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东方颖收整行装,决定要去。万里外的西北云建桑城,都护镇抚司副使府,一屋的人,一摞摞张折。
“大人,公文已处理完毕,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先去步兵营,看看那些兵在做什么!”
道花费三天众人终将堆积的公文审完,大体无非屯兵、兵响、老兵退休、招录新兵及边境小股蛮胡人搅扰。
那案上满满一空,项天择等身心舒畅。
朝廷规制镇抚司副使手下所管兵丁凡三万人,一万五千步兵,一万骑兵,五千弓箭手,分步兵营、骑兵营、神机营三大营驻扎,管理三营的分为壮威将军、壮武将军、壮谋将军。
项天择早有心去各大营视察练兵,眼下既无事,他便带着萧达等御林卫轻装简从、便服出行,也不另行通知——他要的即是突袭。
由是十人十骑,郭筱被留在府中,项天择等两脚插放马蹬、腿弯一夹马肚、鞭一打,马嘶昂一声、速度立快。好在副使府非在闹市,三营又俱在城郊,车马无堵、行人无扰,项天择等畅行由是痛快,几鞭子不吝惜得抽下,良驹便显现出了它们本事。
街上艳阳高照,以项天择为首众人皆是一袭黑色劲衣,似压抑克制可马背上的人一举手一投足又实霸气非常。
周身被照的火烧火燎——黑色最为吸热,可项天择却不觉,他心中痒痒的很,他大齐的兵,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项天择翘首以待,脑中念头不散,如猎鹰盘旋苍穹。
镜头切至都护镇抚司使府,柴仕优正处理公务。今年收成不好,朝廷那边虽可供足,他自己却无多少结余,这令其微有些烦心,面上便不禁严肃,阅好的公文放到另一垛的动作都是“啪—”的强烈,伺候的下人因此噤若寒蝉、提上十二分精神。
倏忽府上主簿杨善忽进到屋里,沿着边沿走进向柴仕优附耳道去,一手侧在二人耳**处以示秘密:
“大人”说得匆匆,极小声极私密。
柴仕优应他声停下,手上公文正开到一半,“哦?”闻言斜瞥去、语调上扬起了兴趣。
“大人,您看,可要”杨善继续请示,他话未完意思已是再明显不过。
柴仕优却轻笑,眸中闪烁着什么、晦暗不明,摆了摆手、微讽道:
“不急,随他去。他初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几斤几两。”
那厢朗日当空,大半时辰后项天择等人经一番驰骋,总算临近三营之步兵营,背心实已被烤灼出了汗。
三营皆处在城郊,背后数里处即是深山,本该草长肥美,那步兵营许是因操练之便,周遭杂草杂树皆被除尽,光秃秃的只有木桩做围的大营,中有帐篷数百,而每个帐篷住二三十兵丁。
项天择等人放慢速度、驱马近时,观正是白日,营中却不见操练之兵、不听操练之声,守营的六兵丁松松垮垮,远瞧连身上所穿军服、所戴冠巾都不甚平整,武器贴在怀中,两手抱胸,大张着嘴似是在打哈切。
项天择瞧了即心生不悦,他马暂停,人踩着蹬、手执着辔头,来回徘徊了两三圈。其他人瞧皇帝一脸肃穆,不敢言语。但看须臾皇帝腿一打马肚,极速冲了出去,他们忙也击鞭跟了上去。
转瞬即到步兵营前,那守营的兵丁见突有队骑马的人来,打了一激灵,顿时清醒了不少。
“尔等,尔等是谁!此兵营重地,快速速离开!”
铁戈一横,戈尖直对项天择等人,一兵丁警戒道。他跟着向同伴打去眼色,守营众兵丁中一人见状就要跑脱——怕是要传递消息。
“拦住他们!”项天择立厉声下令。
萧达、沈浩远即二马当先,抽出腰间佩剑往欲跑兵丁脖上一架,冰冷锋利的剑锋贴着皮肤,兵丁顿额上冷汗涔下,吓得半字不敢说。
项天择在马上冷道:“吾乃新任都护镇抚司副使黄政,今特来视察军营。尔等勿得多言多动,乖乖跟在本官后头,否则休怪本官处置!”话罢翻下马去,萧达等亦随同下马。
六兵丁听是新任副使,心中俱是一震,只得噤声跟在后头。
一行人便正式向军营里去,马系在大营入口柱上,那六个兵丁则被十御林卫围在中间,防止他们走露消息。
只可笑朗朗白日、偌大军营,中有极大片空地,备置枪刀剑戟的演武场,放眼望去竟愣是不见一人操练。一个个占地不小的帐篷、厚厚的幕布,瞧不见里面人身影,也听不见里面人动静——到底在做些什么?不目睹不耳听是无法得知了。
但看项天择面色如常,实则心中烧的火旺愈怒,压着六个兵丁往那些帐篷走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二章 整军()
如此,步兵营中众人先向左手边离的最近的营帐走去。
看那营帐的布门放下垂落,厚实的围布使得朗日下项天择贴着围布印出的人影都不那么明显又或是里面的人根本无心在意。
但听喧嚣做沸、人声叠起,充斥在项天择耳边的,尽是糙汉子粗犷的嗓音、浓烈的方言和刺耳的大笑。
“大,大,大!”
