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孤独,即便不能说话,这么多年傅悦也过来了,而她师父又不在了,天地浩大如今只她一个人,与医书为伴,从来努力得活着,自强自立,不容易的姑娘,活得叫人心疼,至少叫他心疼。
尽管他回了京就可以派人把这丫头接去封个公主,可这中间经年累月还不知有什么变故,项天择终究不舍。
他就那样独独得站了很久,杵着像根柱子而不自觉。
“怎么了?你站了很久了。”直到傅悦已是很熟练得拉过他手,在手心写字,项天择这厮才返过神来。
“啊?我没事。”项天择朝傅悦傻缺似得咧嘴笑,“赏月呢~。”
傅悦似是怨了他眼,再在他手心写,“快些睡吧,晚了,容易受凉。”
说“晚”,也不过戌时刚过,换到华夏大概晚七点半,然没什么娱乐项目,齐人大多睡得早,一些大城里纵有夜市也大多是权贵富商子弟通行,朝廷还设有宵禁,轮到深山崖底,项傅二人十日来睡得都早。
傅悦居她的闺房,项天择暂借她师傅的房间,剩下一间则是烧火摆放杂物。
“傅悦,你看今晚月色这么好,不如我们一起赏月,我跟你说说话、聊聊天。”项天择没想睡,忽然起意,很是期待得同傅悦说。
傅悦想了小会儿,温顺得点了点头,又拉过手,写道:“好,我去拿凳子。”
“拿什么凳子?”项天择哈哈笑,“我带你上树看!”
语间颇牛气豪气,这群山尽是十年百年的老树,找棵大的还不容易?项天择随意一瞟,便在他右侧十多步选了棵,揽过傅悦纤细的腰肢,平地滑过小段,纵身飞上,落座最为粗壮的枝桠。
“坐稳了”项天择稳稳当当安置好傅悦,小心不让她坠下枝杈,又脱去外袍给她遮上,温缓说,
“夜深,小心着凉,我有内功护着,不要紧,你多穿点。”
天知道项天择说这话时只是关心,但树杈就那么长,二人坐得挨近,项天择将外衣给傅悦遮上时不免挨得更近,几要贴着了,逼近的气息叫傅悦不自在、却心中一暖,她没有拒绝,待外衣遮上、气息退散,她却又不禁怅惘若失。
只道男女之间最难把握度,情一字又最易叫人乱了分寸思绪。
有人没乱,有人原平静如水的心早被搅动,再难复以往。
选的老树开枝散叶的很是繁茂,树叶在项天择和傅悦头顶沙沙作响,天上不见星辉斑驳,孤独的只圆月凌空,如轮硕大的玉盘,晶莹剔透,似只手可触,但到底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傅悦,我唱首歌给你听吧。”项天择静静望月道,傅悦淡淡看他,拉过他手心只写了一个字,“好”。
项天择便张嘴开唱:
“失眠的夜漫漫飘过来,想念的心没什么阻碍。好像听说最近你也在失眠,一个人发呆。喜欢你笑得像个小孩,想每天和你粘在一块,听一首老歌就会流泪的女孩~,没我可怎么办?
我们一起看月亮爬上来,你也在失眠想着你的最爱,我们一起看月亮爬上来,你也在失眠想有美好未来,我们一起看月亮爬上来
,你也在失眠谁在为谁等待,我们一起看月亮爬上来,失眠的夜爱的人会不会向你告白……”
项天择唱的,是前世华夏一个歌手的《看月亮爬上来》,这样的夜,这样的情形,他总觉得这首歌很应景,便不自觉唱了出来。他唱得低沉、用情,傅悦没听过这样的旋律唱法、这歌词也古怪,但止不住她喜欢。
她耳朵听着,心里渐而柔软,临到曲终,她轻轻靠上了项天择左肩、手也慢慢移了过去,虽没交握,但贴触着——傅悦做了一个她从未有过的大胆举动,不禁脸颊烧红,心里却是愉悦的,“怦怦”直跳,又饶有期待。
项天择因傅悦突来的举动浑身一僵,挪了挪手,傅悦心思敏感、细如发丝,立即便不靠了、端正身形。项天择不由一怔,嘴角咧开、苦笑无奈——
他混蛋了,他没那些意思,却太殷勤、太好,总是对女子好、处处留情,傅悦这般的姑娘,他怕是伤了她心。
项天择自责想。转又觉长痛不如短痛,他总得离开。
“我要走了。”项天择默了默,终道。
他旁的傅悦闻言浑身轻震,心一颤,刚还沉闷着、甚至生气,却听人要走了,顿无法控制得撇过头看他,眸里尽是难以置信。
“为什么?”傅悦拉过项天择手心,手指写划得有些不稳。
唉~,项天择长叹了一声,眼中闪烁莫名,悠悠说:
“其实我不叫黄政,我叫项天择,真实身份是当今天子,大齐第五代皇帝。
所以我被人追杀不是简单的仇家,背后该是皇位的争夺,朝廷上估计也乱了,我在这已耽搁许久,再不回去怕就迟了。江山我不能不要,有人也还在等我,傅悦,我必须得跟你告别了。”
项天择说得有些沉重,说完不想去看傅悦什么神情,只无力望着远方。
傅悦又在他手心写字,“皇帝?”是这丫头在问。
项天择点了点头,没回她。
“必须得走?”
