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允晟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姿势,一脸正经地看着我,“彧蓝。”
“说!”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兴奋地我。
他突然笑了,小心翼翼问道:“我家其实也被偷了,你能再借我点钱么?”
我一下子愣住,骂道:“滚滚滚!送客!”
把何允晟轰出去之后,我就寻思着,上次李大人帮了我一回,这次要不我也帮帮他?而且这事儿国师一定也会叫我参与,与其明儿早朝之后被留下来交代,不如自己主动去。
如此想着,我就出了门。
我还没走到宫门口呢,就看见御文王的车辇来了。
辰国除了国师,御文王是最难以捉摸的人,我不敢怠慢,下了车给他行礼,御文王见了我,冷笑一声:“原来是仲谋。”
去年年宴,辰王命礼部尚书——也就是我三哥周彧青出题考众官员,考到我的时候,三哥故意给我放低了难度,问“孔子字什么”,人人都知道是仲尼,偏我和孔子犯冲,我回答了个“仲谋”,后来工部尚书叶书骆替我打圆场,说身为丞相得像孙权一样有勇有谋,所以我才这么说,只是口误。不过这个错误被御文王逮着不放,他干脆也不叫我名字了,成天叫我孙仲谋。
不过,辰国旅游须知第一条,无论御文王怎么骂你,绝对不要反驳。因为你一旦反驳,御文王会继续反驳你,然后说得你无地自容,甚至怀疑自己的人生。
我磕头:“是,不知御文王怎么来了。”
御文王没回答我,又是冷笑一声,走了。
待他走了我便起来,嘀咕道:“真是奇怪,他不是平日里巴不得不要来宫里么,今儿太阳打南海里升起来了?是了,御文王家里被偷了,不知道偷的什么东西,御文王这么生气。”
想着我也赶紧走进了太一殿,果然御文王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刑部尚书李大人已经跪在那儿了,国师不在。坊间传言,御文王和国师合不来,御文王发生了这档子事,国师估计在紫金阁里幸灾乐祸呢。
“哼,写什么极乐,书读得少不说,字还那么丑。”御文王冷笑,“难道他想模仿‘杀人者武松’?没文化,粗鄙,粗俗,粗略。”
想必平王先前已经听御文王抱怨不少次了,这会子也很乏,歪在龙椅上,摆摆手道:“总之,李爱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臣领旨。”
退下后我就去找了李大人,李大人愁眉不展,我笑道:“前儿千里江山图的事儿李大人就忙得焦头烂额了,还没休息多久又来个小偷的事儿,真是辛苦李大人了,能者多劳。”
“自我上任起,就没个好觉睡,我也习惯了。”李大人笑起来,黑眼圈更深了。
“辰国境内大小事,都在我管辖范围内,再者上次千里江山图事件,我欠你一个人情,这回我自然是要来帮帮李大人的。”我道,“我家马车就在外面,李大人不如和我一起坐马车去刑部司法衙门吧。”
李大人想了想,朝我拱手道:“那就辛苦相爷了。”
刑部。
李大人把事儿和刑部侍郎说了,刑部侍郎就开始分配任务,分城区搜索。我注意到第一小队的队长是上次见过的倪酴醚,他和队员说了两句,飞身就跳出窗不见了。
倪酴醾是前年入的刑部,我听说甄英考试的笔试他考的一般,但是他的轻功非常好,据说和辰国目前的轻功第一大盗摘月不相上下。所以破格入了刑部,这几年跟着李大人勤勤恳恳,名气也在百官之间传开了。
李大人见我看着倪酴醚离开的方向出神,就道:“倪酴醚啊,三国之乱来的辰国,孤身一人,踏实肯干,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我们刑部啊是朝廷有名的单身部,本想着寒食节大家一块儿吃一顿,结果碰上这档子事儿。”
我闻言忙客套了几句,心说是啊,连寒食节也不让人好好过,知不知道辰国公务员上班很累啊?
接下来几天,戊城各大官员家里持续失窃。每次刑部的人赶到时,那贼都已经留下他那潇洒的极乐二字逃之夭夭。这追来赶去的游戏,他与刑部一玩就是半个月。
而李大人差点愁成小老头。
“每次都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实在想不通。”李大人皱眉道,“倪酴醚轻功那么好,怎么会抓不到那个贼?难道是大盗摘月?”
