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倭寇侵扰战术,把倭寇惯用的机动性极强的野战搬到了城市巷战之中。
卯时,天刚放亮。
整座南京城上空弥漫着一层灰霾,形同乌云盖顶笼罩着全城。火势已经渐渐消逝,剩下的只有火灾过后的满目疮痍之惨像,被烧毁破坏的官邸民居仓房大概有上百间,死伤官兵百姓几千人。
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均有损失,即使北大营卫军也伤亡八百多人,只因列阵出营之时在各处道路上遭遇了火雷袭击,显然是凶徒预先埋伏好的火雷,当场炸死炸伤数百人,而引起城中如此大动荡的火灾,也是这威力强大的火雷!
“军械局的震天雷,怎么跑到反贼的手里?!”
“那些军储仓大使、吏目都是干什么吃的?”
“牧马场的那帮“弼马温”都是反贼的内鬼吧?!竟然让一群叛逆骑着大明骑兵的铁骑冲杀大明的城池和子民!”
“死的好啊!让该死之人都死去吧!老天爷啊”
张治最后一句的怒吼,显然带着很大的情绪,怨气冲天。
他不得不怒,不得不吼。
张府也被袭击了,刺客不多依然的凶狠,手臂的一处刀伤几乎和郝林、潘闵、安德乐、狄晖等人如出一撤,只是各人的伤势和方向不同罢了。
曹海、赵文华等人躲起来装死去了,据说吸了过多的毒雾引起了肺疾,罗龙文命大躲过了一劫,早在通州就前往北京的路上,向朝廷述职。
红莲叛逆暂时是剿灭了,找得到的尸体无论完整残缺,都算是功劳有银钱赏赐!
这就有了超过七百多具,难以分辨是否全都是反贼的身份。全然不顾了,即使不是红莲叛逆,也是勾结叛逆的凶徒,这百官之内还指不定谁是叛逆的内鬼
最后一支十七八人的反贼队伍,被围困在西城一家酿酒作坊之内,有消息传出那位红莲社祖师马应龙就身在其中!
此时,沈琨亲自带队将酒坊前后左右,围成了五层防御圈,各类弩箭、虎蹲炮都架了起来,即使会飞看那架势也要把它轰下来!
只是,他却忘了或者说根本不知道,那酒坊之下有一处下水通道,正是酒坊用来排泄污水的污道,直通外滩。不远处,就是江流岔口
“兄弟们!时候到了!听见了嘛弥勒大佛正在召唤咱们!杀身成仁,立地成佛!我等肉身虽亡,魂魄不息!极乐天堂重获新生,随本座杀啊!!”
“杀身成仁,立地成佛!杀!”
“肉身虽亡,魂魄不息!”
“极乐天堂红莲济世杀!杀!”
残存的十七名红莲叛逆高举刀剑,睁着血红双眼陷入癫疯状态,已毫无理智可言。在马应龙的狂热带动下冲出酒坊大门!
迎着作坊内疯狂的嘶喊,沈琨低哼一声:“狂徒!找死!”
大手向前一挥,几支小旗列队相继冲向酒坊大门,双方在大门下激烈对撞后,开始来回拉锯厮杀。红莲凶徒人数虽少却凶狠,死死堵住门口借助狭窄的出口,拼着死命也要多带几条罪孽的魂魄去当弥勒佛尊的跟班。
此时,高呼伸张正义济世救人的马祖师,却萌生私心暗自退却。
混乱之际,早已遁入泄污道顺着肮脏狭小的水道逃之夭夭。
接近两刻钟后,马应龙才从泄污道的出口处狼狈的挣脱出来,浑身腥臭污迹斑斑哪里还有一派祖师的高大形象,倒像是个见不得光明,躲藏于地底下苟且的污烂人。
由于空间狭窄,脱了外袍丢了大刀,撞破残旧的铁栏栅挣扎半天才滚落污水潭内,冒着被沼气熏晕淹死的危险才游出外滩,从污黑的沼泽地里艰难走出,这才爬上一处泥泞厚实的芦苇地大口喘气。
“红莲祖师,不过一小人而已”
身后上方突然响起一声嘲笑!
仰躺着的马应龙犹如弹簧一跃而起,随着声音之处抬起右臂就是几下晃动!
只听见“叮叮当当”几声清脆锐利的金属格挡,芦苇侧方跃出一人,飞起一腿便把马应龙踹了个三百六十度转体三周半,才摔倒在泥泽里。
“呜咳咳”这一脚,几乎把他脖子都给踢断,眼鼻口耳血流不止。
“娘的!险些被他阴了!好在老子这些年没偷懒!喂,你出手也太狠了,不小心把他给搞死,怎么向三爷交待!”黑脸谱男子收剑入鞘,拍拍鞋上的污泥笑着说道。
“出的不是手是腿,留着劲死不了。”红脸谱男子偏偏头,身边走出两名脸谱黑衣人,从马应龙袖笼里搜出一把暗器弩机,一棍子敲晕拿起麻袋把他给罩了进去。
“大人,尸首中并无马应龙!”
