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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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谋天下- 第3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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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黜矿税容易,只需要皇帝一句话,将派出去的矿税太监全都召回来便是,反正矿税这玩意本来就不是朝廷的正式法令,拨乱反正容易的很。

    但是问题是,罢了之后呢?

    朝廷的正常税收不足以支撑国库用度,到时候去哪找银子……

    “即便是如此,老夫也觉得,不可重启一条鞭法!”

    大佬们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有一人打破了沉默,却是武英殿大学士沈鲤。

    作为张居正的天然反对者,沈大阁老是绝对不希望让张居正的改革政策重现天日的。

    “何况矿税与一条鞭法并无必然联系,罢矿税也未必就要启用一条鞭法,昔年张江陵执意改革,以致朝廷动荡不安,群臣敢怒不敢言,岂非前车之鉴?矿税之祸遗患已久,纵然有补充国库用度之用,可并非置百姓于水火之理,为今之计,当尽早罢黜矿税,再图后计!”

    在场众臣的脸色变了变,沈阁老这话说的未免有些不负责任了。

    这话中的意思,就差直截了当的说,我知道罢黜了矿税国库会用度不足,可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先废了矿税再说!

    “沈阁老此话差矣,矿税为祸一方,自当罢免,可国库岁入不足,亦是亟待解决之事,我等既身为朝廷重臣,做事岂可不顾后果!”

    有人不乐意了,说话之间虽然没有直接反驳沈鲤,但是到底带了几分刺意。

    众人循着声音,发现开口的是户部尚书赵世卿。

    赵尚书心情很郁闷,要知道,如果这在场众人当中有人不想废掉矿税的,恐怕莫过于赵世卿莫属了。

    无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户部就是管银子的,只有他这个当家人才知道要用每年收上来的那点税赋银两辗转腾挪有多么不易。

    许多时候他这个户部尚书都得厚着脸皮进宫去找皇帝求内库拨银。

    这还是这两年有了一大笔额外进帐,国库充裕了许多,若是放在以前,只怕是更为艰难。

    不过说起来,赵世卿的性格并非是高调之人,何况他接掌户部才一年多,资历威望都不是很足,今天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出什么风头的,但是沈鲤这两句话却是让赵尚书的火气腾腾腾往上冒。

    敢情你只管领了罢黜矿税的功劳拍拍屁股走了,到时候京城上万的官员们发不出俸禄来,受责难的可是他这个户部尚书!

    沈鲤脸色微微一滞,倒是没料到他本是和稀泥的两句话,会惹起赵世卿的不悦。

    户部尚书可是和吏部尚书,左都御史合称为外朝三巨头的人物。

    赵世卿的性格并不激烈,可一旦开口,这分量可也不轻……

    “赵尚书息怒,沈阁老也并非是那个意思!”

    沈鲤自知失言,理亏之下也不敢多说话,不过这个当口,叫他认错是不可能的,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涉及政务上的表态,岂可轻易儿戏,而赵世卿这边自恃占了道理,自然也不愿落了下风,于是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盟友的作用了,一旁的朱赓苦笑一声,开口打圆场道。

    “沈阁老的意思是,矿税为祸一方早该废除,此诚利天下万民之举也,大司徒执掌户部,应当明白此理,至于朝廷税赋物用不足,固是实情,可一则去岁倭国向我大明赔银千万,可抵得上我大明数年的税赋,故而矿税之事急,而税赋问题缓,事情总要一件件办,我等奏请陛下罢黜矿税之后,自当想法子提高国库岁入,还请大司徒仔细思量!”

    这个解释勉勉强强还过得去,赵世卿也知道,罢黜矿税是政治正确,他身为文臣,不好出面阻挡的,事实上,他也无意要维持矿税,反正银子也落不到户部手中,只是对于沈鲤这种我只管捞功劳,别人的死活和我没关系的态度很不满。

    此刻朱赓亲自出面说和,他也就打算趁着这个台阶下了……

    “咳咳……”

    谁料这个时候,一旁默默听政的陈矩却是轻咳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陈公公有何见解?”

