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
柳邕一瞧,却是杨章,正嬉皮笑脸的看着他。柳邕连忙四下瞧了瞧,发现孟半仙正在手把手的教刘琦写字,顿时松了一口气。
“吓死人不偿命是吧!”
柳邕生气的冲杨章吼道,不过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不远处的孟半仙听到。
“我看你一页书看了半天,可曾吃透?”
杨章玩笑道。
“起一边去。”
柳邕“老脸”一红,看了半天,他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我听说七夕那天,潘楼那边有家铺子‘磨喝乐’做的特别精巧,据说还能提前定制,做成你想要的模样。”
杨章将手中的京版印刷的大学打开立在桌子上,自己则将趴在桌上,将脸遮住,扭过头看着柳邕小声道。
“磨喝乐”其音源自于梵语,是人身蛇首的蟒神,但在中国却被改造成了一种泥塑的小玩偶,样子多为眉清目秀的童男童女。到七夕前后,东京城内到处都有卖的
一般土偶高约十多厘米,状为男、女童,经烧制而成,用颜料描摹出眉目衣着,价格昂贵的还配以雕木彩装的座椅栏杆,或用红纱碧笼,甚至用金珠牙翠来装点,磨喝乐的消费群体涵盖了社会的各个阶层。为什么要这么个怪名字?原来磨喝乐源于梵语,汉译佛经中为“摩侯罗”,是。摩侯罗含义很广,其中之一便是佛教的“音乐之神”,民间供奉它的原因可能是取其含义无量、慧力无边之意吧。
“去年我怎么没看见?”
柳邕有样学样,瞅着杨章问道。
“七夕晚上潘楼和潘楼街那么大,四周全都是闹市,面积比大相国寺的都大,那人那么多,早被人围着了,满街又都是商铺扯得彩带条幅,眼花缭乱的,有招牌也分辨不出,咱们又不知地儿,能见到才怪呢。”
“也是哦。”柳邕动了动趴着的脑袋道。
“他家的‘磨喝乐’最棒的要数那二尺高的的大号了,连眉毛都是一根一根刻上去的。。。就是二尺高太贵了。。。。。。”杨章很是痛惜,每次遇到他想要而又买不起的玩意儿时,他都这副模样。
他父亲在一家茶店做掌柜,原先要比柳邕的爹爹挣钱。但是柳邕家只是独子,而杨章还有一个大他没有几岁的姐姐,底下还有一个刚断了奶的弟弟。故而,家里给的零花钱一直都没有柳邕多,如今差距就更大了。
“要那二尺高的作甚?难不成七夕节你要抱着个‘娃娃’满街跑,看人斗诗,看人乞巧吗?”柳邕不屑道。
“说道也是。”杨章道。
“你知道具体地点在哪吗?什么字号?”柳邕问道。
“不知道,应该就在潘楼南边,姜行附近吧。不过听人说他家七月初一便开始卖‘磨喝乐’了,想来名声应该很大,可以去问问。”杨章回答道。
“姜行附近。。。。。。”
柳邕坐直了身子,仍然立着书,脑子里思苦思着姜行旁边到底是什么。
“啪!”
又一本书拍在了柳邕的脑门上,比刚才更疼了。
“又做什么!”
柳邕气恼的喊了一声,并没有回头。
“在想什么!”
“甜水巷不就在姜行附近嘛。”
柳邕隐约觉得声音有些不对劲,但还是下意识的说道。
“下午放学,咱去甜水巷。。。找。。。。。。”
柳邕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屋内嘈杂的读书声突然间消失了。扭头一看,孟半仙正阴沉着个脸看着自己,屋子里的其他同学也是。
“去甜水巷找什么?”
孟夫子沉着脸问道。
“我。。。我。。。我找。。。。。。”
柳邕顿时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年纪小小,便不学好。先是旷课撒谎,现在倒好了,还要去甜水巷找女人寻欢不是!”
“我不是。。。。。。”
“不是什么?”
“我没有想。。。。。。”
“还想撒谎!”
柳邕想要辩解,可是孟半仙并不给他机会。
甜水巷是东京内城的一条非常出名的街道,酒楼云集,每到晚上便热闹非凡,几乎每个东京人都知道,同样也是多金男子最爱去的温柔乡。当然,甜水巷附近的妓馆并不是只是那种只“卖肉”的“下等去处”,那里的姑娘琴棋书画皆通,个中花魁,才气并不亚于那些名门闺秀,所以许多太学学生亦或者年岁稍长的士子都很乐意去哪里“见识见识”。可是,如果想要去见识一番的人是一个方才十岁出头的娃娃的话。。。。。。
一旁的同学大都捂着嘴,强忍着笑意,生怕笑出声来,杨章尤甚。
“真牛!”
