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苗家装扮的姑娘却跟上了副使大人,并不临近,只是远远跟着。
她跟随的对象项天择走在街上,看两边各色的铺子,虽过往穿梭的人不少,红的绿的黄的衣衫,耳边则响着细碎的边民买卖的声音——喧哗热闹的很。虽如此,然以一武人的直觉,项天择敏锐发现后面有谁在跟着他,生疑下几次扭过头,那跟着他的人刹那隐到一旁,茫茫人海中要找一人还真不容易——尤其那人还存心躲着你。
“呵,是谁。当他没办法了吗?”几次寻觅不到,项天择暗暗冷笑。索性更往人多的地方去了去,反过身借着人流等着那人自投罗网。
而那跟着他的姑娘彼时在旁躲着,佯装买东西,与小商贩说上几句讨价还价,感觉那齐人没再看来又跟了上去,只是再何处去寻那齐人身影?
“去哪了?”
姑娘四处搜寻,不知为何始终没看到人,便知是那齐人察觉到她跑开了,少女心性下她脚一跺、嘴一努,鼻间闷出声“哼~”来,终不服输、不甘心,于是加快步子跟上。
她跑了才小段距离,却是“浜”不偏不倚正撞到了什么什么东西。
却软软的并不多疼,但止不住姑娘心里的火啊~。便见那姑娘抬起头,恼怒看去,撞到的是个人——且不是别人,正是副使黄政!
霎那火没了,反是略胖的脸颊迅速飘红,姑娘羞的无地自容:
啊~,我怎么就、这么不知羞耻跟上了呢?惨了惨了,被逮到了,怎么会被逮到了!不好不好,怎么办怎么办,叫他看到了…真难为情。
姑娘的心思流转不定,美眸飘忽。
项天择看撞到他怀里的姑娘,是之前他出手阻止林大宝调戏的姑娘,便更确信了是她跟着他的想法,不由松懈了几分警惕,讶异得问:
“在下认得姑娘,姑娘就是刚刚募兵处的那个姑娘,不知姑娘跟着在下做什么?”
“谁,谁跟着你了!这道又不是你家的,只许你走不许我走啊~?”少女下意识便反驳,拒绝承认。
傲娇羞恼的样子让项天择一怔,回个神来便轻笑了笑,也不多怪,只道:
“好、好,那姑娘走姑娘的,在下走在下的。”话罢真转过身去,项天择不再去管那少女。
………
半柱香后,过了闹市街集,铺子便零零散散没什么了,人也渐少,只渐多了些民居,欢跑着些小孩,终究没什么人。
项天择走在回副使府的路上——还差的稍远,身后却有个小尾巴始终没掉——是那姑娘,那个说“又不是你家的道,只许你走不许我走”的姑娘。
“姑娘跟着在下,到底意欲何为?”项天择无奈了,隔上这么久,他第二次转过身问那少女。
心想除了今天,他们之前见过吗、熟吗?她对他能有什么企图?估摸也就是踹了林大宝,帮了她那件小事吧。
但那不算什么啊。
项天择于是想了想又解释:“姑娘莫不是感激黄某刚刚那一脚?姑娘不必在意,那是黄某该做的。黄某是镇抚司副使,手下的兵理当黄某管束。”
“哼,他岂能伤的了我?”却少女闻言,把头稍一扬,抬起的下巴显露出她的骄傲。
“那是为什么,姑娘一直跟着我。”项天择这下是真丈二和尚摸不著头了。
那厢少女只听他一口一个“跟着我”“跟着我”,不由羞的很,但不肯气势上落了下乘,便两手微叉着腰,扮凶作势唬他:
“我,我就跟着,不行啊~!”
眼见话说完黄政神色越发奇了,少女又转一手背在后头,一手玩着耳廓垂下的缕秀发,两脚微曲叉着,看了眼黄政,又赶紧将视线移开,不敢正面与他对上,低声又道,
“你、你和我见过的官员不同。”
“怎么不同?”项天择疑了。
“你一点架子也没有。”
“架子?哈,要什么架子。”项天择爽朗笑了起来,这莫名其妙的小姑娘突然让他有了莫名其妙的趣味,他便逗她,“反是你,不怕我?我可是副使,三品的官,桑城的二把手。”
“为什么要怕?”少女突看向项天择反问,一下把项天择问诘住了。他呆呆的傻了会儿,未留意到少女嘟囔得极轻的“明明这么好、这么温柔。”
待返过神,项天择感觉少女又说了什么,不由追问:“啊,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少女忙摆手,头甩像拨浪鼓,触电般否认,又怕黄政多问,忙转了话题,
“我是苗彝族长之女唐钰朵儿,以后能找你玩吗?”
