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韩氏富贵天下知名。
起码比他李广利有钱!
在韩说身后,两个穿着文官服的男子,上前拜道:“下官马何罗、马通敬拜君候……”
李广利低头一看,笑了笑,道:“贤昆仲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马何罗兄弟却不敢起身,只是拜道:“下官等想请将军为下官等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二,望将军答允!”
李广利听了,笑了起来。
看来今天韩说请他来此,就是为了给这马家兄弟说情的喽。
只是……
李广利瞧了瞧这两兄弟,又看了看韩说,笑道:“本候久不在长安,贤昆仲与光禄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这就是要揣着明白当糊涂了。
韩说也是无奈,只好道:“马何罗昆仲,直言劝谏,触怒天子,被贬为尚书,连宫籍也被剥夺,末将与马氏昆仲素来交好,故厚颜请君候为之求情……”
“我闻贤昆仲,乃是得罪侍中张子重,故为陛下所恼……”李广利笑道:“贤昆仲来求本将,岂非缘木求鱼?吾闻之,解铃还需系铃人,贤昆仲当去求张子重宽恕,如此方是上策啊……”
韩说和马何罗兄弟对视了一眼,心里面的感觉极为不妙。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自己与李广利应该是一伙的。
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太子据!
都有着共同的目标扳倒太子据!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海西候不想他侄子即位,他来当国舅?
况且,即使海西候没有扶持自己的外甥上位的算盘,他就能忍受太子据和他身边那边儒生?
但他们哪里知道李广利的心思和想法?
李广利不喜欢刘据,这是公开的秘密。
就像刘据不喜欢李广利一样,朝野皆知。
事实上,大部分的汉家大将,都不喜欢太子。
从玉门关到雁门关,校尉以上军官,就没有喜欢太子的。
然而,李广利更清楚一个事实当今天子,一点都不喜欢别人想他提要求,特别是对他的家事提要求!
特别是他是统兵大将,手握重兵。
他要是敢插手其中,哪怕只是露一个苗头,恐怕都要有杀身之祸。
所以,长安城的贵族、宦官们,串联起来搞刘据,他乐见其成。
但,想要他下水?
想都别想!
李广利知道,只要自己兵权在握,那么就能掌握主动。
而且,只要他能不断带来胜利,不断开疆拓土,随着地位的升高,他在朝政上的话语权也就越大。
若能做到和卫青霍去病一般,那么,太子据的位置,迟早是昌邑王的!
难道不是吗?
等到将来天子将死,他难道敢将天下社稷和宗庙,交给一个不得军心的太子?
如今,南军虽废,但北军也同样有‘戡乱定是,扶保社稷’的传统啊。
到时候,只要有人学周勃,在北军大营右袒高呼一声:“安刘氏者右袒!”
恐怕瞬间就要从者如云!
然后就是又一次诸侯大臣,共安宗庙的故事了。
而届时,作为手握重兵的边塞大将,谁敢不听他的意见呢?
所以,李广利一点也不担心刘据方面的威胁。
只要刘据一天还在主和,边塞军民,就不会服从他。
有边塞军民在手,他就掌握主动权。
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掺和到这长安的风风雨雨,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中来。
他也没有掺和进来的理由。
韩说听了,却是有些急了,对李广利道:“君候,那张子重可是长孙的人!”
“光禄勋!”李广利闻言,脸色一变,几乎就要拂袖而去:“哪里有什么长孙的人?太子的人?”他面朝未央宫方向拱手,道:“天下臣民,皆天子臣也!”
掌握兵权十余年,李广利能一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这一手政治立场坚定,坚持原则。
遇到任何类似的事情,你永远无法从他嘴里掏出半个有悖于此的言论。
当初,李延年兄弟秽乱宫廷,李广利的地位却没有因此动摇半分,也是有赖于此!
不然,他李广利早已是刀下亡魂!
还怎么以贰师将军之衔,统领十余万汉军精锐?
韩说闻言,连忙拜道:“君候说的是……确实如此……”
但心里面却犹如十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愤愤不平。
他和他的朋友们,殚精竭虑,为了扳倒刘据流血流汗。
最终受益和得利的还不是你李广利的外甥?
现在,你李广利却连帮忙给马家兄弟求情都不肯!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第两百九十九节 尔虞我诈(2)()
“君候可知……”韩说抬起头来看着李广利,嘴角露出一丝讥讽:“近日来太子据一直在积极为李禹谋求侍中之职?”
