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鉴听后,连忙三叩首大声道:“臣周旭鉴,领旨谢恩!”
周小白将圣旨交到周旭鉴手上道:“恭喜了,周大人。”周旭鉴笑呵呵道:“犒赏大臣,本官略备薄酒,还望犒赏大臣赏光啊。”周小白道:“周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我还要去台州卫所宣旨,一会还要去宁海县宣旨,恐怕时辰上来不及啊。”
周旭鉴知道周小白有要事在身,肩负的是皇命,于是点了点头道:“犒赏大臣有要事在身,本官不敢阻拦,那就等您宣旨回来,下官在晚上替您接风洗尘,还望您能够光临啊。”
说罢,示意手下之人送上来一口箱子,还有几样扁担挑着的土特产,箱子是一个装书的箱子。看着周小白疑惑不解,周旭鉴笑道:“这箱子里装的乃是几本书,另外的都是我台州的土特产,犒赏大臣远道而来,这些东西不成敬意,望您笑纳才是。”
周小白道:“这……不太好吧。”周旭鉴笑道:“来人,将这些都打开来。”衙役听了命令,即刻将箱子打开,又拆了包裹,周小白看了,箱子里面装的的确是书,包裹里装了一些腊鱼腊肉,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周旭鉴道:“犒赏大臣,这书您回去以后细细翻阅,才学自然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些土特产只是寻常的东西,并不值钱,本官一向清廉自守,这送金送银的事情,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周小白不置可否的看着跟自己来的总旗,总旗道:“这是官场上的定例,周大老爷收下就是了。”这个总旗乃是一路跟随自己而来,周小白颇为信任,便点了点头道:“也好。”
收好了礼品,周小白又到了台州卫。台州卫的指挥使罗盛并没有像周旭鉴那般看重周小白,说话虽然客气,但是隐约之中有着一些自己身为上官的姿态。
周小白倒是有着一些准备,他这次来台州,姿态放的还算是比较低的,毕竟要自己犒赏的除了宁海县的守卫人员,两个官员的品级都比自己高出了很多。
朝廷对罗盛的表彰是萌一子成为卫所的百户。百户的官职乃是一个正七品的武官,有一个儿子可以成为朝廷七品的命官,远比自己升半级好多了,罗盛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下午的时候,周小白又带着自己的一行人来到宁海县。周小白在宁海县新任县令任南春的陪同下视察了一下宁海县的情况,还去城墙之上转了一圈。一路走来,宁海县内到处一片荒凉的景象,街上时常看到有人家中在办白事,不时传来凄惨的哭声。
宁海县的城墙上也是遍布着被倭寇围城之时留下来的痕迹:有刀砍枪刺的印记、火药爆炸留下来的缺口、还有石墙中埋着的箭头。看来当时打得非常激烈,虽然过去了两个月,竟然还是恍然若新,历历在目。
不知道什么缘故,宁海县的百姓们对于周小白的到来,看上去不怎么欢迎,甚至周小白自己亲眼看到一个百姓等他走过的时候,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周小白心道:自己初次来到宁海县,是什么缘故造成这里的百姓对自己竟然是如此厌恶?
事情其实很简单,郭公敏是一个好官,在宁海任职期间做了很多好事,这一次倭寇来犯,正是这位县令带兵抗击,作战有勇有谋,这才迟滞了倭寇的进攻,也是他最后搬来了救兵解了宁海之围,因而深得众心。就是这样一位官员,朝廷竟然派了人逮捕了郭公敏,还将他押往台州府处斩了。
这样的事情对于宁海淳朴的百姓来说,实在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这才对周小白这位京师来的官员怀恨在心,似乎正是周小白杀了自己的父母官。
停了下了脚步,周小白问任南春道:“任知县,为何本官所到之处,老百姓都没有一个好脸色呢?”任南春道:“上官有所不知,县内百姓对于前任郭知县的事情都有耳闻,见到他被抄家,都为其鸣冤,因而愤愤不平。”
任南春是跟着王骥来的,他原来是王骥的一个幕僚,是个举人出身,在国子监进过学,这回王骥当了浙江巡抚,便派了他来料理宁海县的事情,也算是有了的官身。
周小白听了,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成了前面东厂抓人的替罪羊了。
周小白叹了口气道:“前任知县郭公敏是因为弃城逃跑才被处以极刑,这其中怕是有着许多的隐情。”
任南春道:“上官所言正是,我到任之后,便着手调查此事,查到了一些东西。”说罢叫身旁的书吏送上来一叠公文。
周小白接过来看了看,这些公文都是郭公敏写给朝廷的奏疏,上面写明了这次宁海县被围之事的真相。
周小白震惊道:“任知县,这些证据都是从何而来?”任南春道:“这些都是被台州知府周旭鉴扣押下来的,原本都要被烧毁掉,但是被他府中一个幕僚偷偷留了下来。”
周小白惊讶道:“这个幕僚是何人?竟然有如此胆识!”任南春道:“他是浙江淳安人,名字叫做商辂lù,乃是四年前浙江乡试的解元。”
周小白听到这个名字,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想方才恍然:莫非就是以后连中三元的那位?他不是商洛吗?
