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舆论界、朝堂,直接下沉到乡村亭里,市井闾里。
成为了天下人的期望与希望。
也给了当今天子,这位君临天下四十七年的君王信心。
让他内心燃起了和秦始皇一样,万世一系,永远统治世界的野心!
而要匹配这份野心,便不能再像过去那般,将天下人当成傻子、白痴哄骗、麻痹!
因为,现实早就告诉了所有人——那一点用都没有!
只能麻痹一时,无法麻痹一世。
老百姓活不下去就会造反。
仁义道德孝悌礼仪,连信奉它们的读书人,也未必真的相信。
所以,必须换一个方式,换一个路子。
当捏着新丰亩产七石这张王牌的时候,当今天子自然知道,怎么利用它来达到最佳效果,来稳固和强化刘氏汉家的政权!
旁的不说,只要推广得当,天下亩产平均四石完全可以做到!
这就相当于,使得天下财富的基数直接扩大一倍,人民收入增加一倍!
必定会在未来数十年,造成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优秀的君王,怎会视而不见,怎么会不想办法,将其利用起来?
群臣听完天子的话,互相看了看。
每一个人都清楚,天子的这一番话,将造成何等影响?
旁的不说,从今以后,恐怕地方官的考绩之中,其治理地方的人民的收入增长情况,会成为占比非常大的一项考核数据。
而相应的,其他方面,譬如德孝教化的占比就会下降。
这倒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整个天下的风气,都会随之一变。
从学术界到民间,都将迎来动荡与洗牌!
而朝堂更是将成为重灾区!
九卿排序和权力,都将洗牌。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掌管财政、赋税的大司农与少府,以及负责统领百官的丞相。
这些机构,恐怕都要重组,甚至说不定会出现新的衙门,新的系统来承接任务。
在其他人还在思虑着、沉思着此事的影响和涟漪之时。
张越屈身一拜,持芴道:“陛下之言,高屋建瓴,直至要害,臣闻之如沐春风,臣不肖,愿为陛下牛马,此生为陛下之愿效死,纵然贱躯先填沟壑,亦无怨无悔!”
其他人这才醒悟过来,慌忙表忠。
倒不是没有人反对,也非是天子的话,真的直击人心,说服了这满朝文武。
而是,张越手里的兵马与天子手握的威权,说服了满朝文武。
批判的武器,永远不如武器的批判!
在如今这个时候,当今天子,早就已经因新丰亩产七石,遍野嘉禾的光环加身,成为了整个天下都认定的‘圣王’。
其权威已经直追元鼎盛世之时!
更何况,如今张越归来,他所率的大军,就驻扎在城外。
这支经过了万里远征,打穿了整个匈奴的大军。
是足以镇压和弹压一切反对势力的王牌!
而天下舆论和民心民望,更是全部不会支持任何反对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稍微有半分反对的意思。
哪怕天子大度,不计较这些,只要其出了这未央宫,长安百姓的烂菜叶和臭鸡蛋也足以砸死他!
大势之下,个别人的心思与态度,根本无足轻重!
天子看着这眼前的一幕,暗暗点头。
富国富民,这是他想出来的集权之政。
只要打着这个旗号,再配合一定的政绩,便足以横扫一切牛鬼神蛇,并将他的历史地位和形象,直接推到三王五帝级别的水平。
如此,这天下郡国,都将随他的指挥棒而跳舞。
汉天子威权,将重新直达基层。
特别是东南地方的亭里!
再加上……
“张子重……”天子微笑着,看向张越,道:“卿为侍中,辅佐太孙,秉政新丰,令政通人和,嘉禾遍野,亩产七石……”
“为朕使,持节幕南,先败匈奴丁零王,降其姑衍王,然后挥军过弓卢水,济难侯山而夺祷余山,取匈奴龙城,禅姑衍然后封狼居胥山,凡十余战,皆战而胜之,斩首捕虏数以万计,缴获牲畜人民无数……”
“赏功臣,嘉贤臣,此先王之教也!朕不敢违之……”
“尚书令……”天子拍手道:“宣诏吧!”
