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图上看,龟兹简直就是尉黎和整个天山北麓的**。
它不止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整个尉黎,更要命的是,龟兹人直接控制着关乎整个天山北麓命脉的水源与道路!
现在,匈奴西域的主力,就像一头落入猎人陷阱的野兽。
它已没有退路和腾挪的战略空间。
只要输掉一次,就可能输掉所有!
“坚昆王,如今怎么办?”先贤惮看着李陵,忍不住问着:“我们是不是得准备撤退了?”
龟兹一失,整个天山北麓门户洞开。
若汉朝军队乘胜追击,不理会尉黎方向,他们甚至可以从龟兹翻阅北天山,进入富饶美丽的塔里木盘地之中,在匈奴人的膏腴之地为所欲为!
不要多,只要有三千骑兵杀进去,整个盘地都会被搅个天翻地覆!
现在,先贤惮只要一闭眼,就会梦到汉朝骑兵在他的老巢翻江倒海的场景,于是吓得根本睡不着!
“屠奢不必惊慌……”李陵依旧一副镇定的模样,他看着先贤惮,道:“现在情况虽然不利,但却也并非毫无胜算!”
他早已经想清楚了。
这一战,输赢无所谓。
关键在于消耗汉匈双方的力量。
最好先贤惮和李广利两败俱伤,最差也要做到尽可能的损耗双方力量。
这样一来,无论那边获胜,在接下来的数年都不可能有力量干涉漠北事务了。
尤其是汉朝!
李陵很清楚,汉室的财政力量和人力物力,是经不起这样消耗的。
此战之后,汉军不修养、积蓄个三五年,根本没有力量再次出塞。
如此,强大的汉朝军队,就会因为国力而成为守山犬。
这就给了他和他的朋友们,在匈奴内部徐徐图之的机会!
“三家曾分晋,吾也有机会主匈奴!”李陵在心里这样想着,便对先贤惮道:“如今的局势,虽然糟糕,但我军依然有机会,且有筹码!”
“倘若就此撤退,那才是真的糟糕!”
“屠奢这一退,固可保全天山以南,然而,天山以北将尽为汉土……”
“一矣汉在此站稳脚跟,如那轮台一般,营造城塞,大兴木土,数载之后,臣恐怕届时整个天山以南将成为前线……”
“屠奢今日能撤天山北,明日能撤天山南乎?”
“若无西域之给养,漠北不过待宰之羔羊罢了!”
先贤惮和帐中的匈奴贵族听着,互相看了看,都知道李陵说得对!
汉人的基建能力,太恐怖了!
三十年前,他们夺下河西,然后只用十年时间,就把长城从河朔建了过来,数千里边墙将河西四郡围的严严实实。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不断向外扩张,建立据点。
在河朔他们建了光禄塞,在河西他们建了遮虏塞、受降城,在西域还有轮台塞。
若就此放手,万一汉朝人如法炮制,把整个天山北麓也用边墙围起来。
然后在边墙里拼命种田,大肆建城,疯狂移民。
怕是要不了五年,汉朝军队就可以和他们现在在居延、河朔的军队一样,隔三差五就从天山通道出现来天山以南的盘地、慰问看望在西域的匈奴人。
若是如此,西域失陷对匈奴来说恐怕是迟早的事情!
“那如何是好?”先贤惮问道。
“屠奢放心,现在,李广利比任何人都更害怕屠奢撤退……”李陵笑道:“所以,臣推测,李广利大军恐怕已至尉黎外围!”
“两日之内,汉军必来攻打渠犁!”
“此乃我军最有利的机会!”
“最有利?”先贤惮仿佛听到了笑话一样:“坚昆王此言何解?”
“屠奢当知,尉黎居于天山北麓之下,自渠犁一带多山丘、峡谷,此不利骑兵而利步卒也!”
“若能诱汉军主力入山区,则我军可与汉军形成均势!”
先贤惮听着,感觉有些荒诞。
什么时候,匈奴的优势是步兵了?
但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
因为,比起骑兵,匈奴的步兵,至少还可以汉朝人对打。
而不是被完虐!
众所周知的,在战场上,需要五个匈奴骑兵才有可能抵消掉一个汉骑。
而在步战中,两个就差不多了。
只是……
山区交战?