“李大人莫急。”我道,“摘月向来是不喜欢来戊城的,一般都在他故乡废丘城附近活动,而且摘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辰国大盗摘月,虽说是盗,却盗亦有道,做过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以后再说。
“怎么不急?陛下先前定的十日,已拖到半月,再不破案,我头上这顶帽子怕是保不住了。”李大人道,“不过我叫人去取了留在现场的墨样来,翰林院刘大人说是羽州墨,但是羽州墨虽名贵,用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贼还用羽州墨,挺有情调。”我来了兴趣,我打小喜欢古玩字画,觉得甄英考试还不如研究金石古玩来得快活。小时候我和何允晟偷了钱去东市买画,我买画像和戏本子,他什么都买,也悄悄买过春宫,还逼着我和他一起看,说是犯罪也要一起犯。
“羽州墨有御墨,也有寻常人家用的墨,御墨也是有区分的,这我还是认得的,不如拿来我瞧瞧。”我想了想,道。李大人以一副怀疑的眼神看看我,不过料想我纨绔之名早传遍辰国,李大人估计也有耳闻,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叫人取了墨样来给我。
我取了墨,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有檀香,“这是前儿献给羽州进贡的御墨,陛下赏了御文王一份,赏了我一份,我那份给了国师。陛下喜欢檀香,所以进贡给陛下的御墨就做成了带檀香的味道,这是陛下专用的,不会有第二个人敢用,既然是这样,那就是这个贼偷来的。”我看了看拓下来的贼的字样,叹气道,“这么好的墨,写这么难看的字,可惜了。”
“闻闻就能闻出来?”李大人对此深表怀疑。
“我小时候还吃过墨呢”我笑笑,小时候进贡御用的羽州墨还很少,那时候我们都买卯国出口的兔城墨,兔城墨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只是后来兔城打仗,兔城不再产墨,这才名贵起来,为了买一块兔城墨,小时候的我把我爹给我的玉卖了买墨,被我爹知道,直接把墨往我嘴里塞,骂我败家子。
过了两天事情还是没什么眉目,我终于坐不住了,直奔紫金阁去找了国师。紫金阁里熬着药,烟雾缭绕中国师正在嗑瓜子,此番景象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国师如此天才,生活竟如此不拘小节
国师好像已经知道我会来,招呼我过去嗑瓜子,我坐到国师身边,拿起瓜子,心不在焉。
“最近好像不开心?”国师不愧是人中龙凤,嗑起瓜子来也是人中龙凤,快准狠,举止优雅,带着一股仙气,“我也纳闷儿呢,这都半个月过去了,刑部还没抓到人,倪酴醚的轻功我是知道的,连他的追不到的人,还有谁能追到?你说呢?”
国师笑得奇怪,我下意识去揣摩国师刚刚说的话,想了半晌,我突然开窍了:“我知道了!”
“哎唷,知道就知道,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老人家心脏不好。”国师皱眉,“知道就去吧,改明儿过来给我剥瓜子。”
“知道了!”
三。
是夜,子时刚过。
我睁开眼睛,见夫人还睡着,悄悄爬起来,给夫人被子上又加了件衣服,穿上大衣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入夜了,我也不想惊动百姓,就没骑马,从相府后门出去,跑着去西市。
何允晟早在西市口等我了,穿着他风骚的紫貂裘衣,哈着气,冷得直跺脚。见到我,何允晟不满道:“大半夜的,叫我干什么?”
“老七,和你商量桩买卖,你不是没钱了么,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借你钱。”我怕条件不够,又道,“想借多少借多少。”
“好好好,有钱一切好说。”何允晟听到钱,眼睛都亮了。
我给了他一个地址,凑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刚开始一脸不情愿,我只好请钱来说话,从怀里掏出几个金锭递给他,他立刻变了脸色,笑嘻嘻道:“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过了一刻钟,我们俩就做贼似的地躲到人家墙角,听里面动静。
“你先上屋顶,我摔杯子你就下来抓住他。”我道,“一定要抓住了!不能让他逃了!”
“成,但是你还得借我点钱。”奸商何允晟再次和我确认他的报酬。
“没问题,还附赠一个女朋友。”我拍拍胸脯保证。
何允晟点点头,飞身上屋,而且没发出一点声音,伏在屋顶上没动,我仔细瞧竟也看不出来他在上面,心说这货武功果然很高!还装三脚猫功夫骗我!
