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思索了两日后,张越索性就让陈万年在新丰县县城,贴出告示,公开招募官吏。
于是,在张越上任后的第五天,新任新丰令的一纸布告,就出现在了整个新丰县县城的繁华之处。
这立刻就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这上面都说啥?”有不识字的百姓,问着张贴布告的官吏。
这官吏闻言,立刻就宣讲起来:“诸位父兄,此新任新丰令,侍中官张公的告谕及求贤文书!”
“如今,张公初履新任,百废待兴,乃诚求县中贤达、豪杰共谋全县百姓福祉,故此向全县求才!”
“凡愿为国效力,为新丰父老谋福利,诚心诚意之人,只要无有犯罪记录,皆可应辟!”
“张公说了,新丰今日,当唯才是举!”
“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庶民贵族,只要有才,张公必定因才授给官职!”
随着这官吏的宣讲,无数人只觉得内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新任张县尊,这可是来头很大的!
他如今要征辟官吏?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只是
过去,新丰官吏人选,不是全部都把持在豪族手里的吗?
有人弱弱的问道:“应辟之人,可需要有高爵名士举荐、担保?”
那官吏笑着答道:“张县尊说了,一切唯才是举,故不需有人举荐、担保,只要是新丰人,有新丰户籍,且无犯罪记录者,皆可应辟!”
“张县尊,将在五日之后,于新丰县县衙,静候全县豪杰、贤达,共襄盛世!”
“凡能被任命为吏者,除可享受俸禄,拥有官身之外,张县尊还将亲自主持对诸吏的培训,传授‘珠算’之法,授给各种技能”
“所有官吏,还将享有,免费抄录侍中藏书,其优异者,还将获得进入藏书殿,阅读兵书和算数书的权力!”
此言一出,所有的旁听者,顿时就轰动了起来。
侍中张子重,虽然外号‘张蚩尤’,但他的才学,却是实打实的啊!
传说,这位张侍中,可是连太学博士董越也赞不绝口的天才。
更曾在博望苑,舌战左传、谷梁诸生,战而胜之。
这样的大才,亲自授业,这是何等的好事?!
更别提,还可以得到免费抄录书籍甚至接触到高深、珍贵的兵书和算数书的权力!
立刻,全县轰动。
甚至连隔壁的两个县的士子,也都被吸引了。
知识,在西元前的这个时代,就是力量,就是权力,就是资源,就是上升的台阶。
而兵书和算数书,则是所有书籍之中的王者,是无冕之王!
第两百三十一节 公务员考试(2)()
张越贴出来的这份布告,立刻就轰动了整个新丰。
因为,在过去,官吏甚至是胥吏的选拔,从来都是暗箱操作的。
用之则为龙,不用则为虫。
没有人举荐,没有人赏识。
就算你有管仲之才,萧何之智,张良之谋,陈平之诡,也是白瞎。
反之,只要有人赏识,有人举荐,就算你是头猪,也能平步青云!
这都是有鲜活的例子的!
想当年,咸宣没有发达前是干嘛的?河东来的养马奴!是大将军卫青举荐了他,他才能平步青云!
义纵没有发迹前,在做什么?在河东行剽,也就是所谓的劫富济贫。
他要没有一个好姐姐,是王太后身边的红人,恐怕迟早会被其他人拿来当政绩。
王温舒呢?就了不得了!
人家最初是长陵的盗墓贼,顺便干点黑吃黑的买卖。
错非是张汤赏识,他算个p?
而王温舒的恩主张汤能发达,靠的是攀附上了盖候王信,由这位当今天子的亲舅舅举荐,他才能用为官吏。
咸宣、义纵、王温舒、张汤,这些人运气好,能遇到贵人提拔、赏识,用为官吏。
那其他人呢?
其他的咸宣、义纵、王温舒、张汤,乃至于其他的儿宽、朱买臣、严助呢?
全部湮灭于众人之中,埋葬在历史的长河。
而张越的这份布告,却是打破了这个长久以来的潜规则。
公开的招募并且选拔官吏。
还要用考试的办法来选拔。
一切都看才华说话,唯才是举。
新丰内外,瞬间就被震动。
许多人诧异不已。
若换一个人,没有张越这么硬扎的背景,恐怕,在他发出布告的当天,京兆尹就手就伸过来了,一个‘破坏制度,擅自行事’的帽子一扣,张越就得滚蛋。
但,因为是张越,京兆尹衙门,在知道了这个事情后,干脆就捂住耳朵,闭上嘴巴,蒙上眼睛,假装不知道,没听见,看不清。
京兆尹于己衍说了:谁若擅自干涉新丰,谁去承担后果。
总之,他京兆尹,敬谢不敏!
