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俺祖父以前就和俺说过这样的事情……”
听到这里,刘屈氂就忍不住的垂下头来。
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无法避免的发生了。
想着家臣的劝告,刘屈氂低声呢喃“或许,吾是该早些决断了!”
汉家丞相,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和军方的巨头们,密切合作,协调关系。
就像当初平津献候公孙弘与卫青霍去病的合作一般。
前方大将,战功刷到手软。
后方丞相,政绩刷到手软。
于是,才有了元朔、元鼎年间的那段黄金岁月。
“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於外,至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会!”念着这故老相传的有关那段黄金时代的描述。
刘屈氂的眼神,渐渐坚毅起来。
车行至建章宫前,宫门口,早已经聚集了数以十计的车马。
许多已经很久未露面的老臣,现在都精神抖索,聚集于此。
这些人是来刷脸的。
自天子年迈,脾气渐渐不可捉摸,老臣们便纷纷识趣的宅了起来。
只有遇到这样的好事情时,才争先恐后的出来露面。
刘屈氂的抵达,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纷纷凑上前来问好、寒暄。
出于礼貌,刘屈氂一一回应。
与他们说了些近乎无聊的官话后,九卿、列侯们也就纷至沓来。
尤其是驸马都尉金日磾来到的时候。
几乎是瞬间,刘屈氂就发现,那些原本环绕在他左右,让他觉得有些厌烦的老臣们,消失的无影无踪,等他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这些人都聚集到了金日磾车前。
“驸马都尉安好……”
“见过都尉……”
“金公最近身体可好?”
现在,再没有人会因为金日磾的休屠血统而鄙夷他了。
因为,他有一个好侄婿!
因为,他的侄女,是张子重的侍妾,而且,还有孕在身。
若能生下一个儿子,那么,就是张家的长子!
虽然是庶出,但也并非没有继承权!
特别是考虑到大将军长平烈候的故事。
说不定,襁褓之中,就是列侯!
金日磾显然也被眼前的事情吓了一跳,他微笑着,与众多同僚一一回礼。
此刻,他感觉,自己如在云端。
说实话,金日磾都没有想过,自己能有今天。
更料不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要靠侄女的夫君来光耀门楣。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为之骄傲、自豪。
有本事,你们也送一个女儿去张子重身边,像吾的侄女那样得宠啊!
远方,刘屈氂看着金日磾的神色。
内心之中,隐隐有些嫉妒。
“为何,吾没有一个如花似玉,待字闺中的女儿呢!”刘屈氂叹息不已,感慨万千。
只恨自己当年不给力,生的基本都是儿子!
现在回头看看,儿子都是惹祸精!
………………………………
建章宫内,淳于养低着头,走在卫皇后身后。
不时的,有着来往的宦官,向她投来示好的神色。
便是卫皇后,对她的态度,也一下子客气了许多。
“大长秋啊……”卫皇后低声说道“本宫听说,卿的孙女,为张子重侍妾?”
“回禀陛下,蒙侍中不弃,贱孙有幸得以服侍枕席……”淳于养立刻回答。
“真是个好孩子!”卫皇后低低的赞了一句“南陵公主近来在宫中无聊,贵孙女若是得空,便常入宫来陪伴陪伴吧!”
淳于养听着,大喜过望,立刻低头拜道“陛下垂恩,臣无以为报!”
“好了……”卫皇后笑着扶起她,道“你我君臣数十年,这点好处,本宫还是会给的……”
淳于养低头俯首,已是泪流满面。
她服侍卫皇后三十余年,这还是头一遭,能得皇后如此亲厚!
“好了!”卫皇后拉起袖子,走向前方“随本宫去向陛下道喜吧!”
幕南大捷,是天汉之后,汉军少有的全胜之战。
斩捕虽然远远不如李广利任意一场大战的零头。
但谁叫李广利总是不能打开局面,只能勉强与匈奴人维持一个相持局面。
如今,张子重一战成名。
对卫皇后而言,这首先改善的就是太子、太孙的局面。
自大将军、大司马后,太子系终于又能有一个抗顶梁的支柱了。
这让卫皇后,真的是欣喜万分。
这令她不得不相信,这些日子来,在宫里面流传的那个传说了——留候家族始终是刘氏储君的福星!
百余年前,张良妙策安社稷。
百余年后,留候之后,再安天下!
