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怒之下,卫伉取出天子赐给他的御剑,矫诏发兵,杀了那个贵族,霸占了他的妻妾。
然后被苦主告到了廷尉卿,廷尉不敢做主,上禀天子。
这个事情,让天子非常恼火。
差点就赐死了卫伉!
因为太丢人,太lo了!
连乡里的恶霸劣绅,都比卫伉牛!
堂堂国家列侯,大将军的长子,居然连乡下的土豪劣绅都不如。
这传出去,帝国的脸往哪里搁?
大将军又如何自处?
皇后和太子,更将何以面对天下?
还是卫青托着病躯,亲自向天子谢罪,又亲自代替卫伉,去向苦主道歉,赔偿了许多黄金、土地,才摆平了事情。
但宜春侯侯国却是别想了。
至于长平侯封国和爵位之丢
表面原因也与卫伉所说的差不多。
他入宫的时候,没有携带宫籍,被守门的卫尉司马发现,于是移送给太常卿,太常卿按照汉律剥夺了他的封国,废黜了他的爵位,更处以‘罚为城旦’的处罚。
当然这个处罚没有执行,卫家是交钱了事。
但问题是
汉家外戚出入宫廷,什么时候需要带宫籍了?
不是刷脸就可以的吗?
休说是堂堂皇后外甥、太子表兄了。
就是李氏、赵氏外戚的子侄们,进出宫廷,在禁中之外的地方,什么时候需要宫籍了?
而刘进在民间听到的传说,则完美的解答了原因。
卫伉在袭父爵后,骄奢放纵,挥金如土。
即使长平侯封国,食邑高达一万四千多户,每年躺着都能拿到数千万的租税,但这些钱却不够他三月挥霍。
即使是卫青生前,省吃俭用,给他留下了数万万的遗产。
却也在不过三年里被挥霍一空。
没了钱卫伉就派人在长安放高利贷,仗着长平侯府的权势,横行无度,甚至将京兆伊当狗使。
他常常将那些欠了他高利贷却还不起的百姓,让家奴绑起来,关进侯府的监牢里,严刑拷打。
他这么玩,自然是犯忌讳的。
廷尉、丞相、太常,三番五次找他聊天、告诫。
但,作用不大,他最多只是老实几天,然后就旧病复发。
据说,卫伉曾在喝醉的时候,公然叫嚣:汉朝没有惩罚我的律法!
然后发生的事情,自然就很清楚了。
天子亲自告诉他——汉室真的有惩戒你的律法!
若非他是大将军长平烈候的长子,是平阳长公主的养子。
刘进觉得,自己的这个表叔,怕是有十条命都不够廷尉杀的!
第七百七十八节 虎父犬子(2)()
但可惜,卫伉却是根本不知道刘进内心的想法。
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的演技棒极了!
他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刘进,期待着刘进的回答。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表弟和这个表侄,都是耳朵软、心肠善的大好人!
自己都这样可怜了,肯定会撘一把手的。
但
等了很久,卫伉都没有听到刘进的声音。
这
卫伉咬了咬牙齿,一狠心,便扑通一声,拜倒在刘进面前,顿首道:“还请殿下,看在先父的面子上,帮臣一次”
“不然”卫伉哀求着:“臣百年后只能以发覆面了!”
以发覆面,这是汉人心里认为的最可怕的下场之一。
因为那意味着,死者不仅仅将彻底断绝与九泉祖先之间的联系,更将断绝与阳世子孙的联系。
几乎等同于断子绝孙,乃是那些犯了大错,无法原谅自己的贵族士大夫官员对自己施加的自我惩罚。
很多犯罪后,被勒令自杀的贵族官员,都会自动申请这个自我惩罚,以示自己真心悔过,从而换取刘氏对他们的子孙网开一面。
由此可见,这是多数汉家贵族心里的大恐怖。
不过
对卫伉来说,这却不是问题。
他本来就不敢去见老爹了!
刘进听着,尽管内心很不喜欢卫伉,但却也终究是没办法再忍心了。
谁叫他乃是大将军、长平烈候的长子,平阳公主的养子呢!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刘进没办法铁石心肠。
便扶起卫伉,问道:“表叔究竟意欲何为?”