项天择又点了点头。
手心便空了下来,沉默了好会儿,傅悦又靠了过来,项天择身一僵,她则继续拉过他手,不知又要写什么。
“若你没来就好了。”
开头就这样写,项天择心里有些哀伤。
“一个人采药,一个人做饭吃饭,一个人打水劈柴…一个人的生活,自师父去后我早已习惯。
可你来了就不同了,你替我做好一切,陪我采药、陪我吃饭,总是不厌其烦得跟我说话,讲故事猜谜讲你遇到的有趣事,即使我不能怎么回应你,你还是那样做,乐此不疲。”
傅悦慢慢得写,写着写着,眼泪就情不自禁流下来,打在项天择衣服上,渐渐湿了小片,叫项天择心里越发难受。
“傻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吗?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眼底的同情吗?
你这么温柔,这么好,明明是皇帝,一点架子也没有,纡尊降贵得帮我做那些事,不嫌弃我是哑女,逗我开心、逗我笑。”
傅悦脑袋动了动,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写得越发慢了,“谢谢你这些日子陪在我身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也喜欢你,深深得喜欢你——这几个字,却是傅悦没写的,只在心里添说。
多不想你走啊,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傅悦不再写了,也终于敛住了泪。夜色温良,冷意渐渐侵袭,她靠着项天择的肩,阖上眼,手伸了过去、轻轻握着,心则钝钝痛着。
自师父走后,傅悦第一次这样难受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跟我走()
既决定走了,自然是趁早,不会等到日上三竿,于是次日天拂晓之际,项天择睁眼起身。【。m】
他昨晚睡得晚,也其实是合衣躺着,浅眠不曾睡着,怎料今早精神却出乎意料的好。
心道这个点傅悦应该还没起来,项天择坐在榻边,见桌上一碗白粥配小菜,他怔了一怔,旁又有个包裹——两样怕都是傅悦置的,他都不知她什么时候进来的,无声无息。
项天择有些感动,他走过去,手触着粥碗,粥还是热的,温热得恰到好处,入口不会烫也不会凉——项天择对此诧异,他只说会早走,没想到傅悦将点掐得正好。又打开包裹,包裹里有些干粮和碎银——她何时备上了这些还是一直都有,项天择不清楚。
但傅悦一番心意弥足珍贵,项天择当然不会薄待。他穿好衣、去厨房洗漱,路过时见傅悦竹屋的门紧闭,项天择呆了呆,但不过须臾继续做手头的事,打理干净后,项天择回屋几口喝了粥、小菜也扫的一干二净,再将碗筷拿去厨房洗了放回原处,
这才背上包裹,犹豫了番,终还是决意跟傅悦道个别。
“傅悦,你醒了吗?”
项天择小声问,来到傅悦屋前“咚咚”轻敲了几下,等了会儿不见开门、也没有动静,便不禁垂下头、眼底黯然。
“粥很好,小菜也好,还有包裹…谢谢你。”项天择喃喃说,傅悦该是醒的,但不愿开门、不愿见他,他也不会强求,
“等朕回去,朕会派人找人,接你去京城。你若愿意朕封你做公主,照顾你一世安稳。”
项天择话罢,背过身去,但往前走了没几步,他又忍不住折返回来,添说,
“我走了,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这一走,便是真的走了,不再耽搁。项天择脚程快、步子大,几息便离了竹屋,隐入林里,沿着山林一直走,再沿着溪水逆行往上,便能出崖——崖下十余日,项天择已将该如何出去旁敲侧击了个清楚。
屋里的人在他走后稍时终开了门,一温和美丽的女子,眉宇间写着哀愁,双眸里含着期待,出了屋四望不知在看什么,良久、去了旁的竹屋,竹屋里摆设照旧,桌子书架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有被子叠的方整摆在床脚,提醒着已人去屋空。
女子无力看着一切,终究,两颗泪珠从她眼角滑落,无声无息,滴在地上融入了尘埃中。
…………
这厢项天择已在林里走了大半时辰,怕才走了不过小半程,林子很密亦很静,多的只是树植、夺目的绿。竹屋也好、傅悦也好,相处的这些日子如流水在项天择脑中匆匆行过,男人难道不细腻?