先贤惮忽然想起来了,好像似乎大概,在历史上匈奴也做过这样的尝试。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皋兰山战役。
为了迟滞狂飙突进的汉军霍去病所部,折兰、白羊等数个王牌部族联合王庭一个万骑,在皋兰山设防,企图阻止汉军骑兵直插张掖与漠北之间的突出部,将河西与漠北分割开来的战略企图。
于是,三万余匈奴骑兵,全体下马,在皋兰山的山区,与汉骑发生了残酷无比的白刃战。
那一战是汉匈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
战争的结果是,匈奴的全部参战兵力被全歼。
但他们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成功的拖住了霍去病集团,使得汉军在第二年才能攻入张掖境内,完成关门打狗的战略设想。
只是……
没有匈奴人想再来一次皋兰山战役!
那太恐怖了!
那地狱般的战场,至今依然是匈奴人的梦魇!
以至于,皋兰山战役后,匈奴就彻底放弃了河西地区。
甚至将休屠和浑邪这两个部族都当成了弃子,用来拖汉军的进度。
现在,若是再来一次皋兰山……
先贤惮知道,恐怕,根本坚持不下来吧!
毕竟,像折兰、白羊那样狂热的部族,可是很少见的。
李陵却仿佛看出了先贤惮的顾虑,他笑着道:“屠奢不必忧心,今日之汉军,已非当年之汉军!”
“世间再无霍骠姚矣!”
“在山区交战,我军虽然未必能赢,但汉军也是一般!”
“只要能持平,就可以逼其退兵!”
“毕竟,马上就要下雪了!”
先贤惮听到这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西域的暴风雪,无论对汉还是对匈奴,都是巨大的天灾!
只要暴风雪一来,而汉朝人没有能取得进展,那么先贤惮确信他们便只能撤兵!
如此,他便有机会‘不胜而胜’,借此机会或许可以通过外交渠道,与汉朝人妥协。
嗯,经过这两三个月的战事,先贤惮现在已经确信——匈奴是不可能有机会赢得这场战争了。
汉朝的国力、兵力、人力和战略优势,现在都已经大到让他绝望。
趁着还有筹码,体面的结束战争,赢得生存和发展的机会,对先贤惮来说,已高于一切任务。
于是,他点点头,道:“那么,还请大王为我谋画!”
李陵闻言,大喜过望。
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
……………………………………
尉黎国境东部边界范围。
一条无名小河,缓缓的流淌而过。
低温让河面开始出现了冻结的情况,常常有浮冰随着河水,流向远方。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河岸忽然热闹起来。
无数火把,照亮了河道。
十几条浮桥,突兀的横跨了小河两岸。
举着火把的骑兵,有序的通过这条宽不过数丈的小河。
李广利策马扬鞭,矗立在河岸畔,看着自己的骑兵逐一通过。
“两天之内,我军就可以抵达尉黎国都渠犁附近!”李哆走到他身边,说道:“轮台方面的主力,也在昨日开始行动,届时将与我部在渠犁以北百里汇合!”
“善!”李广利颔首道:“西域之谁属,在此一战!”
现在,李广利已确信,这一战将直接决定未来西域谁属。
而西域的归属,直接与汉匈战争的前途联系在一起。
若汉得西域,则匈奴将再无挣扎的机会!
而这一次是最佳机会!
漠北王庭主力,遭受了重创,不可能也没有力气增援西域。
西域的匈奴主力由因为轮台而贸然出击,给他与汉军创造了一个如此绝佳的战机!
只要能抓住在尉黎聚拢的匈奴日逐王主力,歼灭之。
那么,匈奴在西域的统治就要崩毁!
“此乃吾此生的最重要之战!”李广利忽然莫名的对李哆道:“还望诸公鼎力相助,携手共行!”
“必为将军效死!”李哆等人齐声下拜。
李广利却是看向远方,那迷雾深处的尉犁国土。
他内心有更多的话,想要说却说不出口。
他已经有预感了,这一战,恐怕无论结果如何,他在西域的存在时间,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此战过后,朝堂与天子,都不太可能再让他留在河西了。
证据就是,他昨日接到情报。
鹰杨将军、英候张子重,持节率军抵达令居,接管了令居上下事务,还号令了河西四郡的豪强将门之家前去拜谒。
这是最明显不过的信号。
也是汉室的传统。
新人上位,旧人退避。
条候周亚夫崛起,太宗名臣悉数致仕,而大将军卫青之起,韩安国、程不识、李广悉数让位,霍去病之起,卫青病退。
这就是现实,也是统治的艺术。
天子和朝堂,都不可能让帝国的军队长期为某一个势力或者某个人所控制。
从前,他们没得选择,现在有了选择,自是会立刻做出抉择。
好在……
李广利握着自己腰间的佩剑,他知道,自武转文,是武将的最终归宿与命运。
亦是最好的归宿!