周小白一直将这个辂lù字与洛的混淆,因而没有想起来,但听到是一个解元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之前念得名字一直都是错的。
“原来是他。”周小白呢喃道。
任南春笑道:“莫非上官认识此人?”周小白知道自己失态了,也是笑道:“此人少时就有才名,曾经拦住了主考要对对子。”
任南春奇道:“哦?竟然有此事?”
周小白道:“他年少时遇到一个主考官,竟然让考官出对子,考官当时站在岸边,看着拉纤的纤夫,出了一联道:龙须缕缕升天际。他马上就对了下联:虎爪尖尖伏水中。因而才名广播。”
任南春捋须笑道:“原来竟是有此趣事。”
周小白道:“这次圣上派我来,本是犒赏有功之臣,但是我之前遇到了郭公敏的女儿,因而知道了郭公敏之事,我已上了奏疏将事情的原委呈报给朝廷了。”
任南春顿时笑道:“下官正要上奏疏给朝廷,不想上官已经做了。”
周小白道:“公道自在人心,这次有了任知县的物证,再加上关在此地的千总郭大佑,那我们就是人证物证聚在。宁海县的冤案,就有了翻案的可能啊。”
任南春摇了摇头道:“可惜啊,我晚来一步,郭大佑已经被周旭鉴他们押往台州府去了。”
周小白慌道:“什么?郭大佑被他们带走了?他们岂非会杀人灭口?”任南春道:“这倒不会,郭大佑自己说他手中握着宁海被围真相的物证,在没拿到这个证据前,周旭鉴他们不敢杀他。”
周小白听了这话,心中稍稍放下心来。
郭大佑此时被关在台州府衙门的牢狱之中,虽然经历过严刑拷打,此人却是硬气的很,并没有说出证据所在。
周小白来到宁海县县衙,按照朝廷的旨意奖励一众有功之人,追赠围城时战死的县丞为正七品,萌一子在县学读书,追赠来援时战死的县尉为县丞,萌一子为县尉,宁海县是一个中县,县丞为正八品,县尉是正九品。原本的明朝并没有县尉的职位,称为典史。这一世中,永乐帝朱植又将典史改为县尉,算是一个变革。
周小白宣读完了朝廷的表彰,又走到县衙门口当着百姓的面宣旨免去宁海县三年的赋税。百姓们都是纷纷叩拜,感激朝廷的恩德。
周小白宣布完了旨意,正要离去,忽听跪拜的百姓中一人高声问道:“我等庶民皆感朝廷的恩德,为何带领我们抗倭的县令郭大老爷却被朝廷害了呢!”
此言一出,跪拜的百姓们都是纷纷看向了周小白,等着他的回答。周小白心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现在表明了态度,晚上我还能去吃周旭鉴的饭吗?若是连饭都不去吃,岂非表明跟他干上了,那以后还怎么查案?怎么从虎口之中救出来常大佑啊。,。请:
第八十八章。契机()
周小白看着宁海县的百姓,正色道:“父老乡亲们,本官正是朝廷派来调查此事的犒赏大臣。朝廷不会忘记这次抗倭的有功之臣,也不会放过敢于罔顾朝纲的不法之徒!”
这话说的看似郑重,实则是模棱两可,但是却算是给了宁海县的百姓一个说法。
现任知县任南春也说到:“父老乡亲们,本县是朝廷委派的知县,也是你们的父母官,你们的苦本县都知道,你们放心,朝廷既然派来了大臣调查此事,就一定会给你们讨还一个公道的!”
