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党关系,是仅次于师徒、姻亲的铁一般密切牢固的关系。
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沾光发财,一般都是很轻松的。
…………………………
但在张越眼中,这些书籍,却基本都是些‘肥料’。
“这么多书,起码够空间的瑾瑜木吃上好久了……”张越在心里面美滋滋的盘算着:“说不定还可以借此探索和挖掘更多秘密!”
直觉告诉他,空间的秘密,可能还有很多很多。
“公子……可有问题?”车夫欠身问道:“若无问题,小人便让仆役搬进贵宅了……”
张越闻言,拱手道:“有劳明公!”
车夫连忙再次回礼:“小人不敢……”
说着就带着仆役,将这些书简,搬进张家家门。
张越带着他们进门,然后指引着他们将这些书全部搬进自己的房间。
“贵宅甚是简陋啊……”车夫趁着仆役们在搬书的时候,找张越搭话:“小人在这长水乡飞马里有一个庄园,若公子不嫌弃的话……”
张越微微摇头,道:“多谢明公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况且,我觉得这里就很好了……”
对方也不强求,只是微微笑着。
仿佛自己方才根本没有提那个事情。
两刻钟后,所有的书,都搬进了张越的卧室。
一下子,张越原本空荡荡的书架和案几上就摆满了书简。
“事既已毕,小人告辞!”车夫笑着对张越拱手做别。
张越还想客气一下,留对方用餐啊什么的。
但对方早知如此,道:“公子不必挽留了,小人等还要立刻赶往南陵县城,以免露宿荒野!”
这年头,荒野可不安全!
关中的游侠盗匪以及军队,最喜欢找那些夜不归宿的人的麻烦!
前者是劫财,后者就是要命了!
当年飞将军李广喝醉了,在野外闲逛,差点被人抓起来砍了脑袋!
张越只得道:“我送明公……”
“公子请留步……”对方连忙拜道:“小人等卑贱也,不敢劳公子!”
但张越还是执意送到家门口,目送对方登车,方才关门。
“嫂嫂呢?”张越扫视了一下家里,发现没有见到嫂嫂的踪影,连忙对赵柔娘问道。
“阿姊在祠堂给列祖列宗祈祷……”赵柔娘小声说道:“自小叔叔你离家后,阿姊便去了祠堂……”
张越听了,只觉得心酸无比。
心中更是无比愧疚!
紧紧拉着赵柔娘的手,道:“走!我们去见嫂嫂!叔叔向柔娘保证,往后,都不会再让柔娘与嫂嫂担心受怕了!”
“嗯!”赵柔娘用力的点点头,只觉得现在真是太好了!
然而,张越却知道。
自己其实,才刚刚过了第一关。
太学之行,算是用一个胡萝卜堵住了儒家,主要是公羊学派的可能的打击,还结了一个善缘。
但……
文人的力量,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
可能,公孙家族会顾忌舆论的力量,而对张越投鼠忌器。
但是,昨日那个江寄,却还是祸患
假如张越心中的猜测是真的的话,他就得小心注意了!
因为江充,除了做过水衡都尉外,人家真正的职衔,其实是直指绣衣使者!
简单的来说,就是锦衣卫的祖宗!
一个特务头子!
……………………………………
张家的祠堂,建在长水河岸边的一处山陵下。
傍山依水,这里葬着自张毅祖父以下的张氏先祖。
一个小小的石屋,建在坟茔之前。
之所以要如此,是因为汉人相信,人死后有灵,所以要侍死如奉生。
建立祠堂,就建在先人坟茔前,如此,后代子孙可以直接在祠堂之中,与祖先的灵魂对话。
石祠不大,有些矮,张越需要弯腰才能进入。
刚走到祠堂门口,张越就听到了里面嫂嫂柔柔细细的祷告声:“张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媳张赵氏诚有罪!愿列祖列宗保佑叔叔张毅一切平安……”
然后就传来了匍匐的磕头声。
张越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走进去,拜道:“嫂嫂!毅回来了!”