京兆尹不插手,谁又敢插手?
长安城里,一时间窃窃私语,无数人议论纷纷,觉得这个‘张蚩尤’胆子也太大了一些。
肆意变更国家取才制度,就不怕天子打屁股?
“这张子重,这是自取灭亡啊”马通得意洋洋的对自己的弟弟马何罗道:“快,吾等立刻去甘泉宫,禀报天子!”
对于这个抢了自己职位的家伙,马何罗可谓是恨之入骨。
那可是侍中官,不是街上的大白菜!
整个汉室仅得三人。
更重要的是,侍中官做满五年后,就具备了单独领军出征的资本。
而他刚刚好,还差一年多,就能满足这个制度了。
却叫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一脚踹开,这叫他如何服气?
更别提,这个张子重的存在,对于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是莫大的威胁!
他才出现不过两个月,就毁掉了大家伙多少年的心血了?
这么牛逼的人,岂能再留?
当下,马何罗立刻就开始张罗,准备去甘泉宫告状。
以他们两兄弟对当今的了解,非常清楚,当今天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乱改他定下的制度和规矩。
谁伸手,就斩断谁的手脚。
当然,不止一个马家兄弟因此激动万分。
太仆公孙敬声,也同样高兴。
不过
这位太仆看了看自己的家门口的那几个晃悠着的身影,他很清楚,那是执金吾的探子。
执金吾是故意让他们被自己知道的。
所以,他现在自身难保,根本无力掺和进来。
马通兄弟当天就兴冲冲的驱车赶往甘泉宫,一路上,马不停蹄,连晚上也露宿野外,终于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赶到了甘泉宫。
然后,直接上书,请求陛见。
这时候,天子正在花园里,看着南信公主放风筝玩。
咋听马家兄弟来了,当下就道:“传!”
马通兄弟,被宦官们带着,一脸兴奋的来到了这位陛下面前,一见面就立刻拜道:“臣侍中马通、臣尚书仆射马何罗,拜见陛下,吾皇万寿无疆”
天子连看都没有看这两兄弟,注意力完全在远方嬉戏欢呼的小公主身上。
这个小棉袄,现在温暖着他的整个身心。
所以,他只是随便问了一句:“马侍中昆仲不在长安城替朕看守建章宫,来甘泉宫做什么?”
话语之中的疏远感,让马通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从来只有新人笑,哪曾闻得旧人哭?
最近两个月,随着那张子重上位,自己兄弟就明显被疏远了。
没看到,天子来甘泉,都只带了上官桀那个马屁精,而将自己兄弟丢在长安城吗?
这样想着,他们心里对张越就更加嫉恨了。
当下,马通便拜道:“臣此来,是来弹劾的!”
“哦”天子这才稍有兴趣,问道:“马卿要弹劾谁?”
“侍中领新丰令张子重!”马通顿首奏道。
在他这句话出口的刹那,马通忽然发现,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明明外面是炎炎夏日,酷暑难耐,但他的身体却莫名的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寒意。
他微微抬头,却看到,天子左右的那些大宦官,都在对着自己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更夸张的是,天子的脸色,竟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连语气都变得寒冷了起来:“那马侍中说说看,张子重干了什么事情,竟让马侍中亲自来弹劾?”
马通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什么情况?
天子怎么一听自己要弹劾那个张子重,脸色就变得如此难堪了?
而且,那些宦官朋友,又是怎么了?
他心里面顿时就有些慌张了。
当今天子的脾气,他太清楚了!
这位陛下,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护短!
准确的说,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爱惜自己。
想当年,大骗子栾大,在这位陛下面前得宠的时候,所有非议和攻仵栾大的人,最终只有一个下场——滚蛋!
但,这张子重不是栾大,也不会炼丹啊?
这是什么情况?这又是什么节奏?
马通不懂了。
马通脖子一缩,正想找个借口,打个圆场,把这个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打探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谁知道,他身边,他的弟弟马何罗已经是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冲动的道:“回禀陛下,那张子重在新丰张贴布告,说是要公开考试选拔官吏!”
“这乱改国家制度,陛下法令,臣以为,此乃大不敬,大逆之举!”
“大不敬?呵呵”天子的笑容犹如寒霜一般:“大逆?”
