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长安城外不就依旧有着号为‘东陵候’的种瓜人?
是故,也很有可能,丁缓的子孙或者弟子,在其死后,依旧打着他的名号做事。
这么一想,张越也就释然了。
但对于丁缓,他却是求贤若渴,错非现在时局有点不对,他已恨不得立刻上门去三顾茅庐,请起出山。
所以在问清了丁缓的住处后,张越就将之记在了心里。
“长安嵩街南闾吗?”
“吾必将之招入麾下!”
这样的一个技术大能,在张越手里能发挥的作用,已经不下于核弹了!
张越脑子里,记得无数在目前技术条件下可以实现的后世机械。
譬如说脚踏式棉纺织机——那种他小时候曾见到曾祖母和曾外祖母用来纺纱织布的土机器,构造很简单,使用也很方便。
比起如今的纺织机械,其效率是十倍、百倍!
现在,汉室的织布机器从纺纱到成布,需要无数工时。
普通织工,十六天才能织布一匹(九章算术记载),精细花布的需要用时九十天!
而汉季的布匹标准为长八尺宽两尺五寸,重量不得少于二十汉两。
而张越记忆里的那种老式土织机,在曾祖母和曾外祖母手里,貌似五六天就能织成一匹这样的布,这还是两位长辈没有将精力完全放到织布上的缘故。
若能在此世复原那种土织机
小康社会的初级阶段不就指日可待了?
此外,后世农村里,还有一种脱粒的脚踏式机械和一种名曰‘扇车’的扬尘木器。
张越靠着瑾瑜木,几乎可以将这些器械的内外结构和构造全部回溯出来。
只是不会制造,徒之奈何。
本来,他是想着等少府的工坊搬到新丰后,去那个工坊里找人来实现这些东西。
现在看来,若能得丁缓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想着这个事情,张越就高兴的连走路都带着微微的雀跃之情。
嫂嫂见了,也很好奇,便问道:“叔叔有喜事?”
“然!”张越闻声,走上前去,拜道:“吾家马上便要有喜事了!”
无论是马上要出现的纸张,还是几乎可以唾手而得的丁缓。
对于他和张家来说,都是大大的喜事。
嫂嫂听了,非常高兴,双手合十,面朝张氏祖坟所在,喃喃道:“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然后便对张越道:“叔叔,今年八月祭祖,当要敬献三牲,感念祖宗庇佑、赐福!”
张越点点头,笑道:“一切都依嫂嫂!”
当夜张家庄园通宵不休。
十几个工人在田、李兄弟的指挥和协同下,将数个木桶里的竹浆来回捣烂,一次又一次,直至竹浆细腻,用手触之有顺滑之感。
然后,众人便按照张越的交代,将两盘早就准备好的,用猕猴桃的树干与茎叶榨出的树汁倒入各个木桶内,均匀搅拌。
如此,一直忙碌到天明,终于将竹浆制备成张越希望看到的模样——很软很软,几乎就和面团没有差别,用手一捏,甚至能和泥巴一样可以塑形。
至此,这竹浆算是可以用来造纸了。
张越于是让人在庄园的水渠前,用石头磊出一个大约长十步宽两步高三尺的水槽。
从水渠内引水入漕,然后缓慢的将制备好的竹浆倾倒到水槽之中,然后与水渠之中的清水混合在一起,流入水槽下方的一个小池子里。
张越亲自下场,拿起一根棍子,在水池之中轻轻均匀搅拌,使得水与竹浆充分混合,使之变成类似浆糊的液体。
同时,他拿起一个从嫂嫂的蚕室里取来的一个用来养蚕的竹帘,放入水池之中,同时手里的搅拌动作依旧保持。
这样,竹纤维便缓缓的落到竹帘上。
张越立刻吩咐田禾:“马上取出竹帘!”
后者闻言立刻动手,将竹帘从浆糊里提出来。
于是,在晨曦的阳光中,西元前的第一张可以用于书写的白纸,烨烨生辉,透着诱人的美丽光泽。
张越抬头一看,有些痴痴的神往。
纸!
人类文明最重要的载体!
有了它,知识从此就不会被少数人垄断!
有了它,门阀政治,就将消弭于无形!
有了它,寒门士子就有了出头之日!
它是文明的利剑,所过之处,所向睥睨!