杨章冲柳邕树了个大拇指,嘴不发生的说道。
柳邕读懂了杨章的话,可他此时并没有功夫去搭理他。
“你以为你叫柳邕就是柳永了?就可以去甜水巷体验一把什么叫温柔乡了?给你个词牌你能填上吗。。。花街柳巷是你这等年龄能去的地方吗?你这等年龄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前好好读圣人书,学习经义,然后再去参加科举考试!”
孟半仙近似于咆哮的对柳邕训斥道,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手伸出来!”
柳邕又被训的和只小鹌鹑似的,缩着脑袋,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右手。
“换左手!右手打肿了怎么写字!”
“啪——”
。。。。。。
第十一章 下雨()
两日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七月初七。
早晨,还未等沐氏来叫起床,柳邕便穿好衣服趴在窗前,只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满脸愁容。
“邕哥儿,我睡得太死,婶娘已经叫过了吗。”
柳洵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惺忪的揉了揉眼,看到窗台前的柳邕,打着阿欠问道。
“没有。”
柳邕吱了一声,人却一动不动的仍趴在那里。
“外面下雨了吗?”
柳洵缓了一会,才完全醒了,将身上搭着的薄毯子掀开,一阵凉风从窗边吹来,哗啦啦的声响也越发的在耳中清晰起来。
“三更天便开始下雨,一直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柳邕说着,脸上的愁容更加浓烈了,就连声音里都带着一股子的愁绪。
“那岂不是凉快了许多?今天终于可以不用那么闷热了。”柳洵一脸欣喜道。
“你就不发愁吗?”
柳邕支着脑袋的右手时间久了有些酸麻,但却不敢换上还疼着的左手来,只好将手收回去,下巴直接趴在窗台上。
“发愁什么?天凉快的多好?”柳洵反问道。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唔,前天去相国寺是七月初五,那昨天是七月初六,今天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柳洵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不太肯定的说道。
“知道为什么还不发愁?”柳邕没好气的说道。
“为什么要发愁?”柳洵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
“七夕节,下雨怎么出来玩?”
“七夕节为什么要出来玩?”
“那你去年七夕节都做些什么?”这回轮到柳邕惊讶了,问道。
柳洵用手指掰着嘴唇,想了想,说道:
“吃好吃的呀,有好多瓜果,饮子,坚果。哦,七姐姐还送了我一个绣了只大公鸡的香囊,戴在身上可驱蚊了。”
。。。。。。
柳邕感觉自己快要抓狂了,对牛谈了半天的琴。于是决定吃饭前不再搭理柳洵。
“邕哥儿、洵哥儿起床吃饭了。”
沐氏推开屋门,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刚刚合上的雨伞,伞尖指着斜指着地面,伞面上存留的雨水顺着流了下来,低落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荫出一片深色。
沐氏略感意外的看着趴在窗前的柳邕还有正在穿衣服的柳洵,平日里都叫了好几遍都不起床,今天自己就爬起来了。
“吃饭了。”
沐氏又说了一声,看着一脸愁容的柳邕问道:
“邕哥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外面下雨,晚上就去不了潘楼了。”柳邕伤心道。
“不妨事,这雨最多下午就不下了,不耽误的。”
沐氏走上前摸了摸柳邕的头,拉起他来。
“昨日便是半晚还在下,晚上那也没去。”
虽然七夕节在七月七日,但在东京七月六日晚上开始,就已经进入到了节日的氛围当中去了。往年的时候,七月六日晚上,潘楼前后一样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比前些日子的“车马喧阗”“相次壅遏”更甚。
但是昨天晚上东京城便一直下个不停,街上的行人都没有几个,个别说出去玩了。
“怎么会呢。这个时节,哪有连下两天的雨呢?”
沐氏宽慰道。开封地处中原,位置位置偏北,在柳邕有限印象中还从未有过一连下过几天的大雨的时候。当然,这是他没有经历过“划澡盆为船”的日子。皇宋自建国以来,开封早已多次为水患所累,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不过,近几十年来却是没有出现过七夕前后一连下几天大雨的日子。
“真的?”
柳邕抬头期翼的看着母亲。
“真的!”
