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法子!”
朱翊钧顿时明白过来,拍手叫好,不顾旁边还有人看着,一把便抱住了王皇后亲了一口,惹得后者顿时脸色一红,不过朱翊钧却没有在意这些。
有些事情,他的确不方便直接说出来,但是若是用王皇后的法子,就好办多了,一来如王皇后所说,妇人后院闲聊,总拿不到台面上来话柄,二来也能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意思传达出去,省的有些人乱蹦跶,三来嘛……这大明朝高级官员大多都有一个毛病,惧内!若是由他们自家的夫人来说,怕是比他这个皇帝说话还管用。
再望着王皇后的目光当中,已然多了几分感叹,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己枕边竟是个如此伶俐的女子……
“陛下……”
王皇后推了推朱翊钧,却是嗔道。
朱翊钧冷静下来,也发现自己失态了,嘿嘿笑了两声,却猛不防扫到了御案上的另一份奏疏,脸色也缓缓平静下来。
“陛下怎么了?”
王皇后察觉有异,顿时一愣,关切的问道。
朱翊钧沉吟片刻,口气有些复杂的说道。
“皇后,你说,朕是不是该立太子了……”
王皇后一愣,旋即便挤出一丝笑容道。
“陛下,这般大事自然由陛下一心定夺,臣妾岂敢妄言……”
不过话没说完,就被朱翊钧拉进了怀中,语气微微有些责怪。
“这般客套作甚,朕既问你,自然是相信你心中不会存私,你又作何怀疑朕?”
王皇后缩在后者怀中,闷声道。
“倒不是怀疑陛下,只是陛下知道,臣妾无子,常年和洛儿最为亲近,可洛儿他素来不讨陛下喜欢,若是叫臣妾说假话,臣妾也心中有愧,倒不如不说,免得惹陛下不悦……”
这次朱翊钧倒是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才心情有些低落喃喃道。
“你也觉得,朕现在该立寿王为太子吗?”
口气中竟罕见的带着一丝迷惘……
第三百六十章:嘴炮力量大()
延禧宫中。
望着皇帝惆怅的脸色,王皇后幽幽叹息一声,直起身子道。
“陛下,太子之事乃是朝事,臣妾本不想多言,可常洛和陛下的关系,臣妾却不得不多说两句……”
“那孩子是在臣妾身边长大了,性子如何臣妾最是清楚,倔的很,也犟得很!可打心底里却是孝顺陛下的!”
“他孝顺朕?”
提起朱常洛,朱翊钧顿时便想起他往日的所作所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倒是王皇后一笑,道。
“陛下莫非不信?也是,您和洛儿几乎是见面就吵,这么想也是该的,若是臣妾有个和自己总是吵架的孩儿,怕也是不觉得他孝顺!”
顿了顿,脸色却是变得微微有些郑重。
“不过陛下可曾想过,这宫中的皇子皇女们,见到陛下无不是变着法的讨好,为何偏生他就如此特殊,敢屡屡见怒于陛下?”
“还不是因为他觉得朕薄待了他,满腹怨气!”
朱翊钧脸色一黑,闷声道。
“陛下错了!”
王皇后摇摇头,笃定的说道。
“臣妾知道,这些年来常洛多惹得陛下不高兴,可臣妾问一句,他十二岁之前的事情,陛下记得多少?”
“这……”
朱翊钧顿时语塞,仔细想想,自己对这个皇长子产生注意,还是在那一次落水大病之后,而在那之前,他总共见过这个孩子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便是那寥寥几次,这孩子见了他也是连头都不敢抬,怯懦的样子让人见了就烦。
现在仔细想来,这孩子十二岁之前,他对朱常洛的印象竟是有九成都来自宫中人的只言片语,包括那淡淡的厌恶感……
王皇后这般一问,他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十二岁之前,竟没有在他的记忆当中留下丝毫值得注意的地方。
“陛下想明白了?”
王皇后幽幽一叹,盯着朱翊钧的眼睛道。
“这孩子本是个纯孝的性子,无论是对恭妃妹妹,还是对臣妾,都孝顺的很,礼节也一时一刻不曾废过,若是可能的话,他定是也想如此侍奉陛下……”
“若是可能的话?”
朱翊钧皱起眉头,有些搞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洛儿十二岁之前,不正是如此侍奉陛下的吗?”
王皇后反问。
“礼节恭谨,处处周到,生怕有一丝一毫惹怒皇父,可陛下又何曾给过他孝顺的机会?”
