一丝老态。
“见过首辅大人!”
朱常洛上前见礼,无论如何,张位如今还是首辅,礼不能费。
后者却是摆了摆手,示意朱常洛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
“殿下这一礼,老夫就生受了,归正以后也受不到了!”
话语中虽是玩笑,可其中的一丝落寞却是无法隐藏。
“元辅大人,莫要灰心啊,小人诬蔑,自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何至于此啊!”
朱常洛却是心中一沉,开口劝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吕坤一案的始末了,这件事情完完全全跟张位没有一丁点关系,但是现在却硬生生的将张位定成了主谋,这等诬蔑的伎俩简直无耻的紧!
同时,朱常洛的心中也是愧疚的很,毕竟此事是他掀起的,张位完全是替他受过!
“多谢殿下安慰了!不过这朝局老夫清楚的很,一贯既已出手,断无让老夫逃脱之理,何况如今皇上对老夫也诸多不满,老夫这个首辅,的确是做到头了!”
张位却是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
他知道沈一贯的手段高明,却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时候出手,不过不得不说,这个时机选的很好,自己刚刚得罪了皇帝,又有无数浙党在外朝摇旗呐喊,就连王锡爵都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件事情,需要一个结果……
首辅的位置,可没有人能够不动心啊……
顿了顿,瞧见朱常洛脸上的愧疚之意,张位却是摇了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此事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浙党既然想要针对老夫,迟早都会开刀,老夫已经行将就木,殿下若是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开口!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分面子……”
张位这番话倒是洒脱,只是朱常洛却是脸色微红,心中的愧意更加浓厚。
他原本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想要赶来张府,但是没想到局势会恶化的这么快,浙党果真是手段狠辣,在下发廷议的下午,就有无数奏疏蜂拥而至,弹劾张位。
而皇帝留中不发,本身就是一种很明显的政治信号!
张位……留不长久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对于朱常洛来说,反而是一个好机会,若是张位被弹劾,摇摇欲坠,拼命自保的情况下,自然是没工夫管他的。
可如今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大局已定!那就又另是一番局面了!
张位是留不下了,但是他作为首辅,离职之前对于某些事情的意见,是至关重要的,通常情况下,皇帝也会照办,以免落得个刻薄寡恩的名头。
而朱常洛所图的,正是这个……
不过玩政治,就要将羞耻心彻底丢掉,这一点,朱常洛早就明白,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开口道。
…………
走出张府的大门,朱常洛还是有些呆滞,他没想到张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他,更没想到张位早就猜到了他在整件事情当中所起的作用。
“殿下,大明的文官,有风骨有脊梁,不全是囿于党争的小人,老夫所作所为,并非为殿下一己之私,而是求大明能够继续延续下去,请殿下慎思!”
张位意味深长的话,一直在朱常洛的耳中回响,以至于朱常洛的一路上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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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疑惑(8/10)()
他做错了吗?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朱常洛的心中,当初王锡爵就曾经给过他这样的动摇,如今的张位,亦是如此!
不同的是,张位看的更透。
“殿下一直在躲避着这朝局,躲避着文臣!”
想起张位说这句话时认真的神情,朱常洛就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若是别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会嗤之以鼻,躲避朝局?别开玩笑了!
自从朱常洛出宫之后,这朝中的无数大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说他在躲避着朝局,有人相信吗?
但是只有朱常洛自己知道,张位说的是事实,他的确不想过多的参与朝局,不想过多的和文臣接触,别的不说,以他的手腕,若是和浙党联合,储位几乎是容易的很。
再比如,他清楚这个朝代所有人的能力和性格,乃至是结局,拉拢几个以后会飞黄腾达的人为己用,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不济的,他什么都不要做,等着朝臣帮他逼迫皇帝,也能坐上太子之位!
但是他偏偏选了最难的一条路,冒着可能就藩的危险,封王出宫,搅动风云,但是却不和任何文臣有所私交,为何如此?
无他,因为朱常洛对于这个朝堂已经失望透顶,身为后世来的人,他清楚的知道大明王朝的未来,万历是最后一个盛世,神宗死后,几乎是以极快的速度,整个大明王朝完全崩塌,传承千年的汉人王朝,最终亡在了崇祯的手中!
为何?不单单是因为民间存在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片朝堂,已经坏透了!烂透了!
如今的齐楚浙党,还有即将出现的东林党,阉党,没有一个好人,士大夫的风骨节气被他们挂在嘴上,抛在脑后!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什么都做,党同伐异,无中生有,为了打败政敌不惜出卖国家利益,有这样的一帮人成为大明朝的决策层,若是大明朝能够继续下去才怪!
怀着这样的心思,朱常洛对于整个文官集团都充满了恶意,也从不曾想过要靠近!
但是今天,张位的所为的确是触动了他,方才在暖阁当中,张位毫不避讳的将自己那天和皇帝的奏对说了出来。
“老夫自然清楚,若是遂了陛下的心愿,或许也没什么!毕竟殿下年长,的确应该就藩的,朝臣们要闹也不过一时罢了,可老夫不能这么做!因为老夫是首辅,当初王首辅首提国本,被陛下一怒之下罢斥,申首辅执奏三王并封,同样致仕归家,到了老夫,自然也不能退避!