在祠堂的烛光下,嫂嫂柔弱的身子,缓缓的回头,看到张越,喜不自胜的站起身来:“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说着,她的身子忽然一阵摇晃。
再也支撑不下去,瘫软在地。
张越和赵柔娘连忙上前,抱住嫂嫂的身子。
“叔叔回来了就好……妾身总算对得住张氏先祖……”躺在张越怀中,嫂嫂柔声的笑了起来,然后沉沉睡去。
抱着嫂嫂的身子,张越抬头,看到了祠堂之***奉的那一块块神主牌。
自当初原主的曾祖父张胜从代国迁徙至此,张家在这南陵县繁衍生息了四代人。
但不知是何缘故,一直人丁不旺。
几乎是代代单传。
到了张越这一代,好不容易有两兄弟,结果长兄还英年早逝。
望着这些神主牌,张越默默的在心中对这些人发誓:“诸位张氏先祖,我也姓张,说不定我就是你们其中某位在两千年后的后代,既然来此,我向诸位保证:一定光大张氏,善待家人……”
然后他又看向了原主的兄长的神主牌,望着那上面的‘亡夫张公讳安之神位’的文字,在心中暗道:“大兄!我向你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嫂嫂与柔娘!”
“不叫她们为他人所欺!”
最后,张越的眼神瞥到了一块被供奉在所有神主牌之上的木牌。
烛光中他看到了上面的文字:先祖张公讳辟疆之神位。
“这就是张氏的先祖吗?”张越在心里嘀咕着:“只是这个名字很耳熟啊……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但他也来不及多想,抱起嫂嫂的娇躯,就往外走。
他知道,嫂嫂必定是在祠堂里整日祷告,没有进水米,身子太虚弱了!
第二十三章 余波 (1)()
夜渐深,但太学的官邸之中,依旧灯火通明。
自元朔六年始建以来,太学已经走过了三十一个春秋。
五经博士们,也换了好几批了。
但太学的严肃、庄严与神圣,始终不曾褪色。
能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千挑万选,经过了县、郡、太常卿的层层筛选。
确保了所有人,都一定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精英。
顶尖的一流学者,未来的学阀头子!
但现在,太学的这个大厅内,原本的庄严、肃穆与神圣气氛荡然无存。
汉《春秋》博士董越,就像一个小孩子般,抚摸着自己面的一枚枚竹简,如同看着心爱之人的情书一样,凝视着每一个文字,眼中绽放着似火的热忱。
夫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现在,董越终于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
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能看到这二十八条春秋大义,便是现在死了,此生亦无憾矣!
“二十八义,每一条都无可挑剔,无可辩驳,便使子夏先生在世,恐亦不能削其半字……”董越感慨万千,激动的说道。
弟子们肃然而立,持礼而拜,纷纷道:“此天之授我公羊学也,谨为老师贺!为天下贺!”
若在之前,还有人可能会不以为然,会想要在这些文字里挑骨头。
但,当大家看过这二十八条春秋大义及其条例、出处之后。
所有人的内心,都如被洪钟大吕所震动。
甚至有人在看完这二十八条春秋大义后,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大呼:此夫子假张生之手而教我等矣!
没办法,谁叫这二十八条春秋大义,每一条都是从公羊学派的核心思想与核心理念出发,紧扣春秋之事,借事喻义,条条直指大道,直击本心。
更夸张的是,这二十八条大义还能前后呼应,彼此映照,自成体系。
有人甚至,有感觉,只要自己按照这二十八条大义去实践自身,那么,自己也可以近道了!
董越却是凝视着这些文字,对弟子们道:“诸生,今夜我等星夜整理,将这二十八条春秋大义重新整理、排序,然后献给天子!”
当然得献给天子了!
这是文教盛世!
更是进一步巩固和加强公羊学派在大汉政坛上的话语权和对舆论的控制权的最好办法!
得让天下人,都知道——吾辈公羊之士,可不仅仅只是会谶讳而已。
我们也有自己的经义了!
夫子之微言大义,必将光耀寰宇,教化万民!
而继自己祖父之后,公羊学又将迎来一次盛世,一次大爆发!
想到这里,董越就难免心潮澎湃,难以自已,连握笔的手,都有些颤抖了。
“老师……”一个弟子忽然问道:“要不要将这个张子重的名字也署上?”
董越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就斩钉截铁的道:“当然要署名了!”
那个年轻人,无论如何也要挖到太学来!
让他来做公羊学的衣钵传人!
想来,他也应该会非常乐意的!
