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之前是命运的浮萍,是一种无奈,那么之后呢?没有人真的那么无辜,也就不要装作一副洁白小羊羔的样儿。
那会令人作呕。
戚懿微微一笑。
“太子是个好人。”她说,虽然张嫣只说了一个舅舅,虽然刘邦的八个儿子名义上都是张嫣的舅舅,但是戚懿知道,张嫣说的是刘盈。“其实,我还满喜欢他的。阿嫣,你相信我,我虽然希望如意得这个太子位,我虽然和吕皇后争锋相对寸步不让,但是心里面,我并不讨厌太子和你的娘亲,事实上,我还有点喜欢他们。他们都是好人。”
她侧过头去,影子投在珠帘之上,渺远而淡漠,“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不争皇后位。可是我有如意,每个母亲,都会为自己的儿子谋划。因为她希望给自己的儿子这世界上最好的。”
“所以,我不得不一直往前走,直到面无前路,也不回头。”
张嫣无言以对。
有些事情不分对错,只是需要一个立场一个理由。你可以不原谅,但是你能够了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她漠漠道。
“因为我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狐媚子的那种感觉。”戚懿转头一笑,刹那芳华,“尤其当我发现,这种唾骂我自己都有点同意的时候。”
那种感觉,实在不好。
“阿嫣,阿嫣,”如意的声音从内殿传来,随之而来的是纷沓的脚步声,嬷嬷追着喊道,“赵王殿下,你慢着些。”
如意掀帘笑道,“我约了太子哥哥午后出宫玩耍,你要不要一起去?”
张嫣偷偷打量戚懿,见她面目含笑,对儿子与刘盈的交好,显然是真的不在意,不由啧啧称奇。
“要你开口做好人,”她起身嗔道,“我舅舅早就约了带我了。”
“呀。”如意叹道。
“如意,”戚懿含笑招他到面前,理了理他的衣裳道,“你要听你太子哥哥吩咐,不可以乱跑,不可以惹麻烦。”
“知道了,娘。”
踏出神仙的时候,张嫣忍不住回头,看殿内那个纤华侧影,“那个表哥现在呢?”她开口问。
戚懿的笑颤了一颤,良久,她轻轻道,“我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他了。
世事芳华,莫不如此。
沧海变桑田,人说总要等个千万年的。但真正变的时候,只需要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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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西京杂记》卷三有云:戚夫人侍儿贾佩兰。后出为扶风人假儒妻。说在宫内时,高祖与戚夫人尝以弦管歌舞相欢娱,竞为妖服以良时。十月十五日共入灵女庙,以豚忝乐神,吹笛击筑。歌上灵之曲既而相与连臂踏地为节,歌赤凤凰来。至七月七日临百子池。作于阗乐,乐毕,以五色缕相羁,谓为相连爱。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户竹下围棋,胜者终年有福,负者终年疾病。取丝缕就北辰星求长命乃免。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华酒,令人长寿。菊华舒时,并采茎叶杂黍米酿之,至来年九月九日始熟,就饮焉,故谓之菊华酒。正月上辰出池边盥濯,食蓬饵以祓妖邪。三月上巳张乐于流水。如此终岁焉。
嗯,其实,撇开某人第三者的身份来看,这日子倒确实过的有点神仙伴侣的味道。
那啥,某江又完成了一次从中国东部到西部的迁徙,经历一天两夜的火车,从安徽到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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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大风起兮云飞扬四十二:鸣雌
长安东市之上,着一身绯色桃花纹衣的张嫣,与刘盈,如意,并另一男童行在一处。衣裳纹案精美,并不打眼,但料子上好,非一般人家能得。
“新烤好的糖炒栗子,要不要?”刘盈递了一把给他。
“要。”张嫣皱了皱鼻头,将心思勉强从周围的生张熟魏,市井风情之中抽回来一些。
“五弟,”刘盈又转手问身右侧另一个男童道,“你看中了什么?哥哥给你买。”
这男童不是别人,是高帝刘邦第五子,名恒。生母薄姬。
“谢谢二哥。”刘恒拘谨道,“弟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高帝一生共育有八子,早年出任齐王的长子肥,为大汉储君的嫡子盈,最受高帝宠爱的三子如意,在这三人的光辉之下,其余五个幼子光芒黯淡。刘恒生母薄姬又并不受宠,她的进侍君王,只是高祖的一时怜悯,之后,她在汉宫度过了漫长的数十年光阴,几乎再也没有沐过君恩。
她的儿子,也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成一个性子老实的孩子。
但就是这个拘谨老实的孩子,日后在汉家青史上却有鼎鼎大名,他就是赫赫文景之治的首创者,汉文帝。
如果没有张嫣,从前的嫣然,对汉文帝是肯定的,他仁孝有名,他二十多年统治治下清明,为汉朝积蓄力量最终才有武帝一朝的赫赫武功。但是站在张嫣的角度上来说,这个人夺了她亲近的舅舅的后嗣,更将惠帝后裔诬以名义斩尽杀绝,将惠帝遗孀幽居北宫,郁郁而终。
那时候,他可还记得当年那个东市之中曾一片亲切诚挚待己的哥哥?