少女笑的明媚,日光下叫项天择看着有些恍神,而她陡转的思绪更让项天择觉得突兀的很,可还是跟上她的话,念了几遍少女的名字——“唐钰朵儿”,越念越顺口,不禁赞道:
“好名字。”
转回她“能找你玩吗”的话,项天择觉得怪的很——他和她很熟吗?这姑娘莫不太自来熟。再者他可是官,每天诸多事处理怎么陪着玩?
不禁蹙眉,但这名为“唐钰朵儿”的少女又着实可爱娇俏,项天择没有mèi mèi,忽觉自己若是有mèi mèi怕也就是这个样子,便不由将少女视作mèi mèi,虽不赞同也不予多重多生硬的语气,反是轻快说,
“可找我玩,为什么要找我玩?我很忙的,没时间陪你玩诶~。”
“哦。”项天择话落少女蔫蔫答了声。她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可还是是因那几句话失望了,遂两手绞着衣角,脑袋低着,失落无措的很。
忽然双眸绽放出光芒,满满期待得问,“那我,要是可以我能去看看你吗?”
她不知如何有这样的想法,毕竟堂堂副使府可是闲杂人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项天择心道这姑娘着实怪的很,但看她那样期待的表情,乖巧的像猫一样,讨好的又像狗一样…
项天择定定看唐钰朵儿几眼后没来由得心一软,他点了点头,轻道了声:
“好。”
便看日光斜斜照过他们,地上便生出两个重叠的、一长一短的影子。
而项天择,他似乎就此多了个才初见的、身材堪到他肩的mèi mèi。
第八十八章 小会柴仕优()
四千六百五十三名新兵,费时九天征召完毕。【。m】项天择拿起名册一个个览去,细细看每条记录,统计下来齐人三千六百名,苗彝人一千零五十三名——项天择看过以往的兵丁名册,苗彝人不过数百,这次倒增加了不少。
那日莫名其妙遇上的少女唐钰朵儿,果真如她说的那样,七日来时不时便造访副使府,真是毫不畏惧项天择的三品官身。
好在少女娇俏是娇俏、可爱也可爱,做事却拿捏有度,不妨碍正经公务,又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倍甜,叫得项天择想赶她走都说不出,更又不知使了什么魔法,那些个御林卫对她也青睐有加,暗地里和郭筱也是姐妹相称——一个小姑娘,不知不觉间收拢了几乎所有人的心。
……
“大人,四千六百五十二名老兵的一月兵响统共约四千六百五十二两,眼下这笔钱并未到位,属下恐迟则生变、也坏了大人声誉。”
彼时项天择正处理军务,萧达进屋禀报。项天择听他说后手上文件仍继续,皱眉有些不耐问:
“不是已让通知过了正使府吗。怎么,银子还没下来。”
“不曾,”萧达保持着揖身的姿态,“属下也曾去催过几次,但正使府上主簿杨善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就叫属下别急、始终拖着,属下想…”萧达顿了顿,“这事还得大人出面。”
他话罢,默了一小会儿,始终不听皇帝回音,正心里突突的、揣测不定时,忽皇帝发了话。
“是我思虑不周,”项天择合上了手中文册,“还是我亲自去找那柴仕优吧。”既然扮演着副使的角色,那就得安于副使的本分。
语落,项天择即站起身,他说做便做,人向屋外去。
“哥哥~”人未来声先至,适时唐钰朵儿那丫头又来了副使府,府门前侍卫见她已不知几次,熟人就直接给放行。
她远远过来,还是那副华夏苗家姑娘打扮,只是稍有不同——许这就是他们苗彝姑娘的民族服装,项天择猜测。反正他还没见过除唐钰朵儿外的其他苗彝少女。
“哥有事,没时间陪你,你自己找府上人玩。”
仅打个照面,擦肩而过,项天择匆匆丢下句话,便迈步离去。
“啊,哥~”唐钰朵儿看去他的背影,小小讶异呼喊。
“驾——”回应她的却只有马的长鸣和人的驱驰。
………
“站住…副,副使大人。”
驱马到正使府,守卫的还是之前见的那些个人。项天择翻下马、上到前,那些人下意识将手里wu qi交叉阻隔问询来人,待看清是黄政,忙将wu qi收回,合拢腿挺身行礼。
“正使大人在不在。”
“在…在,没看到出去。”
“好,本官去找他。”
遂穿过长廊、副门,一路正使府上下仆不少,几分钟后到正堂,项天择没见柴仕优,只见杨善。
“副使大人,下官见过副使大人。”杨善那厮脸上耸笑,躬身行礼,话说得好听,
“下人通报说副使大人大驾光临,卑职正要去迎,副使大人倒自己先来了,失礼失礼,请副使大人见谅。”
“无碍,”项天择摆摆手,不多看他,也不想与一主簿冲突,遂问,“柴大人在不在。”
“在、在,”杨善仍笑,“副使大人是要找柴大人?稍坐稍坐,柴大人正有事,下官这就去禀报。”
“好,有劳了。”项天择回。
……