卫伉一听,立刻就喜上眉梢,连带着跟来的韩说都是开心起来。
“臣听说”卫伉看着刘进的神色,小心的选择着措辞:“陛下意欲用侍中张子重为湟河都尉,出征西羌,以定西海不服”
刘进点点头:“孤有所耳闻”
“臣念着,侍中张子重,终究年轻,虽有勇武、谋略,但失之稳重所以”卫伉长身拜道:“臣斗胆,毛遂自荐,请缨为张侍中坐镇后方,拾遗补缺”
“更万死向殿下推荐光禄勋为主将”
卫伉兴致勃勃的道:“光禄勋韩公,久经沙场,有丰富经验,若韩公能为主将,必可令张侍中少走弯路,从而更加快速、安全的平定西羌”
这便是卫伉的目的。
在卫伉看来,这是很合理,也非常正常的事情。
张子重是自己的侄子的臣子。
让他沾点光,沾点便宜,怎么了吗?
这人活在世上,不就应该如此吗?
有好处,大家排排坐,赤果果。
自己人内部,把好处瓜分干净,然后留点汤汤水水给外人,好叫那些泥腿子感恩戴德,为自己冲锋陷阵。
他父亲当初,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便是靠着,提携亲戚、朋友,然后打造出了卫氏外戚集团。
哪像那个忘恩负义的霍去病!
居然唯才是用,谁能打就提拔谁!
还好他死的早,不然
而且,霍去病的事情也证明了,只有亲戚靠得住。
要不,为何今日卫氏外戚集团,虽然屡遭重创,但却依旧显赫,而霍氏外戚集团,却早已凋零的干干净净。
霍家最后的成员,霍光只能勉强靠着天子的羽翼和信重,维系着最后的存在感。
这么多年了,只推了一个女婿捡了护羌校尉这个差事。
但他根本不知道,刘进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阴沉的可怕了起来。
“表叔真的是心忧天下,为国为民啊”刘进悠悠的道,语气之中,已是充满了厌弃之情。
但卫伉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听着刘进的‘赞美’,喜得眉飞色舞:“进儿,臣虽然粗鄙,但对国事和天下事,也是不敢放松啊”
卫伉只觉得,自己这次选择来见刘进,真的是一个绝佳的选择啊。
只要刘进发话、施压了。
那张子重还敢不推荐自己和韩说来当他的上司?
然后,自己便可以躺着,收获功勋和赞誉了。
嗯
到时候,叫那张子重的战功,全部都划归给自己。
什么运筹帷幄啊,什么决胜千里,统统都安给自己。
这样的话,再拜列侯,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更紧要的是——还可以搭上便车。
你张蚩尤不是牛逼吗?
再牛逼也是我卫氏的马仔!
想到这里,卫伉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可自拔。
他轻轻上前,对刘进拜道:“对了,殿下,臣听说陛下最近在为爱女南陵公主殿下,遴选夫婿?”
“臣不才,有不肖子曰罔,年纪相当,还请殿下抽空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二”
那南陵公主,旧封南信,食邑数千户,更是备受万钱宠爱,几有比拟当初高帝的鲁元公主和太宗的馆陶公主之势。
若自己的儿子,能够尚这样的帝姬,那么
卫伉知道,他起码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虽然,卫伉听说,好像天子和皇后都是打算以南陵主妻那张子重。
但
不是还没有决定吗?
大不了,叫陛下换一个公主好了。
嗯
卫伉觉得,那张子重不过布衣出生,贸然贵幸,能娶一位天家帝姬,已是祖上冒青烟了。
那里还敢奢求更多?
至于陛下那里
他可以去皇后那边做工作嘛
亲上加亲,想必卫皇后也不会拒绝!
大不了,将父亲的神主牌从家里拿出来,去皇后面前哭诉。
皇后总不见得,真的能狠心吧?
想到这里,卫伉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浑然没有看到自己身旁的韩说那副震惊、惊骇的脸色,更没有看到刘进那已经铁青的神色。
若是卫伉提出‘毛遂自荐’,刘进还只是厌弃。
那么现在
刘进已经是恨不得拔剑砍了自己这个表叔了!
“卫伉!”刘进直呼其名冷然喝道:“汝是不是还想让孤娶汝女为正妃啊?”
卫伉一听,没有反应过来,居然笑着抬头道:“殿下若是属意,臣荣幸之至”
然后,他就看到了刘进那张黑的都快跟泥炭一样的脸
以及身旁韩说那副x了狗的模样。
“卫伉!”刘进不留半分情面,死死的盯着这个自己的亲戚:“汝今日是要在孤面前作威作福?”
丢下这句话,刘进直接拂袖而去。
第七百七十九节 红脸白脸()
卫伉傻傻的看着刘进拂袖而去,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刘进,怎么变化这么大?