…………………………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站在铜镜,钩弋夫人看着自己绝美的容颜,俏脸上却浮现出了不符合她年纪的阴郁之色。
直到有侍女捧着盛大的宫装,来到她面前,她才悄然的换上笑颜,轻声道“今日乃是陛下与国家大喜之日,尔等务必都要谨慎说话,不可有所闪失!”
“诺!”众侍女纷纷恭身垂首。
“弗陵睡了吗?”钩弋夫人伸开双手,让侍女们服侍自己,穿戴上这华丽的宫装。
“回禀夫人,小殿下刚刚吃了奶,如今已经睡了……”一个侍女低声答道。
“哦……”钩弋夫人点点头,吩咐着“将弗陵抱来,今日陛下大喜,本宫要让弗陵去给陛下道贺……”
小皇子刘弗陵,如今已是一岁半了。
生得粉雕玉琢,可爱万分。
天子素来喜爱、宠爱,只是奈何最近数月,天子沉迷于养生、锻炼和食补。
严格遵守了那个侍中官安排的作息,很少去往甘泉宫。
她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小皇子回到长安。
即使如此,她一个月中,也不过能有数日可以见到天子。
便是小皇子,也不过数日一见。
这让她忧心忡忡。
母以子贵。
若子都不贵,母何以贵?
“都怪那个张子重!”钩弋夫人亲咬着樱唇,眉头微微皱起。
然而,却不敢在人前有半分显露。
因为她知道,自从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做了那种事情,天子就特意安插了人在她身边,探听她是否有所怨怼之言?
而一旦发现……
钩弋夫人很清楚,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入宫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宫里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是富贵乡,也是万丈深渊。
是权力场,也是龙潭虎穴。
。
第九百二十八节 决战之前(1)()
长安城中喧哗沸腾之时,数千里外的幕南边陲,数百名汉军斥候,已经犹如蜂群一般,散落在苍茫大地上。
在骑兵时代,斥候战,是最激烈、最残酷,同时也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斥候骑兵与二战时期太平洋战场上美日双方航母上的侦察机一样。
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一环。
毫不客气的说,谁能赢得斥候战的胜利,率先的探知敌军的方位、部署以及虚实,谁就将赢得战争的胜利!
为了迷惑匈奴人,所有的汉军斥候,都穿上了缴获的呼揭服饰,骑着呼揭人的马匹,甚至带上了一些投降的呼揭贵族作为幌子。
这一招非常有效。
郭戎就靠着身上的呼揭人特有的羊皮袄与毡帽,成功的从匈奴骑兵主力的侧翼,绕到了他们的身后。
并一直向北,深入到了崖原之中。
于是,他就看到了,一支匈奴骑兵,大约十余人,似乎是前导部队,在远方的荒原上与自己互相对视。
双方距离,大约有七八里。
郭戎甚至能看到,对方中有人向他招手。
微微的思虑片刻,郭戎就已经做出了决断:“走!我们靠近他们,尽量抓活口!”
于是,便带着自己的部下,主动向对方靠拢。
而那些匈奴骑兵,也在策马,慢慢的靠过来。
一刻钟后,双方就已经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了。
匈奴人典型的粗矮身材、圆脸、浓眉,尽数暴露在眼帘中。
而很显然,汉军的面貌,也被他们看的清清楚楚。
甚至,他们不需要看清郭戎一行的相貌,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平均身高超过七尺的汉人,在匈奴国内属于巨人!
更不用说,汉人蓄发,而匈奴人髡头、辫发。
“汉人!”匈奴骑兵尖叫着,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他们急忙的从腰间抽出武器,并立刻加紧马腹,想要提速。
但是……
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汉军骑兵是蓄谋而来。
而匈奴人不过是仓促应战。
战斗结束的无比快速。
只是一刻钟,这支匈奴骑兵小队,就已经被尽数擒杀。
“主人!”一个满脸谄笑的呼揭贵族,拖着一个被他俘虏的匈奴人,来到了郭戎面前,跪下来用着非常生硬、别扭的汉话拜道:“奴婢给您抓到了一个匈奴贱婢!”
“干得好!”郭戎马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他赞道:“奢合,你几乎和一个诸夏丈夫一样优秀!”