“诺!”一直矗立在旁的张安世闻言,立刻从身旁的一个尚书郎手里接过一个镶金木匣,然后从中取出一份早就已经写好的诏书,走到殿中,朗声读道:“侍中建文君臣毅,为侍中宿卫天子,勤劳国家,为太孙辅臣,尽心竭力,夙兴夜寐,功勋昭著;为使者,持节在外,亲典兵马,运筹帷幄,破匈奴于万里之外,斩捕过当,缴获无算……朕甚慊焉!其封臣毅为英候,食邑八千九百户,其令太常,告于宗庙,列名祖宗之前……”
张越听着,连忙叩首再拜:“陛下隆恩,臣无以为报,独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但,这却只是一个开始。
天子拍了拍手,便有着两位宗室成员,从殿中左右,被甲而出。
左边的是稒阳候刘迁,乃是河间献王之后;右边的是德候刘善,中山靖王之后。
皆是当今天子的侄子,也是在京宗室的代表。
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格外显眼!
刘迁手中拿着的是一柄夸张无比的大斧,其斧身镀着一层明显的黄金,在这宣室殿中,几乎人人都认识它,但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它。
因为,它的学名叫黄钺!
是君王权力的象征,其地位比天子节更高。
持有者本身,相当于半君!
而刘善手里拿着的,则是一根竹竿,其上饰有白色的牦尾。
这同样是一个很稀有,很少见,但人人皆知的器物——白旄!
只是看着这个场面,所有人内心都浮现出了他们都曾读过,而且滚瓜烂熟的一段文字——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
这是《尚书》《牧誓》之中的记录,乃是描述武王将指挥大军的权力,授予姜尚的场景。
而这两件器物的出场,而且以两位德高望重的宗室列侯亲持而来,几乎等于证实了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张子重将拜将,而且是常设大将!
可以拥有莫府,可以长期统帅大军的那种大将。
是与大将军、卫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贰师将军并列的将军!
而这可比先前的封侯,更令人吃惊和惊讶!
因为……
汉家列侯数以百计,若算上宗室诸侯,恐怕以千计。
但常设将军,历代以来,很少有超过一个的。
帝国上一次同时拥有两位常设将军,还要追溯到卫青霍去病时代。
再上一次,就要追溯到开国之时了。
常设将军在汉室的地位,可比什么丞相列侯高多了。
他们每一个,都是一个势力、派系的领袖。
拥有着足够影响朝政、国策,甚至天下的权力。
常设将军的权力有多大?
以李广利为例,便足以清楚!
其在居延,以贰师将军,号令河西四郡,节制河朔、北地、陇右郡兵。
持黄钺白旄,掌征伐背叛,外交贸易。
几乎就是一个土皇帝!
更要命的是,从卫青霍去病故事之中,群臣可以知道一个细节——在霍去病崛起后不久,漠北决战一结束,大将军卫青便归朝理政,征伐大权,落入霍去病之手。
故而,即使早有风声,人们也都有心理准备。
但,当黄钺、白旄同时出现。
而且是由两位宗室诸侯亲手持之,献于天子的时候。
无数朝臣,依然震撼莫名。
特别是丞相刘屈氂,内心无比酸涩、惊讶、恐惧。
因为……
他知道,在这场权力的斗争中,他输的一塌涂地!
天子根本没有采纳他的建议,甚至都没有听进去他的话。
这位陛下在以高爵封赏后,依然执意要将张子重的鹰杨将军的秩比和地位,抬高到比贰师将军更高的序列——以宗室诸侯执黄钺白旄而拜大将,这在过去,只有在拜大将军、卫将军、车骑将军的时候,才有可能出现。
换而言之,鹰杨将军的地位,至少也是和车骑将军齐平!
而车骑将军,那可是汉家的战车、骑兵部队总指挥,在这个没有太尉、大将军,也没有卫将军、骠骑将军的今天,几乎就是理论上的最高统帅!
第一千零一十三节 争权夺利(4)()
在无数人的注目下,两位德高望重的宗室诸侯,来到了天子面前。
他们将自己手中的礼器,高高举起,呈递在手上。
而天子则仗着高帝斩白蛇剑,走下御阶,来到了张越身前。
然后,他调整了一下角度,站到了张越的左侧,使得在事实上,他这个天子立于张越的西面!
于是,所有大臣全体起立,持芴再拜,接着人人肃穆,注视着这个时刻。
因为,在这一刻,当天子西面而立,意味着君臣关系消失,宾主关系上线。
持着黄钺的稒阳候刘迁则亦步亦趋,来到天子身后,拜道“陛下,臣受命自高庙取黄钺,先斋三日,虔诚祷告列祖列宗,与太祝卜于高皇帝衣冠前,灼之以灵龟,得见大横曰吉,于是焚书高于高帝,诚惶诚恐,取此神器,以献陛下!”
天子肃穆的接过那柄沉重的黄钺,双手亲执斧身,将斧柄指向张越,然后朗声道“英候臣毅……”
“微臣在……”张越连忙恭身俯首,再拜道“请陛下训诫!”