    王锡爵身为廷议的主持者,见此情况,不由得开口发问道。

    倒不是老首辅对陈矩有何不满,而是按照通常道理,廷议的正式参与者只有内阁大学士个阁部大臣,陈矩虽然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可实际上是奉旨过来听政的,等到众人议出个结果来,再有陈矩将结果转呈皇帝。

    换句话说,陈公公是个旁听的,理论上来说没有插话的资格。

    不过事有例外,一来陈矩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真要说话,没人能拦得住,二来这一干大臣刚刚还求着人家去皇帝面前说情,现在如果猛地翻脸,连句话都不让人说,未免有些叫人非议。

    “元辅折煞咱家了!朝政大事自然当由诸位大人们商议决定,咱家只负责转呈陛下,不会在此事上说话,不过方才听大司徒和朱阁老说起国库的情况,倒是叫咱家想起前几日陛下跟咱家闲聊时说起的话,此刻倒不妨说给大家听听,也算换个脑筋……”

    陈矩只是方正,不是不懂情势,事实上,在宫中混迹,最重要的便是长袖善舞,一番话说下来,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又让场面上轻松了不少。

    毕竟刚才沈鲤和赵世卿的几句话火药味都不轻,即便有赵世卿出面转圜,在场气氛还是不怎么好。

    不过轻松是表面上的,任谁也知道,陈矩这个时候冒出来,不会是为了活跃气氛那么简单,要知道,皇上闲聊的话那也是帝心所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正式的诏旨下发内阁了。

    故而在场众臣都不由得竖起耳朵等着陈矩说话。

    “那时候咱家奉命去清点内库,却发现内库近些年来的账目混乱的很,归根结底,是因为先帝爷拨银的地方太多太杂,用陛下的话说,先帝爷心慈,该拨的银子的不该拨的银子的,只要求上门来,先帝爷都想着帮衬一把,这才让内库的那帮奴婢们懈怠,以致账目混乱,难以核查,如今陛下新君继位,正该是严加管教的时候,以后要将国库内库好好的区分开来,该是哪边的就是哪边的,不可胡乱混淆……”

    陈矩呵呵一笑,倒真是一副拉闲话的架势。

    不过这番话说下来,一干大臣顿时一副牙疼的样子,某户部尚书不动声色的往背后靠了靠,开口道。

    “元辅大人,老夫还是以为,罢黜矿税之前,还是先想好该如何应对国库用度不足为好!”

第六百五十三章:烽烟渐起() 
陈矩话头上说是闲话家常,可到底是金口玉言,谁敢真的当等闲视之。

    何况内库不比外朝国政,说白了,内库的银两是皇帝的私用,如何使用全凭皇帝的心意,陈矩这两句话摆明了告诉在座的各位。

    以后国库是国库,内库是内库,别想着国库没钱了找内库救济!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朱赓瞥了一眼立场迅速转换的赵世卿,狠狠的磨了磨牙。

    对此,赵尚书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还是那句话,国库没钱,他这个大管家着实是不好当,这两年国库的确丰裕了不少,可那是因为还是太子殿下的今上狠狠的敲诈了倭国一笔银两。

    算是意外之财,用了也就没了!

    何况赵尚书心里最清楚,这来自倭国的银两,有至少一半都归入了皇帝的内库当中,剩下了还了还那些商贾勋戚的本金,余到他户部的不过四五百万两,还硬生生的被敲诈走了一百万两。

    这些银子瞧着不少,可别忘了,朝廷上下有多少用银子的地方,这笔意外之财统共也就不过是一年左右的税收,就是他省着点花,估计没两年也就败光了。

    原本赵尚书还盘算着,没事进宫哭个穷,从皇帝的内库里抠出点银子来,历代户部尚书都是这么干的……

    可现在皇帝摆明了是要收紧内库银根,这下子他这户部尚书可就坐蜡。

    没了内库这个大户,他这户部尚书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赵尚书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就明白这是皇帝在敲打他,若是他老老实实的在皇帝身边摇旗呐喊,好处自然大大的有。

    要知道,赵世卿虽然不晓得内库如今到底有多少银两,但是粗粗估计之下,也知道如今内库的存银至少是国库的四五倍。

    背靠大树好乘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在强大的金钱攻势面前,赵尚书很没骨气的怂了。

    何况在皇帝的压力下怂,能叫怂吗?那得叫忠君爱国!

    “大司徒言之有理,吾辈身为辅臣,受陛下重托辅政,岂可不管不顾,只凭一己私利?矿税当罢,但这些年国库税银日益减少,罢黜矿税之后,国库用度从何而来,若不解决此事,我等妄言罢黜矿税,岂不成了误国之辈?”

    开口的是东阁大学士李廷机,他一说话,在场诸人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若论起官位,李廷机一个排名末位的内阁大学士,在如今的廷议现场绝排不到前列,定多也就是比几个排名靠后的尚书高上一线。

    但是有些时候,地位不仅仅是看官位而论的,李大学士还有一个身份,帝党的领军人物!