吃过早饭,雨水终于小了一些,不过仍在不停地下着。沐氏将柳邕柳洵二人赶回睡房一人换了一身新衣服。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柳邕任由母亲摆布着,将衣服整整齐,嘴上嘟囔着,心里却美滋滋的。
开封习俗,过七夕的时候,孩童都是要穿着新衣服的。
沐氏将两人的衣服都穿展整齐后,从花瓶中取过两片带杆的新鲜荷叶,一人发了一个。
“正好今日有雨,待小些时正好可以当做雨伞玩耍,可不要丢了呀。”
七夕,又称乞巧节,这个早在汉代便流传下来的节日自然热闹非凡。作为东京开封府的汴梁城自然尤甚。
七月初七上午巳时,天刚放晴,原汴州城也即是现在的东京内城多处官府机构便里里外外忙活了起来。
崇文院藏书阁内收集的文章经典、史料典籍被一箱箱的搬到了较为干燥的地方,一本本摊开晾晒了起来。宫城之内也不闲着,一场宴会正在紧张的筹备着。依“皇朝故事”,以七月七日为晒书节,三省六部以下,各赐缗钱开筵仯为晒书会。届时,官家亦会亲临。
词臣和部分去岁在京任职的新科进士一早便被准许进入崇文院观阅,在为宴上的应制做着准备。
宫城内在准备着,没有资格上殿的官宦和没有功名的士子们也在筹备着一个个“文会”。临街和闹巷里的妓馆也没有闲着,姑娘们或在精细的打扮着自己,或在认真的翻着厚厚的词集,寻找着灵感。
而每年这时,便会有许多锦瑟文章和优秀的诗词从各个“文会”中流传出来,时常还会有一两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在甜水巷一带儿发生,供人们传唱一时。
当然,这一切和柳邕并无太大的干系。一个才学完蒙学,经史子集方开了头的“士子”,能留下什么值得传出的词句与“故事”?那丑的让人看着难受的字倒是可以把一首很有味道的新词写的意境全无罢。
每到临近过节的时候,柳邕都觉得时间像是突然变慢了一般柳邕默默的掰着指头,丝毫没有听“孟半仙”在前面讲的是什么。
孟先生在大多数学生父母眼中是城南最为“负责”的先生,没有之一。这个断论是有依据的,那就是孟先生的私塾里放假是城南最少的。放眼整个汴京城也少有能够和他这般“负责”的同行了。
七夕私塾并不放假。
在孟先生的私塾里,除旬休外,不是正月元宵,圣诞中秋这样他自己也过的节日,一切时间都应该在学堂。
看着陆半仙那花白的头发,走路稍久了就要停下来歇上半天,甚至是教训学生都要分“上下半场”的水平,料想他也不会去参加什么“无聊”的“词会”、“雅集”了,才子佳人不大适合他的年岁,反倒是“老友会”更为恰当些。。。。。。
当然,家长也可以给孩子请假的。但是七夕这种着实和学堂里的这些半大不大的孩子没有太多的干系的节日,并没有多少家长原因给孩子请假。最多也就是晚上带去潘楼“乞巧市”上凑个热闹罢了。束脩都交了,白天最好还是好好跟在孟先生身边好好读书。
当然,学堂里今天也是有人请假了,一个是年龄大的“师兄”,另一个则是刚刚开蒙的小孩儿“刘琦”,人数上和去年持平。
第十二章 七夕(上)()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熊孩子们便疯也似的冲了出去,有的往家里跑,有的干脆直接就往潘楼那跑去。
柳邕和几个伙伴约定好半个时辰后在朱雀门汇合,便麻溜的跑回了家。
柳邕回到家中,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应答,这才发现家中并没有人。拿出钥匙将大门打开,将卷着的荷叶和书包丢在井边的石台上,略微的扫了一眼,在正厅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条,用果盘压着。
柳邕走进抽出纸条,才知道,原来因为昨天晚上下雨,导致东京汴梁城的百姓两晚的七夕节被压缩成了一晚,故而今晚比往年更加火爆,沐氏酒楼忙不过来,便把沐氏和柳清之叫去帮忙了。柳清之留言道要柳邕回家后就去沐氏酒楼吃饭。
柳邕算了算时间,感觉并来不及,便在厨屋摸索了一些吃的,胡乱的吃了几口,然后顺手从正厅的果盘里拿起两个个河北鹅梨,咬在嘴里一个,手里又拿着一个。待落好门锁,便出门了。
小巷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黄毛的野狗,瘸了一条后腿,皮发枯黄,瘦的肋上的骨头都能看出来,趴在柳邕家大门外不远的地方。看到柳邕朝自己走来,野狗害怕的站了起来,一溜烟的跑开了。瘸了腿的黄狗跑了有四五丈,大概是觉得距离安全了,便警惕的瞅着柳邕重新卧了起来。
柳邕见黄狗可怜,也没多想,把嘴里刚咬了两口的鹅梨又狠狠的咬下一大块吃进嘴里,把剩下的部分朝它丢去。
黄狗蹭的一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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