“黄大人~黄大人~,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候上片刻,柴仕优姗姗来迟,还未到、慢慢近时便已先声夺人。
“柴大人。”项天择不得不起身相迎。
而柴仕优已到他跟前。
“杨善说你有事找我,”他道,“什么事?派人说就好了,怎么亲自来了~。黄大人可是统理三营、驻守边防,该忙的很呐。”
话说得漂亮,偏偏就透着股伪善味,项天择暗地冷笑,谁把谁当傻子?他心如明镜似的,但看破不说破,只眼下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下身段,好态度道,
“早命人说过了,就是被除名老兵月响的事,统共约四千六百五十二两,迟迟不曾领到。下官想,许是大人百事缠身给忘了,所以就亲来造访,请大人原谅。”项天择弯腰拱手。
柴仕优听他说完直把头一拍,做恍然大悟样:“哦,是是,是有这件事,杨善早跟本官说过了。结果你看本官,这忙的,给忙忘了~,哈,哈哈,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呐~。”
“无妨无妨,是下官思虑不周,下官早该来的,而不仅仅是让属下来说。”矫揉造作真让人生厌,无奈项天择此刻只能赔笑道不是,
“只也是公事繁多,失礼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不打紧不打紧。”柴仕优此时仍笑嘻嘻得回,下一秒却看他突变了脸色,磋磨着手、面有难处,项天择瞅了他眼,当真比翻书还快,不由暗啐了声,听他言说,
“哎呀,可这,这黄大人裁兵也就裁兵,但说要给他们一月俸禄怎么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通个气,朝廷尚无此规制,此举可有可不有,但骤然要我拨出四千多两,我、我这去哪弄这么多银子?”
“柴大人主管政权、财权,这一城税收怎么得也还有个四千两吧?”
“黄大人莫不以为这诺大的城就黄大人这需银子吧?!”柴仕优失了笑,语有不虞,忽而手抱拳遥指东南方,
“本官是主管一城财权、主管赋税不假,可赋税大多是朝廷的!本官能处理的着实有限,城墙年年需修缮、灾民流民需救济、官员月俸需派发…哪样不要银子?黄大人不当家不知其中辛酸,一来就跟我要四千多两,你当我是开银号的?”
话至后已是明显不善。项天择以往高居宝座,处理事务不过是大方向,怎知其中具体门道,柴仕优几说几说的将他唬了几分,莫不是有些为难了?项天择心道。
便服软了些:“下官新来,诸事不了解,还望柴大人原谅指点。可这件事下官已然说出口,并非是为下官自己搏什么名声,单纯是为了桑城安定,为了朝廷能在百姓心中有个好印象。下官怕这些人聚众闹事、扰乱治安,但又不能不裁、不该不裁,未曾与大人商量是下官的错,可这银子…”
项天择顿了顿,头稍抬起,又硬着头皮继续说,“可这银子不知柴大人若是方便,什么能给本官,让本官派发给那些兵丁。下次断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这样说好话、乖乖认错,柴仕优脸上才总算转晴,他捋了捋颌下胡须,拍了拍项天择肩,决意这新来的人既这样说了,他也就先卖他个面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只看他日后是不是“可造之材”,柴仕优暗忖。遂又笑、又亲切起来道:
“黄大人说的哪里话,也是本官给忘了,黄大人初来,本官应该诸事予提醒。不过军中的事本官向来了解不多,但听人说壮武将军孙有为、壮威将军唐绍似还不错,有些威望,壮谋将军周克也不错,黄大人有不懂的地方不妨多问问这三位将军。至于银子的事,虽然有些为难,黄大人再给本官五日,五日后派人来正使府上取,四千六百五十二两定一分不少,当然,也一分无多~哈哈哈。”
“啪啪啪”柴仕优似乎很喜欢拍人肩膀,话末他又拍向项天择、拍得不轻。
项天择注意他话里三位将军都提到,但好像唐绍孙有为更亲近些,便增了个心眼,只如今银子终于有了——最重要的事解决,他松了口气,其他的事都先放下,等以后慢慢探索。
其实项天择本做了最坏打算要不到银…届时就只有自己掏腰包,但能走正规渠道最好,省得惹人猜疑。
脑子里思绪纷飞,项天择没忘向柴仕优行礼,看他深躬腰十指相对行了个大礼,言道:“下官多谢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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