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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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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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能有此想,天下之幸也!”张越连忙拜道:“臣谨为天下贺……”

    说话之间,走廊的尽头就到了。

    一处宫阙映入眼帘。

    两个文士站在宫殿门口,见到刘进与张越,立刻高声颂道:“长孙殿下及侍中领新丰县张子重觐见太子!”

    宫闱的大门缓缓打开,十余个卫兵走出来,肃立两侧。

    张越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跟着刘进走到殿前,拜道:“儿臣恭问父亲大人安……”

    “臣侍中领新丰令张毅,顿首百拜,恭问家上安……”

    “孤安……”殿中传来一个温柔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张侍中请入殿一叙……”

    又道:“进儿也进来吧……”

    张越闻言,于是再拜道:“臣谨受令……”

    于是就跟着刘进,走入殿中。

    一入殿内,张越抬头就看到一个头戴九旒,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端坐于上首。

    此人面貌和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温文之色。

    这就是大汉储君,已经在太子之位上坐了三十年之久的刘据了。

    自七岁那年被立为储君后,这位大汉太子就当了三十年太子。

    这创造了汉家的记录,先帝也不过是当了二十二年太子而已。

    再看殿中两侧,一个个锦衣儒冠,正襟而坐的鸿儒。

    有谷梁儒,有左传儒,也有思孟儒。

    这些都是后世影响力极为深远的学派。

    尤其是左传一系和思孟一系,别看他们现在只是小虾米,但千年后将主宰中国政治。

    思孟学派将在两宋演变成理学,而左传一系就更了不得了。

    他们将贯彻整个唐宋元明清的历史。

    只是……

    张越的眼睛,瞥了瞥这些看上去正气凛然,似乎都在摩拳擦掌,打算批判自己的大儒名士们。

    他微微摇了摇头,假如说公羊学派,还有良知、原则、理想的话。

    那么,这三个学派,就一个比一个没节草了。

    特别是左传一系!

    从张越回溯的资料来看,这就是一个不知廉耻和底线为何物的学派。

    能把这么多渣渣聚集在一起,还没有内讧,太子刘据也算是有本事了。

    这样想着,张越就长身而拜:“微臣拜见家上……”

    “张侍中请起……”刘据微笑着吩咐:“来人,给侍中赐座!”131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博望苑的反对派(2)() 
张越被一个侍从领着,在殿中左侧坐下来。

    恰好坐在刘进的下首。

    刚坐下来,刘进就悄悄的凑过来一些,给张越介绍起了对面诸子。

    “那位白发老翁,便是我父恩师,谷梁名宿瑕丘江公老大人,江公授业申公,得传《鲁诗》与《谷梁》……昔年曾与董江都并称……”

    张越顺着刘进的眼神看过去,就见到了哪位在史书上只闻其姓不见其名的谷梁巨头。

    其实,讲老实话,鲁申公还是一位值得敬仰和尊重的先贤。

    当初建元新政时,这位曾经在浮丘伯门下听讲,与楚元王父子同为师兄弟的鸿儒,在被安车蒲轮,迎接到长安时,就曾经上书当今天子说: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

    意思就是,别光BB了,先做几个实事再谈改革吧。

    可惜,建元新政时的天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恨不得五年平匈奴,十年就跑步走进三代之治。

    于是,鲁申公就被冷落了。

    倒是这位申公的几个弟子,如赵绾、王臧等建元新政的主持大臣,根本就没有乃师的实干和见识。

    满脑子都是功名利禄,都是儒门盛世的伟业。

    于是怂恿着当今,搞起了党同伐异,玩起了诛除异己。

    建元元年冬十月当今天子屁股还没在帝位上坐热呢,就急匆匆的上书说: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国政,请皆罢。

    没隔几个月,又怂恿天子,不要再将奏折送去给太皇太后过目……

    其抢班夺权的速度,堪称神速。

    可惜,却忘记了,枪杆子没在自己手里。

    太皇太后一纸懿旨,建元新政尽数废黜,所有主持大臣全部下狱死。

    连带着在建元新政里上跳下蹿的鲁儒一系,被杀了个七零八落,到现在都没喘过气来。

    若是当年,鲁申公身上还有着荀子遗风,带着实干精神。

    那么现在,张越眼前的这位申公弟子江公就……

    反正,穿越这么久了。

    张越只听说过,这位江公的道德水平如何如何高,他的学问如何如何了不得,为人怎么怎么高洁。

    但实事嘛……

    或者说对国家有益的建议和献策嘛……

    一件也没有!

