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师与那张伟交情颇深,左右都是明朝水师,又哪有不纳的道理,于是在施琅带领下的台北水师,堂而皇之的驻进了皮岛港内。
张伟此番举动甚是大胆,以他台北卫指挥使加上海防将军的职位,断然不能派兵到这辽东之地,无论他编出什么理由,都不足以令朝廷及袁崇焕释疑,有虑于此,张伟也只是对袁崇焕的质问不予回答,反正他已决心在辽东战后重新自立,除了不明着造反外,一定要造成让崇祯接受的台北割据,与各宣慰司相同待遇的事实。
袁崇焕第二封质问的信过来,还不待张伟答复,皇太极却已誓师出兵,十万八旗劲族精骑,绕过了宁绵防线,向科尔沁部落方向而去。袁崇焕接报大惊,立时便派人紧盯着后金兵的去向,此时林丹汗已被皇太极杀败,八旗兵入草原显然不是攻打喀尔喀部落,攻击的方向则必定是大明的京师。于是在关内明廷尚在懵懂之际,袁崇焕却已开始调动关宁骑兵,准备随时入关勤王。
待皇太极攻破大安口、龙井关、洪山口等长城防线,入逼遵化,兵锋直接京师之际,袁崇焕接到京师警讯,立时便带了满桂、祖大寿、吴襄等辽东悍将,以六万骑兵飞驰入关,一路上又于抚宁、永平、丘安、丰润、玉田、蓟州派辽东步卒驻防,骑兵则人不下马,身不解甲,除了让战马歇息外,竟然毫不停歇,在八旗攻克遵化后,兵薄通州,关宁铁骑竟早于八旗先入城,后金惧不敢战,乃放弃攻通
州,由北京西侧入寇。
袁崇焕大急,又引兵自通州向京师急赶,终于在广渠门外与八旗兵交战,虽是士卒疲劳之极,但仗着一股忠义之气,居然与那八旗兵打的旗鼓相当,此番八旗入关却是初次,明军云集之下,八旗兵虽然骁勇,却也是心里打鼓,那关宁铁骑又是明军最精锐的骑兵,此消彼长之下,有此战果到也并不足怪。
当夜袁崇焕便在那广渠门外数里扎营,对面灯火星星点点,却是那八旗营帐,袁崇焕带着满桂、祖大寿等人骑马出营哨探,因见后金兵白天虽然经历苦战,营帐布阵却是私毫不见混乱,袁崇焕带着部下刚一接近,远远便见到后金骑兵上来邀战,那满桂是蒙人,悍勇之极,当下便要带一队骑兵上前接战,被袁崇焕喝止,两边骑兵隔的老远叫骂一番,便各自收兵回营。
关宁铁骑在关外与八旗兵对抗多年,现下又是在畿辅与敌接战,背倚北京坚城,各地的勤王兵马源源不断而来,是以自袁崇焕以下,各人都对未来战事充满信心。各人都道,既便不能全歼八旗于城下,最少也能将他们从原路打回去,令皇太极劳民伤财,损兵折将,再也不敢轻犯京师。
“满将军,巡哨查营一事,就交与你了。”
那满桂领命去了,袁崇焕又处理一阵军务,便待入内账休息。却见祖大寿在帐外徘徊不去,便笑道:“复宇兄,怎地满脸心事?有什么为难的事,说给我听。”
“大帅,末将有事要禀报。”
“诶!复宇兄,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如何生份。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了。”
见祖大寿仍是拘谨模样,袁崇焕省悟过来,忙挥手命大账内外的卫士幕僚退下,又问道:“复宇,到底是何事?”
“元素兄,我怕你来日会有大难!”
“哦?此话怎讲?”
“咱们驰援到通州时,便有谣言说咱们与八旗勾结,谋反图谋京师。后来皇上下旨,便你去昌平、遵化一线布防,相机恢复长城一线的防御,你没有听从,又率兵前来京师,昨日未与后金兵接战时,广渠门内外百姓纷纷传言,道是袁崇焕通敌!今日战后,咱们要求入城歇息,谁料守城门的竟然拒不开门,后来传来皇上旨意,命咱们只在城外扎营,元素兄,皇帝对你起了疑心,我怕你是朝不保夕了!”
他是个有心人,又是世居辽东的军人世家出身,原本看不起袁崇焕这个文人领兵,宁远一战之后,从些对袁崇焕死心踏地,忠心不二。这一番话若不是他心中将袁崇焕位列皇帝之上,那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复宇,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大丈夫求仁得仁,但凭本心做事,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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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反间(一)()
“元素兄,这是不成的。难道就任由小人作祟,害了你的性命?”
