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国子监有名儒开坛讲课,我和同学去听,刚结束。”
柳邕一脸认真的说道。
“那还没吃饭吧,快和你同学找张桌子坐下,想吃什么自己报到后厨。”
“恩恩,舅父你忙,不用管我们。”
柳邕和沐贾打过招呼,找了张不大的桌子和杨章坐下。
“我外祖父这扣碗是东京一绝,有酥肉、排骨、芥菜肉、签鸡、腐乳肉、扒羊、鲤鱼等等二十多种;熟食有炒兔、黄鱼、羊角、腰子、鸠鸽、红丝、猪头、猪脚、生汆丸子,丝毫不比别处差;甜食有红豆泥、冷元子、八宝饭、砂团子、五色麻团、蜜煎雕花;汤有百味羹、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你想吃什么?”
柳邕如数家珍,一口气说了半天,端起刚刚熟识的伙计送来的凤栖梨水大饮一口。
“你说的太多。。。。。。我一个没记住。”
杨章咽了口唾沫,为难的说道。
“好吧,那你说你不吃什么?”
柳邕以手扶额,顿了半天才说道。
“我不吃鱼。前些天嘴里起了个泡,我娘说是上火了,所以我也不吃辣的。”杨章想了想说道。
“恩,我知道了。”
柳邕想了片刻,答道。然后往后厨跑。
沐家酒楼不是正店,但这也并不代表沐家酒楼的规模比不上正店,只是不能自家酿酒贩卖,需从正店买进而已。
据说,沐家酒楼早在真宗皇帝的时候便存在了,那还是柳邕外祖父的祖父时,只不过当时只是开封城外城的一个小铺子,三四张桌子,远没有现在内城马道街上三层十多丈方圆,后面还带一个不小的院子来的气派。因为沐家酒楼扣碗做的好吃实惠,生意火爆,渐渐成了开封一绝。到了柳邕外祖父出生的时候,沐家酒楼便从外城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有六十多年了。
后厨有三四丈方圆,位于小楼一层的西南角,里面有大厨、帮工、学徒一二十位,后面院子偏僻处还有数人围着一口水井择菜、洗菜。灶台顺着一面墙壁排开一溜,在鼓风机的作用下,煤炭和木柴烧的很旺。
主厨的也是柳邕的舅舅,不过却是母亲沐氏姑姑家的表舅。
“程斌舅父。”
柳邕将头探进后厨,浓浓的白色雾气如同云彩般笼罩着整个厨房,切菜、翻炒、木柴崩裂等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各种美食的香味混合着一起,引得柳邕口水直流。
“邕哥儿,你过来了?想吃什么,舅父给你做。”
李程斌听到柳邕叫自己,扭过头,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毛巾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恩恩,我想吃腐乳肉、八宝饭、生汆丸子还有扒羊肉,主食来两碗白米,汤要百味羹。”
“中了,后厨热,你先给外面等着吧,一会就给你端过去。”
所谓扣碗,就是讲食材倒放在碗中摆好,放入葱姜大料等调料,放入大锅蒸熟,食用时将其倒扣在盘子上,拿去碗即可。
午饭柳邕和杨章两人吃的很是开心,很难想象,两个半大的孩子将大半桌菜吃的七七八八。
唔,准确的说是杨章一个人。
“早上的时候还没发现,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吃?”
柳邕看着杨章一个人解决了自己两倍的食物,不由得有些发愣。
“今天输了钱,我得给吃回来。”
杨章打了个饱嗝,说道。
“嘘!别胡说,这是我外祖父家的店。”
柳邕下了一跳,扭头四处看看,发现旁边并没有熟识的伙计,松了一口气,向杨章警告道。
“哦,知道了。”
杨章也遂及明白过来,也吓了一跳。输了钱的他现在特别害怕爹爹知道自己小小年纪竟然去赌博,用他爹爹的话来说,这是至少三个月下不了床的后果。
“真好吃,比夜市的好多了。”
杨章改口道。
“那是,这可是东京一绝。”
柳邕自豪道。见杨章又打了一个饱嗝,又道。
“吃饱了吧,吃饱了咱们走吧。”
“别急,待我把这丸子解决掉。”
说罢,杨章便把生汆丸子的盆子拿到跟前,埋头苦战起来。
“我总算知道你那一身肥肉是怎么来的了。别人是扒两口就饱,你是吃饱了还能再扒两口。。。。。。”
“谢谢夸奖。。。。。。”
第五章 少年字太丑()
吃完饭,杨章和柳邕二人再次回到了仁和球社。不过这一次,两人没有再赌,只是纯粹的看球打发时间而已——上午输球的经历,使得两人都显得无精打采。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在通过悉听其他球迷的讨论,二人总算明白上午自己掺输的原因了。