本来,当今天子身边的近臣(侍中与宦官们)基本都是反太子系。
但,自从那张子重横空出世,无数人苦心编织的大网就破了大窟窿!
一个亲太子的侍中,足以影响很多事情。
更可怕的是,现在,马家兄弟被贬斥,凭空空出来了一个侍中位置。
无数人立刻就流着口水,盯上了这个肥差。
汉侍中,地位尊贵,权柄又重。
不止有心仕途的贵族们垂涎三尺,就连做学问的经学家们,也是哈喇子流了一地。
盖因为,只要做过一任侍中,没有得罪当今,基本都能稳稳的拿到一个博士的头衔。
而五经博士对于天下学者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因为,无论是想要扬名立万,闻名天下,成为万人仰慕的大学者,还是制霸学派,成为一代开山立派的大学阀。
博士头衔都是必不可少的。
自太宗皇帝始立博士官系统,天下鸿儒皆出于博士官系统。
换言之,只有当过博士,才能算鸿儒,才有解释经典、开山立派的资格。
而成为博士,最快的途径,就是为天子辟为一任侍中,日夜陪侍天子,卒思近对,然后水到渠成就可拜为博士。
是故,当朝堂上侍中官出缺的消息一传开。
天下名士,立刻闻风而动。
仅以韩说所知,便有公羊学大能,昌邑王太傅夏侯始昌将随昌邑王入觐,想为其子夏侯胜谋求这侍中官、毛诗学派巨头,《诗》博士毛苌的徒孙,君子馆山长贯长卿的关门弟子解延年据说也已经入关,就连许久不曾动弹的鲁儒一系,据说也派人准备入京,谋求侍中之官。
而且来的这个人,来头还不小。
不止各学派的名士之后,觊觎这空出来的侍中官。
长安城里的外戚贵族们,也都跃跃欲试,其中就包括了好多韩说过去的‘好朋友’。
韩说很清楚,现在马家兄弟丢掉了侍中官,而觊觎这个侍中官位置的人,多如牛毛。
若不能做出反应,及时抢回来。
这丢掉的这个侍中官职可就真的丢掉了!
没办法,他只能使出绝招用李禹来威胁李广利。
“李禹要谋求侍中职?”李广利脸色严峻,眉毛一跳,道:“这怎么可以?”
不是‘怎么可能?’,而是‘怎么可以?’,一字之差透露出了李广利对李禹,或者说整个陇右李氏的深深敌意。
李广利和李氏的恩仇加起来,差不多可以写一本书了。
不独是因为当年与李陵在军中的纷争。
更因为,一直以来,在长安城和天下,带他的节奏的就是李家的人。
所以,在李广利看来,谁都可以去做那个侍中。
他反正不管。
但独独李禹或者说李家的人不行!
更别提那李禹还是主和派,整天叫嚣‘莫如和亲便’。
韩说自然知道李广利和李禹家族的间隙。
事实上在长安城里,人尽皆知,当年其实太仆衙门还是有马的。
但李广利却全部要走,一匹马也没给李陵留下来。
逼迫李陵只能徒步出塞,最终没于浚稽山。
“有家上鼎力支持,又得张子重转圜,李禹如何不能为侍中?”韩说不动声色的拱火:“末将可是听说,近些日子来,李禹不断宴请朝中贵戚,还说要加入长孙为陛下御极四十七周年献礼的图录编纂之中……”
李广利听着,神色变幻不定。
若那李禹真的跻身进入那个事情里,靠着这个功劳,加上太子的支持,确实有可能拜为侍中。
而他却在长安不能久留最多半个月,他就要准备返回居延了。
主要是他实在不放心楼兰国。
若他转身一走,李禹就被拜为侍中。
远在居延,他恐怕也只能徒呼奈何!
更紧要的是,他的胞弟李寿也被天子遣回昌邑。
在长安城里,只有姻亲刘屈氂可以为他声张权益。
看着李广利的模样,韩说就知道有戏,轻声说道:“君候恐怕还不知道吧?那李禹不止在图谋侍中之职,还打算与丞相公孙贺等联手,举荐江升为大鸿胪,掌典属国之事!”
李广利终于按耐不住,咬着牙齿道:“他敢?”
如今的大鸿胪,可不是先帝时期,可有可无的空头九卿。
随着汉家疆域的扩大和羁绊异族夷狄的增多。
大鸿胪的权柄水涨船高。
不止下辖有五属国都尉,更监管乌恒、辉渠、羌氐事务。
属于大鸿胪管辖的胡骑义从部队,更是现在汉军中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那江升若被拜为大鸿胪,万一他搞鬼,甚至阳奉阴违,曲解天子旨意,坏他的大事怎么办?
