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般的飞快完成清膛、取弹、填装、压火、顶实、端瞄的步骤。
而他左近的队从当中,却还有人在满头汗水的笨拙捡拾这失手掉落的子药,然后又在哨子声中条件反射的重新端起空空如也的火铳,随着大伙儿一起作势放射出去。
因此,随着不断放射间歇缩短和频率提高,他们所在的阵列之前也被愈发浓密,而无法被风吹散的烟尘给笼罩起来。
以至于他们当面欲迫愈近的敌人身形,都仿若是逐渐变得模糊和虚幻起来,而只剩一个扭曲的轮廓和嘶喊交加的动静。
直到哨子声终于变得完全不同的短促三连响,王审珪才在机械式的连续装填攒射循环之中惊醒过来,而心中悚然的拔下大腿皮套中的套管尖刺。
在这过程当中,他并不是没有用眼角的余光见到过,一些明显是忙中出错或是急昏头的士卒,是如何让火花炸裂在自己的侧脸和胸膛上,或是引燃了自己身上的药包而被烧得焦黑一片。
但是他就像是个不为所动的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在约束熟练的身体本能驱使之下,手脚不停的操使着自己的火铳,对着藏在厌恶背后的敌人放射出去。
现在,终于到了要短兵相接的那一刻了么;他不禁有回想起在训练之中,被那些负责对抗的老卒,用取刃的钝兵给抽打得浑身疼痛不已的时光。
然而,王审珪在已经变得有些层差不齐的铳手行列中,挺起尖刺提着心眼足足等了好几个呼吸,也没有能够等来迎面扑杀的敌人,只有已经看不清情形烟雾背后的嘈杂回响。
然后一阵骤然急促吹拂的烈风,终于撕破了浓重烟雾的遮蔽,也将他们当面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战场显露出来;那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还有正在逐渐远去的溃散背影。
就像是被涨潮时被沙土所吸附了太多的水分一般的,剩下奔逃和溃散而去的敌势已经变得稀稀拉拉起来。
而正在他们后方休息和待机的射生队,也抢先一步反应过来。他们纷纷丢下弓弩和箭匣,抄着短而狭长的四棱细剑,绕过了铳兵队形的边缘和间隙而追击上去了。
这一刻,王审珪也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气力一般,汗水淋淋的瘫坐在了地上,拄着有些发烫的火铳,而用潺潺发麻的手臂想要取下水壶来一解干渴,却总也使不上力了。
然后,就见一个烟熏火燎得发黑的扁壶递了过来;让半边身子有些麻痹的王审珪,如蒙大赦的借来好好灌了一气,才在呛咳中慢慢的缓过劲来。
然后才发现却是他的队副石牛,一个形容竣黑貌不起眼又沉默寡言的汉子;他依旧是惜字如金的闷声道:“能动不,能动就跟来。。”
至于这一阵的队正因为站在前列,被一支流矢射中大腿,而坚持到最后才因为流血过多昏阙过去了,如今正在接受战地中的紧急救治。
“能。。”
王审珪毫不犹豫的一边挣扎起身,一边用最大气力应声道。能够残余追击敌人,那也意味着事后随营虞候的记录薄上,更多的个人斩获和功绩。
虽然追击的斩首和缴获,不能和正面迎战或是遭遇战相比,但也是算在提升士卒资序、登阶和相应福利、待遇的基数。
而在婺州,作为浙南联军大本营的金华城中,浓眉重锁的张自勉,也在看着面前脸色惨淡的信使:
“整整五支分头迎击的人马,近万的精壮士卒,难道就没有一个旗号成功退回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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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紫泥远自金銮降(续()
张自勉的表情顿时难看起来了。要知道,如今在他的麾下虽然号称是胜兵五万有余;并且尚有五州之地为后继。
但是除了那些守臣和将领们各自带过来的直属人马之外,其他过半数兵力,还有大量配套的辎重钱粮,都是需要时间和人手从浙南各州地方上,相继征发和调集起来的。
所以,他只能力所能及的先用拖延和阻滞战术,来换取后退集结的空余和缓冲。但是他显然还是高估了这些守臣及其麾下的作战意志和指挥效能了。
虽然他派出了自己麾下,号称是最了解太平贼并且出过大力的前饶州刺史危全讽,以为居中协调和策划。