    倒是挺会怼人的,当年,董仲舒曾经上书建议说:春秋它谷不书,至于小麦不熟则书,请陛下遣使劝农以种小麦。

    结果,这位江公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到处宣扬小麦的危害和不善之处。

    据说这位老大人到现在为止,已经坚持了二十年不吃任何带小麦的食物。

    其怨念至此,可谓让人叹为观止。

    于是,他门下的弟子们就有样学样。

    谷梁学派都快成为行为艺术家的集中营了。

    这时,江升也注意到了长孙凑在张越身边,眼睛看着自己这边的举动。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然后,拿着眼睛回望了过去。

    最终将眼神留在了张越身上。

    “宫中传言,陛下以为此子乃留候之后,谓之小留候,圣心眷顾之重,不亚于当年小冠军侯、汲淮阳……”江升在心里说着,讲老实话,他本对张越是没有什么感触的。

    这个年轻人,再蹦跶,再得宠,也只是在朝堂上,在官场中。

    与江先生没有太多干系。

    他是太子授业老师,也不需要出来去跟一个年轻人计较。

    那掉份了,也显得他这个谷梁巨头胸襟太狭隘。

    但奈何此子与长孙关系莫逆!

    而他有一个得意门生,恰好是长孙的老师之一。

    因此子之故,长孙最近竟疏远了包括他门生在内的诸子。

    这就实在捞过界了。

    “即使此子,真是留候在世,也不足惧!”江升在心里说道:“当年,贾谊贾长沙何等天纵奇才,又何等受太宗宠幸?但还不是被长安诸公赶去了长沙国?”

    “而此子出世以来,就是锋芒毕露,必不能长久!”

    这样想着,江升就放心了。

    微微的端起案几上的酒杯,给自己盏满,然后望着张越那边,嘴角溢出一丝轻浮的笑容。

    ………………………………………………

    “那边那位头戴儒冠者,便是东宫詹事李元,所治《孟子》,颇得吾父信任……”

    “右侧那位,就是长安城内有名的诗赋大家,号称枚乘、严助之后的大文豪常彬……”

    刘进一一给张越介绍着在坐诸子。

    都是博望苑中的风云人物,刘进过去曾经敬仰和崇拜的君子。

    只是如今……

    刘进自己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几人是真君子,又有几人是在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私下实则男盗女娼,为非作歹了。

    只是这些人,张越基本没有听说过。

    史书上也没有记载他们的名字和事迹,想来都在巫蛊之祸之中一并灰灰了。

    “那位身着白衣者,乃是名士王宣,所治者《春秋左氏传》,侍中与公羊素来亲近,当不要与此人多说话为好……”直到刘进介绍到这位时,张越才终于有所意动,微微的坐直了身体。

    “侍中也听说过王公大名?”刘进发现了张越的变化,于是问道。

    “没有……”张越低声答道:“只是闻其所治《左传》,故打算离他远一点,越好越好……”

    “为何?”刘进奇了,与张侍中相处这些日子,刘进发现这位张侍中对于诸子百家的态度都很客观公正,甚至他还愿意跟法家的人一起谈笑风生,但怎么到了《左传》这里就变成这个模样了?

    难不成,张侍中与左传的人有矛盾?

    长杨宫外,那些殴他的儒生里也有左传的人?

    张越低头对刘进道:“不知道殿下,可听说过‘公知’?”

    刘进摇摇头,问道:“何为公知?”

    “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而其他人皆是蠢材,当政者若不听自己的意见,那就是暴君、昏君,若有人不同意其见,则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为难于彼……”

    “更糟糕的是,这种人,天生就是为了反对而存在的……”

    “他们会为了反对而反对,甚至为了反对自己的对手的政策与意见,而不顾现实与国家利益、民族利益,专门唱反调……”

    “这种人就是臣所谓的‘公知’啊……”张越看着刘进,问道:“殿下以为,臣难道不该离这种人远一点吗?”

    刘进听着,下意识的点点头道:“此无耻小人也,侍中当然应该远远避开……”

    然后他回过神来了。

    张侍中这是在说,左传诸生就是这种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小人?19

第一百二十四章 始作俑者() 
刘进挠挠头,有些不太理解。《左传》可是先贤左丘明所著,当年孔子在世时就多次称颂,甚至还曾说: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著名的成语巧言令色,就出于这个典故。

    但出于对张越的尊重和敬意,还是问道:“侍中何故如此鄙薄《左传》……“

    声音稍稍大了一些,让左右都听到了。

    其中就包括了正坐于上首,欣赏着歌舞的太子刘据。

    刘据对于《左传》诸子,素来是很客气的。

    闻言,也侧耳过来,打算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张子重怎么就无缘无故的鄙薄《左传》了?