只要此战打赢,归朝之日,他或许会拜大将军,甚至太尉。
然后,过个几年,待天子垂暮,新君将即位,或会列为辅政大臣人选。
如此,掌握军政大权,成为新朝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这样想着,李广利就露出了些微笑。
“说不定到时候,张子重依旧要对吾行礼,口称末将晚辈下官……”想到这里,李广利的心情就变得格外开朗起来。
………………………………
令居塞中,一切已经井井有条。
这几日,不断有来自河西的豪强、将门之家的代表,来到令居,拜谒张越。
他们的来意,不需要说,张越也懂。
所以,张越很有耐心的一一接见。
然后,还带着他们出城去看河湟地区的建设。
一边走,一边给他们画饼。
河西未来的蓝图,被他娓娓道来。
什么五年千里渠道计划,十年五百万亩垦地计划,三年移民五十万计划。
说的河西四郡的豪强、贵族、将门之家心若鹿撞,恨不得当场跪下来抱住张越大腿,将他视为河西的救世主。
没办法!
旁人说那些话,会被看作吹牛x,跑火车。
但张越不会!
因为他有实绩!
新丰亩产七石的大卫星,使得所有人都对他有着莫名信任。
而他的战绩和成就,也足以打消所有人的疑虑。
这就好比,一个普通人说:我要买航母回家当玩具,大家会嘲笑他。
而马总统说出来,就没有人会觉得有问题,甚至会认真思考,马总统该把他的航母停到什么地方?
这就是名望、地位与身份的作用了。
而靠着这些,张越迅速的收割着河西各郡上下贵族、官员甚至百姓的拥戴。
不过数日,他便接到了几百份写着其子弟名讳的帖子。
这些都是河西贵族与将门、名门之家的投名状。
而这些帖子意味着,那些家族保证将他们的嫡子,至少有继承权力的嫡子,送到张越身边,任由差遣。
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宣告,河西四郡换了主人。
第一千零八十二节 剧变(1)()
大雪从天而降,不过一夜,整个世界便已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张越一早起来,就出城视察河湟地区的建设情况。
乘着马车,踏雪而出,一路向西,到得下午,便来到了湟水河畔。
这时的湟河已经结冰。
坚实的厚冰,将湟河两岸连接起来,通向西海高原的道路,已变成坦途。
而这湟河岸边,也成为了一个热闹非凡的秘密榷市。
从长安而来的贵族公子哥们,在这河岸边沿岸扎下营垒。
他们带着粮食、布帛、盐巴、茶叶、铁器、陶器以及大司农那里搞来的齐鲁小瓦罐,在营帐前插着棋子,安排着家臣。
一有从西海那边来的羌人靠近,这些人就和见到了财神爷一样,立刻靠上前去嘘寒问暖。
然后连哄带骗的,将这些羌人忽悠进自己的营帐内。
接下来,就是交易了。
西海高原所产的东西,他们都收!
牦牛、羊毛、羊绒、羊皮、羊角……乃至于虫草、狗头金、玉石。
当然,交易的大头,还是人口。
自从封养羌与牢姐羌卖了自己的盟友,带了大批粮食、货物回去后。
西海高原上的诸羌一下子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发现了一座大金矿!
于是,疯狂的开始在高原上抓人。
先零羌等其他诸羌,瞬间倒了大霉。
无数寨子被人连锅端,老弱妇孺,都用绳子捆起来,往河湟送。
一个妇孺,可换十石麦豆,一个孩子也能换三石。
若是青壮,起码是十五石起。
羌人们都快疯了!
因为过去他们哪怕累死累活,一年下来也未必能收获十石麦豆的粮食。
更不提,还可以换其他必需品。
尤其是可以让母婴平安生产的‘神药’!
于是,他们发了疯一般的到处抓人。
甚至将魔爪伸向了他们的邻居——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的氐人。
天水、金城地区的氐人,瞬间倒了大霉。
这些山沟沟里,还在原始氏族社会下的部族,那里敌得过疯起来的羌人?
大批大批的边缘部族被洗劫一空,敢反抗的全杀了,剩下的统统绑起来送过湟水。
除了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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