“卿知,将军为何?”天子问道。
“臣愚钝,不知其谓,唯陛下教之!”张越连忙再拜。
“所谓将军者,一军之主,一国之帅,社稷之命,国家之基也!”天子双手拿着斧头,轻声说道“自献公做二军,亲将上军,以太子申生将下军以来,将军便为国家爪牙,社稷鹰犬,列为上卿,金印紫绶,以掌征伐背叛,位次三公!”
“将军是秉君命而制四夷者,故上古王者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闑以内寡人制之,闑以外将军制之,军功赏爵,皆决于外,归而奏之!”
“朕闻,昔司马穰苴为将与庄贾定约旦日日中后会于军门,庄贾失约,司马穰苴责之曰将受命之日忘其家,临军约束忘其亲,于是以军法斩庄贾于辕门!由是齐师震怖,皆畏军法,穰苴率之,大破敌师!”
“孙子为吴王拜将,于宫中以妇人练军,约束既布,乃设斧钺,三令五申之后,宫妇尤轻慢之,孙子于是斩两姬,由之宫妇皆畏,行止如一,吴乃大兴……”
“故将军之职,在率军,在制敌,在征伐;而将军之责,在约束,在胜敌,在社稷,在天下!”
说到这里,天子看着张越,问道“卿可知之?”
“臣谨受教!”张越于是恭敬的再拜“必日夜牢记,夙兴夜寐,不敢或忘!”
“善!”天子点点头,将手中持着的斧头微微向前,使斧柄递到张越面前,正色道“社稷之命,在于将军,今社稷有事,国家有警,朕愿请子将而应之,未知子可愿担此重任,为国爪牙之将,做社稷鹰犬之士,备宗庙之臣,为不虞之士?”
张越自是不敢拒绝,拜道“臣愿受命,为陛下鹰犬,社稷爪牙!”
便再拜。
天子则将那黄钺的柄,亲自交到了张越的手里,在看着他拿稳了以后,才松开来,训诫道“从此上至天者,将军制之!”
于是,他微微屈身,作揖而拜。
这是自古以来,君王拜将、任相的传统仪式。
经过千年演化,依然保留着基本原则的仪式。
在这个仪式里,君臣的地位,处于一个相对平等的地位。
是君拜臣,委以天下之事,而臣拜君,效之以犬马之劳。
在后世,特别是北宋建立以后,这种事情就再也看不到了。
君臣彻底沦为上下,主仆的关系,而非宾主。
从此大臣再牛逼、再厉害,功劳再大,功勋再多,也无法得到君王的尊重。
这让张越真是有些唏嘘。
他拿着手里的斧柄,感慨万千。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便算是这大汉帝国的合伙人了。
属于董事局的董事了。
除了董事长(天子)和ceo(太子)、总经理(太孙)外,其他人最多不过和他平起平坐。
成为了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持着黄钺的长柄,郑重的拜道“臣谨受命!”
这时,持着白旄的刘善,走到天子身边,将那白旄之杖,呈递给天子。
天子拿在手中,依旧持着白旄头将柄指向张越,授之道“受此白旄,从此下至九渊者,将军制之!”
张越恭敬的接过白旄之柄,左手持黄钺,右手持白旄,微微起身,面向天子,恭身道“臣谨受命!”
而天子则还以一礼,道“将军,从此为朕爪牙之官!”
群臣到得这时,纷纷面朝张越与天子,拱手拜道“下官等拜见将军阁下!”
太孙刘进与丞相刘屈氂、御史大夫暴胜之,则联袂走到天子右侧,屈膝贺道“孙臣进(臣丞相屈氂)(臣御史大夫胜之),恭贺陛下,喜得社稷之将,从此宗庙无忧也!”
天子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御阶,一边走一边吩咐“请尚书令,为朕宣读拜将诏书!”
“诺!”张安世微微恭身,捧着一份帛书,走到张越面前。
他看了看,张越手里持着的黄钺白旄,于是微微恭身,趋退三步,然后才道“请将军敬闻天子诏书!”
张越于是恭恭敬敬的轻轻放下手中的黄钺白旄,然后才屈身跪下来,拜道“臣谨闻诏命!”
张安世这才摊开帛书,朗声宣读起来“赏有功,罚有罪,此高帝之所以得天下也;褒功臣,封有德,此太宗所以德牟天下也!侍中英候臣毅,躬于王事,勤劳社稷,率军行于幕南,先破匈奴丁零王,斩捕自其呼揭王以下七千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