“大人,搜遍了还是少了一人。”
“胡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难道想告诉本官他真会妖术?!都是废物!废物!!”
几百名锦衣卫围捕十几个叛逆,围成铁桶一般竟然还走漏了一人?众目睽睽之下,岂不是让自己成了个大笑话!沈琨随即暴起,抡着皮鞭挨个抽了一顿下去。
皮鞭即将抽到某个总旗身上时,这位总旗突然跪了下去喊道:“卑职有话要说!”
沈琨举着皮鞭僵住,沉默片刻说道:“起身说话!”
那总旗笑吟吟的搓着双手,极为恭敬的靠过去说道:“这酿酒坊有个污水道,大小如酒桶。卑职以为反贼就从那遁走的!”
不说则矣,沈琨一闻额头上立即皱出了一个“王”字形,暴喝:“蠢蛋!你以为?你不如等老死了再说!!带人去找啊!”
“啪啪!”
脸上多了两道交叉鞭痕的总旗,捂脸弯腰呜呜哀嚎,连滚带爬夺路而去!
第三十二章:真假祖师()
干燥的地牢之中,暗无天日。
即使开有气窗,那面阴暗无一丝光线,显然处于地底之下。
马应龙双手被锁链锁于墙壁之上,坐不得站不直唯有身体前倾,赤脚赤身只剩一条破裤,阴寒的地牢里,冷得瑟瑟发抖唇色发白干裂。
缓缓醒来却见一熟人,正在给自己施药,只是不知涂在身上的那些药是何物。
“王行?你怎会在此?这里是哪”
王行放下手中的瓶子,神态复杂忧郁的说道:“唉!那位言而无信,咱们完了马祖师也救不了咱们。木杰兄啊!我们不该受他胁迫啊。”
恍惚了半响的马应龙环顾四周,呐呐回应道:“你说的莫非是?”
“当然是那人!若不是他我怎会受制于此,木杰兄你最清楚!这次袭击金陵本就是必死无疑的任务啊!如今咱们没了用处,别人就下杀手”王行指了指自己的脚链,有指了指对方身上的锁链。
马应龙似乎回想起了某些重要的事情,说道:“不会的,他答应过接应我的。只要这事办好了,我就会是第二个马祖师!”
王行摇摇头,沉默不语。
呆了片刻才恍然问道:“你说是他把你我囚禁的?袭击我的人是修罗门?!”
眼睛放亮的王行抬头脱口问道:“修罗门?你说胁迫我的是修罗门的人?”
看着对方炽热的眼神,这位被称作木杰的人才缓缓说道:“没错,王行啊!咱交情虽不深可毕竟是生死与共过,不瞒你说,这次提前发动是那人所指使的。哎呀!不是我不义啊!马应龙就不是个东西!我要活着有出路就只能靠姓邱的小子,姓邱的主子是修罗门的执事!”
“你是说,咱们做的这些事,都不是马祖师的旨意?”
木杰叹息道:“这也是姓邱的那位主子出的主意,本该三日后再动手的。那混账真想杀人灭口啊!他说了会让我坐上祖师之位的”
“所以你就冒充祖师名义,冒如此大的危险?木杰兄啊!即使在蒲村起事,缓缓图之也好过在金陵这必死之地冒险啊!”
“反正是死!马应龙要我死,修罗门的人要我死,杀进南京还是死,横死竖死都是死!他们都疯了我总得找个活路啊!你说我能咋办?”木杰激动之处,挣扎了一下立即被锁链带动伤势,疼得颤颠了起来。
“我说呐马应龙怎会亲自跑来送死,还真以为他有分身之术。呵呵!”牢笼之外,走来一人,面带黑脸谱笑呵呵的盯着牢内说道。
木杰警惕的说道:“你是谁?姓邱的那小子呢?他说过,会让老子活着当上祖师的!”