原来,上午和和义郡王府队踢球的并非是真正的濮王府队,而是他的替补。故而,两方虽然还有技术水平的差异,但并未太过悬殊。在濮王府队因“意外”折损了两名“主力”之后,被和义郡王府队反超,使得许多球迷输钱。
“那个卖赌票的伙计一定知道这些,可就是不和咱们说明,太可恶了。”
“奸商,都是奸商。”
柳邕和杨章气愤不过,大骂道。
直到天擦黑,柳邕杨章二人才离开仁和球社,往家里赶。
柳邕推开门的时候,灯已经点上,父母趴在正厅的桌子上算账。柳邕小心将大门关上,并没有打扰到他们,缓缓的向屋内走去。
“鹿皮七十五张,每张四百一十,计三万零七百五十钱。当归五百一十斤,每斤五百三十钱,计二十七万零三百钱,刘记抹了零头,给了二十七万。鹿茸六百一十斤,每斤九百八十五钱,计六十万零八百五十钱。。。合计一百零两万四千九百八十钱,合一千三百三十一贯足又一百一十钱。。。。。。
除去去时货物两百一十贯,马队租金一百七十一,欠发伙计工钱每人三十贯共计二百一十贯,向导给了十贯。。。西安府入城费六百八十五钱,过税四千二百钱。。。兰州入城费八百钱,过税五千一百钱,住税一万一千钱,马车存放十五天每天两百钱。。。湟州。。。。。。
咦?邕哥儿什么时候回来了?”
柳清之一边翻弄着一张张潦草的记账单一边拨着算盘,每算出一个数便念出来报与趴在烛台前持笔记账的沐氏,偶然一抬头,发现正厅的门框上趴着一个身影,伸着头往里面看着。
“刚回来。”
柳邕见自己被发现了,讪讪一笑道。
“恩,厨屋有吃的,还温着了,饿的话自己去盛。”
柳清之冲儿子摆了摆手手,不再管他,继续低下头算自己的帐。
“合计支出七百六十一贯零四十钱。。。净利润五百七十贯零。。。。。。”
柳邕转过身,往厨屋走,在锅里翻弄着东西的时候还隐约听到正厅里爹娘的说话声。
“连拆带借凑足了五百贯,小半年下了就是一倍的利润,顶的上过去十多年的了。。。还是自己单干来钱快。。。开封府的工钱太贵,下次再出去时要到河北去雇人。。。我现在也算得上大户了,当初曹枢密下金陵攻南唐的时候,官家也不过才赏了五十万钱而已。。。。。。”
接下来的几天,柳邕是痛并快乐着,先是爹爹赚了钱,零用钱增多了不少。但也因为上次旷课,被孟半仙一直紧盯着,没有机会溜出去。
不几日,便是立秋,开封城的街市上早早的便有小贩卖起了楸叶。柳邕方吃过早饭,母亲沐氏便从里屋拿来一片剪成梅花样式的楸叶,从正厅桌子上摆放着的果盘里抓出一把青州枣放到柳邕的书包里,让他带到私塾吃。
“今天中午家中有事,就不管你午饭了。晚上放学时你爹会去接你,顺便替你向孟先生告个假,明日是你祖父的忌辰,要回老家去上香。”
沐氏将柳邕的书包系好,递给他,然后又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枚铜钱,放到柳邕的小荷包里,交代道。
柳邕颇为欣喜的答应道。
出了家门,街上热闹了不少,街上的商贩多了许多,很多明显看着是开封、祥符二县的农民大老远跑来卖东西——开封府城内设有开封、祥符二县。但因是大宋东京,京城所在,周长近五十里的开封外城城墙内便归开封府衙门直接管理,城外才是开封、祥符二县的治下。
七月的节日很多,立秋之后不到旬日便是七夕,七夕之后又未到旬日便是中元节。诸多的节日,所需准备的物什自然也就多了,本就繁华的开封城就更加热闹了。
七月流火,正热的时候,此时过节,不单是过节的人有些遭罪,大街小巷处处摆摊串巷的商贩们也热得够呛。
柳邕才出家门,不多远,便被蒸笼一般的天气折磨的很是难受。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每到这个时节,开封城的各个街口桥下,总能见到些头戴大号斗笠,身旁杵着一个又高又大用后麻布包裹的紧紧的大罐子,旁边还有一个运输用的小车的人,身边生意甚好。
“老板,给我来碗冰糖雪梨水。”
柳邕手作扇状,不停地给自己扇着风,想要凉快些,但煽出的风不单小,还没有丝毫凉意,几乎没有丝毫作用。到了保康门桥,柳邕直奔桥下,对一个卖冰的小贩道。
在冬季时将冰块储存在地窖里,等夏日天热时再拿出来用,这是很早就有了。
周礼天官凌人中即有记载:“夏,颁冰掌事”,前朝贾公彦亦有言:“夏颁冰者,据颁赐羣臣。言掌事者,谓主此赐冰多少,合得不合得之事”。
但以往诸代,夏日用冰块消暑的待遇只有皇家和朝中重臣才可以享受的到。而皇宋同以往朝代不同,官家除了对朝堂上的诸公厚待有加,对那些品级不是太高的官员也给予很不错的待遇。