“小,小,小!”
“四四六,开。大!”
“哈哈哈,好好!老子赢了,快、把银子给老子送过来!”
…
无疑是在赌钱了,一个个笑的格外畅怀。十御林卫虽武功不及项天择,离得也稍远,但这点耳力也还有,听得帐内动静,犹疑担忧不定皇上面上沉着、嘴上不说,可此刻心中怕是波涛汹涌,里面的人莫不倒霉了?!
便等着场暴风雨降临。
熟料项天择不动声色,顿了顿又继续向下个帐篷走去,留后面的人稍面面相觑,想圣意难道是要听完这数百个帐篷再行定夺?思忖间也只能继续跟上。
那第二个帐篷也没令他们失望。
“哥俩好啊,并蒂莲,两家好啊,双喜临门!八匹马哇、八大仙、八大寿!”
“…哈哈,张二麻子,老子又赢了,给银子给银子!”
…里面的人一样不亦乐乎。
项天择又领人继续往第三个帐篷,一听倒是不赌钱了,却是喝酒玩女人了。
“俺跟你们说,城里那个醉红楼,就那个小翠,那娘们、那滋味,是真的不错!俺魂都要被她勾没了,等这月领了钱,俺立马就找她逍遥去!”
“哈哈,你这身板,那娘们还不给你弄死,你可得diao下留情。”
“就是就是,不过那什么小翠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也给我介绍介绍!”
“想的美!俺一戈剐了你!”
…一个个很是粗陋。项天择听着脸色越发的青,可仍继续往后营帐走去。
………
数百个帐篷下来,巳时已过,从项天择等入营到通查完少说也花了两个时辰。
身上的黑色劲衫在日光下已然湿透,心中的怒火却是抑止不住的膨胀。
偌大步兵营,一万五千人,数百营帐,竟有大半人不知所踪、跑了不在军营待命!余下的人也是不堪的很,要么公然聚赌、要么谈论吃喝嫖,就连堂堂一营将军也是躺着睡大觉!
项天择简直怒不可遏,他直奔主营帐,帐后是一张边关地图立着,帐前是一沙盘模型,帐中心躺椅上但看壮威将军唐绍头盔放在一旁,自个和之前被看时一样、仍在安眠,项天择走过去一脚便踹了上去,直踹得人仰椅翻。
那唐绍受痛陡然惊醒,眼一睁火冒三丈,爬起来就要看是何人如此胆大,定定瞅了见是柴大人宴请的那位新副使,心中顿一个激灵,岂敢再发火?有怨也憋着,戴好头盔,讪讪直笑:
“啊,是新任副使大人,副使大人怎的来了,也不派人通知。”
“跟我出来。”项天择面无表情,语气十分冷冽,甚可称得上冷酷,“把那些士兵都给我叫出来。”
话落即出了主营,御林十卫跟着,唐绍见被他们围在其中的六个守营兵丁,心中顿时了然
怕是,来者不善啊。
但又想不过是个新来的家伙,不知规矩,万事有柴大人在,他担心个什么?便讥笑了笑,随手抄起个锣槌,跟在后头。
待出了营,唐绍立用槌将那锣大力一敲,“浜”喧嚣的锣音一起,营里稀稀落落有了反应,陆陆续续有些人出来。
唐绍本不急,集合时候就是如此,但场上有个黄政坐着,总归担着副使的职,他想也不能太不给脸,大家面上不好看,都难做人。
便看那些兵丁慢了,“浜浜”又是连敲了几下锣,扯着嗓子喊道:
“的都给老子快点!没吃饭啊,没力气啊!”
“快点,快点,别的跟着娘们似的!”
……
唐绍极力催促,小一刻钟后各营的兵总算熙熙攘攘的全部出到操场,却也仍随随便便得没个样子。
项天择可谓是急耐着性子等着,看在的兵集合好了也都站没站相,站得极不整齐,身上军服歪七扭八、松松垮垮,头上冠巾也是斜包着,甚至于包不住、都给散了,有些想是跑得“急了”,还在队里暗暗整理行装。
军纪松弛、轻慢可见一般。
“都给我站好!!”
这般一直冷眼瞧着,轮到最后,项天择忽而运功大吼,他极蕴内力的嘶吼,被他以深绵内功传得辽远。
足以将场上那些大汉一个两个震得发愣,唐绍亦是惊了一惊这新来的副使似乎还有一手,看来不能太轻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爷还被这毛头小子拿捏住咯?!