他猛的起身,一脚踹向这两兄弟,将他们踹了个狗吃翔!
“朕看真正大逆不道的,对朕大不敬的,是尔等兄弟吧!”
天子提着绶带,咬着牙齿说道:“侍中张子重,忠心耿耿,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尔等竟敢离间朕与张子重之间的君臣之情,尔等以为,朕剑不利否?”
“陛下”马何罗哀嚎一声:“臣完全是为了陛下着想啊,完全是为了大汉社稷啊,全无半分私心!”
他不说还好,一说,天子就气的又踹了这货一脚。
“为了朕?为了大汉社稷?”他一脚踩在马何罗的脚背上,骂道:“那你怎么就忘记了朕在元朔元年布告天下的诏书啊?你们怎么就忘记了朕在元封五年,公布天下的命令啊?”
“尔等小人忘记了,张子重可都记得!”
“这张子重不仅仅自己记得,还教长孙也日夜揣摩和体会朕的诏书含义”
“那新丰的布告,完全就是朕的诏书精神的体现!”
“尔等竟然不知,实在可恶!”
天子越说越气,索性挥手下令:“来人!”
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立刻就持戟出列,拜道:“末将在!”
“将妄图离间君臣感情的奸臣马氏兄弟架出甘泉,除其宫籍!除马通侍中职,贬为郎,除马何罗尚书仆射,贬为尚书!”
“诺!”立刻就有士兵上前,架起这马家兄弟就往外拖。
而周围所有宦官、侍从,则纷纷低头。
上官桀甚至第一时间就上前拜道:“陛下明洞忠奸,臣为天下贺!”
“哈哈哈”天子听了,显然非常受用。,
他微笑着说道:“来人,传朕的旨意:侍中官张子重,公忠体国,朕心甚嘉之,其赐侍中张子重御剑一柄,麟趾金五十金,以勉其心!”
“诺!”
扑通!
几个期门郎,像丢垃圾一样,将马通兄弟丢到了甘泉宫宫外,然后冷漠的转身离开。
直到现在,马通兄弟依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子又为何如此?
“哎呀”苏文轻身出现在他们兄弟身边,叹道:“贤昆仲将宫籍竹符交出来吧莫要让咱家难做”
马通和马何罗哭丧着脸,万分不舍的将一个系在身上的小小竹符交了出来。
这是出入宫闱的证明。
没了这个东西,他们以后再想接近天子,就千难万难了。
但是
“苏公!”马通咬着牙齿,恭身拜道:“敢问苏公,我们兄弟,今日究竟败在哪里?还请苏公明示,让我等死也死个明白!”
是啊!
纵然弹劾不成,天子的反应也不该如此激烈吧?
自己兄弟好歹也伺候了这位陛下好几年了,居然一开口弹劾那个张子重,就被拳打脚踢,现在连侍中和仆射的官职也丢了。
马通甚至怀疑,错非天子多多少少还念了点旧情,换个人说不定这位陛下就会砍下脑袋,送去新丰去安慰那个张子重了。
“唉!”苏文听了长长一叹,道:“具体内情,咱家也不是很清楚,但咱家只想告诉两位,也请两位转告长安诸公,近期绝对不要有任何攻仵和抹黑这位张侍中的行为否则,陛下是真的会杀人的”
他压低了声音,对两人说道:“前几日,中黄门侍郎黄杰,因为在天子面前说了这个人的坏话,就直接被天子发落去了泗水,替高祖守祭天台了”
“啊”马通兄弟目瞪口呆。
中黄门侍郎黄杰,虽然地位没有苏文高,但也是秩比千石,脱离了宦官,变成了中官的大宦官。
从前也颇得这位陛下信任,但只是说了那张子重坏话,就被赶去泗水替高祖守祭天台了????
人尽皆知,高帝当年是在泗水祭天,登基称帝,建立大汉社稷的。
所以,在理论上来说,泗水的行宫和祭天台也属于帝国的重要建筑。
但问题是,基本不会有人想去的。
宫里面的宦官,除非年老体弱,又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才会选择去泗水或者丰沛给高帝守卫祭台和神庙。
但那黄杰才三十多岁,就去泗水了,这也太惨了!
到底怎么回事?
马通兄弟四目相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明公总该知道一些线索吧”马通拜道,他很清楚,若搞不清楚那个张子重究竟为何如此受宠的缘故,那么,他就不可能被扳倒。
扳不倒这个张子重,自己兄弟恐怕永远也找不回天子的恩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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