大鸿胪的位置,绝不容有失!
李广利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趁着在长安,将这个位置变成自己人!
韩说看着李广利的模样,知道对方已经入瓮。
“哼……想拿我驱策?”韩说在心里冷笑着:“就让贰师将军,为我前驱吧……”
昌邑王这条船,看样子也是指望不了。
所以,韩说决定再选一位‘明主’辅佐。
除昌邑王,还有燕王、广陵王嘛。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一位生于尧母门的皇子吗?
仔细想想,这个去年出生的小皇子,似乎除了母族式微,没有依凭外,剩下的就全是优点了。
年纪小,不懂事,易于操纵。
更重要的是似乎就连母族式微,没有依凭也是大大的优点!
而且更保险,不会闹出当年太宗的故事。
这样想着,韩说就知道,自己应该去接触一下赵家的人了。
钩弋夫人的几个外戚,在长安城里似乎也过的不是很开心。
自己作为地主,完全可以去带他们领略领略什么叫做真正的公卿世家,什么又叫奢靡!
但在李广利面前,韩说却是一脸恭敬,一副谦卑的模样,他微微欠身,拜道:“君候既有主意,那末将就不多言了……”
经此一事,李广利一定会去怼太子系。
而李禹也确实在图谋这个侍中之职,那江升眼热大鸿胪的位置,想过一把九卿瘾更是很久很久了。
所以不怕他们不起冲突!
趁着这个机会,自己正好悄悄的擦干净屁股,免得被执金吾的狗腿子抓到了自己和江充曾经商议的许多事情的把柄!
第三百节 天梁()
辞别天子,张越步出清凉殿,走在这宫阙之内,到处游览。
讲老实话,他虽然是侍中,但到现在为止,对这汉宫所知也是不多。
大约只知道怎么进出,也大体记下了怎么从建章宫走去未央宫。
至于其他的?
就一无所知了。
好在,作为侍中官,他可以通行宫廷任意一地而不受阻拦。
甚至若有心思,还可以去永巷啊掖庭啊走一走,看一看。
说不定就能听到许多八卦,看到很多秘密。
不过,他对这宫里的八卦和秘密,没有任何兴趣。
此刻走在这宫阙之中,也纯粹只是想要游览一下。
便在这建章宫里到处乱逛,反正也不用怕迷路,逛累了随便找个人带路就可以出去了。
在这宫阙回廊之中,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张越忽然看到前方隐约有着鸟语花香,树影婆娑,定睛看去,只见一片郁郁葱葱,前方居然是一个种满了各种树木的大型园林。
“是天梁宫啊……”张越一见就笑了起来。
后世扬雄作《西京赋》便为天梁宫的恢弘而震撼,写道:天梁之宫,寔开高闺。
不过,张越却只是感觉眼前一亮,没有多少震撼。
毕竟,在后世类似的植物园多如牛毛,是个城市就有一个。
只是……
“这天梁宫里有没有杜仲、芋头之属呢?”张越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空间里还缺一些长期培育,重点培养的镇山之宝!
而这杜仲、芋头就有着长期培育的价值。
前者,或许能培养出亚洲的橡胶树。
而后者,则有潜力取代番薯与土豆。
特别是后者!
讲道理,亚洲的芋头,其实在淀粉含量与产量上都还算比较高了。
对土地和肥力的要求也不多。
当年,秦末战乱,蜀郡和关中很多人逃亡西南夷群山,就是靠着芋头挨了过来。
由此,芋头也与汉人结下不解之缘。
譬如说,汉室很多的酒类都是用芋头酿造的。
后来霓虹学走了,就搞出了清酒。
张越就记得,后世考古,从刘贺墓里不止找到了火锅器皿,还挖到了蒸馏芋头酒的器皿。
张安世留给张越的那一批美酒里,也有许多是用芋头酿造。
当世的士大夫们,也鼓励并带头饮用芋头所酿的蒸酒。
盖因为,芋头产量高,占地少,而且不占农田。
芋头酿出来的酒,经过蒸馏后,杂质少,外观好看,除了度数太低几乎没有缺点。
“我若没有记错的,当初卓氏和程郑氏迁徙临邛,就是靠着挖芋头,攒下了第一桶金……”张越在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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