奈何唐绍,怕是忘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了”,黄政接下来做的事,是他怎样也没想到的程度。
便听苍穹下,新任副使纵声言道:
“吾乃,新任都护镇抚司副使黄政!替的是前任周副使的职。今日便衣视察,本欲见诸位长空下奋力操练之景,见诸位、拼搏不畏外敌强悍之志!
岂料所见与本官期待相差甚远!朗朗白日下本官不明,诸位为何羞躲于帐内?看本官年岁不比得诸位大,马不停蹄万里自京师来,积累公务一处理完毕,尚黑色劲衣,往来奔波浑身早被汗水浸透,遍历六百八十余帐,尔等或赌博或吃喝嫖,更有甚者直接不在军营内!”
一举将那些兵丁震住,项天择继续说什么才能让那些老油条注意。他说的有情动容,忽而四指合拢、食指戳去地面,声音更洪亮、浑厚,内力更是经经脉输送更多,
“尔等是兵,然本官万分替尔等汗颜!如此嬉戏玩闹,何以再能安然自得的吃着皇响,何以抵境外蛮胡铁骑!你们的亲人生活在这片土地,祖祖辈辈长眠于此,你们不努力,死你们一人是小,受辱的尔等之亲人、同胞是大!
吃喝嫖赌岂还存半分军人的精气神!浑身上下哪像为国而战的战士!尔等如此,一上战场岂非送命?本官轻蔑至极!此等军人、此等军营,何能不改!何能不惩!”
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形容项天择此刻颇为合适。他目光寸寸剐去,多数人只觉心中一块大石忽压上,本就因上下级之分不敢直视,更因得他此刻话语、语气而逼得头垂得更低了些非是被说动,毕竟这些军中油子,恶习形成已久,怎会三言两语就被打动?但惧却是有几分的,素来“民不与官斗”,“副使”对他们这些兵丁来说还是颇为威严,然在场数千人中总也不乏脾性大的、桀骜不驯的,头虽低了,却撇撇嘴不以为意。
“壮威将军唐绍!”
一番即兴慷慨激昂的陈词后,却听项天择忽急促叫道唐绍,唐绍未料,怔愣了下,他斜站在众军最前、与项天择所在位置相对,顿了下忙弯腰抱拳应道:
“在末将在。”
…莫不是要对他出手、拿他立威?唐绍弯腰同时,心里小有点慌,可想想此人新来怎及他在军中立足长久,能把他怎么样?且还不得暂什么事都指着他?总得对他客气些、留些情面不是,他等会听训、稍微配合配合就是了…思着思着唐绍便忽大有底气无所畏惧,浑身溢着种懒散的味,叫项天择眸中杀意一逝。
“壮威将军唐绍,”
奈何与唐绍所想远不同,项天择并不打算对他留情。
“尔玩忽职守、白日酣眠,有渎职之罪,你罪一也又本该督促将士操练,你却不查,致将士离营多半,余者营中聚赌、吃喝玩乐,此为监督、领导不利之过,你罪二也。双罪并罚,然本官初来,不予重责,命罚俸半年、领杖二十!”
甫毕,项天择即看去左右,跟随他来的御林卫自听他号令,随意便出来两个人行刑军中找两根圆木棒当然容易,二人一左一右向唐绍逼来。
唐绍额头两侧骤开始流下汗去杖打二十,还在这些兵面前?!
…叫他在他们跟前威严何存?!以后还怎么领导他们!
好哇,小子有种。一刹那,唐绍把项天择彻底恨上了。被一个初来的毛头小子责罚,更让他心里止不住得气!
“不可以,不行!”
可被抓到现行,从头至尾确是他错,在等级比他高的官前叫他如何反驳?唐绍只得暂时服软,“扑通”便给跪下了,心不甘情不愿急忙认错,
“大人、大人,确是末将的错,确是末将渎职又监察不力,末将下次再不会了、再不会了!请大人再给次机会、给次机会!”
唐绍呐呼,项天择眯了眯眼他终究出来乍到,罢了,还是不要太绝的好。
便压了压手转命道:“好,唐大人既如此说法,那便杖刑除去、罚俸半年。”
“谢大人,谢大人。”唐绍无奈,只得连连抱拳言谢。但心中的愤恨与耻辱却随着他那声声“谢大人”不断加深。
想他如此低头,这黄政也该作罢了吧!可偏偏“黄政”不如他所愿。
项天择眼见场中众士兵虽霎那头扬起、眼睛瞪得大大的,似对他一来便罚了他们将军颇为惊讶,也似感触,但这远远不够。
收服这些老兵油子的心,岂能只靠权势,单以权势压着他们高高在上的将军服软?更得靠实力说话!
道今这一趟下来,项天择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