所以说,人真的是斗不过立场的。
世事沧海桑田。
“五弟,”刘盈笑盈盈道,“你是要吃糖炒栗子还是风鸡?”
刘恒想了想,道,“风鸡。”
“好。”刘盈点了点头,正要吩咐人去买,张嫣忽然大声道,“风鸡有什么好吃的,我偏要吃糖炒栗子。”
刘恒怔了怔,笑道,“便糖炒栗子吧,我也不是特别在意吃什么。”
刘盈招了仆从,吩咐将糖炒栗子和风鸡各买一份,笑道,“又不是吃不起,何必委屈了自己。”又板脸对张嫣道,“有你这么对五舅说话的么?还不快向他赔罪。”
张嫣躲到他身后,探出头来,“我只有一个舅舅,谁耐烦到处乱认亲戚?”
刘盈呆了一呆,抓她出来,训道,“胡说。舅舅就是舅舅,哪有你认不认的道理。”
“太——二哥不要压着阿嫣了。”走在前面的如意回过头来,笑眯眯道,“她已经叫了我半天的如意了,说是我只大着她几岁,不肯叫我舅舅。也不是专门针对五弟的。说起来五弟和她同岁,也难为她能开这个口的。五弟不会介意的,对吧?”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刘恒。
刘恒笑道,“不过是个称呼,不叫就不叫吧。”
“可是阿嫣,”如意朝她眨了眨眼睛,“等我们大哥回来,你这声舅舅,是叫还是不叫呢?”
“不叫。”
张嫣在心里斩钉截铁道。
“二哥,”如意对刘盈道,“弟弟肚子饿了,咱们找家食肆进去吃些东西吧?”
刘盈奇道,“你不是中午才吃过么?”
“可是我又饿了啊。”如意无辜道。
刘盈无奈,就近找了家干净食肆,走上楼去,听得转角食案边客人正在对同伴说的意氛激昂,“说起这个女相师许负啊,她可是给当今天子算过卦的。当时天子还只是未得汉王之位,许负慧眼相英雄,说服父兄效忠陛下,可不是算卦如神?”
“二哥,”如意好奇问道,“这许负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许负成名的时候如意你还小,”刘盈向小二点了菜,靠窗挑了个雅座,跪坐微笑道,除他们兄弟三人并张嫣外,余者侍从另坐了一案。
“所以不知道。当年父——亲很倚重她的,为其择夫下嫁,并赐封为鸣雌亭侯,是汉室第一个女侯。”
张嫣心中一动,思忖道,若是这许负真有卜算阴阳之力,倒不妨寻她算算自己的命相,一解心中疑惑。
“真的?”如意的眼睛亮道,“二哥你说说,她的相术真的那么准么?”
“嗯。”刘盈剥了一个粽子,笑道,“传闻她出生时手握玉块,百日能言,长成后得高人赠《心器秘旨》,上言:天道暗,莫负谁?相人者,具慧眼。群雄起,天下乱。慎相之,助君贤。之后便将本名莫负改为单名负。有一天,她哥哥和友人相约在林中射鸟,许负见了这人便道,‘你母亲在家病的很厉害,你还不快快回去看看。’她哥哥的朋友将信将疑,但还是赶回去,果然见母亲躺在床上曝汗呻吟,因诊治及时,终使其母亲转危为安。”他口中说着,手上动作却微微迟疑。
其实,他的母后,也是曾请许负看过相的。
那一年,母后从楚营归来,姐姐远嫁,自己年幼,父皇又另有宠妾幼子在怀,彷徨无依的母后便请许负看相。许负谨言慎行,看完之后道,“陛下为天,皇后为地,皇后虽小皇上十五岁,寿考却能与天齐。”
闻弦歌而知雅意,知母后能与父皇大行后有十五年寿数。母后别后不知是喜是悲,神色怔忡。而他自己呢?
他从未将死亡与自己的父母联系在一起过。相术虽好,却让他触到永殇的气息。
“哇,”如意天真烂漫,翘舌难下,“这么说起来,这个许负还真有点奇异之处。二哥,过两日让父皇招她进宫,也给我们兄弟几个相上一相,好不好?”
刘盈回过神来,笑道,“世外高人哪有那么好召——”
“其实,如意哥哥何必问鸣雌亭侯其他的轶事,”刘恒忽然出言笑道,“咱们这儿不就有个现成的为许负相过相的人?”