“哦?敢在封华盟的地盘上闹事,原来有这个胆是修罗门给你的。”对方笑得很是鬼魅,意味深长似在讥讽他。
“你,你不是修罗门的人?”木杰说完,惊愕的将目光转向王行,可他却施施然的走出牢笼,一脸漠然的站在牢外,以同样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
“是的,木杰兄如你所说,某也是为了活着。奉告你一句,想活着就招了吧!修罗门某不清楚,但是红莲社注定是要灭亡的,某真的累了这次过后这世间不会再有王行此人。”说完,便离开了地牢。
“骗子,都是骗子啊”木杰懊悔的悲嚎起来。
“够了!你才是个骗子!木杰是吧?看来你没什么用处了!”牢外的人刚说罢,木杰突然感觉身上被烈火灼伤似的,异常炙热过后又疼痒万分,就像无数的虫子爬满全身在血管里、内脏里、脑袋里吞噬自己的血肉脑髓
“啊!啊”
木杰发狂的嘶喊,全身抽搐脑袋摇晃得像捣鼓一般,极度想抓挠因禁锢的四肢无法触及,癫狂之下咬破嘴唇,鼻涕眼泪汗水四溅,吐舌翻白眼像个疯狗是的乱喊乱叫。
“啊我好痛苦啊!让我死啊!我招招啊!让我做什么都行!啊!求你了”
泞园,藏书阁。
一张长长的供词置于案上,秦风俊冷的眼神由此移开,看着前方两排属僚。毫无情绪的淡然说道:“果不其然,幕后推手真是修罗门。”
话语落下,左右坐席之上的人,并未急于发表意见。
秦风舒展了下双臂,轻轻拍着案面道:“不稀奇、那就不稀奇了。马应龙由神棍骤变枭雄,乌合之众变身成神兵神将,这就不稀奇了。奇的是,这马应龙从哪找来这些人?竟有九分相像之貌,世间的确有太多神奇之事。唔,分身之术还不如易容之术来的方便!
这个老狐狸,都是惯用的手段故技重施,看来真是迂朽了跟不上时代的脚步,终究是要没落下去的。只是不知,章恕全到底参与到了哪个程度,他这么一推一挪马应龙与红莲社等同被逼到悬崖边,不想反都得反了。”
“回宗主,红莲社的老巢的确有异动的迹象,根据分堂回报这次不像是佯动!由分布的势力所看,虽还未足够火候但要发动一场起义,以他现时的实力绰绰有余。”刘定中首先发言自己的看法,他所属的义安堂就处于苏州府,专门监视红莲社有绝对的说话份量。
秦风点头道:“太湖周边几个府的流民多达数万人,再加上一些暗藏的绿林,怎么说也是一股巨大的人力资源。就看他怎么用法了,前些时期吸纳了那么多流民难民总该消化了不少吧?章恕全不光是想逼死他,简直就是想毁了红莲社!”
冯渝笑道:“我等又何尝不想呢?”
一语既出,众人纷纷晒然笑起。
秦风摇头一笑:“既然是大家所期盼的事,那也只能成全他了。也不枉我卖了个人情给他,想当日许给他一个方便,却不料竟给南京带来一场不小的浩劫。唉,看来我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分。”
“此言差矣,人生在世做大事免不了沾上一些世俗的血腥味,若事事都以罪孽加身作以自责,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再说,若不是通州事变碍了宗主一程。那小小神棍早被宗主您吃掉了,哪还有今日给他养成火候逞凶的机会。反正都是碗里的肉,管它是生吃熟吃早吃晚吃都是要吃进肚子里的,不过是分了个先后罢了。”
“少丘兄啊,我怎么发觉你口才越发伶俐,这话说的幽默极了!哈哈”赵凯不禁感慨大笑。
藏书阁里的笑声彼起彼落,充满了洋洋得意的趣味。
不时,胡管家由外通报,送上了一张请帖。
秦风接过一看,竟有些动容。这是一张家宴私贴,下方的落款名为:张文邦。
这正是当朝南京第一文臣大员,吏部尚书张治的名字。
陪都南京城,留守重臣的第一人当属张治无疑。正是他的存在,才镇得住南直隶各方官僚派系与皇室宗亲之间的恶性竞争,才不至于将彼此之间的恶斗变成灾难。
如此一位官风清正,秉性贞烈,声望响当当的大人物,终究是移下高傲的目光,开始关注秦风这么一个在士大夫眼里,根本就上不了台面的所谓江湖浪荡子。
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张治,竟动了心思想要与这么一位江湖人士共度晚餐?两人的身份地位可是差之万里,纵使秦风在江湖中如何呼风唤雨,如传闻中那般厉害,终究是个商贾而已。
两人第一次会面,竟会是这样一种方式。在秦风眼中,张治是他十分敬佩的一位老人,但是在心里,对此人了解的越多,以往的一些美好憧憬似乎变得单薄了,期望也没那么高了。剩下的也只有敬仰而已,终究是世俗中人人无完人啊!
好官不意味着就是好人,这年代好人难当更难活得长久。
“张文邦你是动了哪种心思?如此示好难不成你也开始变了吗?”
第三十三章:粗茶淡饭()
嘉靖二十七年对于南京对于南直隶,似乎就像冲犯了太岁撞上一个不详之年。让这座千年古城屡屡历经灾难,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小百姓,面临这种不间歇的天灾**,也得担惊受怕数着小指头过日子。
距离年关还有一月半,而十一月秋末也只剩下最后几日,眼看就快踏入冬日。
不太平安的南京依旧的繁华,只要不是末日来临。那些个小小乱潮,还不至于将祂的光芒覆灭,曾经的古都终究还是古都,强大的底蕴还在。
可这座城毕竟还是变脆弱,变衰败了。
区区几百反贼又将这座二十几万人的城市搅乱了一次,简直如魔咒一般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降临。
五城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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