连表叔的面子也不肯给了!!!
岂有此理!
“都怪那张子重!”卫伉不敢怨恨刘进,只好把气撒到那个侍中官身上。
在他想来,那个侍中官,就是奸臣,就是贼子!
不过半年时间,便离间天家骨肉,令太子和长孙都开始疏远他。
“最好将来不要落在我手上!”卫伉恨恨的想着。
然后他回过头去,看着韩说,结果发现韩说脸上满满的都是阴郁。
“果然,卫家的人靠不住啊!”韩说此时内心,满满的都是郁闷和绝望!
好好的谋划,被面前这个蠢货给搞砸了!
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早知如此,我便不该找这个家伙……”韩说现在后悔的都想要自杀了。
这猪队友,实在是太坑太坑了。
还好,他没把宝全押在这个蠢货身上,不然,这次可就真的是亏大了!
…………………………
建章宫内,张越凝神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四个人。
范明友从湟中义从各部里,选出来的四位騠兹候稽谷姑的嗣子候选。
汉室列侯嗣位,有着严格的制度与法律。
其中最关键的两个,叫‘嫡子承国’和‘有罪者除’。
嫡子承国,就是只有嫡子享有列侯以上贵族的封国、爵位继承权。
而庶子则不享有嫡子的权力。
一旦某个列侯失去了他的嫡子,那么其死后,其封国就注定废黜。
至于‘有罪者除’,就是字面意思理解的那样。
某位列侯,若在世时被定为有罪,且受到了惩罚,那么即使他有嫡子,也不能继承封国爵位,而是依照置后律,进行递减。
騠兹候稽谷姑失国,就是属于前者。
他死前没有嫡子,故而依律,其庶子统统不享有继承权。
騠兹候国因而除为县。
所以,这四个候选者,皆是稽谷姑的庶子之后。
只是……
张越拿着手里的小册子,挨个的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四个‘候选者’,眉毛有些皱起来。
他看向一旁的范明友问道:“范校尉,敢问校尉是用何标准为稽公选的嗣子候选?”
范明友闻言,道:“末将乃是按照《置后律》筛选的……”
“但騠兹候不适用置后律!”张越抬手打断范明友的话,放下手里的小册子道:“诸嗣子如此模样,本官实难向陛下交代……”
他扫视着自己面前那四位年轻人。
他们都很年轻,也都穿着汉家贵族标准的绛色常服,头戴着爵弁冠,腰系长剑,看上去似模似样。
但……
他们的发鬓,却明显有着胡人的风格。
都不用看,就知道,这些家伙曾经髡头或者辫发。
这是为了适应远离汉家文明的放牧生活。
在长安嵩街大鸿胪衙门的蛮夷邸,类似他们这样不伦不类的属国使者和贵族,多如牛毛。
张越就见过许多个。
但他现在却是不依不饶,抓住这四人在发型上的问题,对范明友道:“中国自古衣冠博带,若国家列侯作蛮夷打扮,心无圣贤之教,不知诗书礼乐,国家颜面何存?”
范明友赶忙道:“诸孺子久在湟水,不识教化,情有可原,还望侍中海涵!”
“海涵?”张越冷笑着:“陛下追思功臣,诏复騠兹候家,然而选出来的嗣子,却是髡头、辫发,作夷狄状,陛下何安?稽公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国家恩诏,便是立之以贤!”
“如今,无贤之子,本官情愿去稽公旁支之中,择一良家子以嗣之!”
张越与范明友的对话,根本就没有打算隐瞒,而是公开在那四位候选者面前议论。
这听到这四人,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连忙纷纷拜道:“小子等死罪!死罪!还望侍中恕罪……”
然后就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张越表演自己‘熟知中国礼乐诗书’的模样。
甚至,还有人背诵起了《诗》《尚书》的篇章。
不过,那明显是临时死记硬背的,甚至背错了不少地方。
还好范明友在旁打着圆场,帮忙解释和求情。
张越听着,冷哼一声,道:“中国嗣后,以明礼第一,知书第二……”
“本官也非冷漠无情之人……”
“便看在范校尉面子上,给尔等一个机会……”
“十日之后,本官再来考核尔等……”
“若还是如今这般,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那四位候选者听着,纷纷拜道:“诺!谨遵侍中之命……”
打发走这四人,张越和范明友忽然相视一笑。
“以侍中公之见,这四人之中,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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