历史上,当纸与印刷术在欧陆普及,黑暗的中世纪旋即在文艺复兴运动中宣告终结。
而在它的起源地。
唐宋文明,光耀地球,闪烁万古。
若无蒙元、满清,后世之地球,谁主天下,尚未两知。
看着它,张越深深吸了口气,旋即做出了决定——一定要上书天子,立法禁止造纸技术和相关知识外流!
要像防止茶种和蚕种外流一样,坚决杜绝任何可能使之流传出去的途径。
历史上,古代中国对茶种与蚕种的保护,异常成功。
要不是满清无能,后世地球的茶叶与丝绸业,恐怕依旧会是中国在主宰!
当然,现在这‘纸’还未完全制造成功。
它还需要压合与烘干这两个工序。
但,剩下的两个工序,已经简单到是个傻瓜都能做成的地步了。
这一天,张家庄园上下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
一个个竹帘上,铺满了湿漉漉的纸张,然后被人一层层叠起来,再用石头压到其上面,榨出水分。
借着,它们又被一张张仔细的分开,挂到木杆与竹竿上,向上平躺,接受阳光的烘干。
天公很作美,今日阳光明媚,连乌云都没有几块。
所以,等到下午的时候,一张张雪白如玉,看上去漂亮极了的白纸就出现在张越眼前。
抚摸着它们光滑细腻的身体,整个张家庄园上下,都充斥着浓郁的喜庆与神秘气氛。
特别是那些参与造纸的工人们,看向张越的眼神完全变了。
“这是神鬼之术!”有工人看着那些被一张张的叠起来的白纸,那些纸张细腻而有弹性,摸着如摸丝绸。
而在一日之前,它们却还只是一个个散发着恶臭的竹筒。
但在现在,它们却成为了一张张光滑如玉,在阳光下烨烨生辉的宝物!
在这些工人眼里,这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法术了!
“主公神武!”在见到自己的劳动杰作后,工人们全部看向张越,眼中满是敬畏和崇拜,纷纷顿首拜道:“主公神武!”
在他们的理解之中,大约也就只有传说的仙神之流,能有这么点石成金的能力了。
张越见着,却是摆摆手道:“此非神鬼之力,乃人力也!”
但他的解释,显然没有被任何人接受。
相反,所有人,包括田李兄弟,都像看神仙一样看着张越。
当年,乐成栾大,自吹自擂,说什么‘河决可塞,黄金可以练成,不死药可得’。
靠着一两个拙劣的戏法,就招摇过市,无数人敬若神明。
甚至连当今也深信不疑,以为是仙人门徒——尽管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奇异之处,他们所谓的炼金,也不过是炼造伪金(后世高中课本上就有这种伪金的制造技术,就是用炉甘石、赤铜与木炭混合,提炼而成的一种外观类似黄金的合金)。
而然这种伪金提炼技术早就烂大街了。
稍微有些名气的方士都懂。
但现在张越却展现了真正神乎其神的技术。
将无用的竹筒,变成了可能价值连城的宝纸。
纸在如今其实并不稀奇。
哪怕是这些过去曾是奴婢的可怜人也接触过。
在汉季由于丝帛业的发展,使得会有很多丝絮遗留在各种地方,经过烘干后就变成了所谓的‘赫蒂’,俗称为纸。
不过,人们将这种纸是拿来用来包裹某些粉尘的包装纸使用的。
当然也有人将之制成了最初的手纸,用来擦鼻涕。
这些所谓的纸大多很不完整,而且,性能很差,造价又昂贵,所以没有人去刻意的制造和收集。
它们基本属于纺织业的意外产物。
而现在,张越制造的这种纸。
却与从前的纸,形成了鲜明的区别!
在这种崭新的纸张面前,从前的纸,完全可以丢进垃圾桶里了。
而且
所有人都知道,这种纸的价值——它会很贵!
在汉季,所有能制造财富的人,都备受尊崇。
譬如汉室妇女的地位,就是因为她们在家庭经济内部,充当了顶梁柱的作用——若无妇女养蚕织布、养鸡养猪,这个天下的自耕农阶级早就破产、消亡了。
而他们参与了这样的宝物的制造工序。
换言之,他们的命运,从今天开始将大不同!
这令他们更加感激和感念张越。
而这种能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的能力,更是令人在崇拜之余,心生畏惧。
在他们的眼中,张越已经和鬼神无异了。
张越却是没有再多做解释。
相反,他将所有晒干的纸张收集起来,然后裁剪成一张张大约一尺长,五寸宽的纸张。
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差不多上千张白纸。
从其中挑选一百张品相最好的,张越将它们用丝绸包裹起来,然后就带上这些纸张,辞别嫂嫂,带着柔娘返回长安。
此去长安
张越轻轻掐指一算,就已经知道了。
现在岁在已丑,七月流火,正是装x好时节!