袁崇焕轻轻摇头,站起身来,沉声道:“皇上对我信任有加,一即位便立刻将我起复,委我经略辽东,不设巡抚掣肘,赐我尚方剑以事权一统,又命各部支应粮草兵仗,两年来我以辽人守辽土,虽无法收复失地,到底后金亦无法前进一步,有功无过,纵是有谣言,皇上也必不会相信。至于不让我们进城,这也是朝廷防闲之举,不必过多疑虑。”
见祖大寿还要陈说,忙向他微微一揖,道:“复宇兄好谢,我多谢了。只是在此国家危急之时,说这些有害无益,咱们还是一心想着怎么击退后金的好。”
他固执已见,又以大义相劝,祖大寿知道无法,只道:“来日皇上如果召见,还是小心些好。”,说罢叹气而去。
他一个武将总兵,尚且觉察此番事情不对,袁崇焕以文人督师,却又怎地不会想到。只是他一惯坚毅自信,对皇帝又忠心不二,料想就是有些小小误会,只要见了皇帝便可陈说清楚,又有何妨?
他却不知,白天大战之后,皇太极已将前日俘获两名监军太监故意放回,让他们听到袁崇焕与后金勾结,共谋天下的话语,又故意一时疏忽,放松看守,两名太监知道什么,因见敌人有了漏洞,屁滚尿流逃出,由广渠门外绕过袁崇焕的兵营而入,入城后便进了皇宫,向崇祯禀报了在后金营中听到的消息,崇祯原本便对袁崇焕擅杀大将起了疑心,再加上关宁兵神速而来,又不听命令,一意要来京师,他已听到了东厂番子打听来的消息,满城百姓都道袁崇焕谋反,纵然现在城外尚有十万八旗图谋京师,但考虑到各地勤王兵马已汇聚了数十万,北京坚城内尚有三大营近二十万兵,八旗兵攻城殊非易事,按捺不住心中愤怒的崇祯皇帝,下定决心,就在此时解决袁崇焕这个心腹大患。
“来人!”
皇帝此时尚且不到二十,不好女色,不喜美食,每日召对臣工,批阅奏折,即位两年多,身上已有了一般人难以接近的帝王威严。当他下诏:“非盛暑祁寒,日御文华殿与辅臣议政”时,天下士人在经历过万历及天启两位荒唐帝王后,仿佛都见到了中兴大明的希望。
逼退黄立极等阉党内阁后,他亲选了钱龙锡、温体仁、钱谦益等大臣入阁,并推心置腹言道:“朕御极之初,嘉与士大夫臻平康之理。”,再辅以其召还各地中官,专任士大夫的行动,更使人相信他是一位英明之主。
可惜这些好的势头却没有能够持续下去,一来皇帝确实年青,虽然一意励精图治,于政治上却只是一个新丁,大学士刘鸿训公然宣称:“皇帝毕竟是冲主。”,又擅改他的圣旨,再有温体仁与钱谦益之争,朝中文官分做两派,争斗不止。二来明朝后期,士大夫之腐败无能亦到了令统治者不能容忍的地步,是以崇祯初年罢中官后,迷惘的皇帝很快又对文官集官失去了信任,他的性格又急躁好杀,刚愎自用,一旦有了决定便很少改变主意,后世谥为毅宗,他的性格便是其因。
他一声召唤,乾清宫大太监王承恩应声而到,恭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传旨,召蓟辽督师袁崇焕入宫奏对!”
王承恩吓了一跳,回道:“皇上,此时已是二更,宫中早就下了钱粮,若是要外
出传旨,多有不便。”
下钱粮是宫中隐语,意思就是宫门已然上锁,明清之际,凡到了一定时刻,各宫的宫门皆然上锁,由卫士把守,除非有特旨开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崇祯听他说已下钱两,方才想起此时已然是深夜,却是自已忘记了时间。只是心中愤恨难平,忍不住走向殿门前,缓步而行,踱了几步,方重重一点头,向王承恩道:“明日一早宫门一开,便立刻去广渠门外传旨,令袁崇焕立时入城来见朕!”
“是,皇上。”
王承恩恭声答了,又一时口快,问道:“皇上打算在哪里召见,奴才好早做准备。”
崇祯暴躁道:“哪里见?朕哪里都不见!他一进城,便命绵衣卫将他逮了,下诏狱,着三法司会审!”
王承恩吓了一跳,忙躬身应了,背对着殿外,正面向着崇祯,弯着身子退下不提,他未掌厂卫,平日居于深宫,是以不知道外面传言,在心里只是纳闷,不知道皇帝犯了什么毛病,要拿问袁崇焕这个拼命来保驾的边帅。
且不提崇祯这边下了决心,要不问而诛袁崇焕,广渠门外督师帐外,却正有人惫夜求见督师大人。
守帐的卫士不知这人是怎么打通了关节,竟然能从大营外直入督师账前,心中虽是诧异,却是不论如何也不肯再为此人通传,那人却也不吵不闹,只微笑站于帐外,静静等候。
不过是片刻工夫,祖大寿等辽东诸将皆已到齐,各将都是衣冠不整,神情慌张,因见那求见督师的人还站在帐外,祖大寿沉声喝道:“快请督师大人起来!”