    今上潜邸时的东宫讲官,资历深厚的清流词臣,这在如今这个看重天地君亲师的年代,师生关系可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李廷机的态度,基本上就代替了今上的态度!

    所以他虽然官位不显,但是却不轻易开口,如今一张口便是如此犀利的言辞,忍不住叫在场众人都泛起了心思。

    应该说,李廷机在官场多年,绝对具有一个官僚的基本素质,能够把得住嘴上那道门。

    所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李廷机这话看似是在声援赵世卿,但是言语当中的词锋却分明对准了沈朱二人。

    仔细听听他的称呼,吾辈辅臣……

    这在场这么多人,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称为辅臣的,这是内阁大学士的特权,李廷机这话,分明就是在讥讽出面打圆场的朱赓,至于后面的误国之辈,更是直接指向了主张直接罢黜矿税的沈鲤。

    所谓看一步想三步,面对这样几乎露骨的指责,一干阁部大臣的心思都急速运转起来。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李廷机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站出来?

    按理来说,作为皇帝最信重的老师,帝党的代表人物,李廷机应该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力挺皇帝,鉴于如今首辅老大人疑似和皇帝联手,也就是说,李廷机至少应该和首辅保持一致。

    就算是不确定皇帝和首辅是否联手,至少在矿税一事上,皇帝的态度十分明确。

    但奇怪的是,李廷机直到现在才在此事上表达看法,而且一开口就将话头引向了沈朱二人,这势头不对啊……

    众大佬心头齐齐冒出一个疑惑,难不成陛下新皇登基三把火,这是准备把火烧到内阁去了?

    按下众大臣的心思不表,此刻被正面针对的沈阁老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沈鲤虽然在这内阁当中排名第三,但是若要论起资历来,就是次辅衷贞吉也比他不如,更别说李廷机这个刚入阁没多久的毛头小子。

    你是陛下的亲信又如何?老头子今年七十二岁了,撑不了几年就得致仕,难道还怕你不成?

    “尔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廷议之上,只许有和你一样的意见不成?老夫身为辅臣,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是非对错自有陛下论断,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夫,照老夫看,你这夸夸其谈之辈,才是误国之人!”

    沈阁老的资历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深,此刻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不客气的训诫李廷机,顿时憋的李廷机说不出话来。

    “好了,不要吵了,我等今日在此乃是议事,非是为了相互攻讦,朝议之上,本就是诸臣畅所欲言,岂能因言罪人?尔张,你失言了!”

    能够用这种教训众臣的口气说话的,不作他想,在场有资格的自然只有首辅老大人王锡爵一个。

    “是老夫着急了,诸位大人莫怪!”

    却说李廷机见那沈鲤依仗资历教训于他,正欲和沈鲤理论一番,却被老首辅出言训斥,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不甘心的拱了拱手,坐回了原位。

    他可以和沈鲤呛声,是因为内阁当中虽有隐性排名,可名头上只要不是首辅次辅,大家都是普通阁臣,地位平等。

    但是老首辅既然开口了,他就算不甘心也得认错。

    只是这番姿态落入王锡爵的眼中,却是不免掠过一丝疑惑之意,这李尔张,真的是秉持陛下的授意说的这番话么?

第六百五十四章:来龙去脉()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这般地步,内阁当中没有比王锡爵更加清楚来龙去脉的人了,那一日,他入宫觐见皇帝,向皇帝力陈张居正改革之弊,最终劝得皇帝回心转意,决心以肃清吏治为主,这才有了大朝会上杨涟出面弹劾文选司郎中蒋时鑫的一幕。

    这对于王锡爵和朱常洛来说,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要知道,新君登基的当务之急,一般来说都是更易朝臣,尽快将自己亲信的人马扶上位,如此才能保证政令通畅,王锡爵相信,今上自然也不例外。

    他之所以下旨让朝臣议论张居正的一生功过,固然存了为张居正翻案之意,但是打心底里却知道这不可能成功,至少在如今,并不现实。

    而今上要的也不是为张居正真正翻案,他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传递出这样的意思,为未来真正动手的时候做铺垫,另一个便是试探群臣的态度,看看朝中有多少人会站在皇帝这边。

    不过很显然的是,试探的结果并不令皇帝满意。

    或许是因为张居正的事情太过敏感,除了一小部分帝党在奏疏上替张居正说了几句好话之外,大部分朝臣都装作没有领会皇帝的意思一般,依旧维持原本主流对于张居正的评价,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至少这一点说明,如今的皇帝并不被朝臣所畏惧。

    正是基于这样的猜测,王锡爵才大胆进言,建议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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