首辅乃是整个文官之首,礼法的维护者,大明朝堂的半个宰辅,老夫要为大明负责,三皇子庸庸碌碌,嚣张跋扈,老夫亦有耳闻,无论是从礼法,还是从未来来说,老夫都不能退让!
老夫走后,锡爵若是接任,必会和老夫同样的抉择,无论殿下因何对文官存有偏见,伏请殿下用心去看……”
长长的一番话,或许是张位埋藏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
朱常洛也正是因此,而震动有加!
他一直觉得这个朝堂上再无诤臣,可无论是首倡国本的王家屏,还是后来的申时行,再到现在的张位,他们或许有能力不足,有品行有缺,但都是切切实实的再为大明的未来考虑。
朱常洛有些迷惘,他相信张位是发自内心的说出的这番话,可问题是,他这样的大臣还有多少?
王锡爵算一个!
剩下的呢?满朝堂的划拉,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了!
如今势头正劲的沈一贯,沈鲤,乃至康丕扬,刘三才,都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典范,朝局落在这帮人的手中,那还能有好?
而且这还不止,朱常洛还知道,未来的朝堂上,还会活跃起一批江南资本家的代言人,并且逐渐把持朝堂,最终将大明推入深渊,它的名字……叫东林党!
士风如此,真的能够轻易扭转过来吗?
朱常洛没有答案,至少,现在也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
毓德宫。
朱翊钧坐在御座之上,审视着下面侍立的沈一贯,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这恐怕是群臣和他争斗国本以来,最容易解决的一次了吧,他很清楚,沈一贯作为浙党的领袖人物,一向是拥立皇长子的急先锋,但是这一次张位和他们的政治立场相同,却反而被从身后捅了一刀。
郑承恩是个什么人,他清楚的很,志大才疏,有勇无谋,单他一个人是绝不敢弹劾堂堂的首辅的,那么事实就只有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内阁看似最弱势的辅臣一手策划了这场阴谋,并且确定自己不会戳穿他。
心中叹了口气,朱翊钧开口道。
“朕闻元辅病重,心甚忧虑,着卿带着御医代朕前去探望,定要好好慰问元辅……”
他知道,这个行动一出,也就正式向朝局宣告了自己的政治态度,沈一贯作为倒张的主谋,却被他派去慰问借故告病在家的张位,皇帝的意思,有心人一看便知!
而这朝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只是……
“皇长子日前所上奏疏,你应当看到了,有何想法?”
皱了皱眉头,朱翊钧再度开口问道。
事实上,虽然这个儿子这些日子闹来闹去,但是朱翊钧并没有把他真的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是一个闲散的王爷,能够和费甲金有些交情已经算不错了,若说插手朝局,他还差的太远。
所以朱翊钧一开始就没以为朱常洛会对去应天府读书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他在乎的是朝中的舆论,只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错了。
虽然朱常洛本身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他懂得审时度势,这份奏疏往上一递,的确成了无数朝臣用来反驳他的理由,让他有些头疼。
还有一点就是,他需要摸清楚,这一次沈一贯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单纯的想要对付张位?还是……整个浙党的政治立场想要有所改变!
熟不知如今的沈一贯也是纠结的很,站在御陛之下,愣了半晌都没有说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成功在即?(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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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沈一贯来说,浙党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浙党,他既是浙党的领袖,却也同时身在浙党之中,享受它带来的好处的同时也受其制约,他很清楚的是,一旦他背离浙党的话,那么他的下场只会惨之又惨。
而浙党一直以来的政治立场都是支持皇长子上位,到时候挟拥立之功,便可以一举打败齐楚两党,成为朝堂当中真正的巨无霸,而且拥立皇长子,是从前前任首辅王家屏开始,就提出来的,一经提出,就受到无数朝臣的声援,礼法,就是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确!
浙党正是基于此,才决定全力推动皇长子晋储,因为如此一来,自己既可以得到拥立大功,又不虞被政敌因此而拿捏到把柄,需要得罪的,只是皇帝而已。
而事实证明,一旦形成党派,皇帝对于文官的威慑力就不够了!
毫不客气的说,皇帝这些年退居后宫,看似是赌气之举,但是也不乏因为朝中党争严重,难以完全掌控的因素。
落到沈一贯的身上,浙党不是他一个人的浙党,不是他说怎样就怎样的,拥立皇长子的政治立场不会动摇,毕竟浙党已经在其中投入了无数的力量,而且这个政治目标也渗透进了每一个浙党人的心中,就算沈一贯想要改,也不可能了。
所以这一次他的行为可谓冒险的很,联合郑承恩算计张位,的确能够得到巨大的好处,如今的内阁当中,除了自己,就剩下张位和王锡爵,王锡爵是皇帝的心腹,想要对付他的话,看看孙鑨的下场好了!
反倒是张位,根基不足,捡便宜得了个首辅之位,若是能够将他扳倒的话,自己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再进一阶。
基于此,沈一贯才布置了这次行动,但是如今皇帝的问话,又是什么意思?
朱常洛的奏疏他自然是清楚的,事实上,就在皇上欲让皇长子前往应天府读书的事情下发朝议之后,第二天朱常洛的奏疏就递到了内阁当中。
写的很清楚明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