    张越看着自己对面那个鼻子都快朝天的白衣儒生,眼中满是讥讽之色。

    孔夫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以张越了解来看,儒家内部开始玩党争、搞肉体精神双重毁灭,乃至于一言不合就要将对方斥为阉党、奸党什么的,都是这个《左传》学派带的头。

    他讥笑着对刘进道:“臣听说,左传诸子素来自诩‘好恶与圣人同’,只是奈何其行径做法,却是‘好恶与小人同’而已……”

    刘进听着不发一言,因为他知道,张越从来不嘴炮,他这么说一定有根据。

    但刘据就不同了。

    听着张越的话,眉毛都快立起来了,左传诸生,在他面前素来都是谦谦君子,怎么就好恶与小人同了?

    只是,做了三十年太子,别的可能还没有掌握,但这镇之以静的功力,却已经相当深厚了。

    他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怒意,继续侧耳倾听。

    “殿下知道公羊学派与《左传》学派之间的龌龊吗?”张越问道。

    刘进点点头:“孤略有所知……”

    “只是不是很了解,张侍中能为孤分析一下吗?”

    刘据听到这里,也悄悄的挪了挪屁股,对于公羊学派为什么会与左传学派搞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刘据也很有兴趣,只是过去不好去主动打听,毕竟他是储君,是国本,怎么能跟长安城里的八卦党一样到处打探别人的隐私呢?

    “自董江都和胡博士,宣扬公羊之说以来,《左传》诸生就将之视为异端邪说……”张越将回溯的资料,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后说道:“左传诸生先是自我标榜自己是‘古文经学’,然后斥责公羊学说为‘今文经学’,矛盾就是因此而起……”

    汉室儒家内部的今文学派与古文学派之间的斗争,精彩的就跟华山派的剑宗与气宗之间的恩怨一样,荡气回肠……有你没我……

    各个派系之间的恩怨情仇,真要讲起来,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当年,公羊学派刚刚开始冒头,冷不丁冒出一个左传学派,告诉自己‘我是古文学派’‘你是今文学派’‘我比你高级’。

    对于信奉着‘君子报仇一万年也不晚’‘你十年前曾经打了我一拳,现在我砍你合情合理’的公羊学派来说,若是有机会,那自然是报仇不隔夜。

    遇上这么一个愣头青,左传诸生,一下子就被怼了个灰头土脸,揍了个鼻青脸肿。

    张越直接略过那段莽荒岁月,捡了重点,对刘进说道:“自董江都受用以来,公羊学派大兴,《左传》诸生颇为不忿,于是就专门为之做对……”

    “凡公羊所说,而《左传》必反!”

    “甚至已经发展到了,不管有理没理,是否关乎天下人的利益,也要反对的地步……”

    “譬如在婚聘礼仪上,公羊学主张天子亲迎之,而《左传》就搜罗证据,力证天子不亲迎……”

    “公羊认为天子当下聘,左传诸生就反对天子下聘……”

    “在对外关系上,公羊学派主张大臣可以事急从权,临机决断,而左传诸生则坚决反对!”

    “公羊学派以大复仇为核心理念,左传诸生就坚决反对复仇,甚至为此不惜篡改史书,扭曲事实,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张越说到这里,拳头都握紧了。

    其实有些事情,他还没有说。

    譬如,在汉室舆论界,在倡导与匈奴议和的问题上,跳的最欢最高的就是《左传》诸生。

    而左传诸生,之所以倡导和平,仅仅是因为公羊学派主战而已。

    毫不夸张的说,儒家内部学派之间从君子和而不同,‘我虽然不同意你说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的君子之争,演变为后世牛李党争、新旧党争、东林党、浙党、阉党之争,那种动不动就爱将对手打成奸佞贼子,恨不得将他们的每一个文字,每一个人,都从历史书上抹去、抹黑。

    就是左传学派带的头。

    就是他们带起的这个节奏。

    与之相比,谷梁学派,虽然是个渣渣,但也不过是迂腐而已。

    “最明显的就是左传诸生与公羊学派围绕着‘伍子胥复仇’一事而引发的争辩……”张越说到这里,情绪也有些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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