……………………………………………………
戚里。
长擎连枝灯的烛火,照亮了石德的脸庞。
“听说今日有人在太学门口邀战公羊学派?”石德轻声的说着:“都给吾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诺……”十余位官吏,尽皆恭身而拜。
“太傅……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文士恭身作揖,汇报道:“臣(汉代除了大臣面对君王要自称臣外,列侯、诸侯的家臣,面对家主也要称臣)今日自覆盎门前往博望苑途中,偶见有一自号‘南陵张子重’之黄老士子,举牌于太学门口,自称其于长杨宫外受辱,是故来太学雪耻……”
其他人听了,都在心中发笑。
一个黄老之士,居然胆敢跑到太学门口挑衅?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天下谁不知道,太学,那是公羊学派的地盘。
而公羊学派的人,素来以勇悍著称!
尤其是董仲舒的徒子徒孙们,战斗力堪比武人!
现在,居然有黄老学派的士子去挑衅,那不是找死吗?
但知道的实情的人,嘴里都是满满的苦涩之味。
尤其是那个文士,他低声道:“其后,太学生吕温便出来迎战了……”
“吕温啊……吕步舒的儿子……”有交游广阔的人低声道:“吕步舒虽然是个笨蛋,但他这个儿子却是英才!”
“嗯!”另有人接口道:“吾听说,天子似乎有意,在未来让此子进兰台,跟霍令君学习政务……”
“此子出马,那黄老士子必败无疑……”这人低声说着,心里面满腹疑虑。
吕温可是太学中公认的学问、功课最好的学生了。
在他的认知之中,哪怕是自己,也未必能在学术上辩倒对方。
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太傅如此郑重呢?
这人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那文士身上。
只听文士苦笑着道:“吕温出马,不过一合,便为那黄老士子所慑服,甘拜下风!”
“啊!”许多人诧异万分。
黄老学派,不早就是一只死鸟了吗?
汲黯死后,整个黄老学派,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统统是顽固不化的老头子和一堆整天神神道道的老庄思想深度沉迷病患者。
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出了一个可以一合就让吕温这样的公羊学派天才也俯首称臣的大能了?
难道是留候(张良)再世,瓒候(萧何)复生,北平候(张苍)从坟墓爬出来了?
“那黄老士子,是以二十八条春秋大义及其条例,令吕温束手的……”文人低头说道:“臣在旁听闻,就已经听到了四条……”
“分别是:大复仇、尊王、攘夷、贵死义!”
轰!
就像一个boom,在这客厅炸响。
几乎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几欲昏厥。
在坐的,几乎都是谷梁学派,或者亲近谷梁学派的士子、官吏。
大家都知道,谷梁学派能够在公羊学派的强力打压和排挤之下,到今天依旧可以活蹦乱跳,可以正常的参与政治。
靠的不是公羊的儒生仁慈。
而是自身的优势!
谷梁学派重经义,这吸引和影响了很多贵族大臣。
特别是当朝太子。
然而,假如公羊学派,也开始玩经义了。
也开始在经义上钻研了。
一旦被他们钻研出什么东西,那就糟糕透顶……
就连石德闻言,也是握紧了拳头,忍不住有些失态,问道:“那个黄老士子是什么人?”
“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年轻人……”中年文士低头答道:“其自称南陵长水乡甲亭人士……”
“不足二十岁?”石德猛的站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慑服了太学的天之骄子,还留下了二十八条微言大义?特么这个人还是黄老学派的???
有没有搞错啊!
难道,国朝又要出一个张汤了?
无论如何,石德知道,自己必须谨慎面对和处理这个问题了。
第二十四章 余波(2)()
蓝田谷的星空,如往常一般的美丽。
宫阙的帷幕,轻轻摇曳着,在烛光中好似有着人影走动。
身穿着华贵冕服的老人,静静的看着自己眼前空无一人的坐席,笑着举着酒樽,对着没有人影的位置举杯相邀:“神君啊,朕又来看你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几副被挂在墙壁上的帛布在静悄悄的诉说着,此间主人过往的显赫与尊贵。
“神君弃朕而去,已经二十载了,自神君后,朕再无一个可以诉说与倾诉的对象……”老人悠然说着,语气之中满是惆怅。
世人皆以为天子尊贵,至高无上。
但谁又知道他的寂寞?
谁又明白和了解他的雄心壮志?
他曾喜爱和欣赏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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