任南春到任没有多长时间,但是他迅速安定了治下,帮着抚恤抗倭死伤的家庭,已经初步在宁海县树立了一个踏实做事的形象,有他帮着周小白说话,百姓们也是纷纷散去。
晚上的时候,周小白并没有回台州府,而是住在县衙之中,两人聊的来,都很欣赏对方,倒是便熟悉了一些,周小白聊着聊着便与任南春探讨起翻案的办法。
现在周小白手中握着物证,缺乏的就是人证,而的人证常大佑正被羁押在台州府衙。
周小白与任南春相对而坐,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永林任南春的字兄,这一次圣上派我来其实只是单纯犒赏抗倭的有功之臣。现在这里发生了冤案,人证还被对方羁押着,要想翻案,恐怕是难上加难啊。”
任南春笑道:“桓锡不必有所顾虑,这次正是你立功的好时机。”周小白道:“此话从何说起?”任南春道:“朝廷此次派了王大人来这里巡抚,这正是翻案的契机。王大人初到浙江立足未稳,正需要一个能压得住浙江地方官员的由头,若是能够翻案,对于王大人和你都是很有好处的。”
任南春所言不虚,王骥此次来巡抚浙江,是肩负着朝廷设置备倭官的重担,王骥虽然在朝廷很有声望,但是来到浙江时日尚短,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很多浙江地方官吏对于这位大人基本是虚与委蛇。王骥急需找一个由头来整顿浙江的官场,那么替冤死的宁海县知县翻案,无疑是现在最可行的办法。
周小白道:“永林兄,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出常大佑呢?”任南春听了这话,半晌没有回答。他在想的是:救人容易,但是怎么在救人的同时,还能够不引起对方的怀疑,这个很难。这件事情的重点,其实就在王骥的身上。
任南春道:“救人其实容易,但是救人之后,必然引起周旭鉴和罗盛的怀疑,这却是一件难事。若是打蛇不死,必遭反咬,那个时候罗盛恐怕会凭借着手中握着的军权,与我们对抗啊。”
罗盛掌军已久,在卫所中颇有亲信,若是强行救出来常大佑,周小白恐怕连台州府的城门都是出不去的。
忽然,周小白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商辂,此人能够连中三元,定然不是易于之辈,而且他偷偷藏了郭公敏写给朝廷的奏疏,那么他一定有着自己的计划。
第二天一大早,周小白便返回了台州府与周旭鉴见了面。周旭鉴有些不满周小白昨夜没有按约赴宴,但是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满是笑意。
倒是周小白先行道:“周大人,昨天下官去宁海县宣布旨意,又安抚了百姓,做完这些事情实在是已经很晚了,这才没有赴宴,还请周大人不要怪罪。”
周旭鉴笑道:“犒赏大臣说的哪里话?公私自然以公事为重,对你的做法,本官很是欣赏。”周小白笑道:“既然下官的差事已经了结,我也要早早启程回去跟朝廷复命了。”
周旭鉴惊讶道:“这才一日,犒赏大臣您就要急着离开?本官还未尽地主之谊啊。”话虽然这么说,心中想的却是:你早一点走自然是好的,本官巴不得你早些走呢。
周小白道:“这次犒赏之事,下官的打算就是想顺道回我老家看一看,多待一些日子,倒让周大人见笑了。”
周旭鉴笑道:“原来如此,看来犒赏大臣真的是归心似箭,现在年关将近,也罢,本官就不让您为难了。”
周小白问道:“听闻周大人府上有一个幕僚,是浙江乡试的解元,我想见一见他。”周旭鉴道:“不错,我府上却是有这个人,但是不巧的是这位幕僚已经辞别而去,说是要回家悉心苦读。”
周小白一愣:莫非自己的计划被周旭鉴知道了?已经秘密将商辂抓了起来不成?
实际上商辂之所以辞别而去,正是避祸。他知道在台州这地方待得久了,自己又是周旭鉴的幕僚,一但事发,必将殃及池鱼,所以还是早早脱身为好。
这下难办了,原来以为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关键人物竟然走了,那常大佑的事情可怎么办?这人是的人证,也是宁海案事发时候另一位蒙冤的受害者,他的供词无疑将是翻案的关键所在。
中午的时候,周旭鉴还是请周小白一起吃了个饭,只不过不再是接风洗尘,而是欢送的酒宴。这让周小白有了一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没事情,我说要急着走做什么?事到如今,自己想不走也是不成的啊。
拖延了三日,周旭鉴每日都是催着周小白早一些离开台州府。正在周小白愁眉苦脸无计可施的时候,台州城来了一个人,他就像救星一般出现在周小白的面前。这个人就是京师兵部尚书、浙江巡抚兼浙江承宣布政使王骥。
王骥在周小白走后,后脚便跟着他来到了台州。他这一次来就是宁海县出现的冤案而来。
王骥到了台州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夺了台州卫指挥使罗盛的兵权,他自己是兵部尚书,在军队里的威信颇高,现在是浙江巡抚,有节制三司的职权,所以别说是一个台州卫指挥使,就算是浙江的都指挥使名义上还是受他的节制的。
王骥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将周旭鉴收押。用的名义正是宁海案乃是此人一手造成,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有必要将他先收监起来。
王骥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放出了台州卫千总常大佑,并开始审理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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