我准备了一下情绪,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倪酴醚从里面探出头来。
“相爷?”他看到我有点惊讶,“更深露重,请丞相里面请。”
他也没问我为何而来,只是给我倒了茶。我刚坐下,接过茶,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也坐下准备和我说话。我接过茶,一口也没喝,就摔在地上。
“丞相为何”倪酴醚话还没说完,突然警觉地弯腰一滚,何允晟破顶而入,就着他的方向使劲一偏,速度不比倪酴醾慢,我从来没见过何允晟那么灵活,不过我好像听见他闪了腰。
倪酴醚轻功确实不错,不过屋子太小,他没法施展轻功,何允晟的师父毕竟是当年的暗卫首领范骋愈,我相信对付倪酴醚还是绰绰有余的。果然,何允晟二指朝倪酴醚戳去,倪酴醚下意识一躲,何允晟另一只手已经准备好了,立刻把他制服了。以防万一,我让何允晟把他绑在柱子上,还把手给绑起来了。据说神盗都有能自己解开绳子的技能,所以我特地从刑部借来了夹手的铁器。
“你认不认罪?”我坐在椅子上,何允晟站在我后面,特别像黑社会的老大在审问叛徒。
“我何罪之有?”倪酴醾靠在柱子上,脸上毫不慌张。
“戊城失窃二十余天,加上御文王的墨,你已犯了死罪。”
倪酴醚挑挑眉,没有讲话。
沉默持续了很久,何允晟有些不耐烦,公报私仇地踹了踹他,问:“你到底认不认?”
“我认。”他突然道,“确实,这二十天,所有的事都是我干的。”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疑问却越来越大:“李大人那么看重你,你踏踏实实跟着他干,俸禄也不低,再过个几年刑部侍郎的位子不就是你的了?你为何要犯这样的罪?”
“我不为别的。”倪酴醚淡淡道,“我只是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偷。”倪酴醾咧嘴笑,“喜欢看你们被我骗的样子。”
我真的没见过这么恶劣的人。
我和何允晟连夜把他送到了刑部,交给李大人处理。我只知道后来倪酴醚被判了终身监禁,关在辰国最严酷的水牢里,不过刑部一直没问出极乐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在东西都回来了,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何允晟狠狠敲诈了我一笔,还要走了我家一个漂亮侍女。
四。
辰国的史书上会记下这么一笔,有这么一件奇事,戊城失窃,追捕半个多月也追不到的神盗,其实,就是追捕之人他自己。
辰国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
第五章·金乌屠城()
一。
平王二十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闹腾了一个春天,立夏刚过,辰国的气温就一路高升,水却不见落下。一天早上起来,秋茗给我穿衣的时候说,今年怕是要大旱了。
二。
今年的太阳十分可怕,连天烤着大地。由于太热,我在路上,觉得眼前的空气都扭曲了。每天刚到卯时太阳就出来了,去上早朝连灯也不用掌,下了朝回来刚过辰时,已经是艳阳高照,我坐在马车里,边上放着冰块儿,秋茗给我扇着扇子,我还是觉得自己热得要变成蒸汽飞走了。
回到相府,家里的情况也非常糟糕。夫人畏暑,七哥身子弱,也受不了烤,因着天气热,六姐八姐都没有食欲,瘦了不少;连平日里活蹦乱跳的五哥,也终日恹恹的,靠在床上一动不动。于是这几日丞相府的冰块成了最大的开销。往年每年冰块都是先往我家送,今年冰块需求量大了,往家里送的冰块也少了,一家子人叫苦不迭。
这两天我府里已有了不少中暑的,何允晟也难得地好几日不来找我,听说中暑了在家刮痧,不想出门;昨儿我让秋茗上街去杜家酒馆买些酒来,秋茗回来说酒馆关门儿了。宫里的情况就更不好了,小香公主初春身体才好,这会儿又中招了,平王也有些暑气,御文王已经好几次早朝告假不来了,于是早朝就减到了一个礼拜一次。
我们都盼望着天上赶紧下雨,可是天上这太阳倔强得很,岿然不动,高高地挂着,每天准时在我们头上报道。而且半个月来,连个闷雷都没打过,不见一丝雨飘下来。为了避暑,东西两市大多商家都关门儿了,听说不止是戊城,整个辰国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大旱里,街道上没有人,田里没有农夫,河里没有渔民、没有鱼、也没有水。尽管国家做了很多措施,但是晒死的人还是越来越多,户部尚书唐大人隔三差五就往我家送人头数。
我眼瞧着文书在我书桌上越堆越高,狠下心,放开冰块,道:“秋茗,备马,去紫金阁。”
遇到这样的天灾,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助国师了。
紫金阁僻静,加上在宫里,我以为会凉快些,想不到屋里更加热,秋茗在后边给我扇扇子,我还是觉得热,自己又拿了把扇子不停地扇。国师也难得地没有画画,也没有嗑瓜子,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我瞧国师额上也有汗珠,心里暗服国师的淡定,嘴上道:“国师,你看这该怎么办?这样旱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叫礼部准备祭天求雨?”
“你去问过钦天监了么?”国师没有睁开眼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