但是一旦遇敌之开战之后,这几只兵马的将领还是不免暴露出了各自的心思和盘算来;尤其是面对那些稍加接触,就主动转为守势的贼军。
本州的兵马当然是想要乘势主动出击多多杀贼,以多为地方保全一些地方元气;而外州的兵马则谨慎有加的吝惜每次出击的机会,明里暗里都想要保全实力。
结果,在一番在争执不下的情况下,他们干脆以主动寻找战机为名,丢下张自勉任命的总联络人危全讽,而相继自行其是去了。
最后只剩下负责支持危全讽的一支处州军,由刺史卢约的侄儿卢章宏率领着,依旧执行这他当初制定袭来的依托地利和乡土义民,阻滞贼势的战术。
结果,现在连这支人马都已经失去了联系;他再度追加派去联络和探查的人手,也大多是有去无回的结果,。
最后根据几个泅水逃生而拼死跑回来的人所称:当下的婺州北面几乎无处不在在交战,且到处都可撞见贼军布设的营垒。
但凡是稍有不对或是反应失当之处,便就是铺天盖地的弓弩攒射过来,又有游骑飞奔追逐而至。因此,一不小心很容易丢了性命或是莫名横死荒野之中。
在这个过程当中,反而是张自勉一直留心和关注的贼军马队和舟师,都暂且不见了踪迹;这就让人心中很是疑惑和不安了。
眼看的他预期当中战场和阻滞线已经维持不住,难道真要提前依托这城防还算完备的金华城,与贼军打上一场惨烈有加的攻防战么。
而在金华城的北面,如同密集滚雷一般炮声隆隆中,正在颤颤发抖的义乌小城外,东阳江之畔一处便于观览的无名小山顶上,已经树立起来了代表中军所在的壁板信号塔。
而在塔下被各种营帐、旗帜和防栅、壕沟围拢起来的几间草庐内外,尽是奔走往来的身影。
“我知道你们不乏想着能够依靠智谋、奇计,做个大新闻的迫切心思。。”
刚刚连下数城的周淮安看起来心情甚好,而对着身边的行帐虞候、参谋、参军和参事们耳提面醒道,
“然而智谋将略这种东西,是与本身的实力相辅相成的。有一分的力量,谋略自然可以增加一分;但是有十分甚至远远超出的力量之后,谋略产生的作用和加成就远不如预期了。。”
“所以太平军真正的关键,还是把握战机蓄势而下,这种势既是兵马粮草淄用,也是土地人口的产出,更是天时地利人和诸多因素,乃至人心向背和取舍;都是大势的一部分。”
“而能够将这些因素汇聚成大势所趋,自然就有足够的优势和上风,可以堂堂正正的平a碾压过去,让对方毫无借题发挥或是使出盘外招的机会,才是最终克敌制胜、兴亡鼎灭的坦途大道。”
“如果只是一味的出奇制胜,那也不过是为人所筹谋和借势而起的有限格局。而且一旦习惯性依赖了此种手段后,总就会有一天因为人有穷尽,而因为计算之外的意外和变数,付出惨重的代价来。”
“当年号称辅佐定策其智近妖的诸葛武侯,兴兵六出祁山征伐无算的伟业,最终却因为区区一场街亭之败而饮恨告终;便就是因为蜀汉以一州之地,对抗曹魏七州之力的巨大国势悬殊。”
“而让他不得不以个人的方略和智集以为弥补和取胜,逐渐积累出改变整体格局和大势的变数。结果就是人力有尽而天数无常,不得不鞠躬尽瘁到生命最后一刻。。”
“而最令人无解的上风和胜势,便就是我军大可以输上五次,十次,依旧还有卷土重来的底蕴所在;但是敌军就只有一直取胜,一旦再也不能取胜就立马陷入一阕不振的结果。”
“你们毕竟是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出来的人,可不应该只有这点格局和体量的;别的或许不好说,但是大局观和眼界一定要有的,我还指望日后能够出几个霍姚骠、班定远式的人物呢。。”
“谨受教。。”
在场左右众人,顿时都纷纷拱手齐声道。
“所以说,这又回到另一个问题上去了。。比如我是通常是不会为一个值得称道的对手,而见猎心喜或是惺惺相惜的。”
周淮安意犹未尽的摆摆手道:
“作为敌手我倒宁愿他们都是愚笨、短视和自私贪婪的。这也无关个人的气量和格局,而是可以让我军的将士能够付出更少的代价和牺牲、损伤,就能达到目的和企望的结果。。”
“对于志同道合的同伴和袍泽如春光一般的而温暖和煦,对阻碍事业的敌人如严冬一般的肃杀凛然,这才是真正义利分明的仁恕之道。。”
这时候,就像是某种呼应一般的,突然就在帐外隐隐的响起了渊源的厮杀声来。
“这不,似乎就有人想要行险奇兵,来孤注一掷了。可随我高处观临一二好了。。”
周淮安轻描淡写的笑笑道。
随后周淮安带人站在山顶南向一端突出的石头上,可以看到远处的敌人,这一次是从水路方面的东阳江上杀过来的。