叫奢合的呼揭贵族听到郭戎的奖励,就和得了三好学生奖状的小学生一般傻笑起来,忙不迭的磕头:“主人过奖了!奴婢安敢与中国豪杰争锋?只要能为伟大的天使效劳,奴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郭戎听着,只是笑笑。
这些投降的呼揭贵族,在汉家斥候序列里的表现,已经不足以用‘勇敢’‘忠诚’来形容了。
他们就像最乖巧的猎犬,就似最温顺的猫咪。
几乎是用百分之二百的力气来完成汉家将官们下达的命令与任务。
这让郭戎有些难以理解。
便去请教了侍中公,结果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答案——二鬼子比鬼子更凶狠!
不过……
无论如何,这些人都成为了汉军斥候们现在最好的帮手与翻译。
“给我问问他……他是谁的部下,来这里做什么?”郭戎下令。
“遵命!主人!”奢合磕头再拜,然后就站起来,恶狠狠的看向那个被他绑缚起来的匈奴人,狞笑着从腰间取出一柄小刀,走到他面前,用着匈奴语,叽哩哇啦的说了一番话。
那个人在听完奢合的话后,马上就吓得浑身抖索、战栗,几乎是哭着将他所知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听完此人的话后,奢合就转过来身,重新变成了那只温顺的猫咪,对着郭戎点头哈腰的道:‘伟大的主人,奴婢已经问清楚了,他是匈奴兰氏的左大当户属下的小王……”
“他们是奉了匈奴的丁零王卫律的命令,向南联系姑衍王虚衍鞮的……”
“卫律也来了?”郭戎立刻追问。
“回禀主人,是的!”奢合答道:“据俘虏所说,丁零王卫律已经在三日前,率领其主力渡过弓卢水,向南而来,现在距此已经不过三百里了!”
“三百里?”郭戎立刻凝神:“也就是最多三天后,卫律就要抵达此地了!”
而那个姑衍王虚衍鞮的部队,距此最多十里。
换而言之,两者最多在四五天后,就可能回师。
郭戎调转马头,下令道:“立刻打扫战场,掩埋尸体,然后马上回撤!”
“必须立刻回去报告给侍中公!”
………………………………
而在此时,虚衍鞮也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他现在已经率军,进入了幕南范围,抵达了盐泽一带。
距离鶄泽,已经只有不到两百里的路程了。
若是骑兵全速前进,最多两天,就可以看到鶄泽的影子。
可是……
这一路走来,他内心的不安,越发的浓重。
虽然,斥候们报告,曾经发现了零散的呼揭骑兵靠拢。
但这些呼揭骑兵,却似乎很惧怕他的斥候?
通常还没有接近,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且,直到现在,屠姑射都没有派人来联系他。
到这个时候,若还不知道有问题。
那他就太蠢了一些。
“屠姑射这个混账!”摩挲着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虚衍鞮仰头看着穹庐内挂着的羊皮地图,那是典型的匈奴作品,粗犷、简单,只有大概的地理与地形,咬着牙齿,虚衍鞮不得不去考虑一个可怕的结果——呼揭人很可能出问题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问题?
虚衍鞮一头雾水。
“来人!”他高声喊道。
几个在穹庐门口等候的亲信贵族,立刻就掀开帐门,走了进来,匍匐在他面前,亲吻着他面前的地毯:“伟大的姑衍王,有何吩咐?”
“记得我们昨天路过的盐泽吗?”虚衍鞮问道。
“记得!”
“马上派人,去占据该地!”虚衍鞮下令道:“再传令全军,从现在开始,向后撤退,去盐泽集合!”
“再派人立刻向弓卢水出发,联系丁零王,请他马上率军来接应!”
作为一个合格的匈奴统帅,虚衍鞮还是知道轻重的。
他很明白,一旦呼揭真的出了问题。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前进了。
因为前方,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在这茫茫草原上,骑兵是一种既灵活,却又极为笨重的部队。
灵活是因为,骑兵的转进速度,非常快。
只要不考虑队形,一天一夜,跑个两三百里是很简单的。
而笨重,也是因此。
跑完这一天一夜后,所有骑兵,统统都要修整。
就算人还有力气,马却已经筋疲力尽了。
一旦处于这种状态下,骑兵就会直接被退化成步兵。
故而,在战争中,汉匈双方的骑兵,都一定要占据一个易守难攻,可以作为营地的基地。
作为本方骑兵的修整之地与防御之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