朱翊钧一怔,心中顿时有些愧疚。
仔细想来,的确是如此,在自己为数不多召见他的几次当中,他的确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一毫差错,尽心侍奉,可自己却觉得他毫无皇子的样子,懦弱胆小,不当大任……
“所以他才变成了如今陛下瞧见的这副样子啊!”
王皇后再叹,神色之间颇为复杂。
“他故意挑起陛下的怒火,和陛下处处作对,如此一来,陛下无论是斥骂还是责罚,总归好过对他不理不睬!”
“说穿了,不过是这孩子不想让您一直对他视而不见,所以故意闹些事情出来,想让您瞧见他罢了,少年心性,想事情总是简单了些,却不知如此一来,更令陛下对他厌烦,可到底他的心是好的呀……”
“若是臣妾没记错的话,这两年多下来,陛下见他的次数,比那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的多……”
听完这番话,朱翊钧亦是神色复杂,他的确是未曾想过,这其中竟还有如此繁复的关节,只觉得这孩子本就出身低贱,还不知上进,屡屡冒犯于他,着实可恨。
如今想来,若是他继续如以前那般战战兢兢侍奉于自己,自己便会满意吗?怕是不会的,自己只会觉得,他连见自己一面都怕,如何负的起太子大任!
“纵然如此,他也不该如此屡屡冒犯朕……”
朱翊钧心中虽已有缓和之意,但是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在他身上吃的闷亏,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软,闷声说道,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口气已经不知不觉的缓和下来。
“陛下,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纵使是寻常百姓之家,父子之间也总是磕磕绊绊,但岂能因此断定儿子便不孝顺吗?”
“那日宫中大火,臣妾虽昏倒,可却也听得宫人们说了,洛儿出了乾清宫之后再度冲入火海,只为救皇父,那日的紧急情形下,哪有时间思虑什么利益得失,无非是出于一片赤诚孝心,下意识而为罢了,如此难道还不能证明他一片孝心吗?”
“何况陛下能因臣妾冒死报信而感动至深,为何骨肉至亲,却不能释怀这些区区小事呢?”
王皇后盯着朱翊钧的眼睛,诚恳的说道。
后者顿时沉默下来,闭上眼睛,神色复杂的很,心中缓缓浮现起当日大火的情景,那奋不顾身冲进来的身影,和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终是令得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是否都做错了……
闭上眼睛,这些年来的一幕幕在心头划过,最终皆变成一声低低的叹息,半晌,朱翊钧睁开眼睛道。
“明日……去寿王府将恭妃接回来吧!洛儿大了,该有自己的府邸,她住在那里,总不大妥当,这宫里,现如今也没有再能害他们母子之人了……”
王皇后顿时一喜,道。
“臣妾遵旨!”
恰逢此时,一个小内侍进来禀道。
“陛下,内阁大学士王锡爵求见!”
“宣!”
朱翊钧收起脸上的复杂神色,整了整衣衫,道。
王皇后则是福了一福,带着人转回了后殿当中。
片刻之后,内阁首辅王锡爵大步走进殿中,他背后还跟着两个内侍,怀中皆抱着一摞奏疏。
“陛下,这是今日朝臣晋呈的奏疏,大多是议论郑氏之事,也有不少是请立国本之疏,请陛下御览!”
“元辅坐吧!”
朱翊钧挥了挥手,两个小内侍将手中的奏疏恭敬的放在案上,也替王锡爵赐了座。
“谢陛下!”
王锡爵依言坐下,心中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总觉得今日皇帝的情绪不大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不过只是片刻,他就将这种怪异之感逐出脑中,他今天来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弹冠相庆()
要说送奏疏这种小事,本不必王锡爵亲自前来,可近日里外朝的压力的确是大了许多,郑氏的事情一出,朝中的舆论压力,顿时又集中在了国本之事上,他这个首辅着实是难做的很。
国本之事若是这么好办的话,也就不会拖这么多年了,万历朝的几个首辅,基本上都栽在了这件事情上,偏偏还不能躲,所以哪怕是硬着头皮,王锡爵还是来了,纵然他觉得希望不大,可总算是能给外朝一个交代。
酝酿了一番,王锡爵便开口道。
“陛下,如今宫中大火一出,群臣皆惶惶不安,储位乃国本,国本不定,群臣不宁,如今陛下诸子渐长,才德初现,故而老臣斗胆,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定群臣之心!”
话一出口,大殿内便是一阵沉默,王锡爵却早就习惯了,每次提起此事,皇帝便总是这般态度,只怕再过片刻,便要想个理由推拒了吧,自己怕是也免不了被一顿骂。
不过今日却分外的不同,王锡爵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往日的那般驳斥之声,抬头一看,皇帝却是脸色复杂,在奏疏中挑拣了片刻,犹豫了片刻,提起朱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道。
“朕看这方从哲写的倒也在理,便准了吧!”