只见他们人人都是头上裹巾,身穿黑衫对襟,赤膊光脚,手持藤牌、梭镖、方头砍刀和竹矛,还有相当部分则是拿着造型略异的药弩;蹈走在江边乱石、滩涂之间如履平地一般的矫捷轻松。
“这。。似乎是来自东阳县境内的歌山蛮。。属于闽浙一代山哈蛮的别支部众。。”
随即有专门负责这方面敌情的虞候,仔细辨认了出来而开声道。
然而周淮安很快就对这场突发战况失去了兴趣,因为这些歌山蛮亦如其名,只有奋不顾身争先的蛮勇,却在装备和战术上没有任何的优势和长处,
在太平军预伏在附近林木间的弩手和火器打击下,很快就陷入茫然无措的混乱当中了;又像是被激怒和逗引的公牛一样,很快就将攻势给偏转到了其他无关紧要的方向上去了。
随即周淮安对着默不作声亦步亦趋在身后,穿着铠甲和罩面的娇小身形示意了下,就走到了远离视线的一棵大树后面。
然后松开腰带,又对着站在树背后的对方道:
“你过来帮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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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紫泥远自金銮降(续二()
“野外漏出,真他么吉儿刺激。。”
待到稍费点功夫唱了曲《点绛唇》释放了压力,变得略微轻松的周淮安转头回来,那些从江上杀过来歌山蛮已经溃不成军的四散乱跑起来了。
正所谓蛮人因为环境的艰险,世代徒有蛮悍,轻生好斗;尤利狭促、崎岖之处的偷袭和小群缠斗。但却疏于稍大规模阵战的训练、组织和协同等弊端也很明显。
所以,在安南、扈管等地的西原蛮,虽然动不动可以拉出号称数万、十数万的人马,却总是被朝廷派来相对训练有素的少量官军,给在正面战场上打的满地找牙。
因此对付他们,只要依托地形和队列稳住阵线,不给渗透的间隙和迂回的机会,耗过最初的浪冲、腾跃、攀走如飞的三板斧之后,便就是难逃黔驴技穷式的士气不济和颓势了。
尤其是远近战中使用火器的震撼性效果,远比传统的冷兵和弓弩更好的多;这也是太平军在两岭荆湖等地,清理和绞杀那些不肯驯顺的土蛮部落的经验心得之一。
然而当他习惯性的发射了一圈扫描能力,准备再接再厉的来一曲《高山流水》;却又发现有些不那么寻常的事物。有一小支正在主动追击这些歌山蛮的部队,却是慢慢的向着本阵这边靠拢过来了。
“无故脱离阵线,非奸即恶,立刻拿下他们。”
随着负责监守本阵的郎将许毅将话音方落,传令号声吹响开来。
这股“太平士卒”就突然加速,冲破了好几道外围的警戒线,又如同水泼入地一般就地四散开来;一时间激烈的铳击声、厮杀声,在山丘周围低矮的树林中此起彼伏的炸响开来。
不久后,就见几名头插雉尾身背小旗,浑身沾满尘土的讯兵,从不同方向仓促分奔而至,又大声叫喊道:
“有敌冲破山脚防阵而来,还请大都督加强戒备。。,”
然后就像是验证了他们的示警和报告一般的,在他们的身后顿然又追出了一些身影,其中更有人一跃数步式的奔走如飞,仿若是这些树木障碍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的,三下五除二就飞身闪过一段距离。
然而,中军大帐外的亲直卫士和教导队成员,已然是端举火铳和弩机具列成排,对着他们而来方向,又在对管的短促喝令之下,毫不犹豫的对着那几名面露错愕的讯兵,连同身后的来敌一起齐放开来。
“等等。。”
“住手。。”
“自己人。。”
这些讯兵的惊呼叫吼声犹自未绝,就已然被迎面而来的铅子,给打得浑身冒血而僵停如桩的相继栽倒下去;隐隐破空横飞的弹幕越过倒地尸身,继续扫落、击溅在那些身手敏捷的来敌身上;
只见得噗噗作响的尘土飞扬而打断了无数的残枝碎叶,也紧追着那些躲闪不及的身形,像是密密的筛子一般将他们从头到脚过滤了一遍;顿时就变得稀稀拉拉起来。
然后,还没等这些漏网之鱼,乘着这轮火铳射空侧身填充的机会加速扑前,后排的连弩又开始突突突的抵近发射起来。只见密集攒射的短矢如暴风骤雨,转眼间就将所有还能够站立或活动的目标,都被笼罩进去。
然而这时却又意外骤生。突然有数人一跃足有丈高的,顿然躲过了大多数的箭矢,而又三两步的凌空飞掠过横挡在前的射击队列。
然后,他们就纷纷撞在落后几步严阵以待的密集盾墙上,而当场发出闷哼和痛呼被反弹回来;又陷入到了前排卫士的回身的团团包围之中;
虽然他们奋力挥舞着刀兵想要砍