他是袁崇焕的亲信大将,那守帐卫士自然不敢轻慢,连忙入账内喊醒了袁崇焕,又令人点起烛火,一时间帐内各人忙的人仰马翻,待袁崇焕从内帐穿衣出来,大账之外已是烛火通明,由祖大寿领头,辽东各将除满桂一系将领外,皆已到齐。
袁崇焕这十几天来未尝好睡,这一日因扎营于北京城外,又击退了后金进攻,心里轻松,一挨枕头便酣睡过去,此时被人从黑甜乡中唤醒,满心不快,却又知祖大寿等人深夜来访必有要事,于是忍住不快,问道:“复宇,这早晚为何摆出这么大阵仗,难道后金军要来劫营么?”
又笑道:“白天刚激战一场,他们转战数千里,早就乏了吧。只怕没有精神来攻打咱们,何况咱们背倚坚城,严加戒备,皇太极有那么蠢么,我看定然不是。说吧,到底是何事?”
祖大寿将身一躬,答道:“督师大人,福建海防将军,台北卫指挥使张伟大人,有使者来求见。”
“哦?张志华此时派人来,是何用意?哼,他私自派水师去皮岛,我还没有理会,他又有什么新花招出来?”
他话未说完,便听到有人答道:“下官吕唯风奉张将军命,在北京郊外等候督师大人多时了。”
“唔,你叫吕唯风,在台北任何职务,张志华为何叫你在此等我?”
那吕维风却不答话,只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命帐内卫士呈给袁崇焕。袁崇焕看了书信落款日期,自打开日期靠前的观看。第一封信到也寻常,张伟只在信中向袁崇焕解释了水师兵发皮岛用意,陈说自已忧心辽东局势,对袁崇焕杀毛文龙表示了反对意见,又解释皮岛诸将与自已交厚,此番派水师去,也是为了安抚皮岛将帅,为袁崇焕转圜云云。
袁崇焕板着脸看完,说道:“你家将军私派南师至北,我不能为他隐瞒,此事如何处置,交由朝廷处置。”
又放缓了语气道:“我与志华交厚,你回去好生劝劝他,速撤水师回南,我定当在皇上面前为他解释。”
那吕唯风一笑,答道:“请督师大人看下面那一封信。”
袁崇焕这才将书信打开,却是越看越惊。原本张伟在信中告之袁崇焕,自已早已料定八旗兵必将放弃攻打宁绵的打算,由内蒙绕路入关,他早就派了暗探在辽东打探消息,八旗兵一动,张伟已经动员大兵,决定由海路入辽东,皇太极留了五万的汉军和步兵留守,八旗精锐骑兵留下不到一万,兵力又大多部署在与明军宁绵防线相接的地段,张伟由海路抄他的后路,决定直下赫图阿拉等女真后方,袭扰之后,再撤走皮岛的辽东难民,只留军队驻守,以减轻粮食供给的压力。
袁崇焕算算时间,张伟此时已经由台北出发,接近朝鲜海域。他虽对张伟不打招呼便擅自行动仍是不满,却明白以张伟的水师实力定然可以轻松击破后金在鸭绿江上的防御,大军不由旅顺、葫芦岛等海上港口直入辽东,却是先至皮岛,后由鸭绿江方向抄后金的老窝,这个打法必能打的后金驻防兵措手不及,不论仗打的如何,这个战略已是成功了一半。
微微点头,心里对张伟的安排佩服不已,原以为他只是个重利商人,割据军阀,却不想他时刻惦记着辽东危局,想方设法来攻打后金,这可比其它听到勤王调令仍止步不前的各省总兵官强的多了。
赞叹一番,却又继续下看,信中提的却是与自已有关。张伟告诉袁崇焕,他已在后金买通若干贪财的汉官,虽然汉官无法干预大政,不过也是隐约听到了风声。皇太极此番入关,一来是窥探明朝虚实,二来也是想办法调袁崇焕入关,想办法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八旗兵在北京附近盘恒不去,就是等着引袁崇焕还京,若是能野战打败他,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野战无效,便想法使反间计除之。张伟又在信中指出崇祯的性格弱点,以及此番袁崇焕入关的诸般举措,郑重警告他千万不要入城,入城则必死。
将书信往桌上一扔,淡然一笑:“志华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祖大寿急道:“督师大人,张将军谋定而后动,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怎么能说危言耸听呢!大人,在没有派使者求见你之前,张将军早就与我联络过,将皇太极的阴谋尽数告之,此时京城内人心不稳,皇上有猜忌之意,大人还是听从他的劝告,拥兵城外,与后金交战,若不能胜,则驻守之,若后金兵退,咱们也勒兵追击,皇上若是召你入城,大人便说军情紧急,拒不奉诏,这样,又能保自身性命,又能保家国安危,请大人慎思!”
他一说完,身后诸将亦一齐抱拳,齐声道:“请大人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