“遵旨……”
皇帝意外的举动,竟是王锡爵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片刻之后,他心头却是猛然巨震,涌起一阵狂喜,急急的道。
“陛下英明!”
方从哲的那份奏疏,是他亲自票拟的,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份奏疏上面写了什么,这份奏疏文笔倒是不错,但是内容却没什么称道的,和其他的奏疏没多大区别,但就是这么一份奏疏,却让王锡爵大喜过望。
无他,这份奏疏的主题只有一个,皇长子寿王渐长,请大婚!
对于皇家来说,大婚的意义不同于其他,皇家的皇子皇女,通常在大婚之前会举行冠礼和笄礼,以示成人,可论婚嫁,这本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皇长子成人,却是天大的事!
概因在两年之前,皇帝曾亲口许诺,待皇长子成人,即入东宫,以正储位!
也就是说,皇帝准了方从哲这份奏疏,等于变相同意了立朱常洛为太子。
一时之间,王锡爵竟差一点老泪横流,数十年的国本之争,两位首辅,几十名朝臣的失败,今日,终于要迎来结果了吗?
手捧着方从哲的那份奏疏,看着上面熟悉的朱批,王锡爵已是万分的小心,生怕损毁了一丝一毫,只是他再三翻来覆去的看,却也没看出这份奏疏究竟有怎样的魔力,竟能让固执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回心转意!
“元辅?”
望着失态傻乐的王锡爵,朱翊钧忍不住一笑,心中却是慨叹一声,王锡爵如此狂喜,他又何尝不是解开了心结?方才朱笔挥下的时候,他心中似是猛然卸下了千钧重担,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或许,自己这些年来,真的是做错了吧……
“是,是,陛下,老臣君前失仪,陛下恕罪!”
老首辅眉眼间皆是笑意,听得皇帝呼唤,忙不迭的说道,只是那一身的喜气洋洋,着实不像是个请罪的样子。
朱翊钧也不与他计较,沉吟片刻,道。
“如今已是初七了,朝廷过些日子就要封印,年前怕是来不及了,这样吧,元辅今日便拟旨,令礼部开始着手遴选秀女,以备皇长子大婚,同时准备冠礼的事宜,年后开春之时,朕便为他加冠!”
这番话说出来,王锡爵才算是真的放心下来,同时也慢慢从激动当中清醒过来。
皇帝为何会回心转意,已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闹了这么多年的朝堂,终于开始缓缓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重重的一拱手,王锡爵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急迫的想要回去,将这个消息昭告天下。
“老臣遵旨!”
“嗯,现在便去办吧,司礼监朕已经命陈矩接掌,过些时候他会派人将旨意送去内阁,你可先去!”
朱翊钧笑了笑,亦是明白王锡爵现在的心情,也不多留他,一挥手,便允他下去了。
这时王皇后方才从后殿转出,笑意盈盈的问道。
“陛下改主意了?”
“哼,你这么费心的替那小子说好话,不就是想着如此吗?”
朱翊钧低低一声,口气难明。
王皇后却是脸色不变,笑嘻嘻的道。
“那臣妾倒真是要感谢陛下抬举臣妾了,几句话便能解决朝堂十几年的争端……”
皇帝顿时老脸一红,别过头去,不再理她。
而王皇后则是缓步上前,牵起皇帝的手,幽幽道。
“臣妾知道,陛下心里都明白,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罢了,否则凭臣妾一介妇人之力,哪来的本事定下如此大事啊……”
朱翊钧也是缓缓转过头,叹了口气道。
“朕又何尝不知,洛儿才是这太子的最好人选,可……罢了罢了,便当是朕对他这些年的亏欠吧!”
王皇后上前,双手握住皇帝的大手,笑了笑道。
“陛下不会看错人的,那孩子,远比陛下知晓的要优秀啊……”
“希望如此吧!”
朱翊钧反握住王皇后的手,抬起头,目光却是复杂的很,带着七分担忧,三分欣慰。
与此同时,内阁也随着王锡爵带回的消息而炸开了锅。
“元辅,这……这是陛下的亲笔?”
沈鲤愣愣的望着桌上御笔亲批的奏疏,罕见的有些结结巴巴。
“必是亲笔无疑,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啊!”
朱赓也是仿若珍宝般的望着那份奏疏,眼神火热的很。
唯有沈一贯神色复杂,半晌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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