不,他重生回来,恰恰是个重情的人,可他是皇帝,是天生王者,有很多事等着做,不光是他一人的命,还有许许多多人的命和他系在了一切,他不能不负责,所以不能耽于私情。
项天择想回去后的计划安排、一个劲得走,刚出发时的惆怅冲淡了许多。
茂密深幽的林子,亦像就他一个人,四周空荡荡,却忽隐约传来了短兵交接不同于自然的人声,项天择警惕了几分,走路速度放慢,小心得接近,等那声音越来越大,他自老远依稀看到人的身影,一道两道…很多,项天择赶忙侧躲到一旁,微屈身、侧贴着棵老树——老树很大,或要两三个人合抱,全然遮住了项天择。
项天择又注意凛声屏息,只探出半个脑袋,小心得往打斗处望,但看显是两波人在争斗,拿着刀剑兵器各凭本事,双方加一起至少几十人,波及范围甚广。项天择不敢离他们近,在极外围看着,两波人一波他熟悉,带着铁罩的黑衣人,另一波也是遮住了面,但他们身法招数,他却是不熟了。
两波人人数相当,实力相当,斗的不分上下。项天择无意掺上一脚,暗忖那些黑衣人怕是找他的,那与他们争斗的又是谁?
这念头仅在项天择脑里过了遍,并无深思。他想趁着两边人不注意时溜走,那样想也就那样做了,项天择沿着树移动、借树来隐蔽自己,却他就要脱离两帮人了,突停了下来,看他神情,像是陡然惊醒什么,后怕又急切。
倏忽往来时方向奔,快得像阵风,刹那叫正打斗的两方人察觉不到。
………
深山之中、三间竹屋依旧静谧和谐,该说是更静谧更和谐,屋的主人将这些日子收的药草平滩在地上,让日头直照。
她温婉柔情,将草药铺陈好后,径直从屋里拿出靠凳,放在阳光下,呆呆坐了上去,无意义四望着,百无聊赖。
她往常这时候该都在翻看医书,这会却浑身提不起劲,失去了光彩,也疑惑该做什么、坚持什么。
直到一抹身影出现在院前,背着包裹独独站在那,女子盯着那人,不敢置信,缓缓站起身,眼睛随即湿润了,泪水夺眶出、簌簌得流。
二人那般,不过一个时辰,却已恍如隔世。
来人顿了顿、跟着几步上前,双手张开抱紧了女子,抱了个满怀。
“跟我走。”
来的是项天择,他折而复返,就是放心不下女子安危——直到遇上两波人,项天择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么些日他把黑衣人都忘了!
要是那些人最终找到傅悦,傅悦那么漂亮,不会说话又不会武,纵会医术又该怎么应对那么多人?
要是傅悦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项天择这样想,迫不及待往回赶,再见傅悦就像重获珍宝,所以那么热情失态。
傅悦刚想问项天择怎么回来了,便被他上来就是一抱吓了一跳,然吓过后却是脸红红的、悄悄得抱了回去,感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直到项天择话说完把她松开,傅悦也赶忙放下手,却低别过头,不想男子看到她的羞怯。
转拉过项天择手,傅悦写问:“怎么回来了?”
项天择道:“我走的路上看到追杀我的人,才猛然想起还有他们一直在找我。所以我回来找你,实在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要是他们找了上来,我怕你不能应对。”
“我、我不要紧的,我能保护自己,”傅悦一听有些急,赶紧又在项天择手心写着解释,“而且要真问到你,我肯定会说不知道。”
“万一,”项天择应,“哪怕只是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朕这一辈子都会自责!”
说罢,项天择两手握上了傅悦两肩,诚挚得看向她,期待又几许恳求,
“跟朕走好不好,傅悦。”
傅悦被动得与项天择对视,两肩被握着,孱弱着就像只兔子,好久点了点头,又写,
“好,那我收拾收拾,就跟你走。”
女子应许了,项天择喜上眉梢,笑道:“好,我等你。等会我们走另一条路,避开他们,走之前该易个容,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傅悦,你会吗?”
傅悦嗔怪了项天择眼,点了点头没再回他,心想自己堂堂药神传人,会连易容都不会吗?
只是他这样小看她,总觉得她不行,她不屑于跟他多说,心里却喜滋滋的,哪怕是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崖底,傅悦也没有太多伤悲。
她转身回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
一番收整,傅悦带的东西不多,不过几本医书,几套换洗衣服,项天择帮她一起背着。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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