第三百六十七节 gdp狂魔()
张越赶回长安时,已经是已亥(十八)日。
距离他离开长安,也有三天了。
一回宫,张越先将赵柔娘送去南信公主的宫阙之中,让她们两个一起去御花园里玩耍。
自己则带着白纸,先回到小楼,看一看这几日兰台的简牍。
稍稍看了看,张越就对自己离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了。
公孙敬声已经在两日前,下廷尉了。
汉室的所谓下廷尉,与后世的‘开除党籍、公职,移送司法机关’差不多。
等待他的将是廷尉的审理。
不过,如今上一任廷尉去职,新廷尉没有上任,所以,此案的审理被天子御批,交由廷尉右监丙吉来负责。
基本上,程序走到这一步,公孙敬声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其府邸和太仆衙门官邸,都已经被执金吾查封。
据说,仅仅是从其府邸、庄园之中,就查抄出黄金五千金,钱一万万三千五百万,奴婢五百余,庄园十三座,土地丝绸布帛无算!
仅仅是已经清点出来的财产,就已经价值接近三万万!
相当于汉室去岁田税收入的两成!
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故而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数不清的弹章潮水般涌向兰台。
丞相葛绎候公孙贺一日七上辞章。
但每一次天子都下诏慰留:丞相朕之肱骨,朕素敬之……
太子刘据,也因此事被牵连,被舆论议论。
毕竟,公孙敬声与太子刘据是亲戚,从前往来也比较频繁。
现在公孙敬声被挖出这样的事情,士大夫们岂会坐视?
更别提这背后未必没有人在鼓噪和搞事。
将这些简牍看完,张越就抿了抿嘴唇:“太子恐怕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他抓起那包用丝绸包好的白纸,就走出门去,换好侍中朝服,戴上貂蝉冠,便向着玉堂而去。
等到了玉堂下面,张越与郭穰迎面相遇。
“张侍中……回来啦……”郭穰一见张越,立刻就凑上前来,笑着道:“不知道侍中今夜有没有空?有几位贵人想要请侍中过府做客……”
张越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在拉皮条了,便笑着摇头道:“多谢郭公美意,不过鄙人打算过两日就返回新丰,主持新丰事务,所以,诸位贵人的盛情邀请,鄙人只能心领了!”
郭穰闻言,露出一个早知如此的表情,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吾就只好回绝诸位贵人了……”
虽然心里面有些心疼——那些人请他邀请张越过去做客,可是开出了一个庄园加五百金的高价。
如今,事情不成,就只能退款了。
但……
目光要放长远嘛,况且这个事情,他也知道是难办的。
“请代吾谢之……”张越恭身一拜,略表歉意,然后问道:“郭公,如今陛下可在玉堂?”
“嗯,在的!”郭穰闻言笑道:“自上次侍中陛辞,陛下便一直在玉堂没有离开……”
郭穰说道这里,就深深的看了张越一眼。
前几天张越陛见天子后,这位陛下就难得的当起了宅男,宅在玉堂之中,连最喜欢的蓬莱阁也没有去了。
上次的君臣对奏,虽然有文字记录留下,但这次陛下却没有选择公布,而是下诏:敢有泄者死!
一般来说,天子下了这样的命令后,只要其还在位一天,就不会有傻子去到处乱传。
所以即使郭穰,也不知那次对奏的内容。
但有一点很清楚——天子心情变得越来越好了,他们这些伺候天子的宦官,也因此变得轻松了不少。
要知道,自天汉以后当今随着年纪增长,脾气也变得古怪起来。
伺候他可得打起十二分心,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招来祸患。
但最近几日,这位陛下却越来越宽厚了。
即使偶尔有人做事出了纰漏,竟也能得到宽恕。
对于大部分宦官来说,这可真是谢天谢地。
只有苏文等几人,有些闷闷不乐,甚至忧心忡忡。
……………………………………
张越登上玉堂,径直穿过回廊,进入正殿之中,随手找了侍从,问道:“陛下现在何在?”
那人闻言立刻答道:“张侍中,陛下在偏殿与执金吾议事,侍中若是有急事,下官这就去通传……”
“不必了……”张越摆摆手,道:“吾就在这等等吧……”
他拎着手里的丝绸包裹,将之放到殿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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