除了丰厚的正俸(钱),皇宋的官员还有禄粟(米)、职钱、公用钱、职田、茶汤钱、给卷(差旅费)、厨料、薪炭、消暑等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名目。冬日加拨薪碳取暖,夏日拨发冰料消暑,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后来,商人们从此中发现商机,在开封城附近挖了许多地窖,于冬日时储藏了大量冰块,待夏日时批发给小贩拉至东京城各处直接亦或者做成冷饮进行零售。
“好嘞,您稍等。”
小贩身边围着许多买冰和冷饮的人,忙的脚不沾地,只顾得上回答一句。
柳邕拿着盛着冷饮的厚纸碗来到位于通御街旁的私塾时,孟半仙还没有来。
柳邕柳邕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和旁边的杨章打了个招呼,将书包放到桌上,拉出凳子,坐了下来。
不一会,孟先生从外面进来,这日的孟先生与往日并无不同,不过换了双新鞋子,从款式上看,应该是旧曹门外朱记的——孟半仙有个癖好,就是穿新鞋子,据不怎么可靠的消息说,他一年要换六十多双新鞋子,比别人一大家子用的都多。据说,每年正月,都有学生拜年及送束脩时掂着一大捆新鞋子,至于真假,柳邕就不得而知了。
孟先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让学生依次把昨日留下的课业交上来批改,没有轮到的学生就在底下温习文章。
和皇宋大多数私塾一样,孟先生的私塾里就只有他一位先生,教授学生从开蒙一直到诸科考试。故而,孟先生的教室里坐着的二十多位学生里,年龄大小并不相同,所学的内容当然也不相同。
最小的学生方才四五岁,刚刚开蒙,正拿着一本新印出来的张子正蒙咿咿呀呀的不知所云——孟先生的师学和二程的洛学有些关系,蒙学用张载的正蒙自然也是正常,只不过近年来洛国公被官家所厌,过世时门人故旧竟多不敢前去吊唁,故祭文惟张绎、范域、孟厚、尹焞四人,孟先生平日里也不敢多提。
人数最多的是像柳邕、杨章这类十岁出头学习经史子集的学生。但进度也各不相同。进度慢的,也就是来的晚的如柳邕、杨章等四五个学生,才学到大学;而年纪稍长的几位,“十一经”都已学完。
至于年岁更大的,则就没有几人了,大都在家自行温习课业,或准备解试,或准备太学的选拔考试。每到三六九日时,便至先生处请教不懂之处。
孟先生并没有功名,但所学颇广,在东京城南亦有几分名气。他开了大半辈子的私塾,也曾教出数位出身平民的学生被太学所录,也有几位学生考上诸科。时至今日,孟先生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教出一位进士来。
柳邕学着样子晃着脑袋,嘴里大声诵读着大学里面的章句,脑子里却不知想着什么。
轮到柳邕上去交课业的时候,孟先生的眉头明显皱了皱,看着柳邕怎么看都算不得工整的字迹,圈出几处错误。
“这一屋的学生里面,就数你的字体最差,连刚开蒙的五岁小儿都不如。国子监附近有卖字帖的,去买一本颜文忠的字帖好好临摹一下,给字练周整了。”
说罢,孟先生不快的在本子上批了一个“中下”。
柳邕悻悻的连声称是,领着本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是,一脸不忿。
“孟半仙又说你什么了?”
杨章伸过头来,瞅着柳邕不忿的表情,好奇的问道。
“孟半仙说我的字是在坐的人之中最烂的,比刚开蒙的刘琦还要烂。怎么可能,我写的明明好,哪像刘琦,写的字跟画鬼符似得。”
柳邕扯过不远处咿咿呀呀不知道念着什么的刘琦的练字纸,指着上面的字悲愤道。
杨章只好以手扶额,久久无言。
。。。。。。()
第六章 老宅(上)()
第二天,柳邕早早的被母亲叫起,睡眼惺忪的穿好母亲一早熨好的衣服,走到屋门口时,发现爹爹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
院子中停放着一辆两轮带棚的马车,车身是用结实的榆木制成,车棚两边的柱子和车窗上还雕有简单的花纹。拴马的缰绳器具都是新的,车轮两侧包着一层薄铁皮,上面没有多少泥渍,显然是刚清洗后不久。那匹前些天还瘦的厉害的老马养上了一些肥膘,毛发被刷洗的干净,在初阳的照射下泛着微光。
“这么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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