“嗳,是谁是谁?”如意的兴致被挑高起来,打量了打量哥哥,又怀疑的瞟了瞟刘恒,最后众人一同将目光定在张嫣身上。
“我?”张嫣讶然指着自己。
“嗯,”刘恒颔首微笑,“昔赵国翁主的名声,恒虽在深宫之中,也是听说过的。张娘子出生的时候,会逢鸣雌亭侯路过邯郸,见王府之上云蒸霞蔚,生有异象,于是上门求见,见了宣平侯怀中的小娘子,盛赞道,‘小翁主命相极贵,来日必为人上之人。’”
张嫣怔了一怔,饮了口水,喃喃道,“是她啊。”
那个梦中抱着自己预言的女相师和墓园中遇到的神情奇异的老妇人,原来都是她,大汉鸣雌亭侯,相师许负。
如意盯着张嫣的眸儿闪闪发亮,嚷了起来,“阿嫣你真是太不厚道了,这么好玩的事儿都不跟我说。不理你了。”转过头去生闷气。
“如意别胡闹,”刘盈哭笑不得的训道,“那时候阿嫣才多大?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也有道理。”如意回头笑道,“好,原谅你了。——不过,阿嫣,你那个所谓的命相极贵,能贵到哪儿去?天下女子最贵重者为皇后,莫不成你来日能当——”说到这儿,连他自己都笑了,大汉如今诸位皇子,与张嫣都差了一个辈分,却是完全不可能的。
张嫣仰头笑道,“你这么咋咋呼呼的,是要食肆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身份不是?——我是阿公外孙女,舅舅的女甥,这身份,不已经是贵重的很了。”
“也说的过去。”如意喃喃,“可是这样子,还要她许负相这么一相做什么?”
大汉第一女侯,神相鸣雌亭侯许负的侯府,坐落在长安北城陵里。那已经是离长安繁华中心很远的地方,素来,长安权贵住宅总是靠着长乐未央二宫建筑,只有这孤零零的鸣雌亭侯府,点缀在偏僻市井之中。
张嫣站在侯府门前,仰首看着高高侯府门楣之上挂着的玄漆匾额,上书鸣雌亭侯府,铁画银钩的隶书。
“荼蘼,”她吩咐道,“你去帮我敲敲门。”她今日里穿的是一件藏青色男装,同色发带扎起头发,更显得神清骨秀,清丽难言。
荼蘼应了,上阶叩响门扉,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开了门,忙甜甜笑道,“丈人,我家宣平侯府的公子,欲求见鸣雌亭侯。”
“我家女侯不在。”老人习惯的答道。
“呃——”荼蘼词穷。
仿佛一盆冷水泼在满腔热情之上,张嫣蔫了气息,奄奄道,“打扰了,荼蘼,我们回去吧。”
走到街口,忽听得身后有人唤道,“小公子请留步。”讶然回头,气喘吁吁跑的正是适才鸣雌亭侯府的老家人。
“我家五少爷请你入府一见。”见张嫣神色奇异,他又补了一句,“女侯同其夫婿出去游山玩水,早就是不在长安的,五少爷是女侯幼弟,如今唯一住在侯府的主子。”
张嫣踏入鸣雌亭侯府,见一林竹影婆娑,婆娑之下,正堂之中,白衣男子手捧一卷竹简,回望过来。风度虽不如宣平侯张敖和留侯幼子偕,也是难得的书卷清奇。
“家姐远游在外,襄杯茶待客,还望小公子不嫌简慢。”许襄淡淡道。
“好说。”张嫣坐在对首,将茶粥不着痕迹的推开一些,好奇问道,“五公子为什么邀我入府?”侯府主人不在,老管家初见之时,并没有露出邀客入内的意思,为何在片刻之后改了心思。
“旁人自然不会。”许襄微微一笑,“小公子不一样,我听家姐提过宣平侯府上。”
张嫣眼睛亮得一亮,“鸣雌亭侯怎么说?”
“无非是天生富贵的,”许襄敷衍道,“虽小有波折,终会得大际遇。”
这话听着就虚,说了等于没说。张嫣觉得聊赖,踌躇了一会儿,抱着小小期待问,“五公子可学了相术?”
若是他家传渊源,自己或可问他。
然而她很快就失望,许襄骤然摇头,面带不屑,“相术此道,虽偶有神助,终是末枝小节。大丈夫要取功名,终效于朝堂,或从沙场得。”
告辞的时候,许襄颔首,请家人代为送客,张嫣微微回头,分明看见白衣青年眼中投出来的探究的光。
她摇了摇头。
“五少爷,”老管家闭了门,颤巍巍的感慨道,“这个宣平侯府的小公子,生的真是可俊啊。”看着就让人喜欢。
“小公子?”许襄摇了摇头,重新捧卷,许久后,道,“是女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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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第一更中午更的,不过显然睡过了。
今天起床,终于发现脚肿消退下去了。似乎从写《金屋》那年暑假外公去世回家开始,每次坐一趟火车,脚都要浮肿。于是决定下次还是坐卧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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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大风起兮云飞扬四十三:柏叶
五月一过,就入盛夏,长安比赵地干热,侯府中人都耐不住,好在吕雉从宫中赐出去年冬日存冰,房中用冰消暑,倒也不算太难敖,到了七月过,热气渐渐消散,慢慢吹起了秋风,荼蘼收起了竹簟,笑道,“再过数日,一场